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牛顿山后几分钟的工夫，炮弹又到了莫雷特环形山的上空。接着它沿着布兰卡纳斯山脉前进，将近晚上七点半，炮弹到达了克拉维斯环形山。
“对此我并不否认。”米歇尔·阿尔当答道。
这座环形山是月球上最引人注意的环形山之一，位于南纬五十八度，东经十五度，海拔七千零九十一米。旅行者们距离此山四百公里，但是望远镜能将距离缩短到四公里，由此他们便可欣赏这座宏伟的环形山全景。
“牛顿山是最典型的月球环形山，”巴比康说道，“地球上一座环形山都没有。这些环形山证明，月球是在强力作用下冷却形成的，在月球深处热能的推动下，高一些的地方被推得更高，而低洼的地方则收缩，降到月表以下很低的地方。”
“与月球火山相比，地球上的火山变成了鼹鼠丘。”巴比康说道，“当人们测量维苏威火山和埃特那火山第一次喷发形成的古老的火山口时，发现它们仅宽六千米。在法国，康塔尔火山宽十公里；在锡兰，火山岛宽七十公里，但却是地球上最大的火山。在我们现在俯视的克拉维斯火山面前，这些数字算得了什么呢？”
巴比康让他的两个同伴注意观察，环形山和平原垂直距离远远比不上火山口的深度。这个大坑深不可测，形成了一个阴暗的深渊，阳光永远无法照射到它的底部。根据洪堡①的观点，无论太阳还是地球的光芒都无法打破统治这里的绝对黑暗。那些神学家把它看做地狱的入口，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克拉维斯火山有多宽呢？”尼切尔问道。
牛顿山位于南纬七十七度，东经十六度。它是一个环形火山，环壁高七千两百六十四米，让人觉得无法逾越。
“两百二十七公里，”巴比康答道，“这的确是月球最重要的环形山；但是还有很多宽达两百、一百五、一百公里的环形山！”
这时，月球最美的几座环形山中的一座出现在炮弹的左侧，这也是月球大陆上的奇观之一。对照着月球地图，巴比康一下子就认出这就是牛顿山。
“啊！我的朋友们，”米歇尔叫道，“你们能想像出，在这个宁静的星球上，当所有的火山口都发出雷鸣般的响声，同时喷射出滚滚岩浆，石块像冰雹般四射，烟雾弥漫，火光冲天，会是怎样一番壮丽景象！而现在，这里又是多么的萧索！现在的月球，就剩下了一副干架子，就好像是爆竹、烟火、金蛇烟火、轮转烟火等等，礼花齐放，绚丽多彩，可是转眼间就剩下了一堆可怜的纸片。谁能说出这些灾难的原因，讲出理由并拿出证据呢？”
时间如此宝贵，不能用来讨论这样无用的问题。所谓的月球城市，无论有还是没有，都已经在远处消失了。炮弹与月球的距离不断拉大，月表的细节都开始渐渐模糊。只有地势的起伏、火山、平原的轮廓依然鲜明。
巴比康并没有听米歇尔·阿尔当在讲什么。他在仔细观察克拉维斯山的环形壁，它们是由厚几法里的辽阔山脉构成的。在巨大的火山口底部，分布着一百多个小型死火山，望上去好像一把漏勺，周围是高达五千米的峭壁。
然而米歇尔·阿尔当认为他发现了一堆废墟，并把它指给巴比康看。废墟差不多位于纬度八十度和经度三十度线交界的地方。这是一堆石块，排列相当整齐，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巨大的堡垒，俯临一条长长的沟槽，这种沟槽本来是史前时期的河床。不远处，耸立着高达五千六百四十六米的雪特山，这座山与亚洲的高加索山高度相同。米歇尔·阿尔当以他一贯的热情，认为这就是一座堡垒。下面是已经被摧毁了的城墙；这儿是一个还完好无损的柱廊的拱顶；那边有两三根圆柱倒在底座旁；更远一点的地方是一系列支撑水架桥管道的拱腹；另外一处是一座架在深深的沟槽上的巨桥，桥墩已经坍塌。米歇尔是用他那充满想像力的眼睛和那架异想天开的望远镜辨认出的这一切，所以对他的观察应持怀疑态度。然而，谁敢肯定，谁敢说这个可爱的大男孩不是真的看到了他的两个伙伴所不愿看到的呢？
