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全身压在门上,门一晃他赶紧避开。刮出的声音在隧道里回荡。门只轻微地移动了一点。门当然还锁着,但这样很好,因为这也许意味着里面没有克拉尔特。
“面对现实吧,女皇,这个计划永远都行不通,”钱德妮说,“反正岑·斯塔灵也对我们撒了谎——没有回家的路。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所以我们需要和强者交朋友,而斯塔灵不是。”她正视杰克女王。“斯塔灵想让我们吸引你的注意,他好偷你的东西。看看。你会发现他正在偷你的那个机器人。”
他往厚重的夹克里面摸,掏出他在雷文的仓库里找到的切割器。它叫水刀,在岑看来像个胖嘟嘟的小水枪。他把水刀指向门上笨重的锁,扣下扳机,里面喷出一注特别细的水柱,水压特别大,里面全是细小的钻石微粒,它切金属就像激光一样,只是轻快忙碌地“嗞”的一声就切开了。
“钱德妮!”特伦诺迪说。克拉尔特龇牙咧嘴地低吼。
他又试试门,门晃开了。门后面的房间里,充满各种各样的古董屏幕和电话发出的微光。他迅速扫了一眼,没看见诺娃。他刚要转身走开,她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
特伦诺迪试着编出几句类似“我没有害怕,只是为你的魅力倾倒”的台词,但她麻木的嘴巴没法说出来。“她害怕是因为她在说谎,”钱德妮突然说,“我们都是。我们被迫来这里,对你撒谎。”
“岑!”
“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杰克女王问。
当他看见克拉尔特对她做了什么,震惊得水刀都掉了。水刀在低重力环境里像羽毛一样慢慢落下,但撞上地板砖时发出像炸弹爆炸一样的声音。他不顾爆炸声说:“卫神啊!”
柴尔德·杰克·卡耐思起身,拎起她周围的羽毛裙。她走向特伦诺迪站着的地方,靠近她,鼻子抽了一声。她黄眼睛里雪花形状的眼珠心事重重地聚起,而特伦诺迪从她眼中的黑暗里看见自己的脸,心惊胆战。
诺娃——或者说诺娃仅有的部分——在对他笑。“对不起,”她说,“见到你太高兴了,我都忘记我掉了点肉。但我没事,基本没事。我的其他部分在另一个房间里,楼下……”
“是的。”特伦诺迪说。
“卫神啊!”岑又说。他甚至都不想看她,没有身体的这个样子,她由一个金属钳支撑,各种电线、电缆从她的脖子下拖出来。但他还是逼自己往桌上够向她,开始摸索着弄开金属钳。这比他想象的难,它们的运作方式跟他预想的不一样。他还在骂骂咧咧地摆弄钳子,这时大马士革玫瑰突然在他耳机里说:“哦,糟糕!他们来找我们了!整个地洞的克拉尔特都在涌过来……”
“那么你跟我在车站的人说的是真的?你们在亚姆的新门又开了?”
几乎同一时刻,他听见隧道里克拉尔特的刺耳声音,转眼一个克拉尔特已经踢开门向门里瞪着他。
“我们可以给你们搞一辆!”特伦诺迪神采奕奕地说,“等我们回到自己的星罗,我们可以从一家领先制造商那儿为你买一辆——”
岑掏出枪,指着那张丑陋的蜥蜴脸。他之前没有想过射杀一只克拉尔特会有什么困难——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感觉应该就跟那次他在然加拉的努恩家族狩猎保护区里,射杀那只基因技术做的猛兽一样。但克拉尔特穿着衣服,而且是个智慧生物而不仅仅是动物,这让岑难下杀手。他端枪站着,瞪着克拉尔特,克拉尔特也回瞪着他,可能有漫长的整整一秒。接着他摸向背后,抽出一把像铁爪的刀。
“我一直对你们奇怪的摩瓦有很多疑问。”柴尔德·杰克说,显然对维护机器蛛和它的多种用途不感兴趣,“跟其他猎物的摩瓦太不一样了。我一直想知道,既然你们在机器上这么聪明,那你们的摩瓦也可能是机器吗?我很有兴趣买一辆你们的火车……”
“那小家伙说的是实话,”克拉尔特喊道,“猎物在这里!”
“维护机器蛛可以担当很多有用的角色——”
就在这时,随着震耳欲聋的“砰”的一声,天花板坍下来。
“火车告诉它做什么?”
