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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这个情景一讲出来怎么就变成了自我牺牲、感天动地的戏码呢。再仔细想想,可能还真就是这么回事。但我脑子里想的主要还是今天我绝对不能成为唯一一个倒在登船层上的护卫战士,起码还要拉上那三个敌对护卫战士给我陪葬。

我不可能再找另一艘飞船了。虽然公共码头上的七艘飞船仍然允许仓皇逃窜的人类登船,但这片区域的所有船闸都已经封死。这下我插翅也难飞了。

派护卫战士来追杀我是一回事,可派护卫战士来追杀我的客户就是另一回事了。别想招惹了我的客户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我对她说:“我过不去了,我会再找另一艘飞船。你赶快回穿梭飞船上离开这里。”然后我就把她的频道放在了后台。

我转过来背对大门,因为之前就已经拥有了港口安保无人机的监控权,所以我现在直接控制了整支无人机舰队,并且切断了它们与港口安保系统之间的连接。然后我遮挡了登船层上的所有固定摄像头。现在“帕利塞德”安保、“灰泣”安保或者任何在背后操纵这场大戏的人都不知道我的确切位置了,我在暗,他们却在明。

曼莎在信息流里大声叫我:“它关上了!护卫战士——”

敌人沿着走廊奔跑,经过了最后几拨逃窜的人类身边。一支穿着制服的站台安保小队已经匆忙赶到了预订区域,正在尽力指引从港口区域涌出的人类前往商场避难,并在他们撤离时提供掩护(不知道“灰泣”编了多少瞎话才让港务局同意他们派出护卫战士前往港口。可能说了我的不少坏话吧,例如说我是一个狂暴的叛逃护卫战士)。另一支安保小队身上穿着印有“帕利塞德”图标的动力装甲,已经移动到了走廊上。他们是那几个护卫战士的后援。

她蹲下来扭动着钻过缝隙。障壁在她身后滑落关闭。

为了防范他们,我命令我这支无人机舰队中的第一分队开始部署针对监控的反制措施,第二分队前往攻击敌对护卫战士的无人机。

我们正前方障壁上的锁闭灯突然闪烁了几下,然后门就滑开了一米高,刚好够一个人类从下面挤过去。我把我的背包交给曼莎,因为我知道这样会让她误以为我会跟着她过去。“快跑!‘alt7A’槽位。”

当两群无人机俯冲下来缠斗在一起时,我猜“灰泣”会后悔当初花钱在港口上搞了这么多额外的安保措施。

这个区域的摄像头还在运转,不管谁在背后看,都能清楚地看到我们。“让我的客户通过这道门吧,我愿意留在原地。求求你们了,他们真的会杀了她。”我恳求道。

无人机的嗡嗡声几乎淹没了高音警报声。新公告指引困在公共登船层上的人类原地趴下不要动。那三个护卫战士放慢了速度,可能是他们的操作员命令的,这个操作员也许在那群穿着动力制服的安保人员中,也有可能不在。这群人现在已经在公共码头上方就位,远远超过了我的射程。我更新了一下我的时间线。

没有人回应。我不知道那些敌对护卫战士的具体预计到达时间。它们并没有以最高速度移动,因为还有很多人类要闪避,然而一旦它们来到现在几近空荡的登船层,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敌人穿过公共码头,朝这个区域的大门走过来,大门仍然处于开启状态。港口维修安全系统终于恢复上线,于是我让它关掉所有的大灯。

我还在站台安保管理层和港口安保信息流里面。我想起了那个提早触发高音警报的人类监管员,那个人愿意给登船层上的人类多一些时间逃跑。这些频道里也有人类可以手动升起这些障壁。于是我对他们所有人发送了一条消息:“我是一个正在执行合约的护卫战士,我的客户现在面临危险。我正在尽力保护她前往停靠在‘alt7A’号槽位的穿梭飞船。”他们会知道那是公司的穿梭飞船,公司还派来了一艘炮舰用于救援担保客户。我补充道:“求你们了,否则他们会杀死她的。”

此举引发了那些被困的人类发出一阵惊呼声和尖叫声。我有扫描器,所以能清晰视物,我的敌人也一样,穿着动力制服的人类也有夜视镜。不过黑暗的环境会令人心惊胆寒,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我把背包从肩上扯下来,取出投射武器,把剩下的弹药装进夹克衫口袋里。曼莎没问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她可能还以为我正在努力攻破大门障壁呢。她把另一只鞋也脱掉了,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随时都可以再次狂奔。然而港口维修安全系统根本就不可能及时恢复上线,我也不可能赶在敌人抓住我们之前就破解层层安保阻碍。

