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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最漫长的第一节天

有天晚上,王谦忍不住说了实话:“老三,要我说,其实王丽霞对你挺好的……”

虽然他们都觉得江诚这种想法很扯淡,一是这样乞求来的爱情有意思吗?二是徐晓静毕竟是学院公认的院花,身后追求者众多,其中也不乏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所以即便没有“叫驴”,江诚和其他竞争对手比,也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老四你打住!是兄弟就别再提这个了!”即使之前王谦如此尖刻地批评江诚,他也是一副老老实实听着的表情。但提起王丽霞这个名字,江诚却像踩到蛇一样反应强烈。

江诚所谓的“机会”就是指这个了。大家都知道他的心思:既然“叫驴”没有给徐晓静机会,那女神在心灰意冷之下,也许就能看到自己坚持不懈的心意了,对比之下,说不定就被感动了。

“唉……算了,我不说了,以后再管你的这些破事我是你孙子。”王谦也不坚持,叹了口气。

有一件事在学校里流传甚广,据说徐晓静曾花了心思,特意给“叫驴”织了件毛衣,并在校篮球队比赛结束后冲到场边当面递给对方。结果“叫驴”面无表情地接过毛衣后,随手扔给了旁边的队友,一句话没说就走了。这件事寝室的几个人没有亲眼见到,但在场的好多人都说徐晓静当时就哭了。但哭过之后,并没有放弃,还是锲而不舍地追求着“叫驴”。

江诚也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个女孩挺可怜的,在她八岁的时候一家三口出车祸,等她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已经变成父母双亡的孤儿了。之后她跟着家里的老姨长大,寄人篱下十多年,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脸上多少有了点笑颜。

因为他们也都知道另外一件事:“叫驴”不喜欢徐晓静。

因为这样的经历,大学同学们平时对她都让着三分。江诚也觉得她可怜,每次全班凑份子给她过生日、送礼物的时候,江诚不仅掏钱,还次次跑前跑后,订饭馆、扛饮料,卖力气的事都叫他干了。

寝室其他三个人对视一眼,却不知该怎么反驳决心已定的江诚。

可是同情归同情,搞对象是另一回事了。王丽霞对他有意思,江诚知道,可他对王丽霞实在半点想法都没有。王丽霞的人品虽然没什么问题,可是人很“土”:打扮土,相貌土,品位土,最喜欢看的是20世纪的肥皂言情剧,闲暇时唯一喜欢的是躲在屋里看那些垃圾言情小说。而且脾气还不太好,据说还有抑郁症。谁好好地处这么一个对象?更别说她不只长得不好看,还有些胖,实在找不出什么优点。光是这些也还好,真正让江诚反感的是,王丽霞喜欢自己这件事,让他觉得太尴尬了。因为江诚抱着无怨无悔的态度追求徐晓静,总有种错觉,自己正在投入虽然希望渺茫,却悲壮可泣的爱情中。可王丽霞的出现,破坏了江诚给自己营造的感动氛围。这就好像准备破釜沉舟的将军,却发现身边有人贴心地把退路准备好了,让这种悲凉的感觉顿时变得有些滑稽起来。

“但是……”江诚的眼中有微弱但坚持的光芒,“爱情又不是钱可以衡量的!我还有机会,努力争取不一定会成功,但如果不去尝试,那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啊!”

更要命的是,这些理由又不好说。嫌弃人家土?人家长得不好看?嫌人家胖?你江诚平时大模大样讲的那些同情的话,都当没说过?你鼓动大伙儿掏钱给她过生日的时候,说人家原本是个好姑娘、人家身世多可怜的那些话,都是放屁了?

