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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略微考虑了一下。“维勒姆,”我缓慢地说道,“你知道我们一直都是这么计划的。你现在提起这个话题,背后肯定有什么原因。”

“你我都知道我不应该关心政治。但你我也知道这个假设很愚蠢。约瑟夫,你卸任期间致力于让火星人整体加入帝国,”他指了指我的法杖,“我相信你已经做到了。如果你赢了选举,你应该能让大议会通过议案,我也能昭告天下。你怎么说?”

他一口喝干了杯中酒,盯着我,装出一副新英格兰的杂货店老板准备叱责夏季临时工的样子:“你在问我的意见吗?宪法要求你给我提供建议,而不是反过来。”

“听你的,维勒姆。”

“我欢迎你的意见,维勒姆,但我不保证会听从。”

“别装了,你知道我说的是选举之后。你忘了我的名字了吗?在这种私下场合,从一个年长我六岁的人嘴里冒出‘陛下’这种称呼,显得很傻。”

他笑了:“你这家伙从来就不保证任何东西。好吧,让我们假设你赢了选举,回到了位置上——但是,你仅以微弱优势取胜,可能会在议会投票决定是否给予火星人完全的公民权时遇到麻烦。如果没通过,我建议你不要动议不信任案投票。输了就输了,承认失败,继续做你的首相,做完整个任期。”

“嗯?肯定不会在选举之前,陛下。”

“为什么,维勒姆?”

皇帝放下了名单:“约瑟夫,你计划马上将火星人巢穴并入帝国吗?”

“因为你和我都有耐心。看到那个了?”他指着他家族的盾形纹章,“‘坚持!’它不是个耀眼的词语,但作为国王,他要做的不是耀眼,而是要忍耐,要坚持,要逆水行舟。从宪法上来说,你是否在台上跟我无关,但整个帝国是否能团结一致对我很重要。我认为,如果你在当选后没能马上完成火星人的事项,你可以等——因为你的其他政策仍广受欢迎。你能在今后的补选中累积选票,最终你肯定可以达成目标,对我说我可以把火星并入帝国的版图。所以,不要着急。”

维勒姆没再说什么,又研究起名单来。我竭力回忆着邦夫特在法利档案里到底怎么评价布劳恩的。优秀……勤奋……思路清晰。他说过什么负面评价吗?没有——噢,可能是——“太过友善”。这也算不上什么批评。不过,邦夫特并没有提及任何跟忠诚或诚实之类有关的正面评价。这可能也没什么,法利档案并不是一份品质研究,只是本数据集而已。

“我会仔细斟酌的。”我谨慎地说道。

“布劳恩?”我回答道,“他是个有前途的年轻人,很优秀。”

“一定要考虑清楚。现在,谈谈移民驱逐系统?”

罗杰·克里夫顿似乎不怎么同意。他先写下的名字是安琪·杰西·德拉托里,劳工部的次长。不过比尔说要试一下布劳恩有没有潜力,这次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而且不会造成什么后果。克里夫顿同意了。

“选举后我们马上就会废除它。”我可以给出非常肯定的回答,邦夫特憎恨这个系统。

洛萨·布劳恩是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我对他的了解都来自法利档案,加上罗杰和比尔的补充。他是在邦夫特卸任之后才冒头的,因此并未担任过任何内阁职务,但是任职过党团会议警卫官和初级党鞭。比尔坚持说邦夫特计划将他火箭提拔,因此需要在看守政府中试炼他一下。他提议他为对外交流部部长。

“他们会就此攻击你的。”

我大吃一惊。我一直以为维勒姆会二话不说就接受这份名单,然后跟我聊点别的。我不担心聊天,一个会聊天的人只要做到让对方一直说话就行了。

“让他们攻击吧。我们会赢得更多的选票。”

“是的,是的,这些都是你的第二梯队。嗯……这个叫布劳恩的人怎么样?”

