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弗勒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他伸手抓住格栅,试图把它推开。金属格栅咯咯直响,但仍旧岿然不动。
坚持下去!斯内克贝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想象着斯内克贝特拖着他的残躯直到抵达管道顶端,在腰间摸索了一会儿,然后拽出一把枪。
光圈越来越大,但没有变亮多少。弗勒抬起头,透过金属格栅的垂直缝隙,弗勒看见他经过的这条管道通向另一条垂直管道——它更粗更大,侧面有一个梯子。
弗勒无法用他那条受了伤的胳膊支撑住自己,也无法用它拔枪,所以他仰面躺进淤泥里,然后拔出腰间的手枪。
肩膀上的疼痛让弗勒觉得两眼昏花。他眨了眨眼睛,弄掉泪水和汗水,眯起眼睛望向前方的黑暗,意识到自己能看到一个暗淡的灰色光圈。他备受鼓舞,双脚胡乱蹬着排水管道继续前进,连胳膊肘都磨破了。
弗勒意识到子弹很有可能会反弹到他的脸上,于是他把枪口瞄准底部的铰链,闭上眼睛,开了枪。
天很快就黑了。他不禁想,他和上面那条路之间到底隔着多少泥土,还有,如果这条管道一直下沉,进入地下排水系统的话该怎么办?他退无可退——这条管道太狭窄了。
尽管弗勒做好了准备,然而在听到震耳欲聋的枪声之后,他尖叫起来,犹如一只受惊的小狗。铰链被打碎了。他又朝另一个铰链开了一枪,随即伸手拉开格栅,希望自己所在的地方离地面足够远,没人听到枪声。
用肩膀爬行让弗勒觉得非常痛苦。他尽可能用脚,用脚趾蹬着管道两侧推动身体,然后再用肘部支撑着前行。
他来到地面,前方是一栋黑魆魆的混凝土巨型建筑。
里面的气味闻起来介于沼泽和茅房之间。身下厚重黏稠的东西涌进弗勒的领口。
摸清方向之后,弗勒躲到可以看到防卫部的地方。那里灯火通明,透过玻璃门,弗勒可以看到重兵把守的检查站。他们会查看他的二号衬衫。他刮掉衬衫上的污渍,用它模糊了肩膀两边的数字“2”。
弗勒看着漆黑的排水管内部。老实说,他不知道自己在封闭的空间里会怎样。他在草地上匍匐前进,一直爬到洞口,然后双臂放在身前,扭动身体爬进排水管。那条受了伤的肩膀疼得仿佛要尖叫起来。
弗勒喘了几口粗气:“你能做到的。”
有了!他的脑海里响起了斯内克贝特的声音。他几乎能看见斯内克贝特蹲在他旁边,问道:你想过你在封闭的空间里会怎样吗?
他优哉游哉地走过空地,推开前门。
弗勒的目光落在路边的排水管上,它在路底下消失了。
“我们抓到他了。”他喊道,激动得上气不接下气。
弗勒彻底搞砸了。现在他连路都过不去,更不用说去防卫部了。
房间里有三个人——两男一女,都穿着迷彩服,放下了突击步枪,一脸轻松。
彼得们继续往前走时,弗勒微微抬起头。有三十个彼得朝远处走去,彼得一号——先前的彼得二号——带头走在前面。彼得五十六在彼得左侧四五十米远的地方,他站在路中间,腰间挂着一把手枪。
“他在哪里?”女人上下打量着弗勒,“看来他打了一架。”
“好,我们走。”
弗勒微笑着走到三人面前。他举起枪不停地射击,直到把他们全部打死才作罢。
弗勒听到左边有脚步声,有人嗖嗖地穿行在草丛中。他敛声屏气,一动不动地趴着,这时,在十几步远的地方,一个声音喊道:“安全!”
