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独自去呗。”
“但是，最后，我还是拒绝了呢？”
“坐下，”猎人说道，“我们毫无偏见地谈谈吧。既然你不再开玩笑，那就值得我们好好谈谈。”
“你不会拒绝。”
“亲爱的迪克，如果你觉得没什么不妥，我们边吃午饭边谈吧。”
“那如果我拒绝陪你去呢？”
两个朋友面对面坐在一张小桌子前，面前摆了一堆三明治，还有一个特大号茶壶。
“当真。”
“亲爱的塞缪尔，”猎人说道，“你的计划是空想！根本不可能实现！既不严肃，也没有可行性！”
“你当真？”
“这只能等尝试完再说吧。”
“如果你听我讲十分钟，”博士平静地说道，“你将会感谢我。”
“但是现在所不能做的正是尝试。”
肯尼迪吃惊地呆立在那里。
“请问，为什么？”
“亲爱的迪克，我非常信任你，舍你其谁？”
“当然是危险和各种各样的困难！”
“啊！这……”他说，“你难道想让人家把我俩都关进贝勒汉姆医院[6]！”
弗格森严肃地回答道：“困难产生出来是为了被克服；至于危险，谁又能吹牛说自己可以躲避呢？生活中处处是危险；坐在桌子前或戴上帽子都可能会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此外，应该既来之则安之，未雨绸缪，因为未来不过是另一个稍微遥远一点的现在。”
苏格兰人跳了起来，这一跳连羚羊都不得不叹服。
“这是什么话！”肯尼迪耸了耸肩，“你永远是个宿命论者！”
“因为我想带你跟我一起去旅行。”
“永远是，但却是从褒义的角度而言。所以我们先别操心自己的宿命，永远不要忘记我们英国的一句谚语：‘天生要被吊死就不会被淹死。’”
“喂！我才不在乎……”
这句谚语的确没什么可以辩驳，可这仍然无法阻止肯尼迪又提出一大堆司空见惯的反对意见，意见数目过多，此处省略。
“我当时真的很忙，”博士继续说道，没让迪克打断自己的话，“我有许多事情要做！但是，你放心，我怎么可能不给你写信就出发呢……”
“但是，最后，”经过一小时的讨论，他说道，“既然你非常想穿越非洲，而这对于你的幸福来说至关重要，为什么你不走常见的路线？”
“你竟把这叫做新计划！”
“为什么？”博士激动地回答道，“因为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因为芒戈帕克在尼日尔河上被杀害、弗尔勒在瓦达依[7]失踪、乌德内[8]命丧穆尔穆尔、克拉珀顿在萨卡杜去世、法国人迈藏被分尸、莱恩少校被图阿雷格人[9]杀害、罗切尔·德·汉堡于1860年初被杀害，非洲蒙难者名单上的遇难者不计其数！因为与大自然、饥渴、疟疾、猛兽及更加凶猛的野人对抗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一种办法不行就得用另一种办法！最后因为，如果不能从中间穿过，就应该从旁边或上边通过！”
“冷静点，亲爱的迪克，”博士继续说道，“我理解你的愤怒。你是在怪我没把我的新计划提前告诉你。”
“如果只是从上边通过！”肯尼迪反驳道，“那就从上边通过！”
可敬的苏格兰人真的生起气来。
“好吧，”博士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冷静，他继续说道，“我有什么好怕的？你会欣赏我为避免气球迫降而采取的措施；如果没了气球，我也不过跟其他探险者一样落在陆地上罢了；可我不会和气球分开，你别再指望了。”
“你准备的那些东西在哪儿？我要把它们砸个稀巴烂。”
“相反，我偏要指望。”
