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一张纸递给孙毅:“小孙啊,有个事儿通知你一下。赵老生前跟学校有点纠纷,学校已经申请暂时把这个房子查封了。”
苏主任从人群后挤了过来:“别动手,别动手,我来解释一下。”
孙毅看了看那张纸,那不是一张法院的查封通知,而是一张公安局的立案回执,立案的内容是“文物失窃”。孙毅不太懂法律,但是哪怕是按照从电视剧里得来的经验,他也觉得光有这么个东西应该没用,抗议道:“这跟查封没关系吧?”
两个保安毫不客气地按住孙毅的肩膀:“说你呢!别动!老实点。”孙毅本能地抓住他们的胳膊抗争,三个人推在一起。
但没人理孙毅,客厅里已经传来翻东西的声音,卧室里这几个中年人也开始四下里打量,在寻找着什么。苏主任仿佛听不见这些异响,继续跟孙毅解释:“这里面有好些情况你不了解:我们学校领导很早就发现赵老的研究有些异常,你看他的论文。”苏主任拿出一份论文的内页,指给孙毅看,“你看这里,赵老做的是战国竹简焚烧实验,你看他这几行数据,按照这个数据估算,他起码烧过四根以上的完整竹简。但是他的这些竹简从哪儿来的,我们不知道。”
孙毅跳下凳子,屋子里冲进来的根本不是警察,而是两个穿着劣质制服的保安,后面是几个穿便衣的中年人,苏主任赫然就在其中。一时间里,小小的屋子里站满了人。
孙毅心中一凛。他知道以赵教授的为人,肯定不会伪造论文数据,而且也没有伪造的必要——苏主任拿出来的是一份手写的论文草稿,显然还没有发表。另外,孙毅这些年天天跟文物打交道,他知道私自焚烧四根战国时期的竹简意味着什么样的罪行。
“干什么呢?下来下来下来!”
如果苏主任说得没错,这里面必然有一些性质极为恶劣的事情。于理于法,孙毅都应该配合调查。只是作为赵老临终托付的人,孙毅不甘心就这么毫无反抗地投降,他争辩说:“这只是一份草稿,没有发表,证明不了什么。”
转瞬之间,大门已经打开,有好几个人冲进了门厅。孙毅立刻把所有的文件都扔到柜顶上,把保险柜门虚掩。刚做完这些,身后传来了粗暴的声音:
“我们可以做笔迹鉴定。而且,”苏主任笑了笑,“还有一份遗产继承人的签名。”苏主任不客气地把手伸进孙毅的上衣口袋,拿出了两分钟前他们刚刚签好的那张收条。孙毅猛然想起来,这个关于竹简焚烧的文稿,正是刚刚拿给他签收的文件之一。
孙毅浑身发抖,几页纸从他的手中散落到地下。他把手里所有的文件都塞回到保险柜里,重重地关上保险柜的门。可是柜门立刻弹开,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一时间并不知道该怎么锁保险柜。
孙毅勃然大怒,被人戏耍的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
这时门口已经传来开锁的声音,有个陌生的男人在喊:“屋里有人吗?警察!”
苏主任已经不再理他,敏捷地爬上凳子,打开了那个保险柜。保险柜是空的,苏主任和下面观望的几个中年人同时“呀”了一声。苏主任伸着脑袋在柜顶看了半天,随即指着柜顶的角落说:“在那儿呢!扔在里面了,把凳子帮我往里挪挪!”
入手的第一件东西是个硬邦邦的东西,孙毅来不及细看,顺手扔到了衣柜顶的另一端。接着去摸,摸到的全都是文件。孙毅一把全都拿出来,低头迅速粗粗翻看,发现全都是和考古有关的学术论文,此外还有一些资料和笔记本。
孙毅大失所望,他本以为这么一扔能瞒过苏教授的眼睛。屋子里的人七手八脚地搬凳子,几个人毫不客气地把站在衣柜边的孙毅往外挤。混乱中,孙毅注意到自己脚下踩着一张纸,正是刚才拿到文件时不小心掉到地上的。他把那张纸踩到脚底下,轻轻地踢到了旁边的沙发底下。
他来不及去想这是老人失误还是有人故意破坏。他有一个预感,这些人的目标肯定是这间屋子,并且很有可能和保险柜有关。孙毅立刻冲进卧室,跳上凳子,伸手去掏保险柜。
不一会儿,苏主任把一摞文件和笔记小心翼翼地捧了下来,下面已经有人准备好了文件袋,全都塞到了袋子里。
孙毅整个人弹了起来,他立刻摸索着大门,想看看有没有插销之类从外面打不开的锁。然而并没有。
孙毅发现这里已经没有自己能做的任何事了。他默默地走向门口,没想到在临走前,还有最后一次羞辱等着他。
突然,楼道灯再次亮起,传来很多人急匆匆的上楼声。
“小孙,等一下,还有点事麻烦你。”主任叫住了已经站在门口的他。
孙毅面不改色地把苏主任送出门,心里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等到苏主任关上了房门,孙毅贴在猫眼上,看着他慢悠悠地走下楼道。脚步声越来越小,过了不一会儿,楼道灯灭了。
两个保安上去摸孙毅的口袋,孙毅试图反抗,但是那些保安因为有领导撑腰,简直把孙毅当贼一般,粗暴地把他浑身摸了一遍,直到再找不出一张纸来,才把他放开。
既然最常用的桌面都因为赵教授住院而落下了灰,为什么最容易积灰的柜顶反倒没有灰呢?
“小孙,对不起啊,就是走一个程序。”苏主任皮笑肉不笑地把搜出来的所有东西都塞回到孙毅的手里,唯独扣下了赵教授家的钥匙。
孙毅只觉得浑身一紧。他低头看着桌面上落下的一层细灰,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才掀开盖着保险柜的床单时,并没有灰尘落下。
孙毅感觉身体失去了全部的力量,他彬彬有礼地跟苏主任告别,面带笑容地走下楼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弄死你,我不姓孙。”
正常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往大衣柜上面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