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图尔特走到人行道上,歪着头,好像想弄清楚弗勒这张脸。
那两个人都指着弗勒。“看看他,”八字胡说道,“我从没见过他。”
“我们不出门的,”弗勒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是隐居者。”
“斯图尔特?”另一个人喊道,目光掠过弗勒。弗勒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朝他们走来,他温和的脸庞被蓬乱的金色胡须遮住了一部分。这些都不在弗勒和斯托姆的计划之内。
“他好像是凭空出现的。”八字胡对斯图尔特说。
那个留着八字胡的人终于看向了斯托姆。“艾米莉,他是谁?”他眯起眼睛看着斯托姆,“还是说你是苏珊娜吗?”
两个女人正好在过马路,她们显然被不断壮大的人群激起了好奇心。弗勒抬起头和她们打招呼,试图从容镇定地说一句:“哦,这不就是个愚蠢的小误会吗?”
那个人盯着弗勒,就好像弗勒长了个山羊头。弗勒纳闷儿他们为什么不盯着斯托姆看,很显然,她比他更值得一看啊。
看到两人的脸的时候,弗勒挂着礼貌微笑的脸瞬间皱了起来。
弗勒伸出一只手,说:“我叫弗勒,我从——”他伸出拇指指了指背后,“从……很远的地方——”
她们一边睁大眼睛盯着斯托姆,一边接近她,就像接近一只被一根长度不确定的拴狗绳绑着的野狗一样。她们穿着蓝色的连衣裙,破旧却很干净,头发上还佩戴着黄色的蝴蝶结。
“我从没见过你。”他说,仿佛这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看了看他的同伴,那个人缓慢地摇了摇头,好像在发呆。
她们和斯托姆长得一模一样。
“怎么了?”弗勒问道,尽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些盯着弗勒的男人也一个接一个地注意到了这两位“斯托姆”,他们来回打量着斯托姆和那两个女人,一个个都看得目瞪口呆的。
“你是谁?”男人的两撇八字胡挡住了他翕动的嘴唇,但他的下巴和双颊上没有胡须。他的脸看上去有些古怪,大面积的皮肤裸露在外。
“到底是怎么回事?”斯图尔特终于问道,他看着那两个女人,“艾米莉?苏珊娜?”两人点点头,视线从未离开过斯托姆。斯托姆看起来像是快要崩溃了。
那两个人向他们走来,逐渐放慢脚步,最后完全停了下来。他们呆呆地看着弗勒。
斯图尔特又转向斯托姆:“那你又是谁?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些恐慌。又有两个人挤进人群,越来越多的人奔向他们。
前方有两个男人走出门口,来到大街上。当那两个人看向他们的时候,弗勒被吓得心脏差点儿停止跳动。他们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个考验来了。那两个人都上了年纪,其中一个戴着皮革鸭舌帽,不过都穿着用胶带粘在一起的笨重的靴子。
“听我说……”弗勒张开口,又陷入了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他根本没办法说谎。他没有想到一个世界可以小到人人都知道彼此的名字,唯一的办法似乎就只有实话实说了。
弗勒笑道:“现在你机会尝一尝告诉别人自己从天而降这件事的滋味了。”
“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是谁,我们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但你们肯定不会相信。如果我是你们,我也不会相信。”弗勒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喊叫声。现在他们周围至少有十二个人,有些人敛声屏气,生怕漏掉一个字。弗勒指着天空说:“在上面很遥远的地方还有别的世界——远到你们甚至看不到它们。”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和斯托姆就是从其中的一个世界上掉下来的。”
“没有。当时我只是听说有人带回来一个疯子,声称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不想离你太近,万一你是个危险人物呢?”
话音刚落,周围便陷入一片沉默。人们沉默了很久很久,以至于弗勒都感到自己羞红了脸,好像说了荒唐的谎话被当场戳穿一样。
“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有没有觉得我很面熟?”弗勒问,“似曾相识却记不得在哪里见过?”
