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了解到了权威者的真实情况。我们了解到他已经退隐到云山深处的一间水晶屋里,他不再管理王国日常事务,而是思索更深奥的秘密。代为统治的是一个叫梅塔特龙的天使,我因为一些原因认识那个天使,虽然当初我认识他时……”
他不得不停下一会儿,吸几口草药的烟,这好像能使他镇定下来。他继续说道:
巴鲁克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阿斯里尔勋爵的眼睛在冒火,但他没出声,等着巴鲁克继续。
“三件事,请让我全部讲完后你再说话。我叫巴鲁克,我和我的朋友巴尔塞莫斯是叛党,所以你的旗帜一竖起来,我们就打算跟随你。但我们想带给你一点儿有价值的东西,因为我们的力量很弱,不久前,我们设法混进了云山的心脏——权威者的城堡。在那里,我们了解到……”
“梅塔特龙很傲慢,”巴鲁克恢复了一点儿力气后又继续说道,“他的野心没有极限。权威者四千年前选择他作为摄政者,他们一起制定了计划。他们有一个新计划,但被我和我的同伴发现了。
“那么,先生,”他说道,“你来这儿有什么要告诉我?”
“权威者认为每种有意识的物质都开始不受约束,有独立的危险,所以梅塔特龙准备更主动地干预人类事务。他想把权威者从云山秘密地搬到某处一座不朽的城堡里,然后把云山变成一个战争机器。他认为每一个世界的教会都腐败懦弱,他们太容易妥协……他要在每个世界里都建立永久的宗教法庭,由王国直接管理。他的第一个行动将是摧毁你的共和国。”
阿斯里尔勋爵坐在他跟前,扔了一把草药到火炉里。就像威尔在烟火中所发现的一样,他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了,这样做的确对天使的伤势有益。
他们俩都在颤抖,天使和阿斯里尔勋爵:一个是因为虚弱,另一个则是因为激动。
一分钟之后,巴鲁克躺在了野营床上。床已经被挪到主房里。护理员也被叫来了,但显然这个天使已经没救了:他伤得很重,翅膀被撕裂了,视线模糊。
巴鲁克积聚着他所剩无几的力气接着说:
“大人,”进来的军官说,“有一个天使刚到西门——受了伤——他坚持要同您说话。”
“第二件事是这样的:有一把刀可以在各个世界之间的任何地方切开口子,它威力无边,但只有在知道怎样用它的人手里才能发挥作用,那个人是一个男孩……”
身后的门敲响了,他立即转过身来。
天使不得不又一次停下来恢复体力。他很害怕,他可以感觉到自己在散架。阿斯里尔勋爵看得出,巴鲁克在极力使自己不要散架,他坐在那儿紧张地抓着椅子的扶手,直到巴鲁克有足够的力气继续说。
“那没有什么特别,其他人也可以,她究竟能成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现在我的同伴正跟那个男孩在一起,我们想把他直接带到你这儿来,可他拒绝了,因为……这是我得告诉你的第三件事:他和你女儿是朋友,他要等找到你女儿以后才同意来见你,她是……”
“她能读懂真理仪,她能获取知识。”
“这个男孩是谁?”
“起——不了大作用,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呢?”
“他是大祭司的儿子,斯坦尼斯劳斯·格鲁曼的儿子。”
“让我们想想清楚,”他的精灵回答,“她能起什么作用呢?”
阿斯里尔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弄得滚滚浓烟弥漫了天使的全身。
“她来斯瓦尔巴找我,我没有理她,”他说道,“你记得当时我是多么震惊……我需要一个牺牲品,第一个来的却是我自己的女儿。当我意识到还有一个孩子跟她在一起,她很安全时,我才松了一口气。那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吗?在那以后我再也没有顾及她,一刻也没有,但她很重要,斯特尔玛丽娅!”
“格鲁曼有一个儿子?”
