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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就和这里一样。”弗勒指着天空,“在你们上面遥远的地方。”

“你是从哪里来的?”人群中的一个男人问道,他的双臂紧紧地交叉在胸前。

穆恩拉克用力捏着弗勒的脖颈,力道虽不至于让他破皮受伤,却让他感到疼痛难忍。“现在最关键的是,他来了。”

弗勒笑了笑,接着突然意识到这不是现在的他该有的表情,便眺望远方,以此表现出一种神秘感。

“他是一个神吗?”另一个人问道。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弗勒,他是天降之人,是前来帮助我们的。五十多个人亲眼看到他从天而降,其中一些人现在就在我们中间。”穆恩拉克指指人群前面的二十多个人。弗勒看到其中有发现他的孩子,还有当天推着他去见穆恩拉克的几个人。孩子们非常激动,叽叽喳喳地便和身边的人聊起来,小女孩指着天空说道:“有弗勒做我们的守护者,那些想伤害我们的人恐怕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穆恩拉克没理会这个问题,拉着弗勒沿着人群走了一圈,可能是想让每个人都有机会目睹一下弗勒的尊容。

参观完这一排机器之后,穆恩拉克领着弗勒向人群走去:他揽着弗勒的胳膊,想给人一种热情且关怀备至的印象。两人在人群面前停下脚步站住,穆恩拉克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 * *

“干得不错!”返回辖区的时候,穆恩拉克对弗勒说,“发现你的人到处在传你的故事,我亲信的一些人也声称看到你从天而降。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就会有更多人相信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散播出去,总会有人站出来想分得一杯羹,这就是人性。”

他们走过一台又一台机器,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还有很多人从墙的另一边费力地探着脑袋观望。弗勒看到墙后的一栋三层建筑上有人正拿着双筒望远镜观察自己。

如果弗勒没理解错的话,穆恩拉克打得一手好算盘:让这边的人把弗勒的来历传到另一边掌权者的耳朵里,这样他便可以对其予取予求了。对他来说,这听起来和人性并无关系。

“当然,”弗勒说,“确实是这样,没问题。”

回到房子后,穆恩拉克让弗勒去厨房找厨师要吃的,随后就消失在一间摆放着长会议桌的屋子里。找厨师要吃的,接着食物就能轻而易举地出现在他面前,听起来美好得让弗勒难以置信。他连忙向厨房走去。

“我想激活它应该需要某些材料,你可以告诉我你需要的东西,是吗?”

一个身着柠檬色连衣裙、白色高跟鞋的女人故意从他身边走过。不过弗勒的心思全在厨房上,他迅速瞥了女人一眼,点点头表示问候。

弗勒打开战斗机舱门,走进逼仄的控制室,装出一副精通的样子触碰他觉得是控制装置的部件。他点了点头:“没问题。”在弗勒所处的世界,一个人如果过于引人注目,等待他的往往就是死亡,最好保持低调,装成胃口小的人。现在看来,穆恩拉克似乎想把他塑造成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鉴于自己别无选择,弗勒只能配合,但这样做却让他感到非常不安。

看到女人脸庞的那一刻,弗勒差点儿窒息过去。

穆恩拉克把弗勒带到鹞式战斗机跟前,接着问他:“你能操作它吗?”

他连忙停下来:“等一下!”

当他们走到墙跟前时,弗勒忽然间就明白了穆恩拉克的计划。只见一些骇人的巨型机器沿着墙呈“一”字排开,离他最近的机器像一只巨大的蜻蜓。“鹞式战斗机”,弗勒总能想出最贴切的词语。接下来的像一只五脚钢甲虫,旋转头上装了两个炮塔——这是一辆无人驾驶坦克。和其他人一样,弗勒可以为任何东西想出一个名字,即使他对它们只有模糊的概念或者压根儿就一无所知。

女人转过身,打量着他。弗勒也打量着她,震惊得下巴不住颤抖。

“我们走吧。”向着弗勒来时见过的那堵墙,穆恩拉克做了一个前进的手势。弗勒心想,这堵墙一定是这里和上城区的分界线了。

“哦,你是那个……”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们路过另一个商业区,那里的店铺早已被洗劫一空。