“很高兴听到你仍然保持着斗志,约瑟夫。我从来就不喜欢奥兰治的旗帜悬挂在驱逐船上。自由贸易?”

“陛下,这只是个临时内阁。”我们尽可能地在每个部长位置上都配备了两个候选人,邦夫特也会暂且兼任国防部长和财政部长。在三个位置上,我们将临时任命颁给了目前在任副部长的职业公务员——分别是科技部、人口管理部和外层空间部。那些将在正式政府中担任这三个职位的人都因忙着准备选举而无法脱身。

“是的,在选举之后。”

不过,维勒姆只是接过了酒杯,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嘟囔了一句“点火”,依然埋头在名单上。不久,他抬起头说道:“你觉得这些小伙子怎么样,约瑟夫?”

“你不担心财政收入减少吗?”

我什么也没说,倒了酒,并在我那杯里加了点水。我突然感觉很不安,如果邦夫特知道皇帝总是喝威士忌加冰,它应该出现在他的法利档案里。然而并没有。

“我们认为贸易和生产将会急剧扩张,足以弥补损失的关税。”

“嗯?”他抬头锐利地看了我一眼,“老样子。当然是威士忌加冰。”

“如果不行呢?”

“你想喝什么,陛下?”

在这个问题上我没有候补答案——而且经济学对我而言就是个谜。我狡黠地笑了:“维勒姆,想问我个措手不及吗?整个开拓党的基石就建立在自由贸易、自由迁徙、统一公民权、统一货币以及最小限度的行政干预之上。这么做不仅对帝国的公民有利,对帝国本身也有利。如果我们需要钱,我们会想办法——但不会通过把帝国割裂成无数小辖区的方式。”除了第一句,整段话都是邦夫特的意思,只是语气稍有改变。

他耸了耸肩:“好吧,我们两个都得忍受工作带来的不便。怎么没给自己倒杯酒?”他拿起了内阁成员任命名单,“去倒吧,给我也来一杯。”

“用不着在我面前发表选战演讲,”他哼了一声,“我只不过提了个小问题而已。”他又拿起了名单,“你确定这份名单是你真实的想法?”

我说道:“我不知道它们是不是跟我穿的这件猴子外套一样不舒服,陛下。”

我伸手去要名单,他递给了我。妈的,显然皇帝在以宪法允许的方式跟我强调,布劳恩可能是个错误的选择。但是,我算哪根葱,怎么能更改比尔和罗杰拟定的名单呢。

帕蒂尔留下我一个人,并在离去时关上了门。我还没时间考虑找地方坐下是否得体,皇帝已经从对面的一扇门里走了进来。“你好,约瑟夫,”他喊了一声,“很快就回来。”他大步穿过屋子,后面紧跟着两个侍从,在他走路的当口帮他宽衣。他们一起穿过了第三扇门。他很快就回来了,进来时还在扣着一件长袍的扣子。“你抄了近路,我必须绕道。我要命令宫廷的工程师再挖一条通道,就在大殿的后方,太不方便了。我必须绕过一个正方形的三条边——要么只能穿得像马戏团里的马一样经过半公开的走廊。”他还郑重地加了一句,“在这些愚蠢的袍子下面,我除了内裤之外,什么也不穿。”

话说回来,这不是邦夫特的名单,只是他们认为邦夫特在清醒的状态下会这么选择而已。

他带着我穿过了一扇小门,进入了一个空荡荡的走廊,然后又穿过了一扇小门,进入了一间安静的普通办公室。里面唯一的皇家气息是墙上挂着的一幅木雕,那是奥兰治家族的盾形纹章,上面还刻着不朽的箴言:“坚持”。屋里有一张巨大的办公桌,上面摆满了文件。桌子的正中央、用一对金属婴儿鞋压着的,正是名单的正本。在铜制画框内镶着一张家庭照,照片里是已故的皇太后和孩子们。一张略显破旧的沙发挨在墙边,墙后是个小酒吧。屋里还有一对扶手椅,书桌旁还有一张转椅。剩下的家具看上去都适合摆放在一个忙碌但不显摆的医生办公室里。