“我知道,我全都明白。”江诚愣了好半天才点点头,诚恳地说道。虽然明白王谦说这番话是好意,但江诚还是心里有些发酸。虽然给人家起外号,可他清楚,自己和“叫驴”比起来,确实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所以江诚只能像往常一样,嘟囔一番“感情的事勉强不了”之类的敷衍过去。只是兄弟们拿同样的理由打趣他追求徐晓静时,他难免心中郁闷,无言以对。

徐晓静喜欢的是外语学院的学长。一米八五,长得比明星还帅,篮球队队长,此外还是学校里最出名的富二代,刚才王谦提到的保时捷,就是他最新换的一辆车。有次王谦在学校里看着他开着保时捷缓缓驶过,嫉妒地指着车标上的那匹马说:“这车还真配他这头叫驴。”从此在寝室里,大家都用“叫驴”这个外号来称呼他了。

所以当江诚抱着这套迪奥化妆品回到寝室时,不知怎么有些心里忐忑。进了门见到屋里暗着没开灯,其他人都不在,江诚反而松了口气,把化妆品连着报纸放在床上,准备打电话约徐晓静出来。这是计划中的重要一步,但看着手机上的手机号,江诚却忽然紧张起来,没有拨号的勇气。

但那个人不是自己。

徐晓静应该知道自己喜欢她,自从几个月前自己在足球赛后的聚会上,酒后吐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后,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暗恋变成明恋,徐晓静毫无反应,反而江诚从那时起就定下了目标,准备在徐晓静生日之前送上礼物,然后表白。

江诚并不认为自己很了解徐晓静,说实在的,虽然是同一个班,但他和徐晓静说过的话都少得可怜。但他知道徐晓静喜欢的是谁,不但江诚知道,王谦知道,甚至全年级的人都知道。

这几个月来江诚的目标一直很明确,就是先把礼物搞到手,然后咬咬牙豁出去表白。现在礼物顺利买到了,他却发现自己低估了表白的难度,并不是咬咬牙就能豁出去的。

最关键的是,江诚其实知道,王谦说的都是对的。

纠结了足足有十分钟,江诚好容易积攒起足够的勇气,忽然寝室的阳台门打开了,王谦从阳台走了进来。闻到一股浓重的烟味,江诚知道王谦是在阳台上抽烟。平常江诚回到寝室,见到他们总会随口说两句闲话。但现在江诚在他面前莫名其妙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没有打招呼,假装整理床铺,转身把化妆品塞进被子里,顺手把报纸拿起来,装作认真看报的样子。

老大和老二本来在打游戏,听到后也默默地放下鼠标,看着江诚。江诚看得出来,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是怒其不争的无奈。他也知道,寝室的兄弟们都是为了自己好,这些话听起来难听,可要不是死党还真说不出来。

王谦也没说话,坐在江诚对面的床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之前大家劝说江诚时,都是嘻嘻哈哈,开着玩笑旁敲侧击的,江诚也总是嘻嘻哈哈,含含糊糊地躲过这个话题,但王谦这番话算是把话挑明了。

江诚很快就察觉到王谦今天有些反常。王谦的性格是大大咧咧的那种,还有些话痨,要在平时早就咋呼起来,至少会说些“晚上还是吃的方便面”“报纸是这期的还是上期的”之类的废话。今天这样子,明显是有心事。

“人家根本不喜欢你,这么做有什么用,何苦呢?”

“老四,咋了?”江诚想了半天还没想到他会有什么烦心事,试探着问道,“打排位又被坑了?”

“她想过的是天天坐保时捷的生活。你呢?就算你能省出十个迪奥,在她眼里你也只是个骑自行车的臭屌丝!”

王谦摇摇头,掏出一根烟叼上,直接坐在床上抽了起来。寝室的几兄弟关系很好,不像许多其他寝室那样经常闹矛盾,除了是因为四个人性格相投,还有就是大家都挺自觉地照顾别人的感受。老二不抽烟,所以其他人抽烟都是在阳台或者走廊上,王谦这还是第一次在屋里抽烟。想到他刚才在阳台上肯定也抽了不少,江诚有些好奇,不知他到底受了什么打击。

和江诚关系最好的王谦反应最激烈,有一次说到激动之处,王谦忍不住把戳心窝子的话说出来了:“你真不知道徐晓静是什么人?”

江诚没着急问,也要了一根烟,两个人也不看对方,就这么一根接一根地抽了三四根,王谦把最后一根烟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碎,终于开口了:“那个什么……那个什么迪什么什么的,你还没买呢吧?”

