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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在德鲁里巷

“但随后,我心里莫名其妙地泛起嘀咕。这身装扮真的不会令人生疑吗?我举起卧室里的一面小梳妆镜,从上往下全方位打量自己,以确认有无任何破绽,但一切似乎都无懈可击。尽管我的模样古怪,甚至有些戏剧效果,神似舞台上的守财奴,却也并非完全脱离现实。可我仍有些不够自信,便拿着那面梳妆镜下楼走进店铺,拉下百叶窗,利用墙角的穿衣镜,又从各个角度将自己仔细审视了一番。

“我曾设想过在脸上涂脂抹粉,添上油彩,以使自己显形。但这样做缺点也很明显,因为我若要再度隐身,就必须使用松节油[86]和其他材料来卸妆,并且还需花费大量时间。最后,我选定了一张样式不错的面具,尽管略显怪诞,但比起许多普通人的长相,也不见得有多怪。我又配上深色的墨镜、灰白的胡须和一顶假发。没找到内衣,不过可以之后再买,暂且先用白棉布缝制的假面披风,以及几条白色羊绒围巾把自己包裹起来。袜子我也找不到,然而那个驼背店主的靴子虽有些宽松,但也算合脚。我在店铺的一张桌子里,发现三枚金镑和大约三十先令的银币。我又闯进里面那间卧室,在锁着的橱柜里找到八镑金币。终于万事俱备,想必我收拾一番,便可重返人间。

“几分钟后,我终于鼓足勇气,推开店门,大步流星地来到街上。我无暇顾及罩在床单里的那个小矮子,至于何时愿意钻出来随他的便。仅仅五分钟,我已离开那家戏服店,绕过了十几个拐角。我的出现似乎并未引起路人侧目,看来我已克服最后一道难关。”

“我开始对这栋房屋展开全面搜索。我敢断定,那个驼背的家伙长期以来始终独居于此,绝对是个古怪的人。凡是可能有用的东西,我都翻找出来,汇集在衣物储藏室,供我挑选。我找到一只手提包,适合我收纳物品,还有一些粉底、胭脂和胶布。

说罢,隐身人又停了下来。

“我感到饥肠辘辘,于是下楼找到一条面包和一些酸臭的奶酪——饱餐一顿绰绰有余,顺便还喝了些掺水的白兰地。我上楼时,途经先前那个临时扎成的布袋——那人仍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面——走进堆放旧衣服的房间。这是个临街的房间,窗前那两条发黄的花边窗帘沾满污垢。我走上前去,透过窗帘缝隙向外张望。窗外阳光明媚——与昏暗无光的屋内相比,反倒显得过于刺眼。街道上一派车水马龙的景象,有几辆水果车、一辆双轮双座马车、一辆载着箱子的四轮马车,还有一辆鱼贩的货车。我觉得眼花缭乱,便转身回望房间里隐约可见的各种陈设。我的内心逐渐平静下来,再次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堪忧的处境。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汽油[85]味,我猜一定是用来清洗衣物的。

“那个驼背店主你就不再担心了?”肯普问。

“我从不责怪任何人,”肯普回答,“责怪之举早已不合时宜[84]。你接下来做了什么?”

“不担心,”隐身人答道,“我也没听闻他的消息。我猜他没准自己解开绳子,或是用脚蹬开了。那些绳结系得很紧。”

“我当然身处困境——犹如炼狱。他把我气得发疯——在屋里四处搜寻我的踪迹,挥着手枪吓唬人,还把门锁了又开。这一切实在令人恼火。你不会责怪我,是吧?不会责怪我吧?”