我突然间希望时间可以暂停,然后问下佩妮对布劳恩的感觉。

官样文章结束了,真正的觐见这才开始。

随后,我从维勒姆桌子上拿起笔,划掉了“布劳恩”,加上了德拉托里——用大写。我仍然不敢模仿邦夫特的笔迹。皇帝说道:“我认为这是个好名单。祝你好运,约瑟夫。你会需要的。”

我走到弯曲的走廊尽头时,帕蒂尔正等着我:“麻烦往这边走,先生。”

觐见就此结束了。我焦急地想要离开,但是你不能丢下皇帝不管,这是他们尚且留有的特权之一。他想让我参观他的工作室和新的火车模型。我猜他应该比任何人都热衷于这项古老的爱好,我本人并不认为它是个适合成年人的游戏。我对他的新模型“皇家苏格兰号”发出了礼貌的应付声。

他站起身,在我慌忙起身时,他已经转身离去了。我环顾了四周,发现有些人露出了吃惊的表情。音乐又响了起来,我被领着走了出去,贵族们又开始了礼貌的交谈。

“如果我有时间,”他趴在地上盯着引擎说道,“我应该能当个称职的技工——大师级的。我投错胎了。”

我轻声答道:“哦,谢谢,陛下。”

“你真觉得你会更喜欢干技工吗,维勒姆?”

“我们会仔细权衡并告知你结果。”随后,他探身往前跟我小声说道,“先别退下,站起来就好。我马上就离开。”

“我不知道。我现在的工作也不坏。既不辛苦,收入也不错——社会地位更是一流——只要不发生革命,我的家族在这方面的运气一直不错。但是,它总体来说很无聊,一个二流演员也足以应付。”他瞥了我一眼,“我替你承担了很多烦人的工作,庆典、游行,等等,你懂的。”

“你太慷慨了,陛下。”

“我知道,我非常感激。”

维勒姆终于放下了卷轴。音乐和谈话声刹那间也停了下来。在一片寂静之中,他说道:“你推荐了一份完美的名单。我们非常感谢。”

“只有在非常偶然的情况下,我才有机会朝着正确的方向推一把——我认为的正确的方向。皇帝是个无聊的职业,约瑟夫,你不会想当的。”

我不自觉地开始寻找哈布斯堡嘴唇和温莎鼻。

“只怕就算我想当,也太晚了。”

我发现我认出了几张贵族的脸孔,我在照片上看到过。大多数在地球上失业的贵族都在这儿,躲藏在他们的公爵伯爵之类的名号之下。有人说维勒姆把他们扣留在这里,以免宫廷显得太过冷清;还有人说他想看着他们,不让他们参与政治或其他不好的事情。或许这两者都有点。这里还有来自十几个国家的非皇室一脉的贵族,其中几个甚至还靠工作来养家。

他对玩具做了些微调:“我真正的功能是防止你发疯。”

音乐换成了轻松的室内乐,宫廷内的气氛已渐渐变得活跃,女士们在欢笑,爵爷们对着她们献殷勤。人们都没有远离自己的位置,但也没有站着不动。小侍童们端着甜品盘子走来走去,如同米开朗琪罗雕刻的小天使。其中的一个跪在维勒姆身前,他动手取了一些,但目光没有离开不存在的名单。侍童随后转向我,我也拿了一个,不知道这么做是否合适。那是种美妙的、无与伦比的巧克力,只在荷兰出产。

“嗯?”

