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克拉尔特做贸易，我猜。他们也喜欢机器。”
虫人？哎呀！他们在这儿干什么？
希望他们别碍我们的事……
“我觉得是尼姆。”大马士革玫瑰回答。
“他们的火车里有动静。火车和克拉尔特城市之间此刻不停有信号交换，但我没法解密。很可能你没必要担心。这才是你需要担心的……”
那是什么火车？
她把镜头切换回一开始的摄像头，能看见特伦诺迪紧张地等在站台上。克拉尔特站长或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从他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柴尔德·杰克·卡耐思希望看看你带来了什么。”他说。
玫瑰给他看其他摄像头里的图像，然后又给他看火车后端鬼狼上的摄像头里的图像。车站布满灰尘，半废弃了。有些克拉尔特的摩瓦在旁轨上停着。在远处的站台上，有个摩瓦是种岑没见过的类型，像个庞大的银色土鳖虫。
特伦诺迪转身叫等候在火车里的钱德妮和界面。他们从火车后端走过来，滑开大大的货仓门。玫瑰伸出一个斜坡，好让卡车自己滑下火车，开到站台上，克拉尔特在站台上等着检查。他们随意打开几个盒子和最上面的板条箱的盖子，但克拉尔特武士对里面的东西毫无兴趣。
岑不想冒险，小声说话都不敢，因为他不确定克拉尔特的听觉有多敏锐。他在耳机视野里调出一个键盘，靠着眨眼给玫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发了一则消息：给我看看车站其他地方……
特伦诺迪朝车厢后端里面看去，对界面说：“你跟玫瑰还有鬼狼待在这里。我们很快回来。”
现在其中一个克拉尔特往回走向车站建筑里了。克拉尔特似乎不像其他物种那样害怕轨道缔造者的废墟，他们在旧玻璃大厅里填满一堆一堆的货物，用帘子遮起来一部分当作办公室。进去的那个克拉尔特正在传送一些信息，用的装置粗糙得大马士革玫瑰都没法黑进去。“如果它再原始一点，它就是两个中间带长线的锡罐子，”她嘟囔着，“我猜线的另一头在柴尔德·杰克·卡耐思的地方……”
“好的，特伦诺迪，”界面温顺地说，“祝你好运。”
他多希望代替特伦诺迪去站台上讲话。她听起来在照本宣科，而他又觉得万一事情有变，形势危急，她不可能临场发挥。但只能是特伦诺迪去：他不信任钱德妮·汉萨，而那个莫当特90坏掉的界面太害羞，表达又不清楚，没法扮演一个锐意进取的商人。当然岑自己原本可以轻松扮演，但克拉尔特可能会认出他。而且他还有别的事要做，这事要求他必须完全隐蔽。
钱德妮跳下车，跟特伦诺迪一起走过站台，去卡车等着的地方。她们爬上卡车前面的座位。
技术正等在后端车厢里，在雷文的卡车中。有很多小盒子里面装满了备用替换的零件和鬼狼上损毁的部件，以及垒起来的三个大板条箱。上面的两个板条箱里都是玫瑰的维护机器蛛，折叠起来，放在一层厚厚的包装泡沫上。底部的板条箱里面是另一个维护机器蛛，但这一只下面的泡沫薄一些，岑·斯塔灵就藏在泡沫下面。他侧躺着，蜷起来，已经开始僵硬了，看着从玫瑰的摄像头里直接导入他耳机里的信息。
“这太疯狂了，”钱德妮说，“这样行不通的。”
“那么请告诉柴尔德·杰克……告诉她我们有技术向她展示……”
特伦诺迪嘘她，以防她们的耳机翻译她的抱怨，然后被扬声器广播出来让克拉尔特听到。卡车开过一栋栋玻璃建筑，下了斜坡开上了一条灰扑扑的路。两只大克拉尔特在前面跑，带路去柴尔德·杰克·卡耐思的宅邸。
“赫拉斯代克和迪卡是猎物。”一个克拉尔特讥笑。