尽管寒风刺骨,但他没有立即把窗关上,而是靠坐在窗边,玩着雪豹精灵的耳朵。
“格鲁曼不是出生在你的世界,他的真名也不叫格鲁曼,是因为他想找这把刀,我和我的同伴才被吸引过去。因为我们知道他会把我们带到小刀和它主人那儿,我们跟踪了他,想把刀的主人带到你这儿来,但是那个男孩拒绝了……”
洛克勋爵鞠了一个躬,打了一个响指,停在门边托架上的蓝色小鹰就张开翅膀滑到桌上,她身上装着辔头、鞍和镫。洛克勋爵倏一下跳到她背上,从阿斯里尔勋爵为他们打开的窗口飞了出去。
巴鲁克不得不再次停了下来。阿斯里尔勋爵重新坐下来,他咒骂着自己的急性子,又在火上撒了一些药草。他的精灵躺在附近,尾巴慢慢地扫着橡木地板,金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使充满痛苦的脸。巴鲁克缓慢地吸了几口气,阿斯里尔勋爵保持着沉默,唯一的声音是头顶旗杆上绳子的呼啦声。
“一有新消息就立即告诉我。”
“别急,先生,”阿斯里尔勋爵温和地说,“你知道我女儿在哪儿吗?”
“协会认为你女儿是有史以来最重要的一个孩子。他们认为不久的将来巨大的危机会降临,世界的命运将取决于她那一刻的表现。至于教会纪律法庭,它此时正在对来自伯尔凡加和其他地方的证人举行一个问讯会。我安插在教会纪律法庭的间谍泰利斯骑士每天会用天然磁石共鸣器与我保持联系,他会把他们的发现告诉我的。总之,我认为圣灵工作协会很快就会找到孩子的去向,但他们不会采取任何行动。教会纪律法庭需要的时间长一些,但他们一找到就会马上行动。”
“喜马拉雅山……她自己的世界里。”巴鲁克低声说,“大山,布满彩虹的山谷附近的山洞里……”
阿斯里尔勋爵笑了,说道:“她了解到了什么呢?”
“在两个世界里,而且离这儿都很远,你飞得很快啊。”
“我在协会的耳目是萨尔马齐亚夫人,”洛克勋爵说,“一个非常老练的间谍。她曾进到一个神父(他有一只老鼠精灵)的梦里,劝他举行一个遭禁的仪式呼唤智慧之神显灵。然后在关键时刻,她扮作智慧之神出现在他面前。神父到现在还以为只要自己愿意,什么时候都能与智慧之神交流呢。她也是加利弗斯平人,住在他的书柜里。”
“这是我唯一的‘礼物’,”巴鲁克说,“除了巴尔塞莫斯的爱以外——我再也见不着他啦。”
“这么说,你拉拢了协会的一个成员?”阿斯里尔勋爵说,“祝贺你,他们曾经是铜墙铁壁的。”
“如果你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她……”
“教会里的活动名目繁杂,这个部门致力于干这件事,那个部门又调查那件事,每个部门都不想让其他部门知道他们的发现,最活跃的部门是教会纪律法庭和圣灵工作协会,”洛克勋爵说,“在这两个部门里我都有耳目。”
“那么其他天使也能找到。”
“毫无疑问,洛克勋爵,”阿斯里尔勋爵说,“但是因为某些我不明白的原因,这个孩子一直是教会关注的焦点。我需要知道这是为什么。关于她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阿斯里尔勋爵从地图柜上抓过一本大地图册,一把打开,寻找喜马拉雅山那几页。
阿斯里尔勋爵直视着他,小人立刻就明白自己在滥用上司给他的优待:他感受到阿斯里尔勋爵的眼神里有一种力量像手指头一样弹了他一下,他失去了平衡,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把自己稳在阿斯里尔勋爵的红酒杯上。片刻之后,阿斯里尔勋爵的表情就又变得和蔼而宽厚,就像对他女儿一样。从那之后洛克勋爵就更加谨慎了。
“能精确一点儿吗?”他说道,“你能告诉我准确的位置吗?”
