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的东西会占据他们房间的大部分地盘。斯科特带到学校的,仅有他的衣物、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他的抛掷杂耍用具。他也能清晰地看到托尼的东西,跟他本人一样实在。成箱的照明灯、摄像机和镜头会靠着各自的墙。一台冰箱将在他们的桌子之间嗡嗡响。参考书将会塞满托尼的壁柜,还有一排排熨烫完美的衣服。为了节省空间,他们会把床组合成上下辅,尽管两张床都用到的时候不多。
墙上将会覆满电影海报。斯科特现在还认不出它们中的大部分,也许两周后他会认得。现在,看看未来的墙壁,他只能认出《罗马风情画》《甜蜜的生活》和《八部半》。
托尼搬进来之后,他们当时身上穿的衬衣会变得汗湿黏腻,那气味让斯科特难受。他们把东西都放好之后,托尼会脱掉他的衬衣,走到冰箱前。他会递给斯科特一瓶啤酒。斯科特会困惑地回望他。
两周以后,托尼将会跟斯科特的室友交换宿舍。托尼会提出,这样所有人都更方便。再也用不着在门把上系领带,以表明谁在房间里。
“你以前都没喝过啤酒吗?”托尼会显出一脸的难以置信,“搬完好多沉重的箱子之后,这是最完美的饮料。相信我,你会爱上它的。”
斯科特会聚精会神地听,一开始面对着托尼。随着谈话的继续深入,他们会谈到海明威、费茨杰拉德和爵士乐时代。托尼会用视线邀请斯科特,而他也不会拒绝。他会发觉自己倚靠在托尼胸前,在托尼的怀抱里。抛掷杂耍俱乐部成员将会聚集又解散,但那天晚上,他都没有在那里出现。
斯科特将会口干舌燥,几乎没有察觉到任何苦味。刺激的酒水冲过他的味蕾,在他口中绽放出芳香,顺着喉咙流下。他的第二口会是一次长饮。
“这部电影的主角是一位魅力超群、风流多情的导演。”托尼会用他的餐叉和玉米饼比画,“创作理念是:全世界就是一出大戏。我们会用黑白画面拍摄……”
“嘿,你别一下子把它全喝光。”托尼会向他举起自己那瓶酒,“敬我的好兄弟,当然,你不止于此。”
斯科特会让开通道,他们会面对面坐在他床上乱糟糟的床单和毯子上,吃烤鸡、玉米饼和绿色蔬菜。肉汁会从他的下巴上滴落。甘甜、咸香又软嫩的鸡肉,一直是他特别想吃的美食。
斯科特会险些被啤酒呛到。托尼会帮他捶背。等斯科特不再咳嗽,会发觉托尼的左臂揽住了他的肩膀。
“斯科特,你知道自己这样做还是没办法把门挡住,对吧?”托尼在假装跳起来,往斯科特身后看,“我依然可以看见你的身后。你只要告诉我那些内裤都不是你的就好。”
“怎么了,”托尼会挤挤斯科特的肩,“你以前没有过好兄弟吗?”
斯科特会回头看看房间,叹口气。他的室友将会把地板用作衣柜。四天后,他会知道室友丢在地板上的具体是些什么。现在,在斯科特跨越时光的视野里,只看出那是脏衣服,像一片灰地毯一样躺在地板瓷砖上。托尼的不同寻常之处在于:即便是四天以后,斯科特还是能清晰地预知他的形象。托尼的黄黑两色方格衬衫纽扣扣得严严实实,衣服本来很丑,但是穿在他身上,几乎还有点好看。
斯科特的确没有过。高中就像是一场表演训练——伪装。假装他从未听到过别人可能说过的话,假装他从未看到过他们可能会做的事,假装他只是别人预期的那副样子。
“你才不想那样做呢。”托尼会举起他的纸袋,“这才是真正的美食。地下餐厅都是些棕的、黄的、让人没食欲的烂东西,我看过了。另外,我还将跟你讲讲我的毕业拍摄计划。”
大约四周以后,斯科特会身穿睡衣坐在地板上练习抛掷,熬夜等托尼回来。房门会在门框里晃动几次,然后斯科特才会听到钥匙插入锁孔。斯科特喜欢让门锁着,托尼总是假设门是开的。在他们同住的两周里,斯科特透过他被时间偏移过的视线,已经见过几次托尼忘记门被锁上的情形。
托尼会带着不满打量斯科特,但他那副表情只能维持一秒钟,然后他将会微笑。托尼微笑的魔力让斯科特有点担心。
“你去哪里了?”斯科特会忍住哈欠问,“我有事情要告诉你。”他会接住自己的几个沙包,揉揉惺忪睡眼。
“我想到地下餐厅随便吃点东西,之后去杂耍俱乐部。”
“我正在开始制作自己的影片。”托尼会把背包放到桌上,“你没事吧?”