岑躺在板条箱里，正从特伦诺迪的耳机里看外面。黑暗的景色在亮得诡异的天空下闪过，空中一座山像月亮一样在毛糙的地平线上翻转，映着湖面的微光。烟囱和通风塔从石头地面拔地而起。引力非常小。每次卡车颠簸或在拐角转弯，岑的板条箱就跳上天，然后感觉像是再也不会落下来。但是会落下来，没过多久，一条平坦的隧道在前面张口等待着他们。卡车落入地下，通过一系列巨大的铜门，然后转向边上，减速停下了。等在那里的克拉尔特在对特伦诺迪说话，但她似乎紧张得没法回答。钱德妮插进来，把特伦诺迪跟车站上的那些克拉尔特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接着她们又为那些盒子激动起来，把其中一个大板条箱从卡车上搬下来，跟守卫们争辩。“如果我们没法把我们的卡车开得更远，你们就得帮我们扛东西——不，我们不要那一个，那个跟这个是一样的——如果你们的柴尔德·杰克想买的话，我们会回来取……”
“我们有强大的机器，”特伦诺迪说，“所以我们想跟柴尔德·杰克·卡耐思交易，她理解我们技术的价值，而不像赫拉斯代克或迪卡害怕技术。”
他们走开了。这时只剩卡车留在这低矮的穹形山洞里。岑通过特伦诺迪的耳机，晕头转向地看了一眼卡车的样子。接着特伦诺迪走过更多走廊，克拉尔特急匆匆走在前面，钱德妮抱怨着她和特伦诺迪抬着的盒子太重了。
“你们开新隧道真快。”另一个克拉尔特说。
岑切断耳机连接，听见她们声音远去。他闭上眼睛，躺在盒子里，感觉非常紧张。然后他切换到另一个耳机频道。
“有山体滑坡，”特伦诺迪说，“但是我们很容易就打开了一条新的隧道。”
蜥蜴城市上方的高空中，大马士革玫瑰的蝴蝶无人机乘着晚风，用超声波和红外线向下监视着柴尔德·杰克·卡耐思的宅邸。火车的声音在岑的骨头里轻声说：“我觉得没别人。”
“我们听说你们在亚姆的门被毁了。”其中一个克拉尔特咆哮。
你只是觉得？他想说，但他不敢出声，也没有时间打字。他深呼吸一口，从盒子里冲出来，把盒盖在身后关上，然后爬进卡车轮子之间的阴影里。他蹲在那里，环顾四周。山洞是圆的，一边是大铜门，四条别的通道从里面打开。
岑给特伦诺迪的耳机也下载了他的机器人朋友写的翻译软件；软件把她的话翻译成他称为贸易语言的东西，然后把它们通过大马士革玫瑰用三维打印机做的项链式小扬声器以扁平的电子声音发出。扬声器让特伦诺迪的声音听起来奇怪又刺耳，但她指望克拉尔特会认为这是她的自然声音。他们互相看看，嘀咕咆哮着。她等待着，闻到他们温热污秽的气息时皱起鼻子，回想着大中央的冰雪聚会，感慨此后生活如此剧变。
“走左边那个，”大马士革玫瑰说，“我想我找到诺娃了。她在下面一层的某个车间里。”
“我们是来自星罗帝国的商人。我们带来价值连城的机器来给柴尔德·杰克·卡耐思展示。”
克拉尔特地洞的超声波扫描对岑来说没什么意义，只是晃动的蓝色模糊图像，但火车发了一张三维地图到他的耳机里，里面把通向车间的路标得清清楚楚，就像游戏里的任务一样。他想问诺娃是不是都好，大马士革玫瑰有没有告诉她他们来了，但特伦诺迪和钱德妮穿过的隧道里有说话的声音，他担心克拉尔特可能要回来。他在左边的隧道里潜下，边走边刷掉衣服上的包装泡沫屑。他穿着从夜崖带来的克拉尔特夹克。这夹克对他来说在胳膊处太长了，肩膀处又太窄，但他希望从后面一眼看去能被当成克拉尔特。隧道顶上有些灯，但不多，而且非常昏暗。
人类的火车到站时，他们脚下的碎片正移向另一块碎片的阴影下。天还很亮，但布满灰尘的景色充满了阴影，这相当于当地的夜晚。从车站建筑里出来接见到访者的克拉尔特没带灯，看上去黑暗对他们来说完全不是问题。特伦诺迪下车踏上站台时只能看到他们尖桩似的侧影和他们不眨的眼睛里的闪光。她不确定这是让他们显得更可怕还是不那么可怕。她强压着想尖叫着跑回火车的冲动，发表了一小通和岑商量好的讲话。
他开始感觉良好。独自待在满是恐龙的迷宫里，不能说是幸福，但一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又觉得有生气了一些，好像他的身体就渴望这样的危险。他心里轻率得意的那部分自我在想：我抢劫了星罗大帝，而现在我又要抢劫克拉尔特女皇了。他将是历史上第一个在世联网行窃的人类小偷。而前面那道铜质圆门一定是玫瑰的地图上标记的车间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