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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克拉尔特火车从她身旁张皇失措地一溜烟远走,曾经那些战友的碎片挂在损毁的车顶炮台上。鬼狼又向克拉尔特火车猛射了几发,追着它逃向来时的隧道。接着战车速度放慢,开始往回向塔里开。钱德妮步行跟着。

鬼狼又一次击中了车厢,把一个不规则的洞洞穿得很平滑,甩出一个死掉的克拉尔特。钱德妮等杰克女王转身,然后跟在死去的克拉尔特后面从那个洞滑出去,重重地摔在铁轨上,起来发现全身都是淤青。

她觉得最糟的在于,这一切会发生全因为她在那个普雷尔家族袭击大中央的夜晚对特伦诺迪·努恩动了恻隐之心。如果她只顾自己逃走,她现在很可能在凯奔车站的什么地方自在生活着。

柴尔德·杰克·卡耐思在咆哮着什么,毁容的脸在硝烟和中弹火车的昏光下,显得愤怒可怖。钱德妮的耳机失灵没法正确翻译。她把头猛撞向装着保护层的墙,捕捉到最后几个词:“……我们要从那个通道回去,等机会!”

这就是做好事的下场。

当初克拉尔特接受她的时候,她开始感觉还不错,但现在感觉就不好了。是时候再次改变立场了。

特伦诺迪从塔外面往上爬寻找界面,这时听见枪声响起。她在雾下看不到双头火车的位置,但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鬼狼满意地宣布:“他们从凯门逃回去了。当然如果我有原装武器,他们早就被烤焦了。我除了用这些虫子造的枪骚扰他们,做不了更多。要我去追击他们把他们消灭光吗?”

火车又移动了。前面的上边,它的司机在操纵粗糙的控制杆,控制着火车的新大脑,逼迫它前进面对威胁。有东西从车厢破门而入,又把几个雄性武士炸到一边。透过那个破洞,钱德妮看见鬼狼唱着歌跑过去,克拉尔特的火力落在它的装甲上,它却毫无损伤。薄雾在鬼狼身后被带起,她瞥见薄雾之后的塔,心想,有一道门可以回家,如果斯塔灵和他的线偶是对的。他们会穿过那道门,我会被留在这里,跟这些动物在一起……

“不,”大马士革玫瑰说,“现在回来,鬼狼。你一直都勇敢得不得了。”

她注意到,薄雾中一座连拱桥的旋转珊瑚桥墩之后,有东西在移动。低处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移动得很快,游刃有余地穿梭在那些复杂的拐点中。她转身,对下一节车厢顶上枪炮口的克拉尔特大喊:“战车!”但鬼狼的枪已经先声夺人了;枪炮口连带里面的克拉尔特一齐消失了,卷着一股鲜血和一堆残片从车顶滚下。枪林弹雨也开始找到她,钱德妮赶紧从舱口躲回车里,哐啷哐啷地跳下了火车的装甲外壳。

特伦诺迪一直爬到下一座连拱桥尽头。界面一动不动地站在一列静候在轨道上的火车前。

钱德妮往上爬进火车顶上的一个被摧毁的枪槽里,尽可能躲开这场战斗。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克拉尔特要吃不了兜着走。她讨厌站在输的那一边。但像冷冻监狱那么大的冰块不停穿过薄雾从穹形建筑的天花板上掉落,提醒着她总是站错队。

“你找到了什么?”她喊道。

十个克拉尔特在战斗中丧生,柴尔德·杰克·卡耐思又杀死了两个以惩戒懦弱。她操着一把跟她给钱德妮一样的爪刀,一边大喊:“是移动的灯光!吓唬小孩子的!”一边把那两个克拉尔特撕开,他们温热的内脏淌出,在甲板上冒着腾腾热气。剩下的克拉尔特把鲜血抹在脸上,鼓起战斗的狂热,进入下一场冲锋。

她走出去踏上连拱桥时,有东西在她脚下脆裂。干燥的棕色雪花堆零落地躺在桥的玻璃面上,积在轨道和枕木上。就像秋天的树叶,她想,只是这里可能没有树叶。界面听见她过来,转过身面对她。它可爱的金色脸庞上满是泪水。

她重新张开眼睛,说:“有一条路……”

“怎么了?”

诺娃又闭上眼。岑几乎没注意到——那对他来说只是次时间稍长的眨眼。但这点时间足够她从塔的系统里获取一块地图。她在脑海中高悬在令人头晕目眩的星系漩涡上空,看见轨道缔造者编织的网络在恒星之间张起,就像闪亮的线,还有些苍白的隐线,如果轨道缔造者没有被打断,这些隐线也会变成亮的实线。一切都在旋转、变幻,线随着两端世界之间的距离时远时近而适时地绷紧、收缩,同时配合着造物主宏大缓慢的机械运动。她飞得更近些,在耀眼的恒星之间滑行,看见线伸向的一个个原本孤立的世界。

它没回答。特伦诺迪看向它前面的火车。

“那能找到我们回家的路吗?”岑问,“从这里有很多线路出去。里面有没有能带我们回星罗的呢?”

