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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邦佐的阴谋

安德走到喷头下,让水冲刷着自己,打斗中流出的汗水冲下了排水槽。一切都消失了,但回收系统会将水循环再用,明天一早我们会喝到混杂着邦佐血液的开水。他的血和我的汗水,都是为教官们的愚蠢或残酷而流。

盥洗室里空无一人,里里外外都被清扫过了。浴室里,从马利德鼻子里流出的血迹已经被冲洗掉了,所有残迹都清理了。看上去这里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他擦干身子,穿上急冻服,向战斗室走去。队员们正等在走廊里,大门还没有打开。他走上前去,站在那堵灰色力场墙旁。战士们无声地看着他。当然他们都知道今天在盥洗室里的那场打斗。有了这件事,加上今天一早那场比赛留下的疲惫,大家都沉默无语。同时,一次面对两支战队也让他们感到畏惧。

他走出了宿舍。身后一片大乱,他听见汤姆大吼道:“两支吃大便战队!非打得他们屁股开花不可!”

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安德想。所有能想出来的诡计都用上了,改变了一切比赛规则。他们才不管呢,他们只想打败我。好吧,我烦透了这些战斗。邦佐的血染红了盥洗室地板上的水,这些战斗值吗?开除我吧,送我回家,我不想再打了。

“我要去清理一下。”安德说,“让大家做好准备,召集全部人马,我在大门那里和你们会合。”

大门消失了。仅在三米之外,四颗星星摆在一起,完全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他们只会绊住对方的脚。”豆子说。

两支战队还不够,他们还要安德无法看清战场的形势。

“两支战队!”“疯子”汤姆大叫。

“豆子,”安德说,“带上你的小队,告诉我星星背面的情况。”

安德将命令交给“热汤”韩楚。“那些狗娘养的,”他说,“一次打两队?”

豆子从腰间解下死线,把一头系在身上,另一头交给他的小队里的一个队员,然后轻轻走进大门。他的小队紧随其后。他们已经练习过多次配合使用死线,几秒钟后便在星星表面系好绳子,手中握着死线另一端。豆子高速弹起,沿着一条几乎与大门平行的路线滑去。到达房间的角落时,他再次借力反弹,飞速朝敌军冲去。墙上明暗不定的光亮显示出敌军正在向他射击。由于绳索被星星的边缘挡住,绷得笔直,豆子变成了沿弧线移动,不断改变着位置,敌军无法击中他。他从星星另一头绕回来时,他的队员敏捷地抓住了他。他晃晃手脚,让等在门里的队友知道敌人连他一根头发都没碰到。

嘿,安德,今天要训练吗?

安德跃进大门。

他走出房间,手里依然抓着那张纸片。晚餐已经结束了,过道上有几个学员,但没有人和他说话,只是望着他,或许他们为中午发生在盥洗室的事对他敬畏不已,或许是因为他脸上吓人的表情。飞龙战队大部分队员都在宿舍里。

“光线很暗。”豆子说,“不容易靠急冻服的亮光追踪他们,能见度糟透了。从这边的星星到敌人的那头都是开阔空间。他们的大门口围着八颗星星。星星边上有几个人盯着这边儿,此外我什么人都没看见。他们肯定都躲在星星背后等着我们。”

他站了起来,两眼模糊,四下寻找他的急冻服。然后他才想起来,洗澡时将它放进了清洗机。它仍然在那儿。

好像为了验证豆子的话,敌人开始朝他们大喊:“嘿!胆小鬼,有胆就冲过来呀!别像娘儿们似的,飞龙战队真窝囊!”

