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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在车马旅店

“我看是个水手,”邦廷先生说,“这些家伙真是有趣。‘让开!’没错。我猜是个航海术语,就是指离开房间的意思。”

“好的。”不速之客回应道。颇为奇怪的是,他声音低沉,与初次问话时沙哑的嗓音截然不同。“到了,”他又用先前的语调说,“让开!”只听大喝一声,他关上门便不见了踪影。

“我想也是,”卡斯附和道,“我今天有些神志不清了。门就这么打开——真把我吓了一跳。”

“在那边呢,老兄。”邦廷先生说。“麻烦把门关上。”卡斯先生说,显得颇不耐烦。

邦廷先生笑了笑,好像他未受惊吓似的,“现在,”他叹了口气说,“这些书稿。”

“不是。”两位先生异口同声地回答。

“等一下,”卡斯说着走上前去锁门,“现在没人能打扰我们了。”

两人惊诧万分,回头一瞧,看见一个满脸红斑、头戴丝绒毡帽的家伙,这才松了一口气。“是酒吧吗?”那人站在门口,瞪着眼睛问道。

正当他锁门之时,有人在抽动鼻子。

门突然开了。

“有一点是无可辩驳的,”邦廷说着,顺手拉来一把椅子,坐在卡斯身旁,“这几天,艾平确实发生不少怪事——颇为离奇。当然,我根本不相信有什么荒诞无稽的隐身术——”

他咳了一声,戴上眼镜,郑重其事地在鼻梁上架好,然后又是一声咳嗽,看来是免不了要当场出丑了。但他仍希望能发生什么插曲,以免自己陷入窘境。随后,他若无其事地接过卡斯递来的书稿。这时,事态果然出现转机。

“确实难以置信,”卡斯说,“——难以置信。可事实上,我亲眼看见——我的确看见他袖口里——”

“还是让我先把这本书稿翻一遍再说,”邦廷先生说,仍不停擦拭镜片,“先有个总体印象,卡斯,然后……嗯,我们再来找找线索。”

“但你是否——你肯定吗?比如,假设有一面镜子——很容易令人产生幻觉。不知你是否见过身怀绝技的魔术师——”

“我给你找一段。”

“我不想再争论,”卡斯说,“刚才已经说好了,邦廷。现在应该来看看这些书稿——啊!我想这里应该是希腊文!肯定是希腊字母。”

“当然。”邦廷先生取出眼镜,边擦边说。突然,他感到有些惶恐——因为他的希腊文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一句也说不出来。“是啊——希腊文嘛,当然,或许能提供线索。”

他指着一页书稿的中间几行。邦廷先生脸颊泛红,头向前凑得更近,显然他戴着眼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忽然,他感到脖颈后面有些异样。他试图抬起头,却被一股无形的阻力压得不可动弹。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压迫感,仿佛有一只结实的手,扼住他的下巴,重重地往桌面上摁,使他根本无力抗拒。“别动,俩臭家伙,”一个声音幽幽响起,“否则让你们脑袋开花!”邦廷看见卡斯的脸与他紧贴着,彼此发现对方都被吓得面如土色。

“你自己看吧,”卡斯先生说,“有些是数字,有些是俄文之类的文字(从字母形状判断),还有些是希腊文。不过……希腊文,我想你——”

“出手重了,恕我无礼,”那声音说,“但我也是迫不得已。”

“一幅图都没有吗?”邦廷先生问道,“毫无任何能提供线索的插图——”

“你们何时学会窥探研究者的私人日记了?”那声音问道。两人的下巴同时朝桌上一撞,两副牙齿齐声咯吱作响。

卡斯一页页翻看着,刹那间露出失望的神色。“哎呀——天哪!全都是密码,邦廷。”

“你们何时学会闯入不幸者的私人房间了?”又是一声撞击。

牧师俯下身,在他背后端详着那本书稿。

“他们把我的衣服放哪里去了?”

“日记。”卡斯重复道。他坐了下来,将三本书稿叠在一起,然后翻开最上面那本。“咦——扉页上竟然没有名字。讨厌!——密码……还有数字。”

“听着,”那声音说,“窗户已上锁,房门的钥匙也已被我拔下。我身强力壮,手边还有一根拨火棍——何况我还能隐身。毋庸置疑,只要我愿意,便可杀了你们俩,然后轻而易举地逃之夭夭——明白吗?很好。要是饶了你们,你们能保证别给我惹麻烦,并照我的吩咐去做吗?”

“日记!”卡斯叫嚷起来,把三本书稿平铺在桌上,“无论如何,我们现在总算能了解些情况了。”牧师站在桌边,双手搁在台面上。

牧师和医生两人面面相觑,只见医生一脸苦相。“保证。”邦廷先生回应道,医生也跟着重复一遍。于是两人脖颈上的压迫感随即得到释放。医生和牧师坐起身来,扭动着脑袋,满脸涨得通红。

当时,卡斯先生和邦廷先生都在客房里。他们正在认真调查早晨发生的那桩怪事,并得到霍尔先生许可,对隐身人遗留的财物进行彻底搜查。摔倒昏迷的贾弗已逐渐恢复意识,在好心朋友的搀扶下回了家。霍尔太太已将陌生人散落的衣物清走,客房也被打扫干净。卡斯先生一眼便看见,窗台边陌生人伏案工作的书桌上摆放着三大本书稿,上面写有“日记”的字样。

“老实点,坐着别动,”隐身人喝道,“瞧,拨火棍就在这里。”

事到如今,为了弄清车马旅店内究竟发生何事,我们有必要重新从马维尔先生首次出现在哈克斯特先生窗前的那一刻说起。

“我走进这房间的时候,”隐身人用拨火棍在两位来客的鼻尖上分别一指,继续说,“没料到屋内有人。我原来打算取回日记手稿,再找一套衣服。衣服在哪儿?不——不许站起来。我知道衣服不在这里。现在这种天气,白天还算暖和,一个隐身之人光着身子四处走动也无妨,但夜里就太冷了。我需要衣服——还有其他生活用品。这三本书稿,我必须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