“真的想；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而我……”
“别指望，亲爱的迪克。我已经计划好，在我到达非洲西部之前，我不会和它分开。有了它，什么都可能；没有它，我又会在这次探险中陷入危险和困难之中；有了它，炎热、湍流、暴雨、西蒙风[10]、浑浊的空气、野兽和野人，这些都没有什么可怕！如果我觉得很热，就让气球上升；如果我冷，就下降；高山，我可以越过；沟壑，我可以飞越；江河，我可以渡过；暴风雨，我可以控制；湍流，我可以像鸟一样从上面掠过！我前行时不会疲惫，我停住时也不需休息！我在这些新居民区上空飞行！我以飓风的速度飞行，一会儿飞入云端，一会儿贴近地面，世界地图上的非洲就展现在我眼睛底下！”
“我不坐。你真的想进行这次旅行吗？”
正直的肯尼迪激动起来，然而这幅非洲图景让他感到眩晕。他欣赏地凝视着塞缪尔，当然也很害怕，似乎已经在空中摇晃起来。
“啊！你是说这个啊！这些报纸真是一点也守不住秘密！可是，亲爱的迪克，先坐下来再说吧。”
“瞧，”他说，“瞧瞧，亲爱的塞缪尔，那么你已经找到操纵气球的方法了吗？”
肯尼迪拿出那份《每日电讯》，反问道：“这上面讲的都是真的吗？”
“根本没找到，这是乌托邦似的想法。”
“荒唐念头？”博士说道。
“那么你会去……”
“阻止一个无法形容的荒唐念头！”
“去上帝要我去的地方；但是，自东向西。”
“你来这儿干啥？”
“为什么要这样？”
“我，就在伦敦。”
“因为我想利用稳定的信风。”
“怎么，我亲爱的迪克，正值冬天打猎旺季，你却在伦敦？”
“喔！真的！”肯尼迪边想边说，“信风……的确……在紧要关头我们可以……不过还有些问题……”
“正是在下。”肯尼迪回应道。
“会有什么问题？不会有，我勇敢的朋友，万事俱备。英国政府给我派了一艘运输船；当我即将到达西岸时，还会有三四艘小船在那里巡逻。至多三个月后，我将到达桑给巴尔，我要在那里给气球充气，我们也就从那里出发……”
“迪克？”他并没有十分惊讶。
“我们？”迪克说。
是弗格森本人为他开门。
“你还有什么理由反驳我？说吧，我的朋友。”
三刻钟后，一辆马车载着他停在博士位于格里克大街，索罗广场的蜗居前；他跃上台阶，重重地在门上敲了五下。
“反驳？我反驳的理由多着呢；不过，你说说：如果你要去那个国家，要升降自如，你能否做到这些事情而不让气体泄漏；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这始终是空中长途旅行的障碍。”
肯尼迪既担心又激动，当晚就到中央火车站坐火车，第二天即到了伦敦。
“亲爱的迪克，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情：我不会漏掉气分子中的任何一个原子。”
“怎么会呢？我还不认识我的朋友吗？这能不是他的想法吗？在空中旅行！这次他竟然要跟老鹰比试比试！不，一定不能这样！我知道怎么去阻止他！哎！如果随便放任他，他总有一天还要去登月！”
“那么你可以随意下降？”
当他的女管家，老埃尔斯佩思暗示这可能只是个玩笑时，他答道：
“我可以。”
在读完每一个感叹号时，您就用拳头使劲敲自己的脑袋，这样，您就会对正直的迪克在说这些话时所采取的动作有所了解。
“那你打算怎么做？”
“天哪！”他喊道，“疯子！幻想家！用气球飞越非洲！就差这个了！这就是他两年来冥思苦想的东西！”
“这可是秘密，我的朋友。相信我，我的格言就是你的：‘Excelsior’。”
某天早上，一份叫《每日电讯》的报纸终于让他找到了答案。
