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肯普博士说着转过身,回到写字台边。
转眼间,从伯多克延伸至山坡高处的别墅,已将那个身影遮挡起来。片刻之后,他再次现身,随即又消失,不一会儿又出现,如此反复时隐时现,先后穿过三幢隔开的楼房,最终隐没在一片排屋背后。
然而那些行走在空阔的马路上、近距离目睹那位奔跑者面容的人,则丝毫不像肯普博士那般不屑一顾。他们看见那人满头大汗,脸上流露出极度恐惧的神情,模样甚为凄惨。他步伐沉重,奔跑时身上叮当作响,好似装满金币的钱袋在来回摇晃。他目不斜视,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山下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的街道,歪着嘴巴,唇边泛起白沫,大声喘着粗气。与他擦肩而过的路人,纷纷停下脚步,回望着他来时的那条山路,彼此交头接耳,猜测他步履匆匆的缘由,一丝不安的情绪逐渐蔓延。
“冲啊,先生。”肯普博士心里嘀咕。
就在这时,远处山顶上,一条在路边玩耍的狗突然狂吠一声,迅速钻到门后躲了起来。正当众人疑惑之际——有一阵风——仿佛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又似粗重的喘气声,呼啸而过。
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盯着昏暗的山坡上那个疲于奔命的漆黑身影。“他看起来行色匆匆,”肯普博士说,“但似乎并未前进多少。即便口袋里灌满铅,也不会跑得像他这么吃力。”
街上的行人惊叫起来,开始四处逃窜。一路上,呼喊声此起彼伏,连山脚下的人群也本能地叫嚷起来。马维尔跑到半路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街道上呼喊了。听闻消息的民众赶忙冲进屋内,砰的一声锁紧房门。马维尔见状赶紧加快脚步,发起最后的冲刺。恐惧不断弥漫,迅速将他包围。顷刻之间,整个城镇都笼罩在恐惧之中。
“又是个傻瓜,”肯普博士说,“今天早晨在街角就撞见一个蠢货,口中念念有词,说什么‘隐身人来了,先生!’真不知道这些人中了什么邪,还以为回到十三世纪呢。”
“隐身人来了!是隐身人!”
此刻,他的目光已离开眼前的工作,望着如火的夕阳在对面山坡背后熊熊燃烧。他衔着钢笔端坐着,欣赏山顶上金碧辉煌的晚霞。很快,有个黑乎乎的小小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正越过山顶朝这边跑来。那人个子矮小,头顶高帽,双腿快速交替着,健步如飞。
[36]太阳灯(solar lamp):阿尔冈灯(argand lamp)的改良版。阿尔冈灯诞生于十八世纪末,由瑞士人艾米·阿尔冈(Aimé Argand)在英国发明,设计有圆柱形玻璃灯罩和调节灯芯火焰的输气装置。
傍晚时分,肯普博士正坐在自己的书房里。这间书房位于山顶的瞭望台,可以将伯多克全城尽收眼底。书房小巧玲珑,北面、西面和南面各开着一扇窗,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和科学期刊,屋内还有一张宽敞的写字台。北面的窗户下方,摆放着一架显微镜,还有几块盖玻片、几台精密仪器、一些培养皿和散乱的试剂瓶。尽管落日余晖仍映照着天空,肯普博士却已将太阳灯[36]早早点亮,不过百叶窗并未拉下,因为根本不用担心路人会探头偷窥,便无须多此一举。肯普博士是个身材瘦长的年轻人,头发泛着亚麻色,胡须却几乎全白。他希望自己能凭借目前的研究,赢得皇家学会[37]院士的头衔,他对这项殊荣颇为看重。
[37]皇家学会(Royal Society):创立于一六六〇年,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科学学会,全名“伦敦皇家自然知识促进学会”(Royal Society of London for Improving Natural Knowledge),在英国起着国家科学院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