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恰巧就是我犹豫是否超越它们的原因；超越它们就应该上升到一个很高的高度，直到看不见地面，于是我们整晚都无法知道是否前进，向哪边前进。”
“也许今晚暴风雨不会爆发，”乔继续说道，“乌云很高啊。”
“快决定吧，亲爱的塞缪尔，情况非常紧急。”
“既然你害怕被风吹走，我觉得你好像没有别的选择。”
“风停了，真讨厌，”乔继续说道，“它本来能带着我们远离乌云。”
“但是，暴风雨呢？”博士非常不安地说道。
“这真是令人遗憾，我的朋友们，因为乌云对于我们来说是个危险；它们含有相反的气流，这会使我们陷入这些气流形成的漩涡，以及能够让我们着火的闪电。另一方面，即使我们将铁锚抛到树梢上，飓风的力量也会把我们摔到地上。”
“真闷热！”苏格兰人使劲呼吸着稀薄的空气，“我们再也不能动了！我们下降吗？”
“那么怎么做呢？”
晚上九点，维多利亚号在姆谢内上空纹丝不动，这里的村庄淹没在阴影里，勉强可以辨认出来；有时候，昏暗的水面上波光粼粼，反射出最后一丝光线，可以看见巨大的棕树、罗望子树、无花果树、大戟静静的、灰暗的影子。
“将维多利亚号维持在危险的地面和危险的天空之间。我们有充足的水可供喷嘴燃烧之用，二百斤的载重物还没有动。如果需要的话，我会用它的。”
由于暴风雨的原因，寂静渐渐笼罩了大自然；厚重的空气似乎再也不能够传播声音；天空塞满了棉花似的，就像一间铺满挂毯的大厅，失去了所有的声响。飞鸟、仙鹤、红蓝相间的松鸫、嘲鸫和皊鸟都消失在大森林里。整个自然界显示出灾难来临前的种种征兆。
“我们会和你一起仔细观察。”猎人说道。
“嗯！乔可不会去给它们戴口罩，”亲切的小伙子说道，“不过，既然这是它们的本性，也就没必要过多抱怨它们。”
“不，我的朋友们；将补给保护好，睡吧；如果必要的话，我会叫醒你们的。”
“不是，乔，是野狗；一个非常著名的种群，它们甚至敢进攻狮子。旅行家遇到它们可是非常恐怖的事情。他会顷刻间被它们撕成碎片。”
“但是，主人，既然还没什么危险，您也休息一下不好吗？”
“它们也感到闷热啊！”乔说，“啊！多么美妙的旅行方式啊，竟然可以藐视这些凶猛的坏家伙！塞缪尔先生！肯尼迪先生！瞧瞧这群排着队急匆匆奔走的动物！足有两百只呢；这些是狼吧。”
“不，谢谢，小伙子，我更愿意守着。我们现在动都不动，如果情况没什么变化，明天还会在同样的地方。”
“瞧啊！”肯尼迪喊道，打断了同伴的讲话，“瞧那些从池塘里探出身来像一堆鲜红的肉的河马，还有吸气时发出巨大声响的鳄鱼！”
“晚安，先生。”
“如果可能的话，”弗格森回答道，“我将一直向北飞行七八度；我会试图朝猜测中的尼罗河源头的纬度飞行；也许我们会发现斯皮克船长率领的探险队，甚至霍伊格林带领的沙漠商队的足迹。如果我的计算准确，我们现在位于东经32°40′，我想径直向前越过赤道线。”
“晚安，如果晚上真的安全。”
“所以，您想放弃沿海岸一直飞行的路线？”
肯尼迪和乔躺进被窝里，博士独自停留在无垠的宇宙中。
“相反，迪克，我更愿意上升。我只是担心气流碰撞会将气球带到其他航线。”
然而，乌云形成的穹顶缓缓下压，天色越来越灰暗。黑色的天空笼罩了大地，像是要压扁它似的。
“那么不用下降吗？”猎人问道。
突然，一道强烈、迅速、刺眼的闪电划破了黑暗的天空；接着闪电后，一阵恐怖的雷声震撼漆黑的天空。
“大气可以导电，”博士回答道，“所有生物都可以感知到此时的空气预示着一场元素间的斗争，不过，我得承认，我的脑子里可从没装过这些东西。”
“警报！”弗格森叫喊道。
“您说得对，先生，”乔说道，“酷热令人难以喘息，风完全停止；能感觉到这预示着什么事情要发生。”