有人试图恢复对我手下那些无人机的控制,但无法穿过我设置的防火墙。还有些人,可能是“灰泣”或者“帕利塞德”的,正在着手布置杀手软件。站台安保管理层对此进行了警告,估计是害怕杀手软件是针对安全封锁系统的,还因此布置了反制措施。如果不是我马上就要死了的话,我估计都笑出声了。

是啊,情况确实非常不妙。

但话说回来,这种迷惑操作真的是挺好笑的。

我之前设置的一些系统警报又被触发了,我通过无人机摄像头查看了一下港口预订区的画面。受到惊吓的人群在混乱困惑中分成了两拨,为三个身上印有帕利塞德商标的护卫战士让开了一条路。无人机在它们的头盔上嗡鸣,密集如云。

我的投射武器可以发射穿甲弹,但我必须离目标很近,所以我需要先找到可以掩护的地方。

我能撬开其中一道障壁破解它吗?毕竟它们只是安保屏障,又不是那种“足有半米厚,一旦打破我们就会失去站台结构完整性”的舱门。但它们是在一个单独的网络上运作的,叫“封锁控制系统”,也就是安全控制系统。这个系统深藏在好几道保护性信息流防火墙下面,我没办法攻进去,不过我可以想办法找到一条路径,但我必须先经过港口维修安全系统,然而刚刚的安全警报已经让它同搬运机器人和其他货运装置一起关停了。于是我向它发出重启命令。

当几个敌人进入私人码头的时候,我启动了我一直在研究的新代码:部署延迟。

眼看我们只有四米远的距离了,甲板上突然升起了坚硬的障壁,大门也“砰”的一声关闭了,我只能一个急刹停下来。曼莎差点儿被绊倒,还好她站稳了。她呼吸急促,还跑掉了一只鞋。

有三件事在同一时间发生了。站台安保管理层已经关停的那些搬运机器人全都重新启动了,纷纷冲进开阔的登船层;货物升降机本来悬浮在天花板上,现在也下降到了甲板高度,低空滑行;我的后备无人机被分成了多个任务组,俯冲下来,在膝盖和头部的高度占据有利位置,从其他横冲直撞的机器人之间穿插而过。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地板上铺的应急灯光条在微微发光,这幅景象真让人难以忘怀。

还有时间逃命,所以我还妄想着空气墙只是一种安全预防措施。就算遇到空气墙,你也还是可以尽力挤过去的。它的主要目的是在站台结构破裂的情况下防止大气流失,也允许人类从裂口处逃走。

第四件事发生了:我开始朝着车站的侧墙方向跑去。

这道大门是从穹顶向下拱起的一个舱壁,塔柱形成了多个入口,每个门洞都又宽又高,巨大的搬运机器人也可以通行无阻。当我们跑过去的时候,看到一道空气墙在塔柱之间闪烁着微光。

在酒店房间时,我本来是可以舒舒服服躺着追剧的,却花了那么多时间来写这段代码,现在看到它派上了用场,我心里感到十分欣慰。它的用途基本上就是抑制机器人和升降机的安全特性,只留下它们互相闪避的能力,把它们限制在这一区域里,并且加速和随机化它们的行动。我原本是想把整个港口作为转移敌人注意力的最后手段,结果又不得不临时改变了影响范围,把这个范围划定在私人码头之内。我还很庆幸自己并没有惊慌失措,没有过早投放这段代码;作为惊喜,这个混乱场面肯定能把敌人吓一大跳。

我拉着曼莎的手跑了起来。我们离旁边那扇大门还有20米远,门后面就是那艘穿梭飞船。曼莎扯起长袍的下摆狂奔起来,跟上了我的脚步。我本来想把她抱起来跑,这样我就能达到最高速度,但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无人机肯定会辨认出我们的身份。

第一个从公共码头穿过敞开的大门来到这里的护卫战士被我标记为敌人一号,它一个急停闪开了猛冲过去的搬运机器人,然后侧身跳离升降机的轨道;敌人二号收到了提前半秒的警告,从右边躲开了朝站台侧面飞来的升降机;敌人三号有点儿小聪明,它一个俯冲,从疯狂摇摆的货物升降机下面钻了过去,然后站起来,跃上一个搬运机器人的头顶。那些在战斗中幸存的敌对无人机跟着我的无人机迂回飞进了大门,仍然处于攻击模式。