“同意你说的‘Excelsior’！”猎人答道，其实他根本就不懂拉丁文。
一月份，当他的朋友离开他回伦敦的时候，肯尼迪不禁自忖起来：“他这是在反复思考什么呢？”
但是，他早已暗下决心要采取一切手段反对他朋友出发。于是，他假装表示同意，却暗自观察。至于塞缪尔，他去监督旅行的准备工作了。
对此，博士不做任何回答；他一直在思考，而后秘密地做了些计算，他整夜地进行计算，摆弄一些无人能懂的机器。人们感到他的脑子里似乎酝酿着一个重要的想法。
注释
从西藏探险归来后，博士有两年没有提及新的探险计划；迪克猜想博士的旅游天性和冒险渴望已经恢复平静。他为此感到万分高兴。他认为这种事终有一天要以受挫告终；无论经验多丰富，只要在食人族和野兽出没的地方旅行，就不可能没有死伤；因此，肯尼迪劝告塞缪尔不要再这样旅行，因为他为科学所做的贡献已经够多，人们已无法向他表示感激之情。
[1] 爱丁堡的绰号，由于过去污水横流、臭气熏天而得名。
聚会中，迪克回顾过去，塞缪尔展望未来：一位前瞻，另一位后顾。因此，一个不安现状，即弗格森；一个十分沉着，即肯尼迪。
[2] 苏格兰的旧称。
自从回到英国后，因为博士经常去远方探险，所以他们经常分开；但是，只要回到英国，博士不会要求他的苏格兰老友来看望他，而是自己去老友家住上几个星期。
[3] 苏格兰北部山区。
这两个年轻人从来没有机会互救互助，其友谊却始终不渝。命运有时将他们分开，但是，热情将他们永远相连。
[4] 沃尔特·司各特（1771—1832），英国作家、律师、苏格兰传奇诗歌诗人，他的历史小说对后来的浪漫主义文学流派有很大影响。
这对朋友在印度相识，那时他们在同一个军团效力；当迪克追逐老虎和大象的时候，塞缪尔在追逐植物和昆虫；两个人都是自己行当里的好手，多种稀有植物成了博士的猎物，它们的价值都可以与一对象牙不相上下。
[5] 一英尺约合30.48厘米。
肯尼迪的外貌很容易让人想起沃尔特·司各特[1]的小说《修道院》中的人物哈尔伯特·格伦迪宁；他身高超过六英尺[5]；优雅而自然，显示出海格力斯般的无穷力量；被太阳晒得通红的脸颊、灵活而乌黑的眼珠、勇敢无畏的精神以及整个人所透露出的善良和坚定，这些都告诉我们他是个真正的苏格兰人。
[6] 伦敦的疯人院。——原注
这个迪克·肯尼迪是个地道的苏格兰人，为人开朗、果断、倔强。他住在爱丁堡附近的小城利思，这里才是“旧蒸笼”[2]真正的郊区。他有时会是个垂钓者，但永远是个四处征战的坚定猎人：作为喀里多尼[3]的孩子，跑遍高地[4]的群山，实在没有什么可令人惊讶的。大家都认为他是最佳马枪射手；他不仅可以用薄刀片把子弹割开，还可以把它们切成相等的两半，事后人们将两半子弹称一下重量，却无法发现它们的重量有何差别。
[7] 西非境内的黑人部落，位于中部苏丹。
虽然迪克·肯尼迪和塞缪尔·弗格森的品格、天分和性格各不相同，但思想却如出一辙，这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妨碍，情况正好相反。
[8] 乌德内（1790—1824），苏格兰人，他和德纳姆、克拉珀顿是首批到达乍得湖的欧洲人。
弗格森博士有个朋友。他可不是另一个弗格森，一个“另一个我”；两个完全相同的人之间不可能存在友谊。
[9] 撒哈拉地区的游牧民族。
博士的朋友——他们的友谊从何时开始——迪克·肯尼迪在伦敦——出乎意料却难以令人安心的计划——令人不安的谚语——非洲遇难者简介——气球的优势——弗格森博士的秘密
[10] 沙漠的强热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