入睡的二位已经被这令人恐怖的声音惊醒，他们立即站起来听候调遣。
“不行，亲爱的迪克；现在是夜晚，充满危险的夜晚，时刻都会有暴风雨来临。而且，这个地方的暴风雨非常可怕，下雨时地上就像一个巨大的电池组可以导电。”
“我们下降了吗？”肯尼迪问。
“这里真是个打猎的好地方啊！”肯尼迪激动地感叹道，“在茂密的森林里随便开一枪，就能打中一个不赖的猎物！能不能试一试？”
“不！气球受不了这个。在乌云没有分解成水、风没有刮起来之前，我们上升！”
肥壮的牲畜在大草原上吃着草，消失在高高的草丛中；树种丰富的森林如花束一般出现在眼前；但是，狮子、豹、鬣狗、老虎藏在这些花束里，躲避着白天最后一丝酷热。有时候，一只大象搅得矮树林树梢攒动，能听见树枝劈啪的断裂声，那是树枝在为它那两根大象牙让路。
然后，他将蛇形螺旋管喷嘴的火焰烧得更旺。
一会儿，坦噶尼喀湖最主要的支流马拉加拉西河[1]，在葱茏的绿色中蜿蜒流过；它流入涨水时留下的河道或者黏土层干涸的池塘。在空中的观察者看来，它们就像瀑布网，一起向西流去。
热带的暴风雨来得既快又猛。又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又是二十多道。天空被闪电划出一道道条纹，闪电碰到水滴又发出劈啪的声音。
阳光在堆积的乌云下隐藏起了最后的光线，只给大地留下点点余晖；巨大的树木、茂密的草丛、贴在地上的苔藓，一切都为这闪光的美景增添了一笔；微微起伏的地面在圆锥形的小山上时隐时现；地平线上没有高山；丛生的荆棘、无法通过的树篱、厚实的灌木丛分割出片片空地，空地上散布着许多村庄；庞大的大戟混杂着珊瑚状的灌木丛，它们将这些村庄围了起来，形成了一道自然的防御工事。
“我们迟了，”博士说道，“现在必须带着充满易燃气体的气球穿过这一片火海！”
“的确，”博士答道，“他们是制造锅炉的高手！但是，既然我们有机会看到月亮之地，我们就好好欣赏吧，不要再进行类似的讨论了。”
“那么着陆！着陆！”肯尼迪一直这样说。
“我要补充一下，”乔说道，“美国人不会是最后一批在机器边工作的人类。”
“就算是着陆，被电击的危险几乎一样，我们很快会被树枝撕碎。”
“此外，”肯尼迪说道，“也许它会成为一个非常令人讨厌的时代，一个工业为其利益吞噬一切的时代！不断地发明机器，反而使人类被它们吞没！我一直这么认为，一个30亿个气压的锅炉将会让地球爆炸，人类的世界末日也随之到来！”
“上升，塞缪尔先生！”
“你来到这个世上来得太早了，小伙子。”
“快点！再快点！”
“啊！先生，”乔说道，“我很希望看到这些。”
在非洲的这个地方，出现赤道暴风雨时，每分钟闪电三十至三十五次不算罕见。整个天空起了火，雷鸣声轰隆隆地响个不停。
“也许，亲爱的迪克。看看世事发展的进程；想想人类迁移的过程，你会得出跟我一样的结论。亚洲是人类的第一个母亲，不是这样吗？在大约四千年间，她耕耘着，丰富着，创造着，然后，当荷马时代丰收的金黄麦穗变成乱石之后，孩子们抛弃了她。他们冲向年轻有力的欧洲，两千年来欧洲养育着他们。但是，她失去了丰富的资源；出产能力逐日递减；这些新问题每年影响着土地的产物，歉收、资源缺乏，这些都是生命力减弱直至枯竭的某种信号。所以，人们又挤向资源丰富的美洲，好像那里是一眼永不枯竭的泉水，不过，她现在还没有枯竭。这块新大陆最终也会老去；森林里的大树将在工业化的板斧下纷纷倒下；为了满足人类过分的要求，土壤将会因为出产过多而变得越来越贫瘠；过分开垦之后，本来一年两季的收成将会颗粒无收。于是，非洲将把她积累了几个世纪的财富送给人类。经过轮作和排水，过去对外来人口致命的气候将变得纯净；这些分散的河流将汇集成一条可通航的大动脉。我们飞过的这个地方，比其他地方更肥沃、更富饶、更有活力，将形成一个强大的王国，在那儿将会有比蒸汽和电更令人称奇的发现。”