大块大块的瓦砾重重砸下,打烂了房间里的机器。吃了一惊的克拉尔特纷纷后退。还有别的东西也跟下来,从头顶上刚开的烟洞里往下掉,撞上地板,发出骨头撞击的声音,然后八条长腿把它撑起来了。起初,岑被搞糊涂了,还以为是玫瑰的另一只维护机器蛛。但它块头太大,刺太多,样子太奇怪;像一只巨大的蜘蛛蟹,它的壳上刻着奇怪的象形文字。这是一只尼姆。它细长的机械臂抓着什么东西,发出刺眼的光,接着一声巨响充斥被毁的房间。过道里的那只克拉尔特颤动着后退,倒下了。那个像蜘蛛蟹的东西跨过他的身体,出房间进了隧道。它再次开枪,一阵尖叫和混乱之后鸦雀无声,几缕像蜘蛛丝一样的烟慢慢升起。
“它是由另一个机器操控的,一个会思考的机器,”特伦诺迪说,“火车告诉它做什么,它遵守。”
尼姆那多刺的身体甩向岑。它的前额上画着一张黄色表情符。“随时要带把枪或战刀,岑·斯塔灵。”它说,沙沙的声音,很奇怪地耳熟,而且是星罗帝国的语言,“能省很多时间。”
“这个机器会思考吗?”杰克女王问,“它会像你们人类做的那些身体跟你们很像的机器那样自己思考吗?”
岑自打天花板掉下来时就一直屏着一口气,这时终于呼出来,听起来像在呜咽。
维护机器蛛做了几个优雅的舞蹈动作,展示了一些平常都整齐地叠在它小小的身体下面的带各种工具的机械臂。
尼姆穿过烟雾走回房间里。“你不认识我了,岑?”它说,“是我!你的老朋友虫叔!”
“它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睡觉,”特伦诺迪说,“还容易保存。”
钱德妮一直都摇摆不定。女皇可能听任岑·斯塔灵和他的疯狂计划摆布,但钱德妮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计划,而且当她看见克拉尔特首领,意识到克拉尔特首领有多聪明多残忍,她就知道岑这样微不足道的小偷怎么也没指望智取。
“看起来像个饿死的尼姆。”杰克女王说。
某种程度上这感觉还不错,因为在这些奇怪的新世界里,她终于找到她能理解的东西。钱德妮以前认识像柴尔德·杰克·卡耐思这样的人。瑞蒙伽尔,她在阿雅古兹曾为其工作过,瑞蒙伽尔曾行使过相似的权力。深六队的成员服从他的方式,就像那些克拉尔特服从这位蜥蜴女郎。对这样的人,你要么让自己变得有利用价值,要么他们把你变成猎物;没有别的出路。他们从未被任何比他们弱小的人打败过。瑞蒙伽尔曾控制了阿雅古兹的半数船体,直到李家终于厌倦了他,派出了他们的家族海军。而且据钱德妮所知,在这个世联网上生活的可爱动物们,没有人想跟柴尔德·杰克挑起战事。
“这个没事,”特伦诺迪说,“它是个仆人,仅此而已。一个机器仆人。”
这意味着,她自救,以及救女皇的唯一办法,就是倒戈,放弃岑·斯塔灵。
特伦诺迪鬼鬼祟祟地给大马士革玫瑰发了条消息。维护机器蛛自己伸展开,小心地抬起长长的腿,踏出盒子。有些克拉尔特发出不自在的嘘声。有一个还掏出把弯刀。
于是她抓住特伦诺迪的肩膀,按住她跪在愤怒的克拉尔特面前,然后自己跪在特伦诺迪身边,喊道:“我们把岑·斯塔灵献给你以表达敬意,柴尔德·杰克·卡耐思。我们还为你带来了他的火车,现在它是你的了……”
“它有什么用?”杰克女王问。
而杰克女王没有用刀片尾巴扇下她的头,看起来形势不错。但接着房间抖了起来。钱德妮抬头一看,一层灰尘形成薄雾,呈现出光晕;她嘴里能尝到薄雾那寡淡的沙砾味道。房间又猝然一动,这次她听见爆炸声,巨大、沉闷的低音在土洞的岩石上回荡。接着“咔哒”一声想必是枪响,她意识到她的预感错了,时机也很糟,因为终究有人想跟克拉尔特干一仗。
“这就是我们称为维护机器蛛的东西。”特伦诺迪说。
“这跟我们没任何关系,阁下。”她绝望地说,但没人听到,因为此刻几只花园桌子大小的红蜘蛛蟹闯进来,开始扫射。
在杰克女王的起居区里,特伦诺迪和钱德妮把她们盒子的盖子打开。电灯轻微嗞嗞响着把光打在盒子里折叠好的维护机器蛛的银色腿上。杰克女王倾向前看看。她坐在马鞍形椅子上,那是大房间里唯一的家具。地板上铺着处理过的巨型爬虫满是疙瘩的皮肤,墙上和天花板上散发着昂贵的微光,上千只小圆碟像是嵌进岩石墙里的坚固黄金。更多克拉尔特,武装的雄性和未成年的雌性,站在女主人两侧,都在看人类揭秘她们的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