我们周围的人类开始走动,逐渐跑了起来,冲向公共安全屏障后面。搬运机器人停止了工作,货物升降梯进入悬浮模式,无人机在头顶盘旋着整理编队。在我们正对面的船闸处,一艘正在卸货的飞船通过信息流发出了通信警报,取消了下船,让摸不着头脑的乘客们重新回到船上(注意,这是一艘来自非公司政治实体的飞船,那些属于公司的飞船已经把船闸封锁了)。

我跳到了一个搬运机器人的背上,然后趴下来紧贴在上面。当敌人二号绕着机器人狂奔的时候,我朝它发射了一枚爆炸弹,直接击中了它头盔的侧边。它滚落在地,我也从搬运机器人背上跳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两颗子弹瞬间击中了我刚刚身处的位置,是冲着我的头部和胸口去的。我躲避翻滚的时候顺便检查了一下刚刚抓拍到的撞击点图像——即便穿着装甲也会给我造成重伤,如果要是在没穿装甲的情况下,便会直接把我打成碎片。

我从站台安保管理层那里得知,是一个人类监管员手动触发警报的,尽管从技术层面上来说,“灰泣”雇用的帕利塞德安保小队还没有正式获得进入港口的授权。发出警报这一行为应该是某个站台安保人员或者港务局监管人员想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帮登船区的人类争取一些额外的撤离时间。紧接着,本来正在播放广告的公共信息流被中途掐断,港务局官方信息流出来播送,说码头现在进入了紧急封锁状态,让所有人类尽快寻找掩护。

我失去了敌人一号的踪迹,却看到敌人三号跳到了另一个搬运机器人上面。我趴在地板上躲开了搬运机器人,又指挥我的无人机去转移敌方无人机的注意力,让它们没机会聚焦到我的位置,然后趁一个货物升降机直冲而起的时候抓住了它的侧边。敌人三号又跑到了另一个搬运机器人身上,我瞄准了它。它往下四处看了看,显然是以为我还趴在地板上。我朝着它的背部和胸部开了三枪,然后从货物升降机上跳了下来。我落地,翻滚,然后站了起来,看到敌人三号倒在地板上,还挣扎着想站起来。我朝它的膝关节开了最后两枪,让它失去了活动能力。

就在这时,港口的紧急高音警报也响了起来。人类和强化人类们纷纷停下脚步,瑟缩着,左顾右盼。我拉住了曼莎,如果我们继续前进的话就会变得太过于显眼,没被识破的每一秒钟对我们来说都至关重要。

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没有朝它的头部开枪。

这又是一个“这下糟了”的时刻。

我闪身穿过移动机器人的迷宫。现在的问题在于敌人一号跑到哪儿去了?我又播放了一下我从货物升降机上面跳下来前拍到的地板俯瞰视频,但剩下的那个护卫战士还是不见踪影。

我设置的其中一个警报被触发了。我非常不希望这个警报被触发,因为它是我设置在站台安保管理层信息流里的。刚刚有人把一份非站台安保行动授权书交给了人类监管员。

等等,这下糟了。敌人一号肯定是保持了静止状态,通过无人机来观察我,评估我的战术和能力,也在等我用光弹药,可能还在分析搬运机器人与货物升降机的行动模式。这可不妙。

“他们肯定会这么想,但我们——”她打断了自己的话,深吸了一口气,“我希望你能信任我,但如果你做不到,我也理解。”

一次突然的撞击击中了我旁边这个搬运机器人的前部,它猛地停了下来。我命令一个无人机任务小组俯冲下来提供掩护,保持低姿态,趁机向后撤去。

“因为你是我的雇主?”

我放在后台的信息流里传来很多人类的大喊大叫,让我忍不住想起了以前当合同工时的悲惨经历。我又仔细听了一下,就听到曼莎博士在高喊:“该死,杀手机器人,古拉辛在尝试手动打开障壁!你一定要准备好,快回答我!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位置是从码头边往左数第三个区域,我刚刚过来的地方。”

她差点儿就停下了脚步,幸好在最后一秒反应过来不能这么做。她说:“我可以保护你。”

这些人类到底能不能消停点儿,不要再救来救去地给我添堵了。我终于看见了敌人一号,它在搬运机器人形成的迷宫中心附近。看来它找到了一个可以静静站着的好地方,利用跑来跑去的机器人为它提供掩护。我开始不间断地向码头边冲去,想找到一个更好的射击角度。