克拉维斯山四周的平原一片荒凉。没有比这些山丘更贫瘠，也没有比这些火山的废墟更让人伤感的了，为什么月球上布满了这些布满石块的山峰和峭壁呢？月球的这个地方好像爆炸过一样。
无论如何，这个世界的现状是一片死气沉沉，无法看出是否曾有生命和这个世界结过缘。
炮弹一直在前进，这种杂乱的状况并没有什么改变。环形山、火山、崩塌的山脉连绵不断。没有平原，没有海洋。像是由无数个瑞士和挪威构成的。最后，在这片支离破碎的地区的最高点，出现了月球上最灿烂的一座高山，那就是光辉夺目的蒂霍②山，地球上的子子孙孙将永远沿用这位杰出的丹麦天文学家的名字。
巴比康经过反复观察后发现，虽然月球边缘受力状况和中心地区不同，但是它们的地形却是一样的。同样的环形聚合，同样的土壤断层。但是人们以前认为这两个地区的地质构造应该是不一样的。在月球中央地区，处于可压延地区的月球外壳受到地球和月球双重引力的影响，这两种引力分别沿着地球和月球的半径延长线，向相反的方向发生作用。相反，在月球的边缘地区，月球引力可以说是垂直于地球引力的。因此，在两种不同的条件下，产生的地形起伏的形状也应该有所不同。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月球似乎有它自己的形成和构造准则。并没受到外力的影响。这就证明了阿拉戈那条著名的论断：月球地势起伏的形成不受任何外力的影响。
在无云的日子、满月之时观察月球，没有人不会注意到南半球那个明亮的斑点。米歇尔为了形容这座美丽的山，用尽了所有他能想像到的比喻。在他看来，蒂霍山是炙热而明亮的火炉，是辐射的中心，是射出光线的火山口！是闪闪发光的车轮的轮毂，是一只用银色触手紧紧吸住月盘的海星，一只充满火焰的巨眼，是普路托③头上的光环！它好似被造物主扔到天上的一颗星，一头撞碎在月球上。
但是当炮弹可以俯瞰山脉全景时，所有地势的起伏都消失在了耀眼的阳光中。呈现在旅行者们眼前的依然是那一成不变的月球风光，色彩单一，没有阴影的浓暗，要么黑，要么白，没有一点过渡，这是因为月球上光线不能扩散的缘故。但是，正是这个荒芜世界的奇特景观吸引着他们。他们好像乘着一阵飓风，漫游在这个混沌的世界，看着山峰从他们的脚下鱼贯而过，他们的眼睛引领着他们时而窥探深不可测的月坑，时而滑下沟槽，时而攀登环壁，时而又去探测神秘的坑洞和峡谷。但是他们没有发现任何植物的痕迹，也没有任何居住区的迹象；只有地质层、火山熔岩和像一面面大镜子一样反射着太阳光的光滑的喷岩。整个世界毫无生机，一片死气沉沉，只有从山顶滚滚而下，沉入深渊的雪崩是运动着的，但却听不到任何崩塌的声音。
蒂霍山形成了一个光线的中心，所以虽然地球居民距离月球十万法里之遥，就算没有望远镜也可以看到它。由此我们可以想像在离它仅有一百五十法里的观察者们看来，它的光线有多么的强烈！透过纯净的太空，它刺眼的光芒简直让人无法忍受，以至于巴比康和他的伙伴们不得不用煤气灯将望远镜镜片熏黑，才能够承受它的光芒。随后，他们便静静地看着，欣赏着，偶尔发出几声赞叹。他们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感受，全都集中在了他们的注视之中，就像是当人被深深地感动了的时候，生命全都集中在了心脏一样。
多格费尔山和莱布尼兹山位于一片狭小的平原中央，平原四周是连绵的环形山和环形壁。在环形山地区会合的只有这两座山脉。相对来说，山势并不陡峭，只是这儿那儿的耸立着几座高峰，其中最高的一座海拔七千六百三十米。
像亚里斯塔克山和哥白尼山一样，蒂霍山也属于辐射类环形山。但它是最完整、最突出的一座，它无可争辩地证明了月球形成于强烈的火山运动。
是的，这个事实毋庸置疑。如果巴比康能够重返地球，他的笔记将证明他在月面观察中这一重要事实。
蒂霍山位于南纬四十三度，东经十二度。中心是一个宽达八十七公里的火山口，呈椭圆形，四周是环形壁，东面和西面各高出平原五千米。它就像是很多座勃朗峰围绕一个共同的中心排列开来，四周环绕着长发一般的辐射纹。