当他原路返回控制室的时候,他竭力保持冷静。他告诉自己:如果他们抓住了机会,他们会开枪打死他,然后兴高采烈地用绳子拖着他游街示众。
“对不起。”五十六说。
当他走到那扇厚重门前时,他又停了下来,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上次他在控制中心的时候没有人带武器,但这次他们知道弗勒可能会来,一定会有所戒备的。
“检查一下那些建筑。”弗勒立刻就认出了那个声音,因为它是他自己的声音,“五十六,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我希望大约每隔两百米就能看到有一个人在站岗。”
弗勒这次很难像之前那样带着灿烂的笑容进去了,不过他竭尽全力让自己笑出来。
弗勒沿路而下。听到声音后,立刻趴倒在地。
“我们抓到他了。”他冲进去,大喊道。
他突然想到,他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发子弹。他停了下来,跪在齐膝高的枯草里,按斯内克贝特教他的那样拉开弹匣。弹匣装得满满的。至少,这一点对他来说十分有利。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抬起头来,包括两个彼得:彼得A、彼得C。
他需要行动起来。他穿过杂草,迂回着来到破旧建筑后面,越过低矮的栅栏,行进的时候与道路保持平行,时不时地瞄一眼另一边高高的栅栏,栅栏顶端布满了带刺的铁丝圈。他要么想办法越过或者穿过栅栏,要么一个人、一把枪硬闯过院子大门。
房间里似乎只有一个持枪的人——一个士兵望着一个女人肩膀上方的大屏幕,他的突击步枪靠在旁边的桌子上。弗勒走过去,把步枪从桌子旁丢开。
路上士兵们的脚步声渐渐变弱。弗勒从门口往外张望。聚光灯划过天空,之后便消失了。
那个士兵仿佛被吓醒了一般猛地一跳。他冲向弗勒,弗勒后退一步,朝士兵的胸膛开了枪。
他在里面发现了一间办公室。里面有一张桌子、一把被打翻的转椅、一面破碎的电脑屏幕,一个角落里放着一袋子高尔夫球杆,还有一面墙上挂着高尔夫球的照片。弗勒从裤子里拔出枪,靠墙坐在门口的一边。从远处传来的枪声已经平息了。或许所有起来反抗的彼得都死了。梅丽莎说过这个计划只会导致更多的死亡,她说得对。彼得们只是身陷困境的人,仅此而已,他们不应该死。
他注视着那扇大铁门。它厚约十五厘米,显然是想把不怀好意之人拒之门外。除非这类人碰巧有火箭炮,否则很难攻破。如果里面只有几个人,那么事情就会简单得多。
前面路上的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更多的士兵。弗勒四处寻找藏身之处。一条高高的网格围栏沿着路的一侧延伸。街对面,一座矮而宽的混凝土建筑坐落在成堆成堆的碎石和沙砾之间。推土机、装载机、压路机等大型黄色机器排成排停在停车场后面。他穿过齐腰高的杂草,跑向混凝土建筑。
他背对着门,向彼得们挥舞着手枪:“你们谁知道如何使用武器?”
他想到了门口全副武装的警卫和里面检查站的士兵。他不打算靠嘴上功夫来骗过他们。有人会用无线电核查他的来历,即使他说的话十分令人信服。
彼得A对弗勒撇了撇嘴:“去死吧,桑多瓦尔。”
“祝你好运。”弗勒喊道。他轻快而又庄重地前行,直到树叶挡住了彼此的视线,谁也看不见谁时,才又撒腿跑起来。
弗勒瞄准彼得A的大腿:“要么回答问题,要么我朝你开枪。你知道我是不会犹豫的。”
在弗勒絮絮叨叨地解释的时候,排长挥手示意自己的士兵继续前进。
彼得A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轻蔑,以及赤裸裸的仇恨,弗勒见状不得不忍住往后退的冲动。