“是的。”他说道。他的声音清晰尖厉,眼睛像一滴墨水一样熠熠发光。“尊敬的阿斯里尔勋爵,我听说过你的孩子。显然我知道得比你多。”
“用那把刀……”巴鲁克想说,阿斯里尔勋爵感觉到他的意识开始恍惚了,“用那把刀他能为所欲为地进出任何世界……他叫威尔。但他们现在有危险,他和巴尔塞莫斯……梅塔特龙知道我们掌握了他的秘密,他们在追杀我们……他们在这个世界边缘只抓住了我一个人……我曾是他的兄弟……所以我们才能在云山上找到他。梅塔特龙曾叫伊诺克,是贾雷德的儿子,贾雷德是马哈拉雷尔的儿子……伊诺克有很多妻子,他是一个好色之徒……我的兄弟伊诺克把我赶了出来,因为我……噢,我亲爱的巴尔塞莫斯……”
他习惯坐在桌上,擅长用傲慢和恶毒的话语让自己摆出一副厌恶一切的模样。他和他的同类,加利弗斯平人,除了个头奇小之外,几乎毫无一个间谍该具备的素质:他们既骄傲又易怒,如果能有阿斯里尔勋爵那样的个头,他们永远也不会安于默默无闻。
“那女孩在哪儿?”
间谍队长叫作洛克勋爵,他长得很奇特:身体还不到阿斯里尔勋爵的一拃长,跟一只蜻蜓差不多粗,但阿里尔勋爵的其他指挥官都对他毕恭毕敬,因为他脚跟的靴刺上带着毒针。
“是的,没错,一个山洞……她母亲……充满风和彩虹的山谷……神龛上飘着破旗子……”
阿斯里尔勋爵坐在坚固的塔里,隔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件看着对面的间谍队长。一盏石脑油灯挂在桌子上方,火盆里装着熊熊燃烧的煤炭,抵御夜晚刺骨的寒气。门边有一只蓝色的小鹰栖在一个托架上。
他坐起来看着地图册。
在要塞最高处的防御土墙上有一座坚固的塔:只有一个楼梯能通到上面那几间屋子,房屋在东南西北四个朝向都有窗户。最大的房间里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和一个地图柜,另一个房间里摆着一张野营床,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小浴室了。
紧接着雪豹精灵迅速站起来,向门口跃去,但已经晚了——传令兵敲了敲门,没等屋内有回应就走了进来。事情就是这样,不是任何人的错。但阿斯里尔勋爵看到传令兵的表情后,赶紧回身去看巴鲁克,只见巴鲁克颤颤巍巍拼尽全力不让受伤的身体散架,这种努力太耗费力气了,一阵风从敞着的门口进来,带着一个气涡扫过床铺,天使的力量衰竭了,身体散开来,朝上一旋,消失了。
“把他放在警卫房里。”哨兵说。然后趁他们忙活的时候,他摇动了电话的曲柄,把这边的情况报告给值岗的军官。
“巴尔塞莫斯!”空气中传来一声低语。
哨兵打开门闩,那三个人费力地抬着担架从狭窄的入口挤进来。这时哨兵的犬精灵全身颤抖着,不由自主地轻轻叫了一声,然后立马又打住了——他们看见担架上躺着一个受伤的天使:这个天使级别很低,威力很小,但怎么说都还是一个天使。
阿斯里尔勋爵把手放在精灵的脖子上。她感到他在颤抖,并让他镇定下来。他转向传令兵。
走在最前面的人把兜帽往后一推,哨兵认识他这张脸,但他还是报了口令,然后说:“我们是在硫黄湖泊发现他的,他说他叫巴鲁克,有紧急信息要告诉阿斯里尔勋爵。”
“大人,请原谅——”
然而,他很警觉,他“啪”的一声打开窥视孔,拔掉塞子让一线石脑油灯光照到外面扶壁的指示灯那边。就着光线,他看见三个戴兜帽的人,他们还抬着一个人,不过看不清模样,似乎是生了病或受了伤。
“不是你的错。代我向奥滚威国王致意,希望他和其他指挥官能立即到这儿来。我还需要巴西利兹先生带上真理仪来参加,最后叫旋翼式飞机二中队配好装备加足燃料,叫一艘齐柏林空中加油艇马上起飞,朝西南方向进发,我将在空中发布下一道命令。”
他最不希望的是听到小门上传来敲门声。