狂风在这样的空气中刮得令人毛骨悚然；它拧着炽热的乌云；只有巨大的鼓风机才能够制造出这样的风力。
“你相信这个吗？”肯尼迪问。
弗格森博士保护着烧得很旺的喷嘴；气球膨胀起来，向上升高；肯尼迪跪在吊篮的中间，抓住帐篷的帘子。气球旋转着，令人头晕眼花，旅行家们对不停的振动担忧起来。气球的表面出现了很多的凹陷；风猛烈地吹在气球表面上，塔夫绸在它的压迫下发出巨响。一种冰雹伴随着巨响，从天空中落下，打在维多利亚号上，劈劈啪啪作响。然而，后者继续上升；闪电划出道道带着火焰的切线；火光冲天。
“又有谁知道，”博士反驳道，“某天这个地方不会变成文明的中心呢？当欧洲的资源枯竭，无法再养育那里的居民时，未来的人类就有可能会移居到这里。”
“上帝保佑，”弗格森博士说道，“我们现在掌握在他手里；他是惟一能够救我们的人。我们要做好任何事情发生的准备，哪怕是火灾；我们还不至于那么快就失败。”
“如果在伦敦周围有这些植物，那可不正常，”乔答道，“不过，真要这样更好！为什么这些美好的东西总是留给这些野蛮的地方呢？”
博士的声音很难传到同伴们的耳朵里；但是，他们可以在闪电中看到他镇静的面孔；他看着圣埃尔莫的火焰制造出的磷光现象发生在了自己气球的绳索上。
“我们完全来到了月亮之国，”弗格森博士说道，“因为它一直保留着祖先留给它的这个名字，也可能因为，月亮在这里永远都受到崇拜。这儿真是个奇妙的地方，很难在别处看见有更漂亮的植物。”
气球打着转，旋转着，但是，一直上升着；一刻钟后，它已经超越了暴风雨聚集的乌云区，雷电现象在它下面进行着，就像一个挂在吊篮底下的巨大的烟火圈。
大约晚上八点的时候，旅行家们来到东经32°40′，南纬40°17′；在即将来临的暴风雨的影响下，气流以每小时35英里的速度推着他们。他们脚下是姆富托起伏肥沃的平原。景象因此而变得令人惊叹，且值得惊叹。
这也许就是大自然给人类展示的最壮观的图景之一。下面，暴风雨。上面，满天星斗，安静、沉默、寂寥，月亮反射的光芒静静地穿过了动荡的乌云。
在谈话中，乔从一个全新的角度来审视这颗主管黑夜的星球，北边的天空布满了乌云，布满了昏暗而沉闷的乌云。在离地300尺的地方形成了一阵较强的风，它推着维多利亚号向北偏东北方向飞去。维多利亚号的上空碧蓝而纯净，可是人们却感觉到了空中的沉闷。
弗格森博士看了看气压计；它指示出12000尺的高度。此时正是晚上十一点。
“真糟糕，”乔反驳道，“这个可正适合我呢！被崇拜！任意扮演上帝的角色！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月亮出来了，红彤彤的，显然是生气了！”
“上天保佑，危险终于全都过去了，”他说道，“我们只要保持在这个高度就行。”
“一个半死不活的老酒鬼，”博士回答道，“他的死根本不会引起别人的同情。但是，它给我们的教训就是，荣华富贵转瞬即逝，大家不应该迷恋上这个。”
“真令人恐惧！”肯尼迪回答道。
“关于这个，”猎人问道，“那位卡结赫的苏丹究竟怎样呢？”
“嗯，”乔反驳道，“这使旅行更为多彩，在更高的地方看暴风雨，对于这一点我并不厌烦。真是一幅美丽的景象啊！”
“这就是未经月亮允许做她的儿子的下场，！”乔喊道，“这颗卫星差一点开了我们一个玩笑！主人，您的医术是否不小心玷污了人家的名誉呢？”
注释
暴风雨来临的前兆——月亮之国——非洲大陆的未来——最后时刻的机器——夕阳下的国家——植物志和动物志——暴风雨——火焰之地——星空
[1] 位于今坦桑尼亚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