他举起双手。“别紧张,咱们是一伙儿的。我正要去防卫部……”他结结巴巴地说着,不知道彼得二号会去防卫部做什么,“去支援。去沟通。那些彼得都拿着枪,我不知道他们是疯了,还是怎么了。”
弗勒举起手枪,指着彼得A的前额:“数到三,你若不配合,就死路一条。”
来到通往防卫部的道路时,弗勒一头撞上了列队迎面走来的一个排的士兵。士兵们大声呼喊,纷纷拿枪指着弗勒。
彼得C对弗勒翻了个白眼:“这不是理论物理学,桑多瓦尔。你需要的是我。”
听到远处传来枪声,他转过身来。彼得二号一定说服了众多彼得加入他。弗勒不知道他是否还穿着一号的衬衫。
弗勒瞥了他一眼:“很好。你们两个留下。其他人,出去。”
他的腿越走越沉。他感到头晕恶心,紧紧抓住栏杆,就像他差点儿撞倒的老妇人一样。
“我说,所有人都出去。”弗勒咆哮道,把枪对准了那个没有武器的士兵。
“跑快点儿,弗勒!”斯托姆说完挂掉了电话。
房间里再也没有阻碍了。弗勒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个彼得,用力关上那扇沉重的门,拴上巨型的钢质门闩。
“这是真的。”不过,他很幸运。他现在不觉得幸运了。“我得挂了。对不起,我是在逃命。”
“我猜你和我一样,都不喜欢乌戈·伍尔科夫。”弗勒对彼得C说道。
“我也爱你,”斯托姆对着电话喊道,“所以你不能放弃。找到出路。从这个该死的世界上跳下来,找到出路。”
彼得C向后靠在他的转椅上:“不要试图寻找和我的共同点,桑多瓦尔。直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然后由我来决定是做还是被一枪打死。”
弗勒爬上两幢楼之间的楼梯井,从一个老太太身边挤过去,说了声“对不起”之后才继续前进。“我只是现实一点儿。你明明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答复。”
“我要你杀了伍尔科夫。”
“别放弃,弗勒,”斯托姆喊道,“你听起来似乎要放弃了。”
彼得C摇了摇头:“这是军事中心,我们经手的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但我不能隔空杀人啊。我现在都不知道伍尔科夫身在何方。我只知道他在那扇门外。”
“我得挂了。”边打电话边跑太困难了,“我爱你,斯托姆。希望能有一个不同的结局。”
弗勒用力捶打着桌面,几近失去理智:“我要他死。我该怎么做?”他对这个地方一无所知,也不指望这里的彼得能帮上什么忙。他甚至不知道奇点能做什么,至于其他的武器,他唯一知道的就是——
“慢点儿,彼得。”弗勒走过时,其中一个男人喊道。
“上次我在这里的时候,你的同事彼得B先生威胁说要对彼得十七使用暂时性意识缺失病毒。”
“我们都会死的,”他气喘吁吁地说,“你们是斗不过一个可以颠覆世界的人的。”直升机的轰鸣声渐渐消失了。弗勒继续奔跑。迎面走来四对男女,都穿着整洁的西装,在弗勒靠近他们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弗勒拐进街道上,绕过了他们。
彼得C又摇了摇头。“除非你能把伍尔科夫带到这个房间,让我给他注射病毒,否则B-病毒对你毫无帮助。”他耸耸肩,“我可以释放它,但几个小时后我们都会失忆。”他指着那扇门,“我是说所有人。那是扇厚重的门,但房间不是完全密闭的。抹去伍尔科夫记忆的同时,也会抹去你自己的记忆。”
“我不该让你走的。我应该说服你放弃这个计划的。”
弗勒靠在桌子上。抹去自己的记忆?一想到要重新经历一遍“重生日”,弗勒就想放声尖叫。他会忘记斯内克贝特,忘记斯托姆。他不想再重新开始,犹如一个空杯子,一个迷了路、不知所措的小男孩。
远处传来一架直升机的轰鸣声。弗勒躲在一棵树下,倚靠着粗糙的树枝站稳身体。
不过,他还有别的选择吗?待在这里直到他渴死?
