他眉头紧锁,一脸苦相地翕动嘴唇。“好神奇,两个数字二悬挂半空中,还有‘X’形记号,以及一堆乱七八糟的字符。天哪!他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
一年四季,每逢星期天早晨闭门歇业之际,以及每晚十点之后,他都会端着一杯兑了水的杜松子酒,走进酒吧间。放下酒杯后,他会紧锁房门,检查每一扇百叶窗,甚至钻进桌椅底下仔细打量。确信屋内只有他一人,才放心地解除橱柜的门锁,从里面取出一只上了锁的盒子,开锁之后又用钥匙打开藏在其中的抽屉,最终拿出三本用褐色皮革装订的书稿,郑重其事地将它们摆在桌子中央。书稿的封面已严重剥落,还泛出藻绿色的斑痕——因为曾一度掉进水沟,有几页纸上的字迹被污水浸透,再也无法看清。店主在扶手椅上正襟危坐,慢悠悠地给一柄长长的陶制烟斗装上烟丝——同时得意扬扬地端详着眼前的书稿。然后他将其中一本拉到自己面前,开始仔细研究——把书稿翻过来又翻过去。
不一会儿,他就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嘴里吞云吐雾。他眯缝着眼,透过烟雾看着那几件别人看不见的宝贝。“一切都是秘密,”他说,“无与伦比的秘密!”
他是个单身汉——向往一辈子单身,屋里从来见不到一个女人。他穿在外面的衣服都系着纽扣——这是理所当然的——但在更重要的隐私部位,比如衬裤背带,他仍习惯于用绳子代替。他经营着这家旅馆,虽无进取之心,但还算生意兴隆。尽管他行动迟缓,脑袋却很机灵。在这座村庄里,他因精明睿智、作风简朴而远近闻名。他对英格兰南部道路的熟悉程度,远比科贝特[96]更甚。
“一旦我能掌握其中奥妙——天哪!”
随后,他会陷入沉思,用狡黠的目光打量着你,并忐忑不安地转动酒杯,没过多久便离开酒吧间。
“我绝不会像他那么干。我只要——嗯!”说罢,猛地吸一口烟。
一旦你想贸然打断他滔滔不绝的回忆,可以问他故事里是否提及三本书稿。他会承认确实如此,随即义正词严地向你解释,人人都以为书稿在他手里!可是上帝保佑!他根本没有。“当我匆匆逃往斯托港时,隐身人已经把书稿取回藏起来了。都怪那个肯普先生到处造谣,使得大家以为是我拿走了书稿。”
就这样,他进入梦乡,那是终其一生都享受不尽的永恒美梦。尽管肯普仍在不断打探消息,但除了店主本人,没人知道这些书稿的下落,更无从知晓其中记载的隐身之谜,以及许多匪夷所思的奇闻异术。恐怕店主离世之前,这一切都将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们根本无法证明哪些钱属于哪些人,我可真走运,”他说,“还好他们没把我当成无主珍宝的占有者!我看起来像是会占有无主珍宝的人吗?后来,有位绅士每晚给我一枚几尼[95],让我去帝国音乐厅里讲述这个故事——用我自己的话讲给他听——唯有一件事绝不能说。”
[95]几尼(guinea):英国在一六六三年至一八一四年所发行的货币,一七一七年起其价值等于二十一先令。
故事到此为止,隐身人古怪而邪恶的实验宣告结束。倘若你想了解有关他的更多情况,不妨去斯托港附近的那家小旅馆,与那里的店主攀谈一番。旅馆招牌是一块空荡荡的木板,上面只画着一顶毡帽和一双靴子,其店名便是本书的书名。店主是个身材矮胖的小个子,鼻子隆起有如圆筒,头发又粗又硬,脸上红斑点点。如果你慷慨大方多喝几杯酒,他便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那件事发生以后他所遭遇的一切,还会向你念叨律师们如何千方百计敲诈他,骗取从他身上发现的钱财。
[96]科贝特:指威廉·科贝特(William Cobbett,一七六三—一八三五),英国散文作家、记者、政治改革家,代表作《骑马乡行记》(Rural Rides,一八三〇)以随笔的形式详细记述其游历英国的所见所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