安德坐在桌边,纸片在他手里微微颤动。我做不到,他无声地说。然后他喊出声来:“我做不到。”

安德心里一凉。太蠢了。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数量是一比二,还要进攻敌人死守的坚固阵地。“在真刀真枪的战斗里,任何一个长脑子的指挥官都会撤退,以保存有生力量。”

威廉·毕,狮鹫战队;泰卢·莫木,猛虎战队,19:00

“管他妈的。”豆子说,“这不过是场比赛。”

他听到房间大门轻轻地打开,然后又关上。安德立刻意识到又收到了战斗命令。他睁开双眼,以为会看到清晨的黑暗,还没到早上六点吧。但是,房间里的灯依然亮着,他光着身子起床时,那张床仍然湿答答的。他的眼睛因为哭泣而肿痛。安德望了望桌上的电子钟,上面显示着时间——18:20。是同一天。今天我已经打了一场战斗,不,两场战斗——那些该死的混蛋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而他们却要雪上加霜。

“当他们破坏规则玩弄诡计时,这就不再是一场比赛了。”

“我不想伤害他!”安德哭道,“为什么他非要缠着我!”

“那么,你也可以不择手段。”

“你还好吗?”

安德咧嘴一笑。“没错。为什么不呢?我们用编队进攻,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

让米克感到惊讶的是,安德这时忽然开始哭泣。他躺在床上,身上满是汗水和污迹。他在哭泣,泪水从紧闭的眼里渗出,融入他脸上的污迹里。

豆子吃了一惊。“编队!自打建队以来我们从来没用过编队进攻!”

“学校应该开除他,他是个专门制造麻烦的家伙,去他妈的西班牙式荣誉感。”

“按正常情况说,我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才满训练期。现在咱们也该练练编队了,总得学学这种战术吧。”他用手指比了个“A”字手势,指指那扇空门,A组立刻上前。安德开始在星星后面分配任务。三平米的空间挤不下这么多人,大家又都迷惑不解,心中忐忑不安,安德花了差不多五分钟才使他们明白要做什么。

“对不起。”

猛虎战队和狮鹫战队的骂声减弱了,两位战队长正在争论着是否利用压倒性的兵力向仍然躲在星星后面的飞龙战队进攻。莫木极力主张进攻——“我们的兵力是二比一”,毕则说,“待在星星后别动就赢定了。冲出去的话准会被他抓住破绽,想出办法打败我们。”

“当然,他们会开除他的,”米克说,“人人都知道是他挑起的打斗。我看见他们站起来离开战队长食堂。过了几秒钟我才发现你没在那儿,差不多一分钟后我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告诉过你不要单独行动的。”

于是他们待着没动,直到最后在朦胧的灯光下,他们看到一大群敌军从安德那头的星星后面冲了出来。他们保持着队形,突然停止向侧面前进,仍然保持着编队,从正面向躲在八颗星星后面的八十二名敌人冲来。

然而,安德看到的只有自己踢在邦佐的裆部时他望着自己的眼神,那是一种空洞、无感觉的眼神。那时他已经完了,失去了意识。他的眼睛虽然仍然睁着,但他没有办法作出反应或移动身体,只是呆呆地望着安德。那是一种可怕的眼神,击垮史蒂生的时候他也曾用这样的眼神望着我。

“我的天哪,”一个狮鹫队员说,“他们用编队进攻。”

“我明白。我知道他的为人。没有人像他那样恨你。但不会再发生了,即使他们不开除他,把他赶回老家,他也不会再有脸来见你了。他已经丢尽了面子。他比你高二十厘米,但你却把他打得像只反刍的瘸腿奶牛。”

“一定是刚才那五分钟内集结起来的。”莫木说,“如果我们不等他们完成集结就开始进攻,肯定早就消灭他们了。”

“他想杀掉我。”

“少胡说了,莫木。”毕低声说,“那个小家伙飞过来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他绕着星星转了一整圈,连墙壁都没碰一下。或许他们都有一些钩子之类的东西,这个你想到了吗?他们有些新玩意儿。”

“你这下子可把他打垮了。当他抓住你时,我以为你死定了。但你的还击很凶狠。如果他再站久点,你可能会打死他的。”

飞龙战队的编队很奇特。这是一个方阵,一堵由紧紧附在一起的队员组成的人墙排在前头,后面是一排成圆柱形的小队,六个队员围在外面,两个在最里面。外层人员的四肢展开,被冰冻住,应该不可能互相抓住。但他们却凑得很紧,就像被绑在一起似的——实际上,他们确实被绑在了一起。