他一时陷入沉默,走到窗前,向外凝望。

肯普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欲言又止。“我想,毕竟,”他突然转变态度,如是说道,“你是不得已而为之。当时,你确实身处困境。不过——”

“那你走到河岸街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隐身人骤然起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唉!——希望再度破灭。我原以为麻烦都已解决,继而可以为所欲为,不受任何约束——只要没泄露我的秘密。我始终抱有这样的想法。无论做过何事,造成何种后果,我都不在乎。一旦脱下外套,我便可隐形,彻底逃之夭夭,谁也抓不到我。见到钱,我伸手就能占为己有。我决定先美餐一顿犒劳自己,然后找家上等酒店入住,再搜罗一套新衣装。我是如此自命不凡,现在回想起当时的蠢相,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走进一家餐馆,刚准备点菜,突然想起如果吃饭,就得暴露隐形的脸。点完菜之后,告诉侍者要因故离开十分钟,随后便气急败坏地溜走了。不知你是否有过这种令人失望的经历,本想大饱口福,却什么都没吃到。”

“他的处境我也明白。”肯普说。

“倒是没这么糟糕,”肯普回应道,“不过可以想象。”

“抢劫!胡说八道!再说下去就要喊我强盗了!想必,肯普,你不至于愚蠢到故步自封的地步吧。难道你不明白我的处境?”

“我真恨不得把这群白痴暴打一顿。我饿得头晕目眩,最终实在难以抑制对美食的渴望,走进另一家餐馆,并要求提供包间。‘我毁容了,’我说,‘非常严重。’他们好奇地看着我。当然,这与他们无关——因此我终于能享用午餐。尽管这顿饭口味欠佳,但还算凑合。饭后,我叼起雪茄坐在桌前,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屋外,暴风雪从天而降。

“可是,”肯普说,“这里毕竟是英国——是现代社会。那人在自己家里,而你呢——简直是在抢劫。”

“肯普,我思考得越深入,便越发清晰地意识到,隐身人是多么无助而荒谬的存在——尤其是面对天寒地冻的恶劣气候,置身于人口稠密的文明城市。在展开这项疯狂的实验之前,我曾幻想隐身会带来的各种各样的好处。然而那天下午发生的一切,使我倍感失望。我脑海中浮现出人人梦寐以求的那些东西。毫无疑问,凭借隐身术,它们皆唾手可得。但也正因为隐身,即便得到也无福消受。比如野心——纵使你身居高位,可如果无法现身,又有何用呢?纵使你博得芳心,可如果她是大利拉[87],又有何用呢?我既无政治抱负,也不愿沽名钓誉;既无慈善之心,也不爱体育运动。我该怎么办呢?为了追求隐身,我已成为重重包裹的神秘人物,成为缠满绷带的荒唐怪客!”

“把床单围成口袋的模样。这的确是个好办法,那蠢货吓得丝毫不敢吭声。况且,要挣脱出去比登天还难——那根束口绳离他的脑袋很远。亲爱的肯普,别坐在那里瞪着我,当我是个杀人犯似的。我是逼不得已,他拿着手枪。一旦被他看见,必定会将我暴露——”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飘忽不定,似乎正朝窗外眺望。

“用床单把他罩起来!”

“但你后来怎么到艾平去的?”肯普问,迫不及待地想听客人说下去。

“对普通人的确如此。但关键是,肯普,我必须乔装打扮从那里出去,并且不能被他发现,我实在别无他法。接着,我拿起一件路易十四[83]风格的背心塞住他的嘴,又用床单将他罩起来。”

“我去那里是为了继续研究工作。当时我有个愿望,但还尚未成熟!我至今仍抱有希望,而且这一设想已呼之欲出。那就是,找到重新显形的方法!还原我的本来面目。这样我就可以有所选择,既可凭借隐身为所欲为,又可随时恢复原貌。这就是我现在最想和你谈论的事情。”

“可是——听我说!人类共同的道德准则——”

“你是直接去艾平的吗?”