“太迟了。”弗勒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需要呼吸空气才能跑下去。他的肺火辣辣地疼,双腿发软,肩上的伤口也因冲撞而隐隐作痛。身体里残存的酒精让弗勒觉得自己似乎在倾斜的人行道上奔跑。他跑到一条林荫道上,“从一开始就不太可能。至少你们几个是安全的。”当然,一旦弗勒死了,乌戈必定不会再费功夫去追其他人了。
“该死!按下重置键。”弗勒说道。
“不。我们会去接你的。”她强忍着抽泣。
“等等,”彼得C说道,“你是在开玩笑吧?你不会真想……”
“一切都完了。”他跳过校园边上的一面矮石墙。横穿人行道的时候,他差点儿撞上一对年轻夫妇。“对不起。”他扭头大喊道,然后穿过大街对着对讲机说:“如果在两个小时内没有我的消息,就尽管跳下去,看看你们能在这个世界下面找到什么。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做吧。”
弗勒边向防卫部跑去,边呼叫他的朋友。回应他的是斯托姆。
彼得C端详着弗勒。
弗勒拍了拍彼得二号的肩膀,感觉糟透了。如果彼得二号能够幸存下来,他会痛恨自己被人耍着去帮助恶棍彼得·桑多瓦尔。他永远也不会明白,弗勒对彼得·桑多瓦尔的了解并不会比他多。
“只有这样,你和其他彼得才可以永远平等。我们可以变得一样无知。”
彼得二号摇了摇头,穿上了弗勒的衬衫:“这样才可能会为你争取些时间。”
彼得C冷冷地笑道:“我可不想那样。”
“或许应该把这件衬衫扔进灌木丛里。说不定还能伪装成一个目标。”
弗勒怀疑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是因为你太恨我了,即使这样会让我和乌戈都痛苦,也不愿意成全我吗?”
彼得二号脱下衬衫,把它交给弗勒,然后伸手接过弗勒的衬衫。
彼得C向后靠了靠,从控制台下面抽出一个袋子。弗勒一把从他手中夺了过去。
“能把你的衬衫给我吗?”
“这是我的午餐,”彼得C说,“我饿了。”
彼得二号转过身来。
弗勒看了看里面,然后把它递了回去。彼得C拿出一个鸡蛋,在桌子上磕碎,接着开始剥皮。“在这一点上,我对你俩的恨差不多是一样的。”他看着彼得A说,“你说我说得对吗?”
“试着说服他们起来反抗,”弗勒说,“乌戈这边我来负责。”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又灵机一闪,“等等。”
彼得A摆了摆手:“对桑多瓦尔的恨还是多一点。”
彼得二号似乎进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这可能是因为弗勒痛苦地意识到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离他被发现也更近一步。终于,彼得二号从小白屋里出来了,他紧紧地靠着弗勒,掀起T恤,把手枪别进腰带。
“那让我们都回到石器时代吧。”
“跟我来。”彼得二号带着弗勒从校园慢跑到一条小街,停在一幢小白屋前。“在这儿等着。”彼得二号顿了顿,又说道,“有女朋友的可不止你一人。”
彼得C咬了一口鸡蛋。
“我要去防卫部。你能给我弄把枪吗?”或许他可以逼着某人用奇点杀死乌戈。
“你的记忆被抹去了吗?”弗勒问。
彼得二号等待着弗勒的命令。
彼得C摇了摇头:“我是那个被抹去了记忆的彼得的副本。”
这就是问题所在。一百五十名手无寸铁的彼得无法组建一支军队。一旦彼得们知道了弗勒的真实身份,弗勒就是孤军奋战了。他所能做的就是带乌戈走,尽管这么做似乎不太可能。弗勒不死,乌戈是不会露面的。
“然后你记得被抹去记忆后再醒来有多可怕。”弗勒耸耸肩,“我要求你把这件事加在乌戈和我身上。”
彼得二号用近乎敬畏的眼光打量着他:“你杀死桑多瓦尔不是靠运气。你是一个领导者,一个真正的领袖。”他点了点头,“一号,我愿意为一线生机冒死一战。告诉我你想做的事情。”
彼得C吃完了鸡蛋:“还有我自己。”
“必须得有人叫醒我们。我们下半辈子不能低着头做人,不能跳进阴沟任人踩踏。我宁愿死也不愿这么活着。”
“如果你再浪费时间,”弗勒尽力模仿着斯内克贝特的口吻,“你可以用我留给你的那根手指去做这件事。”他把步枪挂到肩上,完好无损的那只手依然握着手枪。他把脚撑在椅子上,取出放在小腿肚的斯内克贝特的小刀。
彼得二号惊奇地摇摇头,低声说:“你这个疯狂的浑蛋。”
手持小刀的弗勒离得那么近,彼得C似乎被最后一点儿鸡蛋噎到了。
弗勒狂跳的脉搏慢了下来。他竭尽所能让自己平静地看着彼得二号:“没错。”
控制台嗡嗡作响。彼得A检查了一下:“是伍尔科夫。”他轻敲一个按键,伍尔科夫出现在墙上的屏幕上:“你觉得你非常聪明,是吗?”