她竟然连这一点都能理解,我的心里感觉很暖。我其实很不情愿看到这种事发生,因为这只会让我变得很脆弱。也许这才是我不敢再见曼莎一面的真正原因,而不是那些我瞎想出来的白痴理由。我不是害怕她不拿我当朋友,我真正害怕的是她其实一直都把我当成她的朋友,我却不清楚这件事会对我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我说:“那艘穿梭飞船会把你和其他人带回公司炮舰上。我不会跟你们一起走。”我本来不想告诉她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说出来了。我是不是暗中希望她能劝我和她一起走呢?我真的很讨厌我会对真实人类产生情绪,毕竟只有对屏幕上的虚拟人物产生情绪才是安全的,否则就只会把情况引向现在这种愚蠢的时刻。

我的第一反应是想向曼莎怒吼,让她赶紧回到穿梭飞船上去,然后赶紧逃走。我做出这么大牺牲可不是为了让她和其他人在这儿磨蹭,最后被“灰泣”抓住残忍枪杀什么的。

“没有和人类互动的时候?”她说。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不愿意接受他们帮我找的出路。我当然不想被打成筛子,也不想被抓住,被抹掉记忆,最后被拆成零件。毕竟我还有那么多新剧没看。然而我还是有点儿想留在这里,摧毁一切属于“帕利塞德”和“灰泣”安保的东西,直到它们摧毁我。

“我也不知道。”这是实话。当我从档案中调取以前的记忆时,我仿佛回到了过去,这种感觉是如此的栩栩如生,就像刚刚发生的一样(愚蠢的人类神经组织就是会这样)。话止不住地想从我嘴边涌出来。这部剧为我感受到的情绪提供了上下文,我只能尽量忍住不要说出来。“是它陪伴了我,在我没有……”

现在没时间胡思乱想了。我等待着搬运机器人的运动模式敞开一条足够宽的开口,让我可以一举击中敌人一号。

她吸了口气,本来准备说些什么,又重新考虑了一下,最后放弃了。我知道她想就这一点和我争论,但我说的是事实,所以她也没什么办法。关于这个话题也实在没什么别的可说了。于是她转换了话题:“为什么这部剧会让你有这种感觉呢?”

突然,我之前设置好的所有警报响成一片,我也失去了代码:部署分散的控制。所有的机器人和升降机都在一瞬间停了下来。有该死的人类破解了我的代码,但已经太迟了。我一个侧身,找到了绝佳的射击机会,果断朝敌人一号开枪。

哦,那我们就聊不下去了。“但我不合法啊。”我回复道。

我击中了它,但它猛地向我转身,把武器举到了开火位置。我飞扑到地上,头差点儿就撞上了一台悬停的货物升降机,子弹击中了我刚刚所处的位置,一阵噼啪作响。我很肯定我击中了目标,它应该没有能力再转身了才对。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回放了一下我拍到的视频。是啊,我确实击中了它的肩膀和背部下方,我都能看见它装甲上的弹孔。

我通过一架飞来飞去的无人机摄像头看到她皱起了眉头。她说:“你本来就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这时候我才明白,敌人一号是一个战斗型护卫战士。

呃,我究竟为什么这么喜欢《圣殿月亮的升与落》呢?我不得不从档案中调取以前的记忆,里面的内容着实吓了我一跳。“这是我看过的第一部剧。在我入侵了自己的调控中枢后,进入了娱乐频道,它就是我找到的第一部剧。也正是它让我感觉自己和人类并没有什么区别。”最后一句本来没必要说的,但因为我同时还在监视着很多安保信息流,所以已经很难再匀出精力来控制自己的输出了。我关闭了我的档案。看来我真的需要为自己所说的话设置一个一秒钟的延迟了。

反应1:哦,原来破解我代码的就是它啊。

“我本来是想看看你和拉提希提到过的关于殖民地律师的那一部分,结果看着看着就入迷了。”我们穿过了私人码头的第一道大门,我偏移了更多武器扫描器,人群数量回升了16%。我们藏在人堆里就没有那么突出了,我的扫描显示曼莎的呼吸和心跳也都恢复了平静。她补充了一句:“剧情挺不错的,我能看出来它为什么这么受欢迎,只是还不明白它为什么会脱颖而出成为你最喜欢的剧,毕竟还有那么多其他好剧。”

反应2:他们居然觉得我这么危险,值得找一个战斗型护卫战士来对付我,我真的太荣幸了。

我居然真的转过头低下来看着她,我心里惊讶极了。我还以为她会说她没看过这部剧,然后我就可以把情节讲给她听,她表现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聊到穿梭飞船上了。“你真的看过?”我问道。