根本没必要把现在的她和那张照片作比较。她的头发长长了,牙齿也没照片上的白,但棱角分明的下颌,鼻梁上的雀斑,似乎流露着些许嗔怒的、奇怪的绿色眼眸……

脚下的这条路不禁让弗勒想起了先前通向塔楼的路。穆恩拉克和弗勒一路向前,身后跟着的人群不断壮大,仿佛是一场盛大的游行。现在路变得越来越坎坷,跟随的人也越来越少。

弗勒在女人身上寻找着能说明她认识自己的迹象。“对,就是我。”他伸出手。

穆恩拉克咯咯地笑了起来:“既然你来自另一个世界,一定要坚持下去啊,朋友。”

她的触碰令弗勒浑身颤抖。或许那些信徒说得对,上帝将他们连同他们所需要的一切带到了诞生于“重生日”的崭新世界上。对他而言,所需要的东西只有两样:一张命中注定的爱人的照片;一个指引他如何找到她的玩具。“我叫弗勒。”

“我说了,除了发现我的人,这里不会有人认识我。”

“斯托姆。”她审视着弗勒,皱起了眉头,仿佛看到他牙缝里塞了什么东西似的,“我一直认为穆恩拉克肯定是误会你了。是你告诉他你从天上掉下来的?”她强忍着笑,但没有完全忍住。她讲话直截了当,没有废话也没有闲谈;她从容自信,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这些弗勒一眼便能看出来。当他望着她的眼睛的时候,空气似乎都在闪闪发光。

“到时候上城区的人会在一旁看着。”穆恩拉克看了他一眼,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会有人认出你吗?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上城区的人?或者是别的区的?”

“我的确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弗勒点点头:“当然了,没问题。”弗勒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纳闷儿穆恩拉克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如果自己当真不会操作那些机器,那么让自己不懂装懂对穆恩拉克又有什么好处呢?

“好吧。”斯托姆半转过身,欲直奔大厅,眼睛还望着天花板,“见到你很高兴。现在我要走了,相信我们会再见面的。”

“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穆恩拉克用商量的语气对弗勒说,“等我们到了目的地,我会向你展示各式各样的机器,到时候我希望你能够表现出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仔细地检查每一台机器。过程中要频频点头,触摸那些控制装置,就像你知道它们的功能一样。然后我会问你能不能操作,你要说:‘当然了,没问题。’回答的声音要洪亮,但也不能太大声。你能做到吗?”

“等等。”弗勒伸出手,差点儿抓住她的手腕。她随即停了下来,与弗勒保持了一段距离。当然,她的举止没有任何不妥:在她看来,弗勒疯了。弗勒把手伸进口袋,才意识到照片落在跳伞服里了,而跳伞服在房间里。他举起一根手指,请求道:“你能在这里等一下吗?”

路边的人开始注意到他们,有几个人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一边好奇地张望,一边窃窃私语。穆恩拉克好像对此已经习以为常,直接选择无视。

斯托姆的视线落在弗勒的肩膀上。

他们左转,穿过一个空荡荡的公园进入一片挤满公寓楼的区域。街道上方挂满了晾衣绳,垃圾堆了一层又一层,上面布满了嗡嗡作响的苍蝇。弗勒越走越累,但依然继续向前走,不让自己露出一丝疲态。

“弗勒!”

“我见过类似的街道,但完全一样的没有。”

没错,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只见穆恩拉克朝他们走来,腋下夹着弗勒的降落伞。

“这个你以前见过吗?”穆恩拉克指着商店林立的街道问弗勒。

“这就是你说的降落伞吗?”他把降落伞在地板上展开。

他们向弗勒昨天看到的那堵墙走去,经过前几个街区的时候谁都没有说话。

“对。”

两名西装革履的男子走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腰间都别着手枪,十分醒目。穆恩拉克领着弗勒走出前门,不远处的一棵树旁站着一名配有突击步枪的警卫,穆恩拉克朝他点头致意。弗勒想知道他们是真的荷枪实弹,还是单纯为了炫耀。

穆恩拉克打量着弗勒,他的鼻孔大张,所有困惑都消失不见了。“还有人发誓说看到你从天上掉下来,这次的目击者是个大人。”他迅速从口袋中拔出手枪,把枪口抵在弗勒的下巴下方,深深陷进他柔软的皮肤里。

等弗勒放下瓶子回来,穆恩拉克一只手揽着弗勒的肩膀,带他一路穿过大厅,迈向巍然耸立的前门,走进明媚的阳光中。“一起走走吧。”所有愤怒、不耐烦的迹象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在他们沿着砖道漫步时,穆恩拉克看上去亲切友好,悠闲自在。