彼得二号眯起眼睛:“你是故意的,是吗?你的记忆不可能变得那么糟糕。你这么做是为了逼我们采取行动。”
“显然我是世上最聪明的人。”弗勒瞥了彼得们一眼,“不过我想现在我们打平了。”
他死定了。他们可能已经在路上了。他的朋友恐怕永远无法及时赶到帮他了。
伍尔科夫靠向屏幕。“‘显然’我确实让你感染了病毒。直到找到你画的地图我才意识到。”
照片!他把他和梅丽莎的合影拿出来了。
“我感染了病毒,但是它并没有阻止我。”
一阵犹如寒冰般的惧意袭上了他的心头。
伍尔科夫双臂交叉:“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天才先生?”
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他骂伍尔科夫是个马屁精,告诉斯托姆他爱她,但他没有叫梅丽莎的名字……
“我正在想办法。”
彼得二号以为弗勒在和他的秘密情人说话。但是,这里有监控摄像头?伍尔科夫的人一直在监视他?弗勒试图回想他和梅丽莎与斯托姆说过的话。他说了什么会泄露自己身份的话吗?
伍尔科夫哼了一声:“我可以从外面闩上门,让你烂在里面。实际上,我正要这么做。”
彼得二号怒视着他。“你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把手贴到弗勒的前额上,“听着,如果你和一个女人发生了什么的话,那是你的事。但你刚刚当着伍尔科夫的面说了出来。不管你是不是彼得一号,他们都会因此而追杀你的。”
弗勒指了指彼得A和彼得C:“我有人质。无辜的人。”伍尔科夫会怎么回应,他了然于心。
“什么?”弗勒的嘴又钝又笨,话都说不囫囵了。
“无辜的人。”伍尔科夫不屑地挥了挥手,“他们是你,连细胞都一样。我期待着有一天,我能让每个你排成一排站在行刑队面前,但现在,三个就够了。”
彼得二号把他从床上拽下来,一路拖出走廊,来到漆黑的院子里:“你的脑袋到底伤得有多严重?严重到忘了有摄像头吗?”
弗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任由他的伙伴细细咀嚼那一小块鸡蛋。
“我得挂了。”弗勒放下了对讲机。
“既然你擅自抹去了我的记忆,不介意帮我恢复一下吧?我知道你杀了原来的我。我们争执的起因是什么呢?”
他抬起头,发现彼得二号站在门口,手扶在门把手上。“你疯了吗?”
乌戈伸开双臂,把脸凑近显示器:“你杀了我的妻子。”
弗勒高兴地笑了。是的,他喝醉了,并且感觉很好。“我必须打电话告诉你:我爱你。”他又喝了一口酒,有一些酒从他的嘴角溅了出来,溅在配给131的棕色毯子上。
弗勒已经厌倦了别人说“重生日”之前的他是个冷血杀手。他知道自己是谁,人们不会因为被抹去了记忆而改变。对此,他一天比一天清楚。“你是说我用枪、刀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杀了她?”
“弗勒?”斯托姆说。
“要是真这样还好些。”乌戈的怒火一点点高涨,“你真是个白痴。你以最坏的眼光对待活着的每个人,你现在依然如此,所到之处哀鸿遍野,世界满目疮痍。我能说的就这些了。”
又一阵沉默。
乌戈的脸消失了。
对方一阵沉默。“这就是你打电话来的原因?你喝醉了,然后想起了你女朋友?”