他扶我在王座前的圆凳上坐下,随后又优雅地转身坐回到王座上。他伸手问我要卷轴,我递给了他。他打开卷轴,假装在端详着其实是空白的页面。

“当然喽。政府首脑的职业病就是精神出问题。我祖上那些国王是真正管事的,他们都有点神经质。再看看你们美国的总统,从前这工作通常让他们在盛年就死去。不过,我不用管事,我有你这样的专家帮我。同样,你也不会被逼上绝路,如果局面难以承受,你或者在你这个位置上的人总可以辞职。老皇帝——几乎总是‘老皇帝’,我们总是在其他人退休的时候才戴上皇冠——还在,他会维护大局,在你们这些专家商量出解决办法之前,保持平稳过渡。”他庄严地说道,“我的工作不仅仅是国家的面子,而且还有实际的作用。”

或许我太入戏了,不过通往高台的台阶的确很高,我的腿真的有点疼——心理上的疼痛跟肉体上的一样真实。我几乎摔了一跤,维勒姆一下子从王座上弹起扶住了我。我听到大殿里响起了一阵轻呼声。他笑着看着我,低声说道:“小心点,老朋友。我会尽快结束的。”

说完后,他放下了玩具火车,我们一起回到了他的办公室。我感觉他应该会让我走了。他也确实说道:“我该放你回去工作了。旅途还顺利吧?”

“请上前来。”

“还行,一路上我都在工作。”

“遵旨,陛下。”

“我猜也是。顺便问一句,你是谁?”

“你曾衷心侍奉父皇。我等希望你能同样侍奉我们。你意下如何?”

这感觉就像是警察在肩膀上拍了一下,加上下楼梯时一脚踩空,加上睡着时从床上摔了下来,再加上丈夫突然间提早回家了——所有这些感觉加起来都比不上这句简单的问话。我的心沉了下去。

“拜见陛下!”如果我是个中国人,我还会加上“万岁”,但我是美国人。我们互相交换了几句硬背下来的简单的拉丁文,他问我需要什么,我提醒他是他召我前来。然后,他换成了英语,带有一点新英格兰口音。

“陛下?”

在第一道警戒线前我停了下来,鞠躬,然后又在第二道、最后在台阶前的第三道前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下跪。贵族必须下跪,但平民与皇帝共享主权。有时他们会在舞台上或影视剧中搞混,罗杰特意提醒了我该怎么做。

“别装了,”他不耐烦地说道,“我的工作有其特权之处。告诉我实话。我一个小时之前就知道你不是约瑟夫·邦夫特了——尽管你可以骗过他的母亲,甚至你的言谈举止都跟他一样。你到底是谁?”

维勒姆皇帝坐下后,音乐也停了。在场的人纷纷行礼,他点头致意,宫殿内掀起了一股轻松的气氛。帕蒂尔退开了。我胳膊下夹着法杖,开始了长征,考虑到低重力,所以只微瘸着一条腿。过程与走向凯凯凯的内巢十分近似,只不过我没觉得害怕。我觉得温暖和激动。整个帝国都在注视着我,音乐从《国王克里斯蒂安站在高耸桅杆上》变到了《马赛曲》,又变到了《星条旗》,等等。

“我是劳伦斯·史密斯,陛下。”我就快晕倒了。

我看不到他的脸,但这仪式在我内心激起一阵共鸣的暖流。我不再对贵族身份有敌视了。

“振作点,伙计!如果我想叫警卫的话,早就叫了。你被派到这儿来暗杀我吗?”

伴随着音乐的最后几个小节,他从后方现身,坐到了王座上——维勒姆、奥兰治王子、拿骚公爵、卢森堡大公、神圣罗马帝国骑士首领、皇家军团海军上将、火星人巢穴顾问官、平民保护者,以及蒙上帝恩宠,低地国王和行星及星际空间的皇帝。

“不,陛下。我——我衷心拥护陛下。”