“穆恩拉克,不要。”斯托姆阻止道。

“你来了。”穆恩拉克从门口走出来,他穿着一身整洁的藏青色套装,夹克口袋里放着一块亮白色手帕。他瞥了一眼弗勒手里的牛奶瓶,指指大厅对面的一个房间:“就放那儿吧,会有人来收拾的。”

弗勒试图抬头避开枪口带来的压迫感,然而它却紧追不放。“告诉我真相,就在这儿,立刻!你从哪里来,又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在房间里的人注意到他之前,弗勒就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非常大。他路过一间敞开着门的屋子,停下脚步欣赏迄今为止他所见过的最长的餐桌。

弗勒张开手臂:“我和你说了,我是掉下来的。”弗勒一说话,手枪就硌得他下巴生疼,“我可以展示给你看。把降落伞给我,我能用它从楼顶跳下来。”

弗勒透过门缝悄悄地向高顶屋子里面窥探,看到十几个人——其中大多是妇女和小孩——正在围观另外两个人表演。观众们的眼睛炯炯有神,看来不缺吃喝,坐在破旧却又整洁的沙发或者椅子上。表演者——一男一女——在假装赛跑。只见两个人在原地慢跑,一会儿男人领先,一会儿女人领先。他们始终在一个由白色塑料管拼成的大长方形后面慢跑,谁都没有跑出这个方框,让人不禁觉得这个长方形就像一扇窗,通往演员所想象出来的世界。原本奇怪的场景在弗勒看来没有任何异样。在他的世界上,表演无所不在,就好像观众和演员在同一个世界上一样,但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穆恩拉克收回手枪。弗勒连忙抓住下巴下面的那块皮肤,左右晃动脑袋来减轻阵痛。

梳妆台上放着崭新的黑色长裤和套头运动衫,弗勒穿上衣服,拿着瓶子走进大厅,寻找出口去外面丢掉刚刚撒的尿。他经过一扇又一扇门——都关着,又拐了一个弯,听见喧闹的人声。声音是从大厅那头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里传来的。

穆恩拉克转向斯托姆:“有人拿生命起誓,说看到他飘在天上,拿生命起誓啊。”

弗勒松开窗帘,急切地四下张望,想看看这里能否找到一些能够解释自己疑问的线索,他这个见过其他世界的外来人用得上的线索。在他的世界,他已经花了非常多的时间在空荡荡的公寓里翻箱倒柜,留意过去留下的蛛丝马迹。功夫不负有心人,或许他所做的一切努力终会获得回报吧。

他把降落伞递给弗勒,顺便抚平自己的衬衫,然后指指宽大的前门:“证明给我看!”

一些世界,而不是一个世界。穆恩拉克说这句话的时候弗勒已经累得无法思考,但他现在想来,这似乎是他听过的最有力的一句话。现在已经有两个世界了,为什么不能有十个、一百个呢?有那么多呈现各种地方的图画,况且天空又那么辽阔,完全有这样的可能。

弗勒转过身,接着停下脚步,看着穆恩拉克,仔细衡量着他此刻有多激动。

他立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另一个世界,脑袋里一团乱麻。所有他自以为已经知晓的东西到头来都是错误的,这让他困惑不已,就像“重生日”刚醒来的那天一样。穆恩拉克所说的话不停地搅扰着他的心绪:我认为很有可能存在其他一些世界。

“怎么?”穆恩拉克问道。

弗勒拉开窗帘,透过窗户向远处眺望,越过一簇簇灌木丛,视线落在葳蕤树木掩映下的草丛上,再远一点儿的地方有一排高高的铁栅栏。

“我很饿。”坚果虽然美味,但在着陆第一天吃了几根狗肉干之后,他除了坚果就没再吃过别的东西。

他从放在床头柜上的水壶里倒了两杯水,喝完后环顾四周,想找个小解的容器,最后他瞥见了床头柜上的牛奶瓶。方便的时候,弗勒感到下体疼痛,不过撒进牛奶瓶中的尿足有七八厘米那么高,这让他相信自己确实睡了很长时间。

穆恩拉克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什么人。他转身走向斯托姆,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去给他弄点儿吃的,好吗?”说完他靠过去亲了她一下。

弗勒醒来时天还亮着,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下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又软又长,房间似乎向一边倾斜着。他的脖子僵硬无比,只要一转头,背部和肩膀就会被剧痛侵袭。

一旁的弗勒移开目光,心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