这将是托尼连续第三天登门,想要跟斯科特一起吃晚饭。现在,分析未来的斯科特会好奇,托尼为什么会这么坚持。也许他们在别处也谈过。他现在听不到那些对话,除非去那些地方听。或许托尼真的很需要一名抛掷杂耍艺人。
托尼会坐在地板上抱着斯科特,他的双唇将会触及斯科特的颈项。这情形的清晰程度远远超过托尼应该是的那种散乱、透明幻影,甚至连他手臂上的汗毛都那样明朗、真实。斯科特会跟托尼分享他从未跟任何人说过的秘密。
“嘿,斯科特。”托尼将会微笑,而整个世界的其他部分将变暗一点点,“今晚有安排吗?”
“有件关于我自己的事,我想让你知道。”斯科特的语速会很慢,既是因为恐惧,也是因为疲倦,“我在感知当下的同时,也能感觉到未来的影像、声音等。”
四天以后,斯科特会穿上外套,背包里放着抛掷杂耍装备,而这时会有人礼貌地敲响宿舍的门。来的人会是托尼。他的右手将会抓着一个纸袋,烤鸡和玉米饼的香味会从走廊里飘进来。
“你能预见未来?”托尼会笑,“麻烦告诉我,将来某天,我能搞定自己影片的所有拍摄地点。”
托尼将会再一次退出房间。
“我并不能预见未来。”斯科特会说,“就好像跟我的感官相比,我的身体有时差一样,所有可能出现的未来都会重叠到一起。”斯科特将会靠在托尼怀里,“不管我在什么地方,都会经历那里可能发生的一切事情。事件出现的可能性越大,就越清晰,存在感也越强。当我靠近你的时候,未来会变明朗。我从来不曾同时看到不同的你。”
“好的,斯科特。但我还会来找你哟。”托尼会用一根手指指着他,“我一定要让你加入我的影片拍摄。”
“我也从来不会同时看到不同的你。”托尼的耳语会掠过斯科特的耳边,那份愉悦会冲淡他略带嘲讽的语气,“你累了,去睡吧。”托尼一面站起来,一面轻抚斯科特的肩。
“斯科特。”现在,他在正视托尼。但大约九小时以后,他会盯着沙包,看它们在空中划过的轨迹。“暂时,我只想要一个人抛掷,好吗?”
大约五十天以后,斯科特会在梦中被惊醒,房门在门框里来回撞击。这将不是托尼第一次回来时忘带钥匙。托尼需要杂耍艺人在场的那些夜晚,这个不会是问题,但杂耍艺人并不是个重要角色。
“那么你的名字是……”托尼的脸会拉长,期待答案。
斯科特会跌跌撞撞去开门。托尼会大步闯进来,迫使斯科特后退,直到他被挤上高低床。
“你甚至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你什么毛病?”托尼会把背包扔到桌上。背包落下时,会有一沓纸散落,几支钢笔摔到地上。“我到底需要告诉你多少次?我不在的时候,不要锁门。”
“当然,我不需要那样做。”他会向斯科特摊开双手,“我什么都不需要做。”
“我不想在自己睡着的时候,有其他人偷偷溜进来。”斯科特的声音会很小。他们几周以来一直关系紧张,终于酿成这番对话。“我们本来就不应该总是开着门。”
“你不必那样做。”对斯科特来说,那些沙包几乎像托尼一样轮廓清晰,“我没事。”
“要是你真能看到未来,”托尼会两臂交叉在胸前说,“那么自己睡着的时候有人溜进来这种事,不是应该提前就知道的吗?”