安德摇摇头。

在编队内部,飞龙战队以惊人的准确率朝敌人射击,迫使狮鹫战队和猛虎战队紧紧缩在他们的星星后面。

米克领着他回到宿舍,让他躺在床上。“什么地方受伤了吗?”他问。

“那个鬼东西的后面没有掩护,”毕说,“等他们来到星星之间,我们可以绕到他们后面——”

安德心中很明白。他们不会来帮他。不管他面对什么,现在还是以后,都不会有人来将他救出困境。彼得或许是个人渣,但他的判断是对的,他总是对的:只有带来痛苦的权力才是真正的权力,如果你不能去杀死别人,你就只会永远屈服于那些能做到的人,而且没有人、没有任何人会来救你。

“不要只说不做,去干吧!”莫木说。他接受了毕的建议,命令他的队员沿着墙壁弹出去,在飞龙战队的编队后面反弹过来。

“天哪!”有人叫道。邦佐的朋友冲过去关掉喷头。安德慢慢地站了起来,有人将它他的毛巾扔了过来。是米克。“快,离开这儿。”米克说,他拉起安德就跑。在他们身后,传来教官们冲下楼梯的沉重脚步声。现在他们来了,扮演的是医疗队的角色,去医治安德敌人的伤口。打斗之前他们躲到哪里去了?没有造成伤害的时候他们怎么不来?

在猛虎队员手忙脚乱地出发时,狮鹫战队死守着己方据点。这时飞龙战队的编队突然改变了阵形。那个圆柱体和前面的挡墙分成两半,里面的队员弹射出来。与此同时,编队倒退起来,朝飞龙战队自己的门口滑去。大部分狮鹫队员继续朝编队正面以及躲在里面后撤的飞龙队员射击,猛虎战队则从飞龙战队背后消灭其残存队员。

邦佐没有痛得大叫,他连一声都发不出来,整个人在空中飞起来了一点,就像安德踢的是一件家具。接着,邦佐的躯体瘫软下来,四肢摊开倒在喷头下四溅的水花里。他连避开这致命一击的动作都没来得及做。

但好像有些地方不妥。威廉·毕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那个编队在空中移动,按说是不会突然间倒退回去的。除非有人把编队向后推。而且,如果他们能将由二十名队员组成的编队推回去,那他们一定会被反作用力高速弹向自己这面来。

于是安德靠在身后的墙上,猛地跳起来,双手在墙上一推,狠狠一脚踹在邦佐的胸腹之间。借这一脚之力,他在空中一转身,着陆时手按在地板上,再用力一撑,身体射向邦佐下面。这一次,他准确无误地向上一脚踹在邦佐的裆部。

没错,他们在那儿。六名小个子飞龙队员从天而降,已冲到毕一伙的大门附近。从他们急冻服上面的亮光中,毕可以看出他们中的三个已经失去了活动能力,二名队员受了伤,只有一名队员保持完好。没什么可担心的,毕仔细地瞄准他们,扣下扳机,然后——

安德及时转身,见邦佐噔噔噔倒退几步,已站立不稳。他的鼻子在流血,痛苦而惊讶地喘着大气。安德很清楚这时他有可能趁机逃出去,从而结束这场战斗,就像上次在战斗室的流血打斗一样。但战斗只会继续下去,一次又一次,直到一方的战斗意志消失为止。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狠狠教训邦佐,使他所得到的痛苦多于他对安德的憎恨。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马利德绷紧的肋部正对着安德的脸,他的手按在安德的背上,想抓住他。但安德一扭身,邦佐的手滑了过去。这时安德的身体已经转了过去,但仍然处于邦佐的掌握之中。这时正常的反击手段就是脚后跟向后反踢邦佐的裆部。但这需要非常准确才行,而且邦佐也料得到这一击,他已经踮起脚尖,臀部向后,让安德踢不到他的裆部。虽然看不到他的动作,但安德判断出了真实的情况,他注意到邦佐的面部离自己很近,几乎贴着自己的头部。于是他没有后跟反踢,而是从地板上全力跃起,就像队员们在战斗室的墙壁上反弹出去一样,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的后脑勺撞向邦佐面部。