“没错——把他打昏了——就在他下楼的时候。我抄起楼梯口的凳子,从他背后打过去。他当场滚下楼梯,好似一袋破旧的皮靴。”

“没错。我只想去取回三本书稿,以及我的支票簿、行李和内衣,并订购一批化学药剂来实现我的设想——一旦拿到书稿,我就会向你展示演算过程——于是我开始付诸行动。天哪!那场暴风雪我至今记忆犹新,为了不让雪水浸湿纸板制成的鼻子,我简直是煞费苦心。”

“你敲他的脑袋?”肯普惊讶地问。

“最终,”肯普说,“也就是前天,据报道称——当他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却——”

“不久,他稍显镇静。‘老鼠。’他用手指捂住嘴唇,低声说道,显然有点畏惧。我蹑手蹑脚地侧身走出房间,不慎踩中一块地板,嘎吱作响。这该死的家伙随即挥舞着手枪,开始满屋子乱跑,逐一将所有门锁上,把钥匙都装进口袋。看明白他的企图之后,我不禁怒火中烧——忍无可忍,再也不愿坐等契机。此时,我已知道屋里只有他一人,便二话不说朝他的脑袋猛敲。”

“是我干的,没错。那个笨蛋警官被我打死了吗?”

“他悄悄关上门,我立刻就听见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响。随后,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反锁在里面,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我从门口走到窗前,又走回来,站在那里一筹莫展,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但我还是决定先找衣服,再做下一步打算。可刚要伸手,一堆衣服就从橱架上层翻倒在地。他闻声而返,面容比先前更凶恶。这回他真的碰到了我,吓得我直往后退,惊恐地站在房间中央。

“没有,”肯普回应道,“他应该很快就会康复。”

“我决定将这里彻底探索一番,尽可能轻手轻脚仔细搜罗。这栋老屋年久失修,已摇摇欲坠,并且极为潮湿,连阁楼上的墙纸都开始剥落,还有老鼠四处出没。有些门把手早已老化,我丝毫不敢转动。我搜查过好几个房间,有些没有任何家具,有些则凌乱地堆放着演出道具,一看就是二手货。在他隔壁房间,我发现许多旧衣服,便迫不及待地翻找起来,一时心急竟忘记他那双敏锐的耳朵。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传来,我抬起头,恰好看见他正朝这堆乱七八糟的衣服张望,手里还握着一把老式左轮手枪。我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只见他瞪大眼睛,张着嘴巴,满腹狐疑地环视四周。‘一定是她,’他慢吞吞地说,‘真该死!’

“那算他走运。我简直气得发疯,那群蠢货!他们为何非要来搅我清净?还有那个卖杂货的乡巴佬呢?”

“没过多久,他又冲上楼,嘴里仍在嘀咕着。他打开房门,还没等我进去,就迎面猛地把门关上。

“估计没人丧命。”肯普告诉他。

“他刚握住门把手,便再次停了下来,脸上仍是那副困惑又愤怒的神情。他已逐渐觉察出我在其身旁的轻微响动,这家伙的听觉简直比恶魔还敏锐。他忽然怒火中烧。‘要是谁胆敢闯进屋里——’他破口大骂,带着威胁的口吻。话音未落,他把手伸进口袋,可没有摸到想找的东西,便踉跄着从我身旁穿过,怒气冲冲地奔下楼去。不过,我并未跟他下楼,而是坐在楼梯口,等他回来。

“不知我那个流浪汉助手怎么样了。”隐身人苦笑着说。

“他突然在楼梯上停下脚步,我差点一头撞上他。他转头直视我的脸,竖起耳朵仔细听。‘我敢发誓——’他说着,用毛发旺盛的手,拉扯下嘴唇,目光则上下打量着楼梯,随即嘟哝一声,继续往上走。

“天哪,肯普,你不知道究竟何为愤怒至极!……我埋头耕耘多年,一切都有条不紊,安排妥当,中途却被那群笨手笨脚、半聋半瞎的白痴搅得一团糟!……真是什么样的傻瓜都被我撞见了。