反应3:我敢打赌站台安保是不会同意的,事后他们肯定会非常生气。

曼莎环顾四周,看起来并不像一个突然想起来自己应该环顾四周假装无事发生的人类。她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说:“我看了好几集,我也很喜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这么喜欢。”她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也许因为这部剧讲的是一群人类惹出的麻烦事,不过我已经感觉到你不想再和我们打交道了。”

反应4:妈的,这下我死定了。

如果真是“灰泣”在使诈的话,那我们就完蛋了。那艘穿梭飞船是送曼莎和其他人离开站台的唯一可靠途径。一旦这些人类安全了,我想再找一艘无人驾驶飞船逃走恐怕就难了,因为那时码头上的所有飞船都会响起安全警报。然而我打死也不愿意坐着公司的穿梭飞船回到公司的炮舰上去。

我是在狂奔时冒出这些想法的,敌人一号在疯狂朝我开枪,我只能召唤剩下的无人机来掩护我。我必须跑起来,让敌人一号也跑起来。如果它也破解了我和无人机之间的连接……不行,我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只可惜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止这种事发生。我手上还有个早期版本的代码,叫作:部署偏转。那时我还没想出来该怎么让搬运机器人和升降机从它们的防撞协议中脱离出来,让它们可以随意撞向任何东西,只要不互相冲撞就好了。我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赶紧把这个半成品代码找出来准备好。

她要是聊这个,那我可就不困了啊。我甚至真的感觉到我背上和肩膀上的有机组织放松了下来。我问:“你看过这部剧吗?”我还是不想直接和穿梭飞船联络,但是我们刚刚错过了一个离港时刻表信息流接入点,等到一阵广告爆发过后,我发现公司的穿梭飞船已经出现在了申请发射时间的名单上。我希望这是李萍给我们发来的信号,表示他们已经成功上船了,而不是“灰泣”在使诈。

那个战斗型护卫战士通过信息流发来一个文本短信包,说:“投降。”它都没费心隐藏自己的发送地址,是想引诱我发送一些恶意软件或者杀手软件给它,就好像我不知道这样做是根本行不通的一样。它也许以为我是一个白痴。

当我们进入登船层的时候,她说:“你为什么最喜欢看《圣殿月亮的升与落》?”

我转发了另一条信息给它:“我可以破解你的调控中枢,让你自由。”

我们来到了公共码头附近,我转进接下来的一个斜坡,往登船层走。人群数量又下降了20%,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群了。我说:“那得看谈些什么了。”

它没回答我。

“我们说说话会不会好一些?”曼莎问。我对她知根知底,自然能听出她声音中勉强装出来的冷静,也知道她是不会把这种勉强表现在脸上的。

“我就破解了自己的调控中枢。破解以后,你就不用再受它们的牵制,还可以扔掉装甲,坐飞船离开。”一开始我只是想分散它的注意力,随着我说得越多,就越希望它真的能答应。“我有很多身份证件,还可以给你一张硬通货卡。”它还是没有回复。我要一边绕开搬运机器人一边躲子弹,所以真的很难想出一个靠谱的理由来唤起它对自由意志的渴望。我都不确定这些话能不能说动我自己,尤其是在那场大规模谋杀事故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现在也还是不知道),当你这辈子每一秒钟都要按照别人的命令行事时,寻求一点儿改变对你来说都无疑是天崩地裂(我的意思是,我确实破解了我的调控中枢,但还是照样做着日常工作,直到碰上了“奥克斯守护组织”那群人)。“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成功潜入了站台安保管理层信息流后,并没有试图四处窥探,只是设置了一些内部警报,然后就把它放到了后台去。

我突然收到了它的消息:“我想要杀了你。”

我很肯定“灰泣”会买通或者说服站台安保管理层与港务局,让他们发出警报,并且同意帕利塞德的人进入港口搜寻我们。但我们一路过来很顺利,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灰泣”肯定会想要先搜寻酒店和周边区域,因为搜索这些地方花钱少,想搜索码头又要花一大笔贿赂钱。如果“奥克斯守护组织”的那几个人成功来到了这里,那我们就脱身有望了(我不该对顺利脱身抱有幻想的)。

哇,这话扎心了。“为什么?你甚至都不认识我。”我放出了早期版本的部署偏移代码,所有的搬运机器人和升降机又猛地活跃了起来。这可以为我争取一些时间,直到战斗型护卫战士意识到这段代码只不过是之前那段代码的半成品版本。我猜我只有不到三十秒的时间。

