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问你几个问题。”弗勒说,“在早些时候,人们都发现了许多自己的照片,照片里有他们不认识的人,还有根本不存在的地方。你发现过自己的照片吗?”
斯托姆把照片拿到面前。
她看着他,好像他在表演魔术一样。“没有。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还希望你知道些什么呢。”
他轻轻敲了一下照片:“我只有这张照片,好像我在‘重生日’那天刚到那里,而其他人已经生活了一段时间一样。”
她平时苍白的皮肤在此时白得就像无瑕的雪花一样。她仔细地看着照片,震惊地摇了摇头。“我们看上去像一对恋人。”她抬起头端详着弗勒的脸,“这是什么?”
斯托姆把照片翻过来,检查了一下背面,她可能在怀疑它是由两张照片拼凑而成的。
“对,‘重生日’。时间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我真的是从另一个世界掉下来的。”
“‘重生日’?”
斯托姆没有回应他,弗勒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斯托姆,我没有开玩笑,没有疯,也没有胡说八道。我——是——掉——到——这——里——的。”
“‘重生日’那天,我在口袋里找到的。”
她的视线扫过他的脸,然后又回到照片上。“你为什么现在给我看这个?”
“你从哪儿弄来的?”
“我之前没有给你看是因为我怕穆恩拉克会杀了我。”
她端详了一阵儿,表情先是困惑,接着是严肃,最后变成了震惊。
斯托姆笑了:“明智之举。那你为什么现在又拿给我看?”
弗勒从口袋里抽出照片,递给斯托姆。
有必要对她全盘托出吗?从这张照片来看,他们应该要在一起。
“我不会从世界边缘跳下去的。”她挥了挥手,“别想了,就算看过你的跳伞表演,我也不敢肯定我相信你的疯狂经历。即使我相信了,我也不会跳的。”
“所以你相信我吗?”弗勒说。
弗勒的动作一顿,专注地看着斯托姆:“你说真的?”
她把照片还给弗勒:“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自己都承认了,你也不确定这下面是否还有其他的世界。这一切只是你的猜测,我不会因为一个猜测就从世界边缘跳下去的。”
他背上背包,耸了耸肩,而斯托姆则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别开玩笑了,我宁愿去和那些入侵者碰碰运气。”
“这是个有根据的猜测。”他把照片放回口袋,把它塞到那幅用血绘成的图画旁边,“按理说应该有——”
“唯一可选的方向就是,”弗勒指着地面,“向下。如果能有两个世界,那么为什么不能有三个甚至一百个世界?”
突然间,他的脑海中闪过那幅用血绘成的图画:从上到下,一个接着一个的椭圆。而在弗勒的脑海里,他的世界——正如他在坠落过程中看到的样子——和图画中最上面的一个椭圆重叠在了一起。
斯托姆来到厨房门口。“我们要去哪儿?”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弗勒?”
在厨房里,弗勒从窗户下面的水槽里灌满两玻璃瓶水并拧紧瓶盖,从厨房的操作台上抓了一条面包,又从橱柜里拿了几块腌肉和半打苹果。
弗勒从口袋里掏出画稿,把它平摊在厨房的操作台上。他的心跳骤然加速,他以一种全新的眼光——从远处遥望世界的眼光——审视着这幅画。
“等一下!”她在他身后喊道。
“那是什么?”
跑向厨房,经过斯托姆身边的时候,弗勒对她说:“我们需要食物和水。”
“一张地图。”弗勒低声说。他的手指轻抚着顶端的椭圆,上面还有个血淋淋的拇指印。弗勒原以为这个拇指印是不小心沾到上面的污迹,但现在他明白了:这是一个标记。
“有的,有地方去。”弗勒伸出一根手指头,“在这儿等着,哪儿也别去。”他飞奔进大厅,在光滑的地板上滑过最后五英尺,冲进他的卧室。他的降落伞、背包、跳伞服被捆放在梳妆台上。
你在这里。
斯托姆挣开他的手:“跟你走?你什么意思?我们已经无处可逃了,你还没有听明白吗?”