传令兵敬了个礼,不安地再次飞快地瞥了一眼那个空床,走出去,关上了门。
上面的防御墙那边,快到换岗时间了,哨兵为了取暖,会不时地跺一跺脚,用戴手套的手拍拍手臂,因为这是晚上最冷的时分,他身旁那小小的石脑油灯一点儿热量也没有。再过十分钟他就会得到解脱,他正盼着那杯热巧克力、那些烟叶,特别是那张床。
阿斯里尔勋爵用一个铜制的圆规敲打着桌子,穿过房间打开朝南的窗户。下方很远的地方,那永生的火焰将光和烟投放到漆黑莫测的夜空中,即使在这样的高处,从刺骨的寒风中仍然能听到锤子敲打的叮当声。
在露出要塞的那一侧,古老的熔岩中凸耸着一个巨大的扶壁,在那阴影深处有一扇小门。这是一扇后门,日夜有哨兵把守,所有要进入的人都会受到盘问。
“嗯,我们了解了很多情况,斯特尔玛丽娅。”他平静地说道。
在后方岩壁下方的大岩洞里,储存着贴有各种各样标签的供给:在兵工厂和弹药库里,战车正在校准、武装和测试;在山下的工厂里,火山岩浆在巨大的熔炉下燃烧,炉中的磷和钛被熔解复合成从未听说过也从来没人用过的合金。
“但还不够。”
那是一排锯齿状的山脉,在它西边一个能俯瞰山下辽阔的平原和山后峡谷的顶峰上,一座玄武岩要塞像是一百万年前被火山喷出来似的矗立着。
又响起敲门声,真理仪家走了进来。他面色苍白,身形瘦削,刚步入中年,名字叫托克罗斯·巴西利兹,他的精灵是一只夜莺。
不幸的是,那个形单影只的飞行者比其中一个猎手迟了几秒飞出重重烟雾。他们立即抱作一团,周身飘出缕缕灰烟,两人都因为那令人作呕的浓烟而昏昏沉沉。起初猎物占了上风,但紧接着又一个猎手飞出烟云,三个人迅速激烈地打成一团,像片片火花一样在空中扭成一团,飞上去、降下来,再飞上去,最后猎物终于掉下来,落在湖那边的岩石堆里。另外两个猎手则再也没有从烟雾中钻出来。
“巴西利兹先生,晚上好,”阿斯里尔勋爵说,“我们有麻烦了,希望你在处理下面这件事时能把其他所有事情都抛到一边……”
然后一场猎手和猎物之间互不知其踪的捕杀开始了。谁第一个冲出烟云,到达遥遥相望的湖的那一边,谁就能取得优势,就意味着活下来,或是成功地捕杀对方。
他把巴鲁克说的事情告诉了巴西利兹,并且把地图册交给他。
四双眼睛从天空不同地方同时看到了那个一闪而逝的身影,四对翅膀立即奋力扑打着烟雾弥漫的空气,把四个侦察兵带入烟云。
“找出那个洞的准确位置,”他说,“尽最大的努力找出坐标,这是你所肩负的最重要的任务。如果可以的话,请马上动手吧。”
他只能冒更大的危险。等到一团臭气熏天的烟云从黄色的湖面升起时,他一下子跃入其中。
她的脚跺得太狠以至于在梦中都感觉到了疼。“你不会相信,但我会那么做,罗杰,所以不要那么说。我会醒来的,我不会忘记的,就这样。”
如果他从空中走,那么那些已经被他摆脱的敌方侦察兵马上又会发现他,可如果他取道陆地,绕过这个有毒的湖泊又需要太多时间,那他要送的信就会到得太晚。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但她能看见的只有圆睁着的眼睛和绝望的脸,苍白的、阴郁的、衰老的、年轻的脸,所有的死人挤作一团,拥挤、沉默、忧伤。
一个灼热的硫黄湖泊布满了一个巨大的峡谷。突然,湖中散发出一阵有毒的蒸汽,拦在湖边那个长着翅膀的孤独的身影面前。
罗杰的脸却不同,唯有他的表情里有着希望。
——约翰·弥尔顿[1]
她说道:“你为什么看起来不一样?为什么你不像他们那样悲伤?为什么你不感到希望渺茫?”
在天堂挑起战争和骄傲的战役
他说:“因为……”
反对王位和上帝的君主专政
[1]John Milton(1608—1674),英国诗人、政论家,民主斗士,英国文学史上伟大的六大诗人之一。代表作品有长诗《失乐园》。
带着野心勃勃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