我们在通往大殿的走廊里停了下来。远处高台上的王座仍然空着。大殿两旁站着两排长长的贵族和内廷官员,都在等着。我猜帕蒂尔肯定是给了什么信号,因为皇家乐声突然响起,我们都停止了动作,帕蒂尔如同机器人一样笔挺,我自己则是微驼着背,符合一个过分操劳的中年人在这种场合下不得不竭力站好,以应付宫廷礼仪的样子,整个宫廷仿佛橱窗里的陈列品一般。我希望我们永远不会放弃这种正式的宫廷庆典,贵族们穿着盛装,持矛手们盔甲鲜明,分外壮观。

“你表现忠心的方式很特别。好吧,再给你自己倒杯酒,坐下,跟我说说。”

他的脸立刻变得毫无表情:“好的,先生,请跟我来,好吗?”

我跟他说了一切,酒也喝了不止一杯。说完后我感觉好多了。说到绑架时,他看着很愤怒;说到他们对邦夫特大脑做的恶行,他的脸都气黑了。

我换上了一副邦夫特用来对付傲慢者的惯常表情。“伙计,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我会管好我自己的。”

最后,他平静地说道:“要不了几天他就好了,真的?”

“先生?”他扬起了眉毛,等着我纠正自己那明显的错误。

“卡佩克医生是这么说的。”

我说道:“我要带着它。”

“在他完全康复之前,不要让他工作。他是个有价值的人,你知道的,不是吗?比得上六个你我加起来。你继续你的扮演工作,直到他康复。帝国需要他。”

他瞥了法杖一眼,平静地说道:“那是火星人的手杖,是吗,先生?有意思。恐怕你得留它在这儿——为了安全。”

“是,陛下。”

他们送我到了皇宫的更衣室,并把我交给了维勒姆皇帝的侍从官帕蒂尔上校。他是个面目和蔼的印度人,身着炫目的皇家太空军制服,举止相当优雅。他对我鞠躬的角度肯定用游标卡尺量过。它表示我即将成为首相,但还没正式当上,同时虽然我官位高于他,但不管怎样仍是个平民——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再减去五度,因为他右肩上佩戴着御赐绶带。

“别再说‘陛下’了。你在扮演他,叫我‘维勒姆’,就像他一样。你知道我怎么看穿你的吗?”

“哦,对不起。”

“不知道,陛——维勒姆。”

“谢谢你的好心!你连保险都没关。”他小心翼翼地从我手里接过了它,说道,“你转一下这个环——把这个塞到槽里——它就只是一根棍子了。嘘!”

“他叫我维勒姆已经叫了二十年。只是因为国事觐见,在私下里他就放弃了这个习惯,让我觉得奇怪。但是,你的表演太出色了,我没有真的产生怀疑,只是开始警惕。接着,当我们去看火车时,我确定了。”

“我没按按钮。”

“为什么?”

就在这时,达克出现了。他赞同了我的决定,并对克里夫顿的犹豫表示惊奇:“是的,我们要做的事没有先例,罗杰——但是,在我们成功之前,我们还将制造更多的先例。”然而,在看到我拿法杖的姿势后,他发出了一声尖叫:“上帝,伙计!你想干掉谁吗?或是在墙上戳个洞?”

“你太有礼貌了,伙计!我曾经让他看过我的火车——他的反应总是一点也不客气,说一个成年人不应该这样浪费时间。这是我们俩之间的小游戏,我们都觉得好玩。”

“我也还没想透,但是我必须做出决定。邦夫特先生应该会想透吧——甚至在他接受收养邀请之前就想透了?罗杰,我们抓住了老虎的尾巴,唯一能做的就是骑上去。我们不能放了它。”

“噢。我不知道。”

“我承认我没考虑周全。”他缓慢地回答道。

“你怎么可能知道?”我在想其实我应该知道,那个该死的法利档案应该告诉我的……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档案没问题,从它建立的初衷来看,它是用来让名人来记住普通人的细节。然而,皇帝不是普通人,邦夫特当然不需要档案来记住维勒姆的细节!同时,他也可能觉得在一份由秘书保管的档案里记下皇帝的细节并不妥当。

