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你说你那个古怪的线偶知道回家的路……”
“相信我什么？”岑问。
“我说的是她相信有回家的路，”岑纠正她，“那本是个预感。但诺娃比我们都聪明。她的预感通常都是对的。我之前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主意，因为这主意要行得通，必须找到一个门，它通向的地方能让我们在卫神们踩死我们之前给自己一个解释。但你们有莫当特90的界面和你们在一起，所以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卫神们一定会听莫当特90的。”
“我不知道女皇为什么相信你，”她说，“你以前骗过她；你应该想到她会长点心。我不确定我是否应该相信你。”
他说话的时候钱德妮看着他，眼睛眯起来，在审视他有没有说谎。接着她叹了口气，背靠着燃料库的门坐下。“可是你为什么想回家？我就不想回家。我脱离了家很高兴。我生命中第一次摆脱有钱人和卫神们，摆脱一切。”
哪怕在火车后面的储藏室车厢，岑也不得安宁。他开始清空一些大的塑料板条箱，这是他找回诺娃计划的一部分，但还没等他有什么进展，门吱呀打开，钱德妮·汉萨进来了，跟往常一样怒视着他。
“我想念妈妈和姐姐，”岑说，“我想念其他人类。你没有人可以想念吗？”
（至于莫当特90的界面，它发现自己需要睡觉也很吃惊。它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入睡，坐在桌子上，或某个国务车厢的椅子上，然后醒来，几小时后再来一次，抱怨着奇怪的梦。）
钱德妮摇摇头。
车上有四个人确实感觉有点挤。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能待在鬼狼的小间里，他们又没带什么行李。但钱德妮·汉萨坚持特伦诺迪是女皇，应该享用岑的床——唯一的床——她和钱德妮现在轮流在上面睡觉，因为似乎她们总有一个得醒着监视岑。岑睡在医疗角的铺位上，他明白自己之所以同意这个方案，只是因为他还觉得对不起特伦诺迪和她的家人。
“好吧，不管怎么样，这不仅仅是回家的事……”他前一天晚上在医疗角里试着入睡时就一直在想，“如果我们能找到另一道星罗帝国和世联网之间的凯门，想想吧，会有多少新贸易开启。而我们处在这一切的开端；我们将做中间商，这里信任我们。我们会给这里带回满火车的商品，再换成满火车的这里的珍奇玩意儿，到桑德尔本或其他地方卖个大价钱。我们就发财了！”
“那你就对了。”岑说，离开了桌子，往火车后面走回去。
钱德妮·汉萨大笑。“哦，岑·斯塔灵。听听你说的。你真相信那一套？要是贸易真的开展起来，家族集团会把所有利润都据为己有，就像他们把其他一切据为已有一样。他们有办法阻止我们这样的人分一杯羹。”
界面缅怀着：“我想重新连接上莫当特90的人格。只有一个身体的生活太恐怖。这个身体总有一死，那时它那些独一无二的经历和记忆怎么办呢？那我关于马立克的记忆呢？他应该被记住，纪念他有多勇敢。我需要回到星罗帝国，这样我才能把这些新的经历加到莫当特90的记忆里。”
“所以不值得试试吗？我们还没开始就被打败了？”
“我知道，”岑说，“但如果我们那样想，我们就不会尝试任何事。诺娃永远不能获救，你们也永远回不了家。你们想回家，对吗？”
“你要是像我这样经常被打击，你就会开始意识到整个游戏都是被操纵的。”
莫当特90的界面摇摇头说：“这个计划漏洞百出。”
“你会喜欢我姐姐的，”岑说，“她说话跟你一样。”
“那就是你的任务，你要让他们相信。”
“我不喜欢任何人。”
“他们如果不相信我们怎么办？”特伦诺迪问。
“那女皇呢？你喜欢她，不是吗？”
“我们不想让克拉尔特认出大马士革玫瑰，”他坐在火车前端乱糟糟、突然变得过小的国务车厢里，对其他人解释道，“我们要变成一个新火车，前后都有火车头。没多少人和克拉尔特贸易，所以我希望他们那晚从夜崖把诺娃掳走后，还没有得到任何从亚姆传回的新消息。他们知道来了更多的人类，还知道凯门出事了，但也许他们还不知道那个门永远关闭了。我们就告诉他们那只是个临时事故，现在人类火车准备好了，将穿过那道凯门，非常希望和他们做生意。”
“我不喜欢她，”钱德妮说，“我只是不想看到她被杀。这是两回事。”
岑看见那些图案消失很伤心。那是他的机器人朋友弗莱克斯画的，而弗莱克斯已经死了。但一部分弗莱克斯的人格在玫瑰的内存里保留了下来，所以也许她继承了足够的天赋，某一天能把原来的画再画出来。
她看看岑，他回去清空那些大塑料衣箱，冷冻监狱的冰棺大小。他出现时，她还以为她和他会像两块磁铁一样吸在一起，两个街头的底层人物，有那么多相似的经历。那个锁在钱德妮内心深处，还抱着浪漫天真幻想的小女孩，甚至想象这会像三维爱情片里的一见钟情的故事。但事情完全不是这样发展的。岑憧憬了那么久，成为有钱的孩子，或江洋大盗，或人类的使者，他已经开始相信最新的这个角色了。他最不想见的人就是跟他过去一样的人，这样的人能看穿他，看清他肮脏小贼的本质。
下一个世界几乎是个丛林：热腾腾的山丘上覆盖着巨大的蕨类植物，还有遍地的矿坑和弃土堆，奇莫依矿工们正在干活。当两辆火车从空旷的山谷间穿过，大马士革玫瑰派出她的维护机器蛛，它们带着画笔，蘸满用亚姆泥土做的颜料。很快，黑点覆盖了她外壳上已经褪色的美丽图画，直到她跟鬼狼一样黑。
“下一个世界是夜崖，”大马士革玫瑰宣布，“如果我们前面的奇莫依矿车穿过凯门的话。你想在夜崖逗留吗？”
于是两辆火车开走时，很少有人注意到。就连哈斯那时都已经自己学会了建塔的技巧，忙着搭他们自己的塔，莫当特90的界面爬进大马士革玫瑰的车厢时，他们只匆匆对它摇晃一下道个别。一则从亚姆站发来的广播消息警告玫瑰，按照火车时刻规划，她现在不能离开，但玫瑰回答他们正调头回夜崖，亚姆当局决定不干涉。他们对人类很失望——人这么少，完全没东西可以贸易。亚姆没有他们会好一些。
“不，”岑说，“经过车站时给科斯／阿塔莱发消息，看看他们有没有关于克拉尔特的最新消息。如果没有，就继续走，直奔可哈恩碎片。”
在亚姆，广播媒体对人类失去了兴趣。新来的人类只是坐在大马士革玫瑰的车厢里谈话，或建造卵石塔给哈斯们逗乐，拍摄团队离开他们，去拍摄别的世界的其他事物了。世联网广阔无边，丰富多彩。门已被埋藏，这些人类再也没法带来更多人、更多货，已经变得远不如当地生物期望的那么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