最下面的椭圆上写了一个字母“X”。
弗勒伸手抓住斯托姆的手:“跟我走。”
“X”标明了一个地点。他如此想。他必须到达底层的那个世界。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必须去那里。那里就是答案所在。
至少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无处可逃。
他看着斯托姆:“这不是我的猜测,这个世界的下面还有许多其他的世界,我必须去最下面的那个世界。”他轻拍地图,“‘重生日’那天,我在口袋里发现了这幅画,还有你的照片。你看,这是张地图。”
斯托姆的反应证实了弗勒怀疑的事情:这条消息是一则死亡判决。入侵者会立刻杀了斯托姆,一旦发现弗勒不会使用武器便会吊死他。他们无处可逃。
“这不是地图,”斯托姆皱着眉头说,“这只是一串椭圆——”
“没有。”从他的语气和神情来看,显然他觉得不可能再见到穆恩拉克了。他抓住斯托姆的胳膊肘:“听我说,入侵的不只有上城区,河谷区和边城区的人也从另外一边过来了。我们和边城区中间的隔离墙被凿了一个破洞。现在门户区失守只是时间问题。”
“它是地图。我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他伸出左手的拇指,就是为了画地图而割破的那个拇指,“这是我用自己的血画的,所以我知道它有多么重要,必须认真对待,理解其中的含义,到达底层的那个世界。我把它和你的照片——我们的合影——一起放在了口袋里,这是因为我会在前往底层世界的路上找到你。”弗勒举起斯托姆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穆恩拉克回来了吗?”在门口遇到迎上前的哈默时,斯托姆问道。
“告诉我你觉得这样不对,”他低声说,“告诉我,我们的双手这么贴合,不是因为它们经常这样牵在一起。”
几十名男子正在大院的围墙内巡逻。有人一看到斯托姆和弗勒,就立马把他们迎到院子里去。
斯托姆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他们来到一条平静的小巷,但打斗的声音依然很近。离他们半个街区远的地方有一块杂草丛生的田地,它的一端毗邻穆恩拉克的大院,他们认为回到大院最安全的方法是横穿过这块草地。弗勒在前面带路,两人穿过齐头高的杂草和灌木丛,一直走到大门对面的街上。
“相信我。”外面的喧哗声明显变大了。
他们爬上站台,沿着墙壁悄然而行,直到看见昏暗的灯光和楼梯。
“我甚至都不认识你。”她反驳道,“而且就算我同意这么做,你也只有一个降落伞。”
前方的黑暗从黑色变成了深灰色,斯托姆放慢了速度:“应该就是这一站。”
“我们可以一起用。听着,斯托姆,我就实话实说,你现在已经没什么选择了。如果你留在这儿,他们会杀了你。跟我走的话,你至少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也许是因为黑暗带来的无名之感,也许是因为疲劳让她放松了警惕,但弗勒觉得自己比几分钟前更了解斯托姆了。他是不是可以信任她,给她看那张照片了呢?照片就在他的后口袋里。
她把手伸进他的马甲,掏出了那张照片。她似乎在端详着自己的脸,也许在惊讶照片里的自己看上去是多么的幸福。弗勒猜测,自“重生日”以来,她应该从没像那样笑过。
“他也不是总这样。”斯托姆停下了脚步,“不对,我应该说过去他表现得更为明显。在早些时候,每个人都活得像动物一样的时候,他却站了出来。他不求回报地帮助我,他尊重我,即便他大可不必这么做。”
她把照片还给他,但弗勒接过照片的时候,她却又捏住了照片。“你确定我们两个可以用一个降落伞着陆吗?”
“别误会,但我想知道你怎么会和穆恩拉克这样的人在一起。”
弗勒果断地点点头:“我确定。”至少他认为他们可以。之后,他会搞清楚其中的细节的。
老鼠吱吱吱的叫声越来越大,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腐臭味。当他们经过一条侧道(想必是)时,那声音便消失了。
“还有,你确定我们下面还有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运行方式是那么不同:这里有隔离墙和自治区,有战争和独裁者。而在弗勒的世界上,一切则要简单得多,人们似乎也更为单纯。
“是。”
“它们在边界处被封锁了。”斯托姆说。
她松开照片:“我们需要一支火把。”
“为什么入侵者不利用这些隧道从墙下面穿过来呢?”和斯托姆一起蹑手蹑脚地行进的时候,弗勒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