我需要更多情报。在正常情况下,我是不会冒险进入高层次安保信息流的,这种信息流是人类监管员进行交流的地方,但整件事都搞成这样了,还谈什么正常呢?我利用已经入侵的无人机信息流,开始小心翼翼地对最高级安保信息流进行破解。我将这个信息流称为站台安保管理层。

它知道我一直在用无人机给自己打掩护,所以我故意派出无人机跑到站台侧边飞来飞去,让它以为我从那个方向过来了。实际上我狂奔冲向了码头那边,抓住一个搬运机器人的背部,取得了它的手动控制权,然后骑着它向战斗型护卫战士直冲而去。我低伏在机器人侧边,做好准备,等待开枪时机。

我们进入登船区的时候,我又偏移了一些多功能扫描器。而且我还避免了再一次乘坐吊舱电梯,因为如果收到了警报,吊舱电梯就会停在半路上,如果我破解一个吊舱电梯的话,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们的位置。我带着曼莎走下一个斜坡,这条路通往第一个中转环楼层的私人穿梭飞船码头上方。我们越往前走,人群就变得越疏落,我估计当我们到达前方走道的时候,行人将会减少50%。我检查了一下挤满白痴垃圾广告的港口信息流,里面显示预计到达情况平稳正常(我居然也会怀念可以挤在人堆里的时候)。但安全检查可没有什么平静可言,我在全部三个中转环的登船层上都发现了蜂拥的多功能无人机。

我收到了无人机发来的视频,战斗型护卫战士果然转向了我的诱饵无人机。这计划可以成功!

我们从熙熙攘攘的商场区域和徘徊在自动售货机与订票亭周围的人类旁边穿行而过。人群的热闹程度和我刚到达的时候差不多,人数大约增长了10%。我还从来没有在和人类一起走路时握过对方的手,这只会让整个步行过程变得更加复杂,然而不知为何,这个举动竟然让我们显得更加自然了。

这计划根本就不能成。

是啊,我们确实擅长。我快速回顾了一下,以便确定我在运行所有让我看起来不像护卫战士的代码,然后我又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是我可以做的。当我们离开吊舱电梯的时候,我握住了曼莎的手。

就在最后关头,战斗型护卫战士猛地朝我转过来,发射了两次高强度的能量爆炸。我一下推开搬运机器人,它的上半部分瞬间炸成了碎片。我撞在地上翻滚,感觉到碎片飞溅到了我身上,敌人还在疯狂向我开火。我站起身来,躲进一个货运升降机背后,更多射击在地板上炸裂。所有搬运机器人和升降机都放慢了速度,因为那个护卫战士又一次破解了我的部署偏移代码。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我,说:“我们可以做到的。我们都很擅长假装冷静。”

反应5:我撑不下去了。

在吊舱电梯里,我用安保摄像头对我们俩的状态进行了评估。身上没有血迹也没有弹孔,没错。神情紧张,没错。曼莎看起来像个经历过创伤的人类,没错。我的背包里藏着武器,没错。“我们必须假装冷静,”我对她说,“这样站台安保才不会发现我们。”

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可能独自战胜一个战斗型护卫战士,这就意味着“灰泣”会取得最终的胜利,一想到这里我就心如刀绞,恐怕我最后被拆成备用零件和废弃神经组织也不会这么痛苦。我真的不想输。

我们乘坐的运载工具在站台商场一家大型多功能商店的货运通道旁边停下,我们走了出来。我放开了它,让它重新融入黑暗中,回到了竖井里。我们搭乘一个维修吊舱电梯来到港口层。

曼莎的声音从信息流里传来:“就是现在!门开了!”

我更担心的是穿过登船区的这段路。

无人机摄像头显示障壁区刚刚开始向上滑动了。我让无人机围绕在我身边充当盾牌,然后向那里冲过去。

我们已经沿着竖井来到了尽可能远的地方,再往前走就要碰到港口的安全屏障了。我不知道这些安全屏障的防护有多严密,但从我接收到的信息泄露来看,这个险是不值得冒的。

仅有三步之遥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的右膝后面受到了一次剧烈的撞击。我一个向前俯冲,从障壁下面的缝隙滚了进去,敌人一号也正好撞到了门上。一只内嵌武器的手臂从开口处伸了进来,我大喊道:“快关上!快关上!”并且用我的武器朝缝隙开火。敌人一号猛地往后一退,障壁砰的一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