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切尔，你同意吗？”巴比康问。
“如果这只是‘差不多’，我就放心了。”米歇尔·阿尔当反驳道。
“完全同意，”船长回答说，“还有十三分半。”
“当然不是，”巴比康回答说，“我们应该侧卧，这样可以更好地抵御冲击。要知道，当炮弹发射时，我们在它的里面还是在它的前面，这差不多是一样的。”
“尼切尔简直不是人类，他是一个带有擒纵轮的秒表，还有八个孔……”
“那么，我们应该像马戏团的小丑一样倒立喽？”米歇尔·阿尔当一边问道，一边准备来个示范。
但他的同伴们都不再理会他，而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冷静，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他们就像是两名井井有条的乘客，上车之后，就找一个尽可能舒适的座位坐下来。真想知道这些美国人的心是用什么材料做的，面临即将到来的巨大危险，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
“完全正确。”尼切尔表示赞成。
舱内有三个结实的厚床垫，尼切尔和巴比康将它们装在活动地板的中央，也就是他们三个人在炮弹发射前几分钟就要躺下的位置。
“一切正常，”巴比康说，“现在我们要决定该采取什么样的姿势来抵抗发射时的冲击。我们的姿势很重要，它可以尽可能地阻止血液过于迅速地涌向头部。”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阿尔当也闲不住，像只困兽，在狭窄的弹舱里转来转去，一会跟他的伙伴们说两句话，一会又跟“狄安娜②”和“卫星”聊两句，瞧，他给狗儿们取了两个多有意义的名字。
三名旅客互相对视，沉默了片刻。然后又开始检查舱内的物品。
“嗨，狄安娜，嗨，卫星，”他逗着那两只狗，“你们得给地球上的狗儿争光啊，给月球上的狗儿们看看，我们地球上的狗多有风度。天哪！如果我能回去，我要带只杂交的‘天狗’，一定会流行的。”
“二十分钟。”尼切尔打断了他。
“如果月球上有狗的话。”巴比康说道。
“是啊，”米歇尔·阿尔当说，“这的确很难。就像是我们已经上了火车，还有二十四分钟，火车司机就要鸣笛了……”
“当然有了，”阿尔当肯定地说，“而且还有马、有牛、有驴子、有鸡。我敢打赌，我们一定会找到鸡的。”
“怎么出去？”巴比康反问道。
“我赌一百美元，那上面没有鸡。”尼切尔说。
“啊！开玩笑！”米歇尔·阿尔当大声说道，“他希望！……他不能肯定！……箭都在弦上了，他却来告诉我们这个不幸的消息！不行，我要出去！”
“好，那咱们一言为定，我的船长，”阿尔当握住尼切尔的手回答道，“不过说到打赌，你跟主席打的三个赌可是都输了，他们为这个实验筹集到了资金，大炮成功浇铸，而且装药也平安无事，一共是六千美元。”
“希望可以，米歇尔，”巴比康轻声答道，“但我也不是很肯定。”
“没问题。”尼切尔答道，“现在是十点三十七分零六秒。”
“我们不是在易破裂的隔板之间安装有水垫，它的弹性还不足以保护我们吗？”
“就这么说定了，船长，哈哈，一刻钟后，你还得付给主席九千美元，四千是因为炮弹不会爆炸，剩下的五千是炮弹的飞行高度一定会超过六英里。”
“差不多了，但为了尽量减轻第一次撞击，我们还要采取一些预防措施。”
“钱在这，”尼切尔拍拍上衣的口袋说道，“我说到做到。”
“我们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吗？”
“很好，尼切尔，我知道你是一个有条理的人，这是我最欠缺的，但我还是要对你说，这回你打的这些赌，对你都没什么好处。”
“米歇尔，”巴比康说，“我们在旅途期间会有足够的时间去深入讨论那些难题。现在，我们还是为发射做好准备吧。”
“为什么这么说？”尼切尔问。
“二十四分钟，如果你坚持的话，我正直的船长，”阿尔当答道，“在这二十四分钟里我们可以深入讨论一下……”
“因为就算你赢了巴比康，哥伦比亚大炮连炮弹一起都灰飞烟灭了，巴比康也不在人世了啊，谁付给你钱呢？”
“只有二十四分钟了。”尼切尔说。
“我的赌资存在巴尔的摩银行里，”巴比康老实地答道，“如果尼切尔不在了，赌资将支付给他的继承人。”
“我的结论是我们还剩下二十六分钟。”阿尔当回答说。