“是的，尼切尔，这些雪的表面已经结成了很厚的冰。看，反光非常强烈。如果是冷却的火山熔岩不会有这么强的反光。所以，月球上有水，有空气。尽管比我们想像的要少，但是水和空气的存在已是不争的事实。”
这座无与伦比的环形山脉，是由很多小山峰汇聚而成，火山口内部有很多赘生物，但还从来没有被拍过照片。事实上，只有当满月时，蒂霍山才如此光彩夺目。但此时却没有了阴影，就不能通过透视法进行缩短，拍出来只能是白茫茫一片。这真是令人恼火，因为这个地区地形如此奇特，只有通过照片才能准确再现其复杂地形。这里全都是洞穴，环形山，山脊层层叠叠交叉在一起；极目远眺，整个这片坑坑洼洼的土地遍布着无数火山。由此我们便可明白，当初从月球中心喷发出来的沸腾的岩浆依然保持着最初的形状。岩浆冷却凝结，月球最初在深成作用的影响下形成的地貌便被保留了下来。
“雪？”尼切尔很惊讶。
三位旅行者与蒂霍山的距离并不是很远，他们还可以看清一些主要的细节。一条条山脉从蒂霍山的环形壁开始，紧靠里面和外面的斜坡，层层叠起，形成了巨大的平台。西面比东面看起来要高三百到四百英尺。地球上任何设营术都无法与这天然的堡垒相媲美。如果一个城市建在环形山底部，那就绝对坚不可摧。
“这是雪！”他大声说道。
这里不但坚不可摧，而且山峦起伏，风景如画！事实上，大自然并没有让这个火山口贫乏空洞。它地形特别，自成一系，好似另一个世界。旅行者们清楚地辨认出一些圆锥体、中央山丘，高低起伏的地势天造地设一般，仿佛在等待月球建筑家的杰作。那儿可以建一座教堂，这儿建一个市场，在这个地方修建宫殿的地基，在那个地方可建一个城堡的平台。所有这些都依山而建，这座中央山峰高达一千五百英尺。如果在这儿修建古罗马城的话，面积会是原来的十倍！
正如塞基神甫所说，在它们奇形怪状的山脊上，表面被一层夺目的光幕覆盖。但是，巴比康比这位杰出的罗马天文学家更有把握，他能够辨认出这些光幕的性质。
“啊！”米歇尔·阿尔当看到此番景象不禁感叹道，“如果绕山建一座城市，将是多么的宏伟啊！安静的城市，避风的港湾，摒除人世间的一切灾难！那些愤世嫉俗的人、厌恶人类的人，所有讨厌社交生活的人，都可以安静地生活在这儿，不受任何打扰。”
在南极附近，多格费尔山和莱布尼兹山分别扩展成为两个高山群。多格费尔高山群从极点一直延伸至东半球南纬八十四度；而莱布尼兹山从极点沿着东部边缘一直伸展到南纬六十五度。
“所有！那这个城市可是太小了！”巴比康简单地答了一句。
此时，炮弹的底部似乎不再垂直于月表，而是开始沿着拉长的椭圆形轨道运行。所以，如果现在地球处于“满月”期，巴比康和他的伙伴们便可以看见它。但在阳光的笼罩中，地球完全看不到。但是月球南半球的另一景色吸引了他们的目光，利用望远镜可以将距离缩短到四分之一法里。他们一直守在舷窗旁，寸步不离，记录下了这片奇异大陆的所有细节。
注 释
“是啊，”米歇尔·阿尔当一边回答，一边深深地吸气，像是要把这阳光吸进来，“光与热，所有生命的真谛全在于此。”
① 洪堡（1769—1859），近代自然地理学的奠基者，近代气候学、地质学、地球物理学、植物地理学和生态学的创始人之一，杰出的德国科学家。
“啊！”尼切尔感叹道，“温暖的阳光真好！经过如此漫长的一夜，月球人会多么迫不及待地见到太阳再一次升起啊！”
② 蒂霍·布拉赫（1546—1601），丹麦天文学家和占星学家。
此时，旅行者们又重新回到了温暖的阳光下。他们又看到了自东向西缓慢移动的星星。三个人向“白昼天体”欢呼着。很快，光线便将热量透过金属舱壁送到了弹舱内。舷窗玻璃又恢复了以往的明亮。冰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迅速融化了。出于节约，他们立刻熄了煤气灯。只有空气装置还要消耗一定量的煤气。
③ 希腊神话中的冥王。
晚上六点，炮弹在南极上空不到六十公里的地方经过。它经过北极时也是这个高度。看来椭圆形的轨道非常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