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兄，你瞧瞧，”他劝道，“你可千万别误解我的话；我说实话，我俩私下说说，你的身体要现身于月球实在是太不完整了！”
讲到这里还得提一提马斯顿的一项要求。当大炮俱乐部的秘书听到巴比康和尼切尔接受米歇尔·阿尔当的提议时，他当即就决定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做一个“四人同游”。一天，他提出要同行。巴比康很遗憾地拒绝了他，告诉他炮弹带不了这么多乘客。马斯顿为此非常失望，转而找米歇尔·阿尔当，后者请他放弃这个念头，并列出了几条“击中要害”的理由。
“不完整！”勇敢的残疾人大声说道。
“至少，”他对众人说道，“这尊大炮对任何人都没有害处，对于大炮来说已是相当令人惊讶。至于你们那些专搞毁坏、放火、轰击和杀人的大炮，你们可别跟我提及，尤其不要跟我说它们也有‘灵魂’②，我才不信呢。”
“对！正直的朋友！想像一下，万一我们在那里碰到月球居民。你愿意给他们对发生在我们这里的事情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告诉他们什么是战争，我们是怎样把最美好的时光用在你吞我、我吃你，你折我的胳膊、我断你的腿，而这一切就发生在可以养活一千亿人却只有十二亿的地球上吗？算了吧，尊敬的朋友，你会让我们被驱逐出月球的！”
当他终于从那些千篇一律的成功庆贺中得以脱身的时候，在朋友们的陪伴下，他去参观了哥伦比亚大炮。这是他应该做的事。此外，自从他和巴比康、马斯顿以及其他科学家生活在一起以来，他对弹道学变得非常精通了。他最大的乐趣就在于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这些正直的制炮专家，说他们只不过是些博学而可爱的杀人专家而已。他在这方面的玩笑层出不穷。参观哥伦比亚大炮那天，他对它赞不绝口，而且还一直下到了这门即将把他发射到月球上去的巨大迫击炮的炮筒底部。
“可如果你们也粉身碎骨掉落到月球上，”马斯顿反驳道，“你们也将跟我一样的不完整了？！”
“去那儿担任爱娃女儿的‘亚当’的角色，”他说道，“多谢了！我只要碰到蛇！……”
“可能吧，”米歇尔·阿尔当答道，“但我们不会摔成碎片！”
可以肯定，即便提出要跟从他去太空的条件，他还是可以找得到成百成百的妻子。女人们一旦豁出去，是什么都不怕的。不过他可不想去月球上传宗接代，把法国和美国的杂交人种移植到那儿。因此，他一律予以回绝。
事实上，10月18日的一次预射试验已给出了最好的答案，并让人产生了最合乎情理的期望。巴比康想了解一下发射炮弹时后座力的作用，就让人从彭萨科拉军工厂运来了一尊三十二英寸③的迫击炮。他们把它安置在希尔斯巴勒港湾的海岸上，使炮弹最后掉到海里，减弱下落的冲力。试验目的只在于预测它发射时的震动而非落下时的撞击力度。于是，为了这个奇怪的试验，人们小心翼翼地准备了一枚空心炮弹。他们在用最好的钢材做成的弹簧网上又包上了厚厚一层垫子，这样就使得炮壁有了双层保护。这简直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鸟巢。
不但男人们，女人们也崇拜他。要是他有“成家立业”的念头，他该成就了多少“美好婚姻”啊！尤其是那些对男人的愿望已干渴了四十年的老小姐，更是整日整夜地对着他的照片做着美梦。
“要能坐进这枚炮弹里该多好啊！”马斯顿不无遗憾地说，他感慨自己身体怎么这么大，害得自己没法随着炮弹一起冒险。
话说回来，他自己也并不讨厌人们这样推崇他。相反地，他开始顺从公众的意愿，并开始和全世界沟通了。他的俏皮话被人们重复着、传播着，尤其是那些他本人根本没讲过的话。人们认为那肯定是从他口中讲出来的，因为他在这方面很在行。
这颗迷人的炮弹由一个螺丝拧紧的盖子合起来，人们先放进去一只肥猫，然后把大炮俱乐部常任秘书养的一只松鼠也放了进去，马斯顿特别喜爱它。可人们很想知道这个不怕晕车的小动物在这次试验旅行中会有怎样的反应。
虽然他拒绝满足公众的好奇心，他的肖像还是在全世界满天飞，并在所有的照相簿里占据了最显要的位置；人们把它拍成大小不一的照片，有他本人那么大的，也有缩小到邮票那么小的。人人都拥有一张他心目中英雄不同姿势的照片，有头像、上身像、全身像、正面像、侧面像、侧身像或背影像。人们印发了一百五十多万张照片，这可是他把身上的东西当纪念物出售的大好时机，可他却没有从中获利。即使只以一美元一根的价格卖头发，他还有足够的头发让他发财呢！
迫击炮里装了一百六十磅火药，炮弹放进了炮膛里。开炮了。
在成功之时，米歇尔·阿尔当也没法避免作为一位名人而不得不面对的一些苦差。那些成功企业家想拿他当招牌。巴纳姆给他一百万，让他从美国的一个城市游行到另一个城市，想把他像稀有动物一样到处展览。米歇尔·阿尔当把他看做是一个阿谀奉承之徒，把他打发走了。