四周的灯亮了。

这正是邦佐一心希望看到的情形,他希望他的权威得到认可。对其他人来说,只要安德求饶就足够了;但对邦佐来说,这只表明他的胜利是肯定的。他飞起一脚,好像要踢出去,最后一刻却变踢为跨,一跃上前。安德注意到了对手重心的变化,身体蹲得更低了。这样对方抓他时更容易失去平衡。

战斗结束了。

安德退后几步,脸上假装露出害怕的神情。“邦佐,不要伤害我,”他说,“求你了。”

虽然眼睁睁看着他们,毕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四名飞龙队员用他们的头盔顶在了大门四角,另一名队员通过了大门。他们刚刚完成的是象征胜利的仪式。飞龙战队已经溃不成军,基本上没有伤着敌人,但他们居然有脸在敌人的鼻子底下举行胜利仪式,结束了战斗。

喷头的水蒸气让整个房间变得朦朦胧胧,汗珠从安德的身上滴落下来。动手吧,趁身上的肥皂泡还没有消失,趁身上仍然滑不溜秋,是主动出击的时候了。

只是在这时,威廉·毕才想到飞龙战队并不只是结束了战斗,按照比赛规则,他们赢了。不管战况如何,除非有足够未被冰冻的士兵去触碰大门的四个角并让一名士兵从敌军的大门穿过,否则不会认定胜方。因此,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可以说那个结束时的仪式才代表着胜利。战斗室的识别系统将它视为战斗结束的标志。

“动他一下,你就是帮虫族的忙!”米克大喊,“伤了他你就是个该死的叛徒!”邦佐的人把米克的脸按在墙上,直到他说不出话来。

教官大门打开了,安德森少校走进战斗室。“安德。”他呼叫着,四下张望。

教官去哪儿了?安德想。难道他们不知道这场打斗中我们的第一次接触很可能就是致命的吗?这里不像战斗室,战斗室没有重力,不会造成严重损伤。而这里是有重力的,而且地板和墙壁都由坚硬的金属制成。现在不制止的话就来不及了。

一个飞龙队员想回答,但他的嘴巴被急冻服卡住了。安德森用钩子移过去,解冻了他。

邦佐不笑了。这就是他最恨安德的地方,安德确实对其他人很重要,而对邦佐却不然。你的话会害死我的,米克。邦佐最不想听到的就是我能拯救世界。

安德在微笑。“我又打败你了,长官。”他说。

“因为他是最出色的,这就是为什么!还有谁能打败虫族?那才是最重要的,你这个笨蛋,别忘了虫族!”

“胡说,安德。”安德森柔声说,“你的对手是狮鹫战队和猛虎战队。”

“为什么不呢?”邦佐问,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微笑。嗯,安德想,他喜欢别人知道是他在控制局面,拥有权力的是他。

“你以为我是笨蛋吗?”安德说。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吼:“住手!”有那么一会儿,安德以为是教官前来制止他们的打斗,但进来的只是丁·米克。马利德的朋友在门口拦住他,死死抓住他不放手。“住手,邦佐!”米克大喊,“别伤害他!”

安德森大声地说:“从现在开始,规则改变了,只有当敌军所有队员都被冰冻或失去活动能力后,才能去触碰敌方大门。”

安德想要的不是热水,他要的是热量。他的身上仍然涂着肥皂,汗水粘在上面,让他的皮肤比马利德预料的更加光滑。

“这种战术反正只能用一次。”安德说。

“我不会害怕热水的。”邦佐说。他的声音很温和。

安德森把钩子递给他。安德立刻解冻了所有人。去他的惯例,一切都去他妈的!“嘿!”安德森离开时他大声喊道,“下回会怎么样?你要把我的队员锁在笼子里,让他们手无寸铁对付战斗学校全体学员吗?稍稍公平一点如何?”