买这套迪奥的化妆品,是江诚几个月前下的决心,为此足足吃了三个月的方便面和馒头。当寝室里的兄弟们知道江诚是为了追徐晓静后,从一开始就特别反对,都说他这么做太傻了,但江诚却不为所动。

“没……没有。”江诚下意识否认了。

江诚是怕同寝的兄弟们骂他。

“没买就好。”王谦点点头,闷着声音说了句,然后他又摇摇头,“好个屁,他妈的。”

平常习以为常的公交车此刻在江诚看来变得危险重重,等平安到了学校,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进校门之前,虽然已经天黑了,江诚犹豫了一下,看看手里粉红色的塑料袋,还是转身买了一份《体坛周报》,把化妆品袋子给裹了起来,像做贼一样塞在怀里,带进了宿舍楼。

“怎么了?”江诚忽然心跳速度快了起来,不知王谦说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又仔细看了一遍卡片上的这句话,江诚觉得既内敛又真诚,挑不出什么毛病,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卡片放回袋里去,满意地点点头。公交车这时又停了,这站上来了许多人,车厢里更加拥挤,几乎是人贴人。江诚皱着眉头把袋子抱在胸前,他有点后悔,应该打个车回去,四千块钱都花了,还在乎打车多花三十块钱吗?万一化妆品摔碎了,自己可是真要命了。

“老三啊,跟你说个……嗯,说个事啊。你也别……太想不开。”王谦脸色很难看,吞吞吐吐了半天终于把话说完了,“那个……‘叫驴’,他……他今天和徐晓静去开房了。”

买完这套化妆品,服务员在包装的时候,特意问他要不要张卡片,好在送礼物的时候送上祝福。江诚拿过那张带有“Dior”标志的小卡片,先是写了句“亲爱的静”,落款是“诚”。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妥,又重新要了张卡片,在服务员好奇的目光中沉吟了两分钟,最后只写了一句“送给徐晓静”,落款也改成了“江诚”。

王谦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但江诚却听不清楚了。他整个人都有些发蒙,耳朵里嗡嗡作响,他下意识想要站起来,但却无法控制身体,似乎能感觉到自己在不由自主地发抖。

不过江诚并不后悔,心疼的情绪很快被破釜沉舟的决心替代。想到今天自己有些疯狂的举动,他打开袋子,翻出一张小卡片。

渐渐地,他能够重新听见王谦的声音了:“……万豪酒店,还他妈的是总统套房。老大老二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吧,这事要真的不告诉你,也太操蛋了……”

直到上了公交车,在拥挤的车厢中摇摇晃晃了好一会儿,江诚才有些心疼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个不大的袋子,有些酸涩地想着,自己整整一个学期的节衣缩食,又是打工又是接私活儿,好容易攒下四千多块钱,居然刚够买这么几个小破瓶子,可真够贵的。

刚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江诚浑身的血液似乎都瞬间冲向头顶,此时如退潮般散去,他脸色苍白,喃喃道:“这是真的吗?”

江诚走出商场时心情很兴奋,售货员一口一个:“帅哥你放心,这种东西哪个女人不喜欢啊?”“当然是今年最流行的了,我们这儿卖得最好的就是这一套了。”总之语气笃定,有理有据,听得江诚心花怒放,交钱的时候胸中凭空升起一股豪迈之情。

“不跟你说了吗,老大和老二亲眼看见的。诚儿啊,没事儿,一会儿咱们去喝个大酒,明天醒了就没事……喂,老三,你干吗去?”

直到晚上7点过,江诚还没意识到这一天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话还没说完,江诚猛地跳起来,冲出门去。还没等王谦反应过来,江诚又折了回来,掀开被子抄起下面的那个袋子,再次冲了出去。

王谦本来想要追出去,但看清了那个袋子上大大的Dior标志后停下了脚步。他长长叹了口气,给老大打了个电话:“你们还在酒店附近吧?……对,先别走……是,我刚才忍不住对老三说了。你们看着点,千万别出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