最后,斯图尔特开口问道:“你是想告诉我们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他们经过一家商店,里面没有空着,似乎还有食物,以及“重生日”那天弗勒见过的诸如鞋子之类的东西。弗勒本想停下来仔细看个究竟,但还是坚持了自己的计划。来日方长,时间多得是。
“我并不想告诉你任何事。”弗勒说,“我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嗯——”他一耸肩卸下了背包,打开袋子,拿出降落伞,“准确来说,我们不是掉下来的,显然如果我们是掉下来的话早就没命了,我们是从空中跳伞跳下来的。”他打开一部分降落伞,展示给围观群众看,“它可以捕捉空气,让你慢慢地飘下来。”
“好主意。”
他望着斯托姆,希望能得到她的支持,但她瞠目结舌地看着她的副本们,嘴巴翕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们应该聊聊天,”斯托姆说,“通常人们在一起走路的时候都会说话。”
“先生,你可真是坨臭狗屎,从我这里都能闻到。”斯图尔特说。
街道两旁商店林立,整洁的环境让弗勒备感舒适。而在这之前,他从未意识到开放空间给他的感觉有多么奇特。这种感觉还不错——不受任何束缚,好像随时都有可能飞到天上去。他们左右的商店都空着,橱窗大多都碎掉了,除了灰尘和死去的飞蛾,店里什么都没有。
弗勒感到他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更红了。他向斯图尔特迈了一步:“如果我在说谎,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他把降落伞扔到人行道上,“要不然我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为什么你们从没见过我们?”
最繁华的街道就在跟前,差不多两个街区长,路边停满了车辆。路上可见的有七个人,一个男人坐在人行道上的木椅上,另一个男人在为他理发;还有一个男人在门口进进出出敲打着什么;最后是一对过马路的夫妇和在人行道上用石头画画的两个小女孩。
“我要知道的话,还用问你吗?”
他们又走了几扇门的距离,一只小哈巴狗从两辆敞篷货车之间冲了出来。它在路边突然停下,开始狂吠,每叫一声就撅一下屁股。弗勒世界上所有的狗不到一百天就被人吃光了,因此他想这个世界上一定有更多的食物。他单膝跪下去,伸出两根手指安抚小狗,可它并不买账,于是他们继续向前走。
弗勒张口想说他会证明,他会从建筑物上跳伞给他们看。但这里的建筑都不超过两层,这样的高度根本不足以打开降落伞。他仰面朝天,沮丧地叹了口气:“为什么我们从另一个世界坠落下来这件事会比几百年前发生的事情还要令人难以置信呢?”
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女人,她就在门廊上干坐着。弗勒向她挥了挥手,她眯起眼睛看看他,半抬起手,试探着动了动手指。
“喂,”斯图尔特说,“够了。”
斯托姆耸耸肩,然后向山下走去。
“什么?我只是说,”弗勒用手捂住脑袋,“如果我们谁也不知道那天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假设那时我们已经在——”
“听我的,可以吗?”
“我说,够了!”斯图尔特厉声道。围观群众面面相觑,就好像弗勒从裆中掏出了那玩意儿。斯图尔特向人群后面两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做了个手势,“吉姆、比利,给我把这两个人关起来,我们开完市议会再来解决这个问题。”
对于弗勒而言,一个人站在他身边,手上拿着半块砖的情景依然记忆犹新。
斯图尔特一把抓住弗勒的肩膀,弗勒挣扎着摆脱他的手。
斯托姆困惑地看了他一眼:“没人看到我们着陆,谁会怀疑我们是从另一个世界掉下来的?”
“我们没有犯任何错!你为什么把我们关起来?!”
“或许我们应该到主街上逛逛,尽量随意些。”弗勒说,“看看能见到些什么。在知道如何融入这里之前,不要和任何人说话。”
“你们在散布不良情绪。”吉姆回答道,仿佛这个理由可以解释一切。
小镇坐落在一座绵长而倾斜的小山脚下。主街一侧的建筑悬在世界边缘,有些建筑被陷入世界另一侧的钢梁加固着。小山谷的其他地方零星散布着房屋,毫无章法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