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需要的,肯普,是一名守门员,一位好助手,一处藏身地,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使我能够心无旁骛地睡觉、吃饭与休息,免遭外界怀疑。我必须找个同伙。有同伙相伴,且食宿无忧——那么任何事皆可干成。
“我犯了个错误,肯普,相当严重的错误,我不该单打独斗。这样不仅费时费力,还错失良机。单打独斗——一个人的力量终究微不足道!抢点小钱,伤几个人,仅此而已。
“事到如今,我始终没能理清头绪。我们必须对隐身术的优势与弊端展开全面剖析。比如窃听之类的事情,它能发挥的作用不大——因为人总会发出声响。若要入室盗窃——或许略有用处——但微乎其微。因为你一旦把我抓住,便能轻而易举地监禁我。不过话说回来,我其实很难被抓住。事实上,隐身术只在两种情况下才能派上用场:一是用于逃遁脱身,二是用于靠近目标。因此隐身术作为杀人利器格外管用。无论对手持有何种武器,我都能悄悄贴近他,找准进攻点,随时给予致命一击。灵活躲闪,来去自如。”
“啊!看来——”隐身人站起身,双手叉腰,开始在书房里踱步。
肯普用手捋着胡子,心想:“楼下是有动静吗?”
“一个也没有。”
“我们要做的正是杀人,肯普。”
“谁都没有?”格里芬并未罢休。
“我们要做的正是杀人,”肯普跟着重复道,“我正在听你的计划,格里芬,但请你记住,我不同意。为何杀人?”
肯普迟疑片刻。“这还用问?”他说。
“并非肆意杀戮,而是经过审慎选择。关键在于让他们明白隐身人真实存在——正如我们所知。而这个隐身人,肯普,如今必须建立一个恐怖帝国。没错,毫无疑问,这相当骇人听闻,但我是说真的——恐怖帝国。必须占领像伯多克这样的城镇,恐吓民众,继而实施统治。必须发号施令,方法有千百种——例如,将纸条塞进门缝里即可。谁敢反抗,格杀勿论;纵容反抗,一律处决。”
“你没告诉别人我在这里吧?”他突然问道。
“哼!”肯普感叹一声,不再听格里芬说话,却听见前门开合的声响。
“自从闯进你家,肯普,”他说,“我的计划便彻底改变。因为你能理解我。尽管接连发生这么多事,尽管我的秘密已人尽皆知,不仅丢失书稿,还饱受折磨,但仍有可能成功,可能性很大——”
“依我之见,格里芬,”他说道,试图掩饰自己刚才心不在焉,“你的同伙处境堪忧。”
眼看谈话中断,肯普竭力寻找可以继续的话题,不料隐身人主动开口了。
“没人会知道他是我同伙,”隐身人急不可待地说。忽然,他岔开话题:“嘘!谁在楼下?”
“他不明白。”隐身人说着,又陷入沉思。
“没人。”肯普答道。他提高嗓门,加快语速。“我不同意,格里芬,”他说,“但愿你明白,我完全不同意这么做。你为何要与人类为敌?你能从中获得幸福吗?别再一意孤行。将你的成果公之于众。相信这个世界——至少相信我们的国家。好好想想,倘若有成千上万帮手助你一臂之力,还有什么理想无法实现呢——”
“当然,”肯普略显紧张地说,不确定他是否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当然得找回那些书稿。只要他不明白书稿的重要性,想找回应该不难。”
隐形人伸开双臂——打断肯普的话。“有人正在上楼。”他压低声音。
“我们必须找回那些书稿,它们至关重要。”
“胡说。”肯普嚷道。
“不过这多少会耽误你的计划。”
“让我瞧瞧。”隐身人伸出手,朝门边走去。
“狗东西!”隐身人吼道。
后来的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肯普迟疑了片刻,立即冲上前去拦住他。隐身人大吃一惊,愣在原地。“叛徒!”咆哮声传来,只见睡袍突然被解开。隐身人坐下身,开始脱衣服。肯普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门边,隐身人——他的腿已消失不见——立刻大吼一声,跳了起来。肯普顺势猛地拉开门。
“在镇上的警察局,按照他自己的要求,锁进最坚固的牢房里。”
门一开,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可他在哪里呢?你知道吗?”
肯普眼疾手快,使劲把隐身人往屋里一推,自己跳到旁边,砰的一声关上门。钥匙早已插进门外的锁孔里。不出意外,格里芬即将被反锁在瞭望台的书房里,成为孤苦伶仃的囚徒。岂料事情突然出现转机。原来当天早晨,肯普插入钥匙时颇为匆忙。他刚才用力关门,钥匙应声滑落在地。
“最好先想个办法,把书从他手中拿回来。”
肯普顿时面色煞白,双手竭力抵住门把手,僵持在那里好一会儿。眼看房门被推开六英寸,他使劲顶回去。很快,门再次被猛地推开一英尺,那件睡袍趁机挤进门缝里。转眼之间,肯普已被看不见的手指掐住喉咙,不得不松开门把手,挣扎着反抗。他被逼得直往后退,脚下绊了一跤,重重跌在楼梯口的墙角。那件空空如也的睡袍一甩而过,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脑袋上。
“岂料那可恶的混蛋竟想打劫我!他已经把我的书稿藏了起来,肯普。藏我的书!看我如何逮住他!
站在楼梯中间的是埃迪上校。他是伯多克的警察局长,收到肯普的来信便迅速赶到这里。面对肯普的突然出现,他先是一愣。接着,一件睡袍从空中掠过,更令他惊愕不已。他看见肯普跌倒在地,又挣扎着站起身,向前冲去,但随即又像公牛似的倒在地上。
“计划得很清楚。”
刹那间,他遭到一拳猛击。可周围什么都没有!似乎有个庞然大物正朝他扑来。埃迪感到喉咙被紧紧掐住,下腹也被膝盖顶住,紧接着被头朝下狠狠推下楼梯。有只看不见的脚从他背上踩过,耳边传来一阵幽灵般的脚步声,啪嗒啪嗒走下楼。不一会儿,他听见门厅里两位警察尖叫着逃窜,砰的一声前门被重重关上。
“我原本打算离开这个国家。但遇见你之后,我改变了主意。我先前设想,炎热的天气便于隐身,可以前往南方,这绝对是明智之举。况且我的秘密已公之于众,人人都会警惕蒙着面具、全身包裹的人。你们这里有直达法国的轮船。我打算偷偷登船,来一场冒险之旅,然后从法国坐火车去西班牙,或者想办法去阿尔及尔[88],这并非难事。在那里,我随时都能隐身——无论生活与工作,都随心所欲。我尚未想好如何将书稿和行李寄出国,所以暂且把那个流浪汉当作钱箱和行李搬运工。”
埃迪翻身坐起,不禁目瞪口呆。他看见肯普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半边脸被揍得发青,嘴角还渗着血,怀里揣着一件粉红色的睡袍和几件内衣,一瘸一拐地走下楼梯。
“你为何要来伯多克港?有什么计划吗?”
“我的天哪!”肯普大声呼喊,“完蛋了!他逃跑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客人靠近,以免对方突然看见正沿着山路走来的三个人——肯普觉得他们的步伐奇慢无比。
[88]阿尔及尔(Algiers):当时被法国占领,作为法属北非殖民地的军事和政治中心,现为阿尔及利亚首都,是非洲北部最大的港口城市之一。
“可是现在,”肯普说,余光瞥向窗外,“我们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