弗勒转向彼得C:“你还是更恨我一点儿吗?”
“我能和斯托姆说说话吗?”
彼得C举起了手:“省省力气吧,我来做。”
梅丽莎突然大笑起来。
“你需要帮助吗?”彼得A说。
“见过了。他就是个马屁精。”
“不,我已经有帮手了。”彼得C抬头看着弗勒,“彼得·桑多瓦尔和我将终结他造成的一切。”他耸耸肩,“谁知道呢,也许在此之后我们都会遇到好女孩,在詹姆斯敦路边安顿下来,抚养孩子。无论怎样,都要比现在更好。”他俯身望着控制台。弗勒看着他的手在空中扫来扫去,手指轻轻敲打着什么。
“见到乌戈了吗?”
彼得C的额头上冒出一丝汗水,脸上的微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紧张,也许是恐惧。终于,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弗勒。
他举起瓶子,端详着瓶中剩下的酒:“还远着呢。”
“再有一步就能释放出暂时性意识缺失病毒了。一旦释放出去,就无法收回了。还要继续吗,桑多瓦尔?”
“你醉了?”
“动手吧。我叫弗勒。别再叫我桑多瓦尔了。我们都不是桑多瓦尔。”
“没什么,真的。他们教我们物理,还有我现在是彼得的头头儿了。”
彼得C转身回到控制台,在空中轻点了一下。他站起身,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凝视着奇点。
“嘿,”梅丽莎说,“怎么了?”有趣的是,他怎么能从短短几句话就分辨出对方是梅丽莎呢?
“你说要花几个小时?”弗勒问。
弗勒按下对讲机中央的按钮,然后把它放到耳边。
“十六到二十个小时,”彼得C在房间的另一头说道,“空气到处都是,我们现在的一切会同时归零的。”
弗勒又喝了一口,然后从靴子里抽出他与斯托姆的合影。在他看来,照片里的女人永远都是斯托姆。他想起了梅丽莎说的话,看到他们在一起让她很伤心。他纳闷儿如果他先见到的是梅丽莎,他是否会爱上她。这种情况太复杂了,他能做的就是跟随他的心,而他的心告诉他:他爱的人是斯托姆。
无论这意味着什么。
不过,他越喝越觉得悲伤、孤独。斯内克贝特的面孔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眼神茫然,他的头发在风中飞扬。弗勒拿出藏在靴子里的细长的通讯器,把它翻过来。他现在可以跨越遥远的距离,联系到斯托姆了,尽管她们一致认为,在他准备好离开之前联系她们不是个好主意。
“我能提个建议吗?”彼得C问道,“如果我是你们两个,我会离那扇门远远的。”
弗勒又喝了一大口。和菲什在一起的那天晚上,酒前所未有地带走了他所有的疑虑和恐惧。弗勒希望今晚也能如此。
弗勒看了看门,又看了看彼得C:“为什么?”
他拧开瓶盖,闻了闻,品味着那辛辣刺鼻的气味,同时默默地感谢着真正的131的远见卓识。他喝了一口,但只是一小口。这是值得细细品味的东西。他喉咙里的灼烧感使他回想起上次喝酒时的情景。在打猎寻找食物的时候,他和菲什在一栋五六十层的公寓楼里发现了半瓶透明的液体,它藏在一个房间——一眼就可以看出房间的主人是个少年——的床底下。这一发现让他们激动得肾上腺素飙升,爬完最后的十层楼来到了楼顶。他们在楼顶轮流喝酒直到瓶子里的酒一滴不剩,然后像白痴一样又叫又跳,直到睡着。
正向屋子后方走去的彼得A先生回答道:“乌戈不会满足于让你活活饿死的。他会想尽办法打开那扇门。”
一只瓶子从弗勒屋里的小储藏室后面探出头来,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把盒子和罐子拨到一边,抽出一个棕色长方形的玻璃瓶,上面有黑色的标签和白色的字母。显然是一瓶烈酒。弗勒以前只见过几只,但他还是有意识地记下了它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