“现在好点吗?”托尼会探身向前,双手按在他的大腿上,“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多待一会儿,确定你没事再走。”
斯科特会翻白眼。到时候,他会已经不记得自己解释过多少遍。
托尼会坐在斯科特的床上。他的视线会跟着沙包上上下下。
“我完全不想让自己的感知力关注未来,能不看就不看。而且我看到的从来都不是确定的未来,而是看到所有的可能性。好吧,你在我眼里总是很清晰——你与众不同。”
他不太能适应人多的场合。作为演员,这不是个好习惯。那么多不同的个体形象会充斥整个房间,他们嘈杂的谈话声组成混沌的交响,就像未来所有的谈话被同时听到一样。而且那声音又不是舞台上确定不变的台词,预定好的交锋。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极力回避,且在跟托尼对话时不会遭遇的东西。
“你这个自作聪明的蠢货!这套词倒是编得很圆满,是不是?你要当个特殊人物,却又永远不需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我没想到联谊会人那么多。”斯科特将会说。
有很短的一个瞬间,托尼会变得模糊、散乱。斯科特现在已经能感知到两个月以后,此前却从未见过托尼有这样的表现。现在的托尼,像其他普通人一样,也有了不同的几种未来。不过在此之前,斯科特还从未见过。
斯科特将会已经拿到了自己的沙包。沙包就在桌子上,他的钥匙旁边。他坐在两张床之间的地板上,开始抛掷。
所有的透明托尼分散在房间各处,同时还有半透明的多个斯科特。其中一个托尼,把一个斯科特按在一面墙上,捶打他的腹部。另一个在他们站立的原处殴打斯科特。还有的退向壁柜,或桌子,或者托尼的拍摄器材,转身回避斯科特。其他一些托尼愣愣地瞪着斯科特。只有一个张开双臂抱住斯科特,温柔地抚摩他的后背。
“那么,你到底是怎么了?”托尼会把他的钥匙放在最近处的桌子上,当斯科特想要脱离身体接触时,托尼放开了他。“前一个瞬间,你还独自站在大厅一角。可是刚一转眼,你就已经喘不上气了。”
斯科特,还有未来的那个他,同时感觉到所有这些可能的变化。他的内心极为痛苦,突如其来的心痛郁积在他的鼻子里。一份带有金属气息的咸涩感觉沿着喉咙向下流,尽管那天夜里,他或许不会受伤流血。托尼对他躯体的可能打击令斯科特震惊,即便它们从未发生,也会在五十天以后让斯科特痛到难以呼吸。跟痛苦同时,幻影托尼的温柔臂膀又在抚慰着他。幻影发出的耳语,像树叶的沙沙声一样,也让他内心变得平静。
大约九小时以后,室友会在楼下跟他的朋友一起开派对。他会提到酒味果冻和神风队鸡尾酒,斯科特会拒绝。门打开时,房间会显得又暗又空。会有一只手摸索电灯开关,那将是托尼的手。他的另外一只胳膊将会揽着斯科特,试图让他的呼吸平缓下来。
瞬间以后,托尼会回过神儿来。所有的幻影托尼会聚集成真实的那一个,而幻影中的斯科特也将合而为一。
“当然可以。”托尼退出房间时,会显得有些失望,“那就明天。”
托尼会目瞪口呆地盯着斯科特。他的视线会扫过斯科特的全身,看清那些痛苦面容、眼泪,还有因为剧痛造成的身体扭曲,这些都来自托尼不会选择的那些未来。
“我对你的毕业拍摄计划还不够了解。”那沙包将会掉在斯科特左手左侧两英寸的地方。他的抛掷动作模糊,但他对托尼说的话,像托尼自己的措辞一样清晰明确。“而且,戏剧舞蹈系今天晚上要在艺术中心大厅举办联谊会,我应该去了解一下其他人的项目。你或许可以明天再来。”
“很抱歉,之前我都没有相信你。”托尼将会爱抚斯科特,他的手缓缓滑过斯科特的后背,“我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我保证。我之前选的那帮演员是一群真正的混蛋,但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我很抱歉。”
“我有个建议。”托尼会把他的海报丢进垃圾桶,“我想要成为下一位大导演费里尼。我的毕业拍摄计划需要一位抛掷杂耍艺人,我想要你加入。”他会用一根手指重重点在斯科特肩上。幻影沙包将会掉落在斯科特周围。“有兴趣吗?”