罗杰仿佛陷入了沉思。我继续说着:“我不仅仅是约翰·约瑟夫·邦夫特,我也是来自凯凯凯巢穴的凯凯凯杰杰杰恩。如果我不带法杖,那我就严重违背了规矩——老实说,当消息传到那边时,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我对火星人的习俗了解得还不深。现在,咱们反过来说。当我拿着这根法杖走过走廊,我就是一个皇帝即将封为首相的火星公民。这对巢穴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疏忽了最明显的事实——不过即便我早些意识到档案并不完备,也无计可施。

“你忘了我也是个火星人。”

皇帝仍然在说话。“你完成了一项壮举——在火星巢穴里冒着生命危险,而且你还有勇气面对我。告诉我,我曾经在哪里见过你吗,或是见过你的影像?”

“是的,但是你——”

在他问我名字时,我告诉他的是真名,他可是皇帝啊。现在,我带着期许奉上了我的艺名。他看着我,摊开双手,笑了起来。我觉得有些受伤:“呃,你听说过我吗?”

“如果我带了法杖,他们会知道。如果我没带,他们也会知道。它对他们意义重大,它意味着是否合乎规矩。没有哪个成年火星人在出巢之后或是出席庆祝仪式时不带着法杖。火星人也曾觐见过皇帝,当时他们带着法杖,不是吗?我愿意用命来打赌。”

“听说过?我是你忠实的粉丝。”他紧紧盯着我,“但是,你看着仍然是邦夫特。我无法相信你是洛伦佐。”

“是的。至少长老们会。”

“我就是。”

“当然会。我相信每个巢穴里都配备了影像接收装置。在凯凯凯巢穴里我就看到了很多个。他们跟我们一样,都密切关注着帝国里的新闻。不是吗?”

“噢,我信,我信。你还记得那个小喜剧吗,你在里面演个流浪汉?你先是给牛挤奶——没成功。然后你从猫的盘子里捡东西吃——但是连猫都把你推开了?”

“嗯?应该吧。是的。”

我说记得。

“好吧,听着,如果我带了法杖去皇宫,消息今天就该传到火星了吧。我的意思是传到巢穴里?”

“我几乎把磁带都看破了,看得我又哭又笑。”

“我好像没听懂你的意思。”

“要的就是这效果。”我犹豫了一下,随后承认了“疲惫的威利”是从另一个世纪的一个伟大艺术家那里学来的。“不过,我更喜欢演正剧。”

“不对,罗杰。如果按照你的意思做,我们会错过良机。我知道什么是精彩的表演,我这么做才是对的。”

“就像现在这个?”

他摇了摇头:“他们必须带。你不懂这背后的古老律法吗?他们带着佩剑,象征着他们本人有义务用武力保卫他们的领主。但你只是个平民,照传统你不得佩带任何武器。”

“嗯……不一样。这个角色演一遍就够了。我不想长期演下去。”

“它是礼仪武器。罗杰,任何一个公爵或是小男爵都带佩剑。我要带着它。”

“我同意。好吧,告诉罗杰·克里夫顿——不,别跟他说。洛伦佐,我看不出让其他人得知我们之间过去一小时的谈话有什么好处。如果你告诉克里夫顿,即便你跟他说了我不会怪罪,他也会紧张的。他还有工作。保密,好吗?”

“嗯?它是件武器。”

“遵旨。”

“为什么?”