安德向后退了几步,向外转动着喷头的把手,让喷头喷出热水。水蒸气立即从地面升起。他继续转动着。

其他队员七嘴八舌地大声赞同附和着。“就是嘛……”抱怨声不仅仅发自飞龙战队。安德森根本不想转身回应安德的挑战。最后,威廉·毕回答了他:“安德,只要有你参加战斗,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出现公平的情况。”

一见邦佐的姿势,安德的心沉了下去。马利德显然也学过个人格斗课程,而且可能比安德更精通格斗技巧。他的步法灵活,身体强壮,而且充满愤怒。他不会手软的,他会朝我的脑袋打,安德想。他会尽一切可能伤害我的大脑。如果战斗持续下去,他就会取得胜利。他的力量足以压倒我。想从这儿离开的话,我必须速战速决,而且要让他没有反击的机会。安德再次体会到上次踢打史蒂生时产生的那种眩晕的感觉。但这次被打的会是我,除非我能首先击倒他。

“没错!”在场的队员们齐声喊叫。很多人都笑了起来。泰卢·莫木鼓起掌来。“安德·维京!”他高呼着。其他队员也跟着鼓掌,高呼安德的名字。

盥洗室不是很大,周围都是金属管道之类的突出物。战斗学校的建筑物是一部分一部分地像发射低轨道卫星一样,从地面发射到太空组装而成的。房间四周安装了污水回收装置。设计非常紧凑,没有浪费一丝空间。因此,打斗中所能使用的战术很明显——将对方撞向那些突出物,直到对方受到足够的伤害为止。

安德通过敌军的大门,他的队员跟着他。欢呼声一直伴随着他们通过走廊。

“你闭嘴。”马利德说,“都给我闭嘴,站到一边去。”他开始脱下制服。“光着身子,单独一人。是吗?安德,现在我们一样了。我的年龄比你大,这我没法控制。可真是个天才呀,知道怎么对付我。”他转向其他人,“看着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今晚还训练吗?”“疯子”汤姆问。

“我们不是来听这个小混蛋胡言乱语的。”另一个人说。

安德摇摇头。

“闭上你的嘴,安德。”一个家伙喊道。

“那明晚呢?”

“做个自豪的孩子,邦佐。你可以回家告诉你爸爸说,是的,我打败了安德·维京,他只有十岁大,而我已经十三岁了。而且我只带了六个朋友做帮手,我们预先商量好了怎么对付他,甚至在他单独一人光着身子洗澡的时候动手——安德·维京实在太危险了,我们本该带上两百人来的。”

“不。”

其余孩子都笑了起来,但邦佐没有笑,安德也一样。

“好吧,什么时候开始训练?”

“没有人要打你,”伯纳德说,“我们只是来告诉你竞赛必须公平。最好偶尔打输一两场。”

“不再训练了,直到我改变主意为止。”

“如果看到现在的情形,他会很开心的。和一个光着身子在洗澡的孩子打斗,而且他还比你小,而且你还带了六个帮手。他会对你说,噢,这是我们的光荣。”

身后传来一阵怨言。

邦佐身子僵硬了。

“嘿,这不公平,”其中一个队员说,“这不是我们的错,是教官们破坏了比赛的公平。你不能就这样抛弃我们,因为——”

“邦佐,”安德轻声说,“你爸爸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安德猛地一拍墙壁,朝那个队员吼道:“我不再关心什么比赛了!”声音在走廊里回响。其他战队的队员都从门里探出头来。他无力地说:“你明白吗?”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战斗已经结束了。”

安德没有看伯纳德。想要他命的人是邦佐,虽然他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其他家伙只是凑热闹,他们不敢乱来。邦佐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他独自回到他的宿舍。他很想躺下来,但不行,床还是湿的。这让他想起这一天所发生的一切。狂怒中,他从床架上拖下床垫和毯子扔出走廊。尔后,他卷起制服当作枕头,往绷在床架上的帆布上一躺。虽然很不舒服,但他不在乎,只要能睡就行。

“这不是下棋。”伯纳德说,“我们都讨厌透了你,安德。你今天就会毕业,被开除了。”

刚睡下几分钟,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走下一步。”安德说。

“走开。”他低声说。那个敲门的家伙不知是没听到他的话还是根本不想停下来,门继续响着。最后,安德说:“进来吧。”