那天晚上,托尼会显得有些过分殷勤。但当斯科特拒绝这份关切时,他倒也没有勉强。
托尼将会笑得很真诚,而斯科特向来就对这样的笑容没有抵抗力。斯科特会点头同意。
三个半月之后,两个壁柜将会全空。托尼的东西将会被收进几个黑箱子里,几乎就在斯科特现在坐着的位置。未来的斯科特将会坐在下辅床位上,两臂并拢,折叠他的衬衣。他的裤子将会已经打包完毕,放入他自己桌子上的手提箱里。冰箱将会变空,拔掉了电源,它的门虚掩着。
“我的毕业拍摄项目——”托尼将会两只手摆弄自己揉皱的海报,“我可以进来吗?”
宿舍房门将会被撞开,响亮地撞到墙上。托尼裹着他的冬季外衣,看上去会像一个五岁小孩堆成的雪人。从斯科特被时间感修正过的视觉来判断,托尼应该是信守了诺言。他将没有再伤害过斯科特。
“五年了。”抛掷杂耍让他学会了控制自己,面对当前,“为什么问这个?”
托尼会伸手去拿一箱镜头,然后住了手:“你是以我为耻吗?”
没有其他可能的措辞,也没有完全不同的其他语句跟托尼的这句话重叠。斯科特清清楚楚听到托尼将来会说的这番话,就像他现在已经这样说了似的。
斯科特会抬头看他。“什么?”他会失手掉落那件T恤衫,T恤衫会落在自己膝盖上,那是戏剧舞蹈系秋季音乐剧的演出服。“你为什么会那样想?”
“嘿,我叫托尼。”他会耸耸肩,就像不知道自己力气有那么大,“你练习这个抛掷杂耍多长时间了?”
“你从来都没有带过你的朋友来这里。”托尼的视线会扫过他,就像一次期末考试那样凌厉,“你的确也有其他朋友,不是吗?”
三十秒以后,这个男生转身离开时,会看到正在练习抛掷杂耍的斯科特。他会把自己刚贴在公告牌上的海报扯掉。他敲门时,宿舍的门会撞上壁柜墙,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那人会笑呵呵地看看房门。从前面看,斯科特会觉得他更像泰迪熊。
斯科特会看向桌上他练习用的沙包、壁柜架子上他的演出台词本,还有壁柜底部他的登山装备:“当然有。但在这个房间,我不必费力搞清自己的各种感觉。如果带我的朋友来这里,会把这儿变得跟其他地方一个样。”
未来就是很混乱。斯科特的感官会同时向他展现所有可能出现的未来。他已经学会了只向前走神儿几秒钟。这接近常人,但依然不能算正常。而这个人,却是对他感知力的一种解脱。他能让一切干净利落。斯科特想知道,自己有多少时间向他暗送秋波,或者他将来还会不会经过这个房间。他释放自己的感觉,未来汹涌而至。
托尼的脸会扭曲成一副苦相。他会把椅子从自己桌子下面拽出来,面朝椅背坐下,对着斯科特。托尼的双臂会搭在椅背上方。
斯科特能看清那人的T恤衫。上面罗列的,是刚刚过去的夏季某次艺术节期间媒体研究系放映过的片单。五根清晰的手指将会揸开,把他的海报按住,另外一只手会在软木公告牌上面摁图钉。他的举动完全没有旁人常见的不确定性和模糊感。斯科特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在他眼里如此清晰的人了。
“真是讽刺,我竟然不得不跟你谈未来。”他将会深呼吸,“你知道这会结束的,是吧?现在是冬季假期。”他将会耸肩,“春季学期之后,我就将离开,但你还将在这里。”
五秒以后,会有人经过他宿舍开着的门前。斯科特没有认出这个人。他才刚到这所大学,几乎连自己的室友都认不出,只记得他是个长发、干瘦的男子,去地下咖啡厅吃早饭去了。这个即将经过门口的男生,大约跟斯科特房间对面的公告牌一样高。他粗壮的身体会挡住他在张贴的东西。他的黑头发会垂在脑后,像动物的鬣毛。看这个男生的背影,斯科特感觉他像一只圆滚滚的泰迪熊。但真正吸引斯科特的,是他的清晰程度。
“你有其他人了吗?”