“啊，真是言出必行！”阿尔当嚷道，“对于你们这种实事求是的人，我虽然无法理解，但还是佩服得很。”
“这就是你的结论吗，喋喋不休的演说家？”巴比康主席问道。
“现在是十点四十二分。”尼切尔说。
“好吧！”米歇尔·阿尔当大声说道，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二十六分钟可以做很多事。我们可以讨论那些最严肃的道德和政治问题，甚至还可以将它们解决。有意义的二十六分钟胜过虚度的二十六年！帕斯卡或牛顿的几秒钟比那些混日子的庸人的一生更有价值……”
“只有五分钟了！”巴比康回答道。
“二十六分十三秒。”一丝不苟的尼切尔回答说。
“哎，这短短的五分钟！”米歇尔·阿尔当说，“我们被关在一个炮弹里，在一个九百英尺的大炮底部！炮弹的下面是四十万磅的火棉，相当于一百六十万磅普通火药！我们的朋友默奇森，手里拿着计时表，眼睛盯着指针，一手放在电钮上，开始倒数，准备把我们送向太空！……”
“朋友们，现在是十点二十分。十点四十七分，默奇森将向连接着哥伦比亚大炮燃料室的电线输送电火花。那一刻，我们也将离开地球。现在我们还能在地球上呆二十七分钟。”
“够了，米歇尔，别说了！”巴比康听起来很严肃，“我们该准备了，神圣的时刻马上就要到来，朋友们，让我们握一下手吧！”
当三位旅行者全都坐进弹舱时，尼切尔的马表显示是晚上十点二十分。这个马表跟工程师默奇森的那一只对过，只有十分之一秒的误差。巴比康看了看时间后说道：
“好。”米歇尔·阿尔当附和道，他要比他表现出的更加激动。
当阿尔当在这边喋喋不休的时候，尼切尔和巴比康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三位勇敢的伙伴最后一次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这是一个牢房，”他说道，“不过是一个旅行中的牢房，我们还可以在窗口瞭望，我真愿意服一百年这样的刑。你笑什么，巴比康，你心里是不是在想，这个监狱会成为我们的坟墓？就算是坟墓，我也不跟穆罕默德的换，他的坟墓只能在空间里飘浮，却不能前进①。”
“上帝保佑我们。”虔诚的巴比康祈求道。
阿尔当将一切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后，宣布对他的新住处十分满意。
米歇尔和尼切尔在位于地板中央的床垫上躺了下来。
里面的物品有武器、工具和器皿，它们都被紧紧地固定在壁垫上圆圆的突起处，应该能禁得住发射时的撞击。为了确保这个大胆的试验圆满成功，人们采取了所有人所能及的防范措施。
“十点四十七分。”船长小声地说。
煤气灯点燃了，被照亮的弹舱看起来像是一个很舒适的房间。四壁包着软垫，舱内有一圈沙发，顶部好似教堂的圆顶。
还有二十秒！巴比康迅速地将煤气灯熄灭，躺在同伴们的身旁。
一边说着，这无忧无虑的“大男孩”在靴底划着火柴，点燃了装在容器罐上的煤气灯嘴，罐子里装着压缩的碳化氢，以供弹仓内的照明和取暖之用，可以维持一百四十四个小时，也就是六天六夜。
弹舱里一片寂静，只有计时表在滴答作响。
“现在，我亲爱的同伴们，”阿尔当说道，“把这儿当成我们的家好了。我可是善于持家的人，家务事样样精通。我们要过得舒服些，尽可能地利用我们的新居室。首先，房间要明亮一些，要知道，煤气灯可不是为了鼹鼠才发明的。”
突然，他们感到了一阵剧烈的震动，火棉爆炸产生的六十亿升气体将炮弹送向了太空。
一进入弹仓，尼切尔就用一块坚固的金属板将舱口封闭，这块金属板用强压力螺丝在内部固定。其他舷窗的透明玻璃上也装上了这种金属板。三个人就这样被密封在了一个“金属牢房”中，周围是深深的黑暗。
注 释
人们专门在炮弹上开了一个口，使他们可以进入铝制的弹舱。当吊车的滑车升到大炮外面以后，人们立即拆除了留在大炮上的最后一部分脚手架。
① 穆罕默德是伊斯兰教二十九位先知中最大的先知。伊斯兰教传说中穆罕默德死后在天使的陪同下自耶路撒冷缘天梯而上，进入第一重天，然后穿越七重天，到达天主安拉座前。
当十点的钟声敲响，阿尔当、巴比康、尼切尔向留在地球上的朋友们道别。为了使地球上的犬类适应月球，两只狗儿也被装进了弹舱里，三个人走向了巨大的铁铸大炮的炮口，悬空的吊车将他们送到炮弹的尖顶处。
② 希腊神话中的月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