“我在这间狭小的会客室等候良久,终于见他上来,打开通往楼上的门。我设法尾随其后。

“再这样下去,我恐怕会崩溃——我得将他们赶尽杀绝。

“我生性好奇,总是对新奇事物产生兴趣。还未等他吃完早饭,我就已颇不耐烦,憋着一腔怒火。最后他总算吃完饭,把破旧的陶碗搁在黝黑的铁盘上,那里原来摆着茶壶。他又拿起沾着芥末的桌布,把面包屑收拾在一起,然后端着一大堆东西离开。他本想随手将门关上,无奈手上东西太多,没法关门——像他这样喜欢关门的人,我真是头一次见——于是我跟着他走到地下室,进入脏兮兮的厨房和洗涤间。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开始洗碗,后来觉得一直待在楼下毫无意义,况且地砖踩在脚下凉飕飕的,于是我便返回楼上,坐在他那张壁炉边的躺椅上。眼看炉火有些微弱,我不假思索地添了几块煤。他听见壁炉边的声响,立刻冲上楼,眼睛瞪得滚圆。他扫视着屋内的角角落落,险些碰到我。即便经过一番仔细检查,他好像仍不放心,停留在门边,又来回察看一遍,才走下楼去。

“说实话,他们的出现使整件事更加困难重重。”

“这个房间既古怪又狭小,而且陈设简陋,角落还堆放着许多大型面具。桌上摆放着他尚未享用的早餐。我闻着咖啡的香气,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他回来继续用餐,肯普,这简直令人发指。还有他那副吃相,更是不堪忍受。屋里共有三扇小门,其中两扇分别通往楼上和楼下,可惜都关着。我与他同处一室,根本无法出去。而且他相当警觉,我一点也不敢轻举妄动。背后吹来阵阵冷风,有两次我差点打喷嚏,幸好及时忍住。

“这确实令人恼火。”肯普冷冷地说。

“我走上前去,紧跟着他。他似乎听见我的动静,立刻停下脚步。那人听觉如此敏锐,令我倍感吃惊。砰的一声,他当着我的面关上里屋的门。我在门口驻足,犹豫不决。突然,我听见他快步返回,门再次打开。他似乎仍然不放心,站着又朝店里扫视一圈。接着,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检查柜台后方,还翻箱倒柜仔细打量,最终满腹狐疑地站在那里。我趁着他没关里屋的门,悄悄溜了进去。

[79]河岸街(Strand):也译“斯特兰德”,伦敦特拉法尔加广场以东的街道,毗邻泰晤士河。

“进店的那个人身形矮小瘦弱,有些驼背,眉毛浓密,胳膊很长,两条罗圈腿却短得出奇。显然,我打扰了他吃饭。他一脸期待地环视店铺。可发现店里空无一人,变得有些惊讶,继而勃然大怒。‘该死的小鬼头!’说着他走出店门,朝街道两旁来回张望。很快,他又走进来,恶狠狠地对着店门猛踢一脚,骂骂咧咧地返回里屋。

[80]考文特花园(Covent Garden):也译“科文特花园”,位于伦敦西区圣马丁巷与德鲁里巷之间,原为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属地,后以露天市集著称。

“目前我的计划已相当明确。我打算先设法进屋,偷偷躲在楼上,伺机而动。等一切安静以后,就把假发、面具、眼镜和衣服统统翻出来,一旦穿戴妥当,便可走出门外。或许我的外表会有些古怪,但至少还像个人样。当然,我顺便还可以把店里的钱都偷走。

[81]德鲁里巷(Drury Lane):伦敦西区的街道,周围剧院林立,以皇家剧院(Theatre Royal)为代表。

“最后,我终于找到了理想的目的地。这是一家肮脏不堪的小商铺,位于德鲁里巷[81]附近的偏僻小道。各种金丝长袍、仿真珠宝、假发、拖鞋、假面披风[82]和演出剧照,将橱窗塞得满满当当。这家老式商铺店面很矮,光线昏暗,上面还有四层楼房,看上去黑咕隆咚,颇为压抑。我透过橱窗朝店里窥视,发现并没有人,便径直走进去。一推门,就听见铃声叮当作响。我并未关门,而是绕过空荡荡的衣架,躲进穿衣镜背后的角落里。刚开始,并没有人出现。过了一会儿,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房间穿过,有个男人来到了店里。

