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质稀薄地分散在星系之间,埃姆斯在数个立方光年的范围内搜刮着它们,选择着原子,并把它们揉成一个黏土质的均质状态,它们大致呈卵形,悬浮在他下方。
埃姆斯已经很久没有在自己的力场线条上感觉到如此强烈的震颤了——有多久了?如果他此刻为布洛克做的尝试成功了,那他就敢操纵物质了,所有的能量生命为此已经苦苦等待了无数个世代。
“你还记得吗,布洛克?”他轻声问道,“记得见到过类似的东西吗?”
“那就快点。”
布洛克的旋涡有节律地震颤着:“不要逼我回忆。我不回忆。”
“让我试试,布洛克。我们一直是朋友。我们从一开始就一起脉冲能量——从我们成为我们自己的那一刻起。布洛克,求你了。”
“这是‘头’。他们称它为头。我已经清楚地记起来了,我想说出它的名字。我指的是用声音说。”他等了一阵,随后说道,“看,你还记得那个吗?”
“不。这太傻了。它——令人厌恶。”
在卵形正面的上方出现了“头”。
“我记得,”埃姆斯用能量说道,“我一直在专心思考,我开始记起来了。布洛克,让我展示给你看。跟我说我是对的。跟我说。”
“那是什么?”布洛克问道。
布洛克说:“我不记得我们从前是什么样子。没人能记得。”
“那就是‘头’这个字。这个符号代表了这个字的含义。告诉我你记起来了,布洛克!”
他说:“为什么不呢?我们自己也曾经是物质,在……在……哦,至少一万亿年之前!为什么不用物质媒介来生成物体,或其他抽象的形式,或——听着,布洛克——为什么不用物质来生成我们自己的仿制品,模仿我们从前的样子?”
“应该有个东西,”布洛克迟疑着,“中间应该有个东西。”一个纵向的突起物出现了。
埃姆斯觉得布洛克的能量震荡是表示恶心。
埃姆斯说:“是的!鼻子,没错!”头上面出现了鼻子。“两边还有眼睛。”接着出现了左眼和右眼。
“物质!”
埃姆斯欣赏着他塑造的形象,他的力场线条缓慢地脉冲着。他真的是这个样子的吗?
埃姆斯说:“请吸收我的想法,布洛克。不要关闭。我想到了控制物质。想象一下!一部物质交响曲。为什么还纠缠能量?能量没有新意,怎么可能有?这不正意味着我们要操控物质吗?”
“嘴巴,”他微颤着说道,“还有下巴、喉结和锁骨。终于想起这些词了。”它们出现在了那个形象上。
布洛克移出了相位,中断了交流,因此埃姆斯不得不急着调整了自己的力场线条。在调整的过程中,他抓到过其他漂流的想法,看到了空无的天鹅绒幕布下星星点点的星系,感觉到星系之间有无数的能量生命在脉动。
布洛克说:“我有好几千亿年没想起过它们了。为什么你要提醒我?为什么?”
“白费力气!都过了两千亿年,你怎么觉得自己还能想到什么新的形式呢?不可能有新的了。”
埃姆斯此刻执着于自己的想法:“还有别的。负责听觉的器官,负责接收声波的……耳朵!把它们安在哪里呢?我想不起来该把它们安在哪里!”
“是的!”埃姆斯的力场线条激动地脉冲着,“肯定参加。我想到了一种全新的艺术形式,一种非常特别的形式。”
布洛克喊道:“别管了!别管耳朵之类的东西了!不要回忆!”
“你要参加比赛吗?”
埃姆斯不解地问道:“回忆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
“因为我的外表不该像这样粗糙和冰冷,而该是光滑和温暖的。因为我的眼睛柔和又生动,嘴唇柔软且饱满。”布洛克的力场线条抽动着,泛起了波纹。
布洛克通过变换的能量形式说道:“你来吗,埃姆斯?”
埃姆斯说:“对不起!对不起!”
当然,埃姆斯心想:我要告诉布洛克,我要跟人分享。
“你让我想起了我曾经是个女人,懂得爱情。眼睛不仅能用来看,而我现在连一只眼睛都没有。”
布洛克的回复信号来了。
她暴躁地在毛坯头上添加了物质,说道:“让它们代替我吧。”随后转身逃走了。
新项目改善了他的记忆,让他记起了很多远古的事情,无数个世代之前的事情。他摊平了组成他个体的能量旋涡,让它的力场线条延展到了群星之外。
埃姆斯看到了,也想起来了,他曾经是个男人。他的旋涡力场将头劈成了两半,随即顺着布洛克的能量轨迹逃回了星系深处——回到了无尽的生命幽闭之中。
经过了上千亿年,他突然间认为自己是埃姆斯。不是现在这个遍及了整个宇宙的波长组合所对应的埃姆斯——而是声音本身。声波的模糊记忆回来了,虽然他再也听不到,也没法听了。
破碎的物质头颅上,眼睛里依然有光芒在闪烁,那是布洛克留在那里代表泪水的水汽。物质头颅做出了能量生命再也无法做出的举止,它在为全人类哭泣,为他们一万亿年前遗弃的脆弱但美丽的胴体而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