安德意识到取走毛巾是他们的一个策略。没有什么比光着身子站在这里更让他感到软弱。这正是他们希望造成的效果,让他感到羞耻,然后击垮他。他不能如他们所愿。他告诉自己不能因为光着身子站在他们面前就软弱下来。他站得笔直,面对着他们,双手放在身侧。他将视线集中在马利德身上。

是豆子。

安德关上喷头,身上依然打着肥皂,他伸手去拿毛巾。毛巾不见了。一个家伙正拿着它。是伯纳德。眼前的情景与史蒂生和彼得对付他时一模一样,他们缺少的只是彼得阴险的微笑和史蒂生明显的愚蠢。

“走开,豆子。”

没有人回答。

豆子点点头却没有走开,只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安德几乎想斥责他,朝他高声叫骂,让他滚出去。然而,他注意到了豆子疲惫的样子,他的身体疲倦地弯曲着,眼眶四周因为缺乏睡眠出现了黑眼圈。但他的皮肤仍然柔嫩,那是孩子的皮肤。圆整柔软的面颊,瘦弱的手臂。他还不到八岁。尽管他是那么聪明,那么热忱,那么出色,他仍然还是个孩子。还小。

“嘿。”安德说。

不,他不是的,安德想。个头小,没错,但刚才的战斗中,豆子和他指挥的士兵肩负着全队的希望,正是因为他,飞龙战队才取得了胜利。他的表现非常出色。他不再是个菜鸟,不再是个幼稚的小孩。

或许都不是。他转过身,发现有七个家伙站在他面前,三三两两地靠在金属水槽上或站在喷头附近,正盯着他。邦佐站在最前,后面的家伙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仿佛自信的猎人在望着他走投无路的猎物。但邦佐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豆子将安德的沉默和温和看作默许,他上前一步踏进房间。安德这才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张小纸片。

甚至有人走进盥洗室的脚步声也没有让他警觉起来。当时安德正站在喷头下,让水流冲刷着他的头和身体,几乎没有注意那些微弱的脚步声。或许午餐结束了,他想。他又往身上抹了一遍肥皂。或许是什么人结束训练晚了。

“你被调走了?”安德问。他不愿意相信,发出的声音却单调、沉闷,毫无兴趣。

于是他慢跑来到体育馆,强迫自己连续进行了三次爬绳训练,这才回到盥洗室洗澡。他没想过有人会注意到他没有在战队长食堂露面。当他在中午时分洗澡时,他的队员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他们今天的第一顿饭,这时的他将彻底孤独无援。

“野鼠战队。”

他剥下了满是汗臭的急冻服,感到一阵寒意,肌肉虚弱无力。不应该在白天睡觉的。我开始松懈,开始变得虚弱了。决不能让这种情形发生在我身上。

安德点点头。当然,很明显。如果无法击败我和我的队员,他们就会调走我的部下。“卡恩·卡比是个好人。”安德说,“我希望他能看到你的价值。”

安德很想立刻就去冲个澡,但他也累坏了。他还没来得及脱下急冻服就躺在床上睡着了,好像只过了一小会儿,醒来时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本来还打算这个上午多学点虫族战术呢。剩下的时间只够洗个澡,吃点东西,然后就该上课了。

“卡恩·卡比今天毕业了。我们在战斗时他就得到了通知。”

这场战斗拖得太长了,当它结束时,早餐时间已经过去了。浑身汗水、疲惫不堪的队员正等在走廊上,安德望着他们说:“现在你们都知道了教官的用心。今天不训练了,通通休息,该玩的去玩,该学习的去学习。”大伙儿确实累坏了,这可以从他们的回应上看出来。他们甚至没有欢呼,连笑都不笑,只是无言地走回宿舍剥下急冻服。如果要大家继续训练的话,他们会服从命令,但他们已经耗尽了每一分精力,再说,没有吃早餐就让他们训练未免太不公平。

“哦,那么谁指挥野鼠战队?”