[82]假面披风(domino):带帽兜的斗篷,并配以遮住半张脸的面具,常见于化装舞会。

“当时天气冰冷,通往北面的街道刮来阵阵刺骨寒风。我加快步伐,以免被人追上。每次穿过路口都危险重重,更须时刻提防每个行人。在贝德福德街的尽头,我正要从一个人身旁经过,不料他突然转身扑来,一下子把我撞到马路中间,一辆行驶的出租马车险些从我身上碾过。据马车停车场的人说,那人碰巧中风发作。这场遭遇吓得我惶恐不安。于是我走进考文特花园[80]市场,在紫罗兰花摊旁觅得一处僻静角落,坐在那里休整,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战栗不已。可我发现自己罹患感冒,不能在那儿待太久,免得喷嚏声惹人注意。

[83]路易十四(Louis Quatorze,一六三八—一七一五):即“路易大帝”,法国波旁王朝君主,自称“太阳王”。

“我走进通往大波特兰街的贫民窟,来到我先前居住的那条街道尽头。但我没走这条路,因为街道中央人头攒动,他们就站在我纵火烧毁的房屋对面,废墟上空依然黑烟滚滚。我的当务之急便是寻找御寒衣物,怎样掩饰我的面容也是棘手问题。后来,我在一家小型杂货店——那里售卖报纸、糖果、玩具、文具,以及过时的圣诞小玩意等——看见一排面具和假鼻子,顿时豁然开朗,立刻选定了自己前进的方向。我改变主意,不再漫无目的地徘徊——而是从车水马龙的街道绕行,朝河岸街[79]北边的后巷走去。因为我隐约记得,那一带有几家租售戏服的店铺。

[84]这里将责怪他人的行为视作“不合时宜”(out of fashion)是在影射十九世纪末欧洲的颓废主义者与道德相对主义(moral relativism)观念。参见奥斯卡·王尔德(Oscar Wilde)的《道连·格雷的画像》(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一八九〇)第六章:“如今,无论什么事我都不表示赞成或不赞成。我不愿以这种荒谬的态度对待生活。我们不是被派到世上来宣扬道德偏见的。”

“至少在伦敦,的确无须太久。

[85]汽油(benzoline):尤指“含苯汽油”,十九世纪末常用于溶解或清除油脂。

“我也没有料到。而且降雪让我意识到还有其他危险存在。我无法在下雪天出门——否则身上的积雪,必然将我暴露无遗。下雨天也是如此,我在雨水中会变成一个湿漉漉的轮廓、一个亮闪闪的人影——仿佛水泡似的。而有雾的时候——我看上去则像颜色更浅的水泡,一个表面,泛着油光的人形。此外,倘若我走出户外——置身于伦敦城中——我的脚踝总会积聚灰尘,空气中悬浮的烟雾与尘埃也会吸附在皮肤上。我不知道在如此境况下自己何时会显形。但我深知,不会太久。

[86]松节油(turpentine):松柏科植物树脂的提取液,常作为油画颜料的稀释剂。

“这一点我倒从未想过。”肯普说。

[87]大利拉(Delilah):《圣经·旧约》中犹太士师参孙(Samson)的情妇,因贪婪而出卖参孙。

“你现在应该明白,隐身使我面临的困境了吧,”隐身人说,“我既无藏身之处——亦无蔽体之物——一旦穿上衣服,便丧失优势,变成人见人怕的怪物。我不得不戒食。因为一吃东西,那些未消化的食物,会使我的模样更离奇可怖,终究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