它形状太方,不像个摩瓦。对于任何习惯了星罗帝国的流线型火车的人来说,这也太方了。这是个很小的、老式的、长方形火车头,金属原料已经开始生锈。脚下就是这些剥落的金属锈,棕色、生姜色和让人吃惊的橘黄色,看起来就像秋天的叶子;整个连拱桥上,火车头周围好几米范围内都散落着锈迹的碎屑。但特伦诺迪还是能辨认出这个火车头曾经漆着黄色和黑色的条纹。它的鼻子上用白色写着一个大大的数字:

“我还是不知道。它肯定不是那些恒星周围的结构造成的。轨道缔造者造了那些结构。恒星为轨道缔造者提供打开和维持凯门所需要的能量。黑灭是别的东西,是出乎轨道缔造者意料的事,他们也不知道如何防备。一定像是个电脑病毒,从这里开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烧向了轨道缔造者的整个发源地。塔的内存终止于它到来之前的时刻。但这么多内存——我要花好些年才能全部读完。”

03

“那黑灭是什么?”岑问。

过了大约一秒,她才明白在这个暗光区的奇异中心里,出现一个她能看懂的数字,这有多奇怪。

“只有过一种生物,”诺娃说,“一种组织。你们高兴的话可以把它称作轨道缔造者。它打开凯门,铺设出轨道网络给星系所有有知觉的物种使用。可当黑灭发生时,世联网就烂尾了。一定有很多其他版块被切断了,就像我们的一样,这些版块上的物种从未和它们的邻居联系过……”

“这条线通回星罗吗?去我们的星罗?”

虫叔向后一个踉跄。虽然面罩上画着笑脸,但他还是看起来很沮丧。

界面悲惨地点点头。

诺娃摇摇头。“尼姆和轨道缔造者没有关系。事实上从来没有过轨道缔造者。只有过蜘蛛形无人机,就像我们在第一个车站的冰里面找到的那种,还有车站天使,就像是它们的全息投影。它们从来没有过生命。”

“哪个行星?”

他经过这场战役毫发无伤。现在他站在诺娃面前,急切地想知道她学到了什么。“那个老机器给你看了关于我们聪明祖先的东西了吗?”

“古老地球。”它回答。

“那轨道缔造者呢?”虫叔不请自来,兴高采烈地从斜坡下来加入对话。

“地球?”星罗帝国的所有世界里,这是特伦诺迪最没想到的答案,“地球上没有凯门!所以在第一次扩张开始之前,每个人都要飞去火星……”

“克拉尔特很迷信,”她说,“他们以为我们惊醒了这里的幽灵。也许某种程度上,我们确实算是唤醒了。哦,岑,塔的大脑就像个巨大的图书馆,被损坏得很严重,而且等了这么久。曾经负责它的图书管理员死了或是离开了,它的某些部分已经成了废墟,剩下的全乱了套……”

界面没有回答。它跪下,向前伏倒,面朝下趴在来自地球的火车铁锈里,哭了。它哭得像个小孩子,无助的泪水和鼻涕,还有铁锈的碎屑进了它的嘴巴,粘在它脸上,附上了它的金色头发。

“刚才很管用,”岑说,“你把克拉尔特吓走了。”

特伦诺迪给鬼狼发了一则消息,附上生锈火车的视频。“这是什么?”

“它们就是我,”诺娃说,“塔可以生成它们。它们是信使——不,不对——它们就是信息。我还不能真的控制它们。我还需要练习……”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引擎,”鬼狼过了一会儿说,“我想他们在大中央的博物馆里有一个。拓荒者系列。那是卫神们用来测试凯门的,这还要追溯到星罗帝国起源时。它们只携带了仪器还有足够强大的电脑,可以存储下一个卫神的副本……”

“还有那些天使?它们跟你有关系吗?是你让塔派它们帮我们的吗?”

特伦诺迪在废弃的火车头周围走着,把耳机调到记录功能。火车头没有门,没有窗,没有名字,坍塌的轮子上有个封存的盒子,但锈已经把盒子蚀通,她看见里面有更多铁锈:很多金属盒子接着彩色塑料的电线。它太老了,她想,手摸上这古老的金属。有古老地球那么老。它来这里探索的时候,卫神们自己都还是新的。

“我全看见了,岑。我一直在从塔的眼睛里看着。”

界面停止了啜泣。它脸埋在铁锈中躺着,说:“古老地球的凯门是我们找到的第一道门。它埋在深深的地下,靠近南极。我们保留了这个秘密,派了拓荒者火车穿过门,去探索那是什么,通向哪里。然后我们又派出这辆火车。接着我们把地球上的门藏起来,只带人类从火星上的门通过,去往空荡荡的世界。”

“你已经知道了?”

“可是为什么?”特伦诺迪问。

她还对他微笑着。

金色的脸仰起望着她,满脸铁锈和悲伤,然后她突然猜到了火车的货仓里是什么。她猜到了,却希望错了,但她知道没有猜错。因为一个携带了仪器和足够强大的电脑,可以存储着一个卫神副本的火车头,也可以携带像她在特里斯苔丝的数据海里见识到的病毒。这老火车其实不是火车,它是卫神们射进塔的广袤大脑的一支毒箭。它曾释放了什么,毁了轨道缔造者机器,然后被继续传播,进入被感染的摩瓦的大脑,破坏了所有轨道缔造者机器,一处不留。

岑抱抱诺娃,说:“你错过了好戏!刚才克拉尔特在这里,还有钱德妮·汉萨。我们刚打了一仗——我还以为要被他们打败了,但这地方突然充满了车站天使……”

她把铁锈从界面脸上刷开,扶起它。她一边领着它走下长长的斜坡,一边给岑发消息。“我找到一条线。你怎么也猜不到它通向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