“噢,我可没那么傻,”史莱特利说,咧着嘴笑了,“我只是战斗之前和之后才考虑公平的问题。”

豆子无助地摊开手,说:“我。”

“不要放弃他们给你的便利,”安德说,“如果你掌握了敌军没有的优势,不要放弃它。”

安德望着天花板,点点头。“当然。毕竟,你只比当战队长的正常年龄小四岁。”

当然,这场战斗安德他们又赢了,但打得异常艰苦。战斗室里迷宫似的布满星星,在里面搜寻和痛击敌军花费了他们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对手是波尔·史莱特利的灵獾战队,他们非常顽强,一直战斗到最后一人。教官们又想出了新花招——飞龙战队士兵让敌人失去活动能力或击伤敌人时,他们在五分钟后自动解冻。本来这是练习时的做法。只有当敌人被完全冰冻后,才彻底失去活动能力。但这种自动解冻程序却没有赋予飞龙战队。“疯子”汤姆第一个发现了他们的诡计,那时他们从后面受到了某些中弹“身亡”的敌军的攻击。战斗结束后,史莱特利握着安德的手说:“很高兴你打赢了。如果我要打败你,安德,我希望是在公平竞争的条件下。”

“这可不是件好笑的事。我不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事。先是不公平的比赛,现在又是这个。你知道,我不是唯一被调走的人。他们让半数的战队长毕业,把我们大部分队员调去指挥他们的战队。”

想到这里,他再次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早上房门被轻轻打开,一张留给他的战斗通知书被留在地板上。

“哪些队员?”

安德在漆黑之中苏醒过来,心中充满恐惧。随后,他使自己平静下来,那些教官显然非常看重他的价值,否则他们不会让他面对这么大的压力。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他受到伤害。或许去年那些大孩子在战斗室里攻击他时,教官们正站在门外,注意事态发展;如果事态失去了控制,他们会介入并平息它。或许我可以就坐在这儿,无需惶恐。这种事他们当然会发现的。我会平安的。在战斗中他们会给我施加最大的压力,但在此之外,他们会保证我的安全。

“好像是——所有小组长和副组长。”

但在黑暗之中,他的战队并不在身边。那个晚上,他梦见了史蒂生。现在看来,当时的史蒂生是那么小,只有六岁,他那套硬汉做派又是多么可笑;然而在梦中,史蒂生和他的朋友将安德绑了起来,他无法还击,然后他们像安德对付史蒂生时一样,将那一切通通回敬给他。而后安德看见自己像个傻瓜似的在胡言乱语,试图向他的队员发布命令,但所有从他嘴里发出的字句听起来都像是疯人呓语。

“当然了。如果他们要毁掉我的战队,他们会连根拔起。不管他们要做的是什么,这次他们做得很彻底。”

安德咧开嘴笑了,米克仍然是他的朋友。不用担心,他们对付不了我,我手下有一个战队呢。

“你仍然会打赢的,安德。我们都知道。‘疯子’汤姆说:‘你们的意思是让我想出打败飞龙战队的办法?’每个人都知道你是最出色的。他们无法打垮你,不管他们怎么——”

千万别落单。——米克

“他们已经打垮我了。”

他的床上留了张便条:

“不,安德,他们不能——”

“我才不会上当。”拒绝他们是件傻事,安德很清楚。“随你们的便吧。”他转身就走。几个小组长一路小跑跟在后头。其中一个赶在安德前面帮他打开门,他们检查了一遍屋子,叮嘱安德记得锁门,熄灯之前才离开。

“我不再关心战斗比赛了,豆子。我不会再为教官们战斗。不再训练,不再比赛。随便他们把那些小纸片放在地板上,随他们喜欢,但我不会接受。在我今天出门之前就已经决定了。所以我才要你去通过敌军大门。当时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但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只想摆脱这种生活。”

“听我们的吧,我们可以趁机讨好你。”

“你应该看看威廉·毕脸上的表情。他就站在那儿,苦苦思索他是怎么失败的。你只剩下七名队员还能动弹,而他们却仅仅损失了三名士兵。”

“完全没必要。”

“为什么我想看威廉·毕的表情?为什么我想打败所有人?”安德将手掌盖在眼前,“我今天将邦佐打得很厉害,豆子。我真的把他打伤了。”

“或许这些事都是传闻,但你有五个小组长,他们都乐意护送你回战队长宿舍。懂我意思吗?”