瞬间，炮弹飞速地往上冲，庄严地划出一条抛物线，上升到了约一千英尺的高度，然后顺着一条优美的弧线，掉入到了波浪之中。
“为什么？”阿尔当重复道。“我的天哪，我的回答和阿拉戈没什么两样，他当时借用的是在他十九个世纪前的普鲁塔克的一句话：‘可能这根本就不存在那回事！’”
一条小船当机立断，立即朝着它掉落点划去；身手敏捷的潜水员即刻潜入水底，用缆线系紧炮弹，炮弹马上就被拖到了船上。从那两只动物被关进炮弹到人们揭开它们的牢狱之门，这之间还不到五分钟时间。
“可如何影响呢？为什么呢？”巴比康问道。
阿尔当、巴比康、马斯顿、尼切尔都在小船上，人们自然很容易理解他们参与这个试验的心情。炮弹门一打开，那只猫就蹿了出来，虽然受了一点轻伤，但还是精神饱满，丝毫没有刚做了航空旅行的样子。可他们却没有看见那只松鼠。人们寻找着，毫无迹象。看样子得弄清真相。原来是那只猫把它的旅行伴侣给吃了。
“我对此也不相信，不过，历史记载了一些至少是令人惊讶的事实。譬如，1693年，在一次流行病中，人数死的最多的是一月一日月蚀那一刻。那位名人培根总在月蚀时晕过去，在月球完全再现时才苏醒。查理六世国王在1399年发作了六次狂病，不是在新月就是在满月。有些医生把癫痫病也划入受月相影响的疾病之中。那些神经官能病似乎也受到月球的影响。梅德曾说起过一个小孩，一到月背时就会痉挛抽搐。伽尔也指出，身体虚弱的人的狂热情绪每月要发作两次，即在新月和满月时。总而言之，还存在着上千种各种眩晕、恶热症、梦游的例子，它们都可以证明月球对地球上的一些疾病有着神奇的影响力。”
失去了他可怜的小松鼠，马斯顿伤心不已，他决定把它记入到科学殉难史里。
“不怎么相信。”大炮俱乐部的主席答道。
尽管发生了这件不愉快的事情，经过这次试验，所有的疑虑、担心也都烟消云散了；何况巴比康的方案肯定可以把炮弹造得更加完美，几乎可以把后座力的作用降到零。因此，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多么怪诞的精神病！”打发走他们以后，他转身对巴比康说道，“其实精神病经常垂青于那些智力敏锐的人。我们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阿拉戈以前一直对我说，许多在思想上非常谨慎、明智的人每当专心于月球研究时，往往很容易产生狂热情绪和不可理喻的疯狂。你不相信月球对疾病的影响吗？”
两天之后，米歇尔·阿尔当收到了美利坚合众国总统的一封短信，他对这个荣誉显得尤为激动。参照他那位富有骑士风度的同胞——拉斐特的例子，政府授予他美利坚合众国公民的称号。
在纠缠他的形形式式代表团之中，有一个“月球人”①代表团没有忘记它对这位未来的月球征服者应尽的义务。在美国，这样的可怜虫还数量众多，有一天，他们中间的几个人找到他并要求和他一起返回他们的月球故乡。他们中间的某些人还声称会讲“月球语”，并愿意把它教授给米歇尔·阿尔当。阿尔当耐心地忍受着他们那天真无邪的狂热，还答应给他们的月球朋友捎口信。
注 释
从那天起，米歇尔·阿尔当再也没有片刻休息时间。一批批来自美国各地的代表团无休止地烦扰着他。他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得接待他们。不停地握手，不计其数的人用“你”亲密地称呼他；他很快就筋疲力尽；无数次的演说使他的嗓音变哑，从他的嘴唇里冒出来的只是一些听不懂的声音而已，而且，由于他不得不向合众国各个区的代表敬酒，还差点患上肠胃炎。如果换成他人，肯定从一开始便陶醉在如此辉煌的成就里了，可他却知道抑制自己，保持着可爱的精神焕发的半醉状态。
① 原文为“lunatique”，即受月球影响的精神病者、癫痫病者。
大家都知道，美国人对个人的崇拜发展到了怎样狂热的地步。在正经的法官会扑到舞女的人力车旁，洋洋得意帮她拉车的国家里，我们不妨想像一下这位大胆的法国人引起了多大的热情！如果说人们没替他的马卸套，那极有可能是他没有马，可其他所有狂热的表示都不遗余力地用上了。没有一个公民不一心一意地追随着他！如美国的箴言所说，简直是“众望所归”。
② 法语“âme”既有“灵魂”也有“炮筒”的意思，此处为双关语。
当天，尼切尔船长和巴比康主席之间的故事以及它那奇特的结局立即传遍了整个美国。那位富有骑士风度的欧洲人在这场会面中出演的角色，他那解决难题时提出的出人意料的倡议，两位决斗者对此异口同声的接受，法国和美国将齐心协力共同征服月球陆地的决心，所有这一切再次提高了米歇尔·阿尔当的声誉。
③ 一英寸约零点七五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