并不需要他时间感错位的感官,斯科特就知道自己早晚一定会抛错。尽管他一直努力让自己目光敏锐,确保生活可以预知,他还是会掉落沙包。所以,他才坐在地板上,这样容易把掉落的沙包捡起来。
托尼会大笑:“不,我只是想像费里尼一样当导演。再过六个月,我就将毕业。你应该让自己有更多选择。”
如果他抛出的动作不好,透明的斯科特就会出现在房间各处。他们伸手到他两边的床上,扑向他自己的和室友的桌子,或者探身越过自己的床,手伸向壁柜方向。他们都在尽力去接那无数透明沙包,它们像雨点一样从拉毛水泥的房顶上掉落。沙包可能会砸倒台灯,掉到壁柜书架里的表演课本上,或者打到窗户挡板上。如果抛出的动作足够夸张,甚至可能有幻影沙包飞过门口,进入外面的走廊。
斯科特将会眉头紧皱。他会看着那几箱设备,它们整理好了准备被取走。“你是要搬走吗?”他会捡起自己的T恤衫,两只手拧它。
他这次的抛出动作完成得不错,会很容易接到。他的三只沙包此起彼落,让他觉得在别人看来,应该也跟他眼里的景象一样。好吧,如果他们也是近视眼,并且没戴眼镜的话。
“不,当然不是,斯科特。而且你也不需要搬走。”托尼会坐在斯科特身旁,一只手放在他的大腿上,“如果你想继续做爱,我完全愿意。你要多久、多频繁都没有问题。但我们之间,还是会在六个月之后结束。你有很多可能的未来,它们很可能都跟我无关。我只是说……”
出于条件反射,他的手将先把沙包抓住,重新抛起。抛掷杂耍的难点不是接,而是抛。沙包还没有离开他的右手腾空,但斯科特现在就已经看见自己的左手变模糊。左手的幻影,出现在一秒后它可能处在的几个不同位置上,互相叠合。而他真正的左手还停在凉凉的瓷砖地面以上一英尺——他目前就坐在瓷砖地面上。那些沙包的幻影也是一样,它们互相重叠,结果看上去几乎接近实物,同样是立方形、红色,几乎真实地悬在空中,鲜明地映在单色墙壁背景上,跟斯科特右手里的那个沙包一样。
斯科特两眼酸涩。他的T恤衫会被自己拧得像椒盐卷饼一样。
一秒以后,沙包将会砰然落入斯科特的左掌。
“你能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吗?”
朱中宜白天设计微型芯片,晚上写作。他的作品发表在《阿西莫夫科幻杂志》和Tor.com等平台。这里编选的是他公开发表的第一部作品,2011年首发于《波士顿评论》。
托尼将会点头。他会站起来,避开上层床,一脸的歉意。他的双手会搭在他装备箱的最上面一个。他会闷哼一声,把它拎出房间。
雒城/译
现在,沙包掉进斯科特的左手掌。他的两眼仍然刺痛,他仍然能感觉到自己到这个学期末将会感觉到的那份悲伤。一个幻影斯科特挪动身体,去关宿舍的门,如果他关上那扇门,他和托尼就不会见面。托尼就将不能学会伤害斯科特的那种方式——只有他才会受到那样的伤害。托尼将不能伤到他,遇到那种事,任何人都会受伤的。
朱中宜/著
斯科特叹口气。几年来,他一直在隐藏自己。他已然经历过那种伤害。他把一个沙包抛入空中,等着那个贴海报的男人到达。他已经看过自己生活的那部电影。现在,他将亲身经历那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