“别来这套。我们不说,因为这么处理最好。抱歉我没法去看望约瑟夫老伙计。我也帮不了他——尽管以前人们总觉得皇帝的抚摸具有魔力。我们什么也不说,假装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接过卷轴并拿起了法杖。罗杰吓了一跳:“上帝,伙计,你不能拿着那玩意儿去见皇帝。”

“好的——维勒姆。”

实际上,选择已然做出。整个航行期间,罗杰和比尔都在拟定内阁成员名单,并通过加密的官方通信渠道来回沟通,确保被提名者可接受任命。我研究了每个被提名者及其备选者的法利档案。话说回来,名单也可以说是保密的,因为只有在觐见完皇帝之后,新闻机构才会获知。

“你该走了。我把你留得太久了。”

罗杰·克里夫顿给了我一个卷轴,理论上里面应该写着我提名的各个部长的名字。他又往我口袋里塞了一份名单副本——飞船刚降落,杰米·华盛顿就起身将正本送往了皇帝的公务秘书处。理论上,接见的目的是为了让皇帝告诉我他期待由我来组成政府,并由我递上官员的任命推荐。在皇帝批准之前,我的推荐应该是个秘密。

“听你的。”

这是套难看的衣服,不过它的确很衬斜挎在胸前的维勒姆皇朝绶带。我在一面长镜子里打量自己,并对效果表示满意。纯黑白的背景突出了绶带的颜色。传统的服饰尽管难看,但它的确显得庄重,就如同一位严肃的高级管家。我决定在等待接见期间都要保持仪态。

“我让帕蒂尔带你出去——你知道怎么走吗?稍等——”他在书桌上翻着,自言自语道,“那个小姑娘肯定又收拾我东西了。哈,找到了。”他递过来一本书,“我们可能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走之前能给我个签名吗?”

我没有时间参观整个公寓,他们在帮我换装,以准备觐见。邦夫特在地面上也没有男仆,但罗杰坚持要“帮忙”(他起到了反作用)做最后的修饰。服饰是古典式的宫廷正装,管状的肥裤子,傻气的上衣拖着一条羊角锤式的尾巴,上下都是黑色的。内衣由硬邦邦的白色胸垫、高耸的领子和白色的领结组成。邦夫特的内衣是一体式的,因为(我觉得)他没有服装师帮忙。正确的做法是这些东西要一件件分开穿上,领结要故意系歪一点以显示这是手系的——不过,你不能指望一个人既懂得政治,又懂得历史上的着装艺术。

《国王克里斯蒂安站在高耸桅杆上》为丹麦国歌,《马赛曲》为法国国歌,《星条旗》为美国国歌。

我们首先去了分配给反对党首领的公寓。这是邦夫特目前的官方居所,他可以一直住到赢得(如果)接下来的选举之前。这地方的辉煌让我不禁开始想象首相官邸是什么样子。我相信,新巴塔维亚应该是有史以来拥有最多宫殿群的首都,遗憾的是你很难从外面观察到它——不过考虑到它是整个太阳系内唯一能抵御氢弹的城市,这个小小的缺陷也就不算什么了。或者,我应该说“防氢弹渗透”更恰当些,因为有些地表建筑能够被摧毁。例如,邦夫特的公寓就包括了一间藏在悬崖内的高层起居室,通过一个气泡状的阳台能看到群星和地球母亲——他的卧室和办公室躲在了一千英尺厚的岩层下,只能搭私人电梯前往。

哈布斯堡王朝和温莎王朝皆为古代欧洲史上著名的统治家族,嘴唇和鼻子分别为其家族最具标志性的遗传特征。

我甚至连汤姆坐在支架上是什么样子的也没看到,我看到的只是一连串的内壁,包括已连接上气闸的登机桥,还有通往新巴塔维亚的真空管——在这些管子里行驶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在月球的低重力下,你在途中又陷入了失重状态。

指喜剧大师查理·卓别林和他创造的“流浪汉查理”形象。

我们的月球没有空气,喷射飞船可直接降落。但是,汤姆·潘恩被设计成只适宜停留在太空,与轨道空间站接驳,因此它只能降落在一个支架上。我希望自己当时是醒着的,可以观看降落过程。他们说,与之相比,用盘子接住一个鸡蛋要简单得多。达克是不超过六个有此能力的飞行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