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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九年十月十三日 星期六

所以我点了一壶茶,之后又买了四个蜂蜜面包带走,这次是花我自己的钱。一个要给狄尔丽,一个给沙伦——不过她当然不能吃,所以我又可以多吃一个——一个给我,还有一个给吉儿。上星期,沙伦送了个面包给我,所以这星期换我送她。这举动的象征意义大于实质的面包,不过坦白说,实质的面包还是比什么象征意义好太多。我没打算买给凯伦,因为凯伦会叫我“跛子”,而这是我最痛恨的一个绰号。小共匪你还可以说它带有一种强烈的情感,乡巴佬无可避免,但取笑我的瘸腿,特别是叫我跛子,代表了恶毒的敌意。

我去了面包店,在窗边找了张桌子,吃了个康瓦耳肉馅饼和蜂蜜面包,还点了一壶茶摆着。我不喜欢喝茶,更讨厌咖啡——它闻起来很香,喝起来却恶心死了。事实上,我只喝水。如果真要喝些别的,我会喝柠檬汁,但我还是比较喜欢白开水。不过一壶茶很好打发时间,而且没有人看得出来你喝完没,特别是你一口都没喝的时候;它让你有借口可以坐在店里,好好看书,歇息片刻。

之后我向年轻的女店员问起那片池塘:“那是座公园吗?”

逛完书店后,我又去旧货店逛了一下,在那里也买了些东西。现在扛着太多书,重到我寸步难行,脚当然更痛得不得了;只要下雨就会这样。我并没有要求老天把我好好的一条腿换成一个会嘎嘎作响的生锈风标,但我想应该也没有人会提出这种要求。或许我本该付出更大的代价。我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而莫儿也真的死了。我该把这想成是一种战争的创伤、老兵的瘢疤。弗罗多失去一根手指,以及从此幸福平静的可能。托尔金很了解冒险结束后的生活。因为现在就是冒险结束之后,现在就是夏尔平乱,就是在光荣的最后一役后,试着学习如何在这不该存在的日子中生活。我拯救了世界,或起码我认为自己拯救了世界。你们看,这世界没有毁灭,仍安然存在,有夕阳,还有馆际借阅,但它却一点也不在乎我,就像夏尔不在乎弗罗多。但是无所谓。我母亲并非人见人爱也人见人憎的坏皇后。没错,她还活着,却困在自己的恶意之网里,如蚕作茧自缚。我逃离了她身边,她也无法再伤害莫儿。

“公园?不是,那是某块地产的外缘。”

我买了一些东西。我真想知道这十英镑该用多久。大部分的书都是七十五便士,厚一点的就贵一些。离家出走时,我把大部分的书留在了家里。我可以重买,但也想看新书。不过重看当然也是一种享受。我买了本提普垂的新书,里头有勒古恩写的导读,代表她一定也很喜欢他!知道自己喜欢的作家互相欣赏真令人开心。说不定他们两个是朋友,就像托尔金和刘易斯一样。书店里有一本新的吉光片羽社[2]成员传记,作者就是撰写托尔金传记的亨佛瑞·卡本特。是精装本,之后要记得跟图书馆订。

“但是池塘边有张长椅,公园的长椅。”

因此,我缓缓下山,来到书店。池畔的柳枝在寒风中剧烈摆荡,大部分的黄叶都已飘落池面,摇啊摇地随波荡漾。天鹅不见踪影,但在池塘后方,我可以看见浓密的树林。

“那是议会放的,让人们可以坐下来休息。马路那侧算是议会的土地,所以我想你的确可以把它当作是公园,只是很简陋,一朵花也没有。不过公园之后的树啊草啊,就都是私人土地的一部分。你再往前走不久就会看到一面‘禁止进入’的标志,我记得。里头有雉鸡。八月的时候可以听见它们在里头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接下来的一个钟头,我便怀着雀跃的心情徜徉于书海之中。这里跟学校图书馆一样,收藏了一些珍宝,但只有一些,而且科幻小说没有独立的书柜,让我花了不少时间在找书上头。我扛着八本沉甸甸的小说离开,雨水无情地泼洒在脸上,所以我考虑要不要直接回学校,自己一个人舒舒服服地窝在图书馆看书。但我想去书店看看,而且虽然八本书听起来(还有感觉起来!)好像很多,但我不到一星期就可以看完。我现在如果在钟响前起床,就会趁着清晨先看会儿书,除此之外,每天三小时的体育必修课、任何一节无聊的课、功课做完后的空当、自习课后的半个小时自由时间,还有上床后熄灯前的半小时也都是我的看书时间,所以我大多时候可以一天看完两本书。

所以那是有座大宅院的庄园,不仅有人打理,还有猎场管理员等等之类,但另一半就任雉鸡占领,算是半个野林。我敢打赌,那里一定有许多妖精。

图书馆是全世界最美好的一个场所,甚至比书店还要好。我的意思是,书店靠卖书赚取利润,但图书馆就只是默默地等在那儿,出于善意借书给你。

【注释】

馆际借阅真是世界的奇迹,文明的荣耀。

[1] The Last Battle,初出版于一九五六年。

我带着说明信和签好名的申请表走进图书馆,今天迎接我的是一名开朗又和善的女图书馆员。我相信之前如果是她,一定会二话不说地让我加入。信和申请表她都几乎看也没看。现在,我有一组嵌在套子里的八张卡片,让我随时可以借阅八本书——或者严格来说,在星期六早上进城借书。除此之外,她还告诉我,如果图书馆没有我想看的书,十六岁以下的会员可以免费使用馆际借阅的服务,无论我想看什么,他们都会替我调来,我只要知道作者和书名就好。我立刻从玛莉·雷诺《战御者》中的作品列表着手,把我之前没听过的书名通通抄下来。回去后,我会把其他小说里的作品列表也整理成一张清单,下星期再带来。她说只要是英国出版过的书他们都可以借到,已经绝版的也没有问题,还说图书馆可以寄书卡给我。但我说没关系,他们可以把邮资省下来,拿去买书。我每星期都会来,他们借到什么我就看什么。

[2] Inkling.托尔金与刘易斯在牛津大学发起的一个读书会,成员每周在牛津一家酒馆聚会,讨论文学作品。

天气在过去一周内风云变色。上星期六还阳光普照,凉风宜人,秋季仿佛恋恋不舍般频频回望夏季,今天却变得又湿又冷,狂风呼号,仿佛秋天不耐烦地快速朝冬季推进。地上铺满了枯叶,湿滑不已,奥斯维斯利看起来甚至比平常还要荒凉灰暗。自从上次听吉儿说过后,我今天就发现公交车上的女孩传用着一支学校禁止的口红,还一个个笑得花枝乱颤。她们让我想起《最后一战》[1]中的苏珊。虽然我知道C.S.刘易斯已经过世,但我还是做起白日梦,幻想自己遇见他。不过内容太尴尬,我不会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