“他自找的。”

“只是传闻而已。”安德说。但他很清楚这不是传闻。佩查知道了某些事,而且从今晚情形来看她的说法绝不是空穴来风。

“我把他踢飞了起来。他就像个死人,站在那儿挨打。我却不停地伤害他。”

“就是有些大孩子想干掉你的事。”

豆子没有说话。

“什么真的?”安德巡视着宿舍,喝令两个正在打闹玩耍的队员上床睡觉。

“我只是想确保他不会再来伤害我。”

“这是真的吗?”“疯子”汤姆问。

“他不会了。”豆子说,“他们把他送回家了。”

她的脸上突然现出怒火。“不,我没有。你怎么能这样想我?你知不知道谁是你的朋友?”她径直离开飞龙战队的行列,走到安德的前头,爬上通往上层甲板的梯子。

“已经送走了?”

“佩查,如果你刚才真的将我拉到一边谈话,跟在我们后面的十多个家伙就会在走廊里截住我。你能说你没有注意到这个情况吗?”

“教官没有说太多,他们总是守口如瓶。消息公布栏里说他毕业了,任职一栏里——你知道,通常都是战术学院、后勤学院、预备指挥学院、领航学院之类的地方——可他那栏里只写着西班牙的喀他赫纳,那地方是他的老家。”

“这件事是真的。你的朋友叫我今天单独和你谈谈,向你提出警告,让你在明天从战斗室回去时要小心,因为——”

“我很高兴他们让他毕业了。”

“我不怪任何人。”

“去他的吧,安德,他应该觉得走运才是。如果我们知道他是怎么对待你的,我们会当场宰了他。他真的让一大群家伙围攻你吗?”

“你打败凤凰战队时,我也恨你,安德。”

“不。只有他和我。他是为荣誉而战。”如果不是为了他的荣誉,他和其他家伙会一拥而上,那么,或许我真会被他们干掉。是他的荣誉感救了我的命。“我从不为荣誉而战,”安德又加了一句,“我只为胜利而战。”

“我想你是指自从我打败了火蜥蜴战队后吧。”

豆子笑起来。“你的确胜利了,把他一脚踢出了星环。”

“安德,他们能做出那种事。自从你当上战队长,他们就一直在计划这件事。”

安德还没来得及回答,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门打开了。安德还以为是他的队员,进来的却是安德森少校。跟在他后面的还有格拉夫上校。

“有什么好奇怪的。”安德说。几个他手下的队员竖起耳朵倾听着。有人密谋对付他们的战队长,这可是个重要信息。

“安德·维京。”格拉夫说。

“你的一个朋友想让我提醒你,有些人想杀掉你。”

“是,长官。”安德站起身来。

安德转身跟上自己的队员。他听见佩查跑了上来。“好吧,我们边走边谈。”她靠近时,安德有点紧张。她是他们中的一个吗?是那些憎恨他、想伤害他的人当中的一个吗?

豆子还是那个倔脾气,他认为安德不应该受责备。“我希望向教官汇报我们对各位教官做法的感想。”

“只是一小会儿。”

两位教官没有理他。安德森递给安德一张纸片。是一张大纸片,而不是战斗学校内部传达命令用的小纸片。这是调遣令,豆子知道它的含义。安德要被调出学校了。

安德想了一会儿,如果他停在这里和佩查谈话,他的队员将会很快走过他们,把他和佩查单独留在走廊里。“边走边谈吧。”安德说。

“毕业?”豆子问。安德点点头。“这么长时间?他们未免也太慢了吧。你不过提前了两三年而已,说话走路穿衣服你全都学会了,他们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你了。”

“嘿,安德!”有人喊道。安德停下来朝身后望去,是佩查。“安德,我能和你谈谈吗?”

安德摇摇头。“现在我只知道,游戏结束了。”他折起那张纸片,“我还有时间见见我的队员吗?”

经过走廊的时候,安德注意到有些大孩子好像在走廊和楼梯的分支处交头接耳,有几个正处在他们的过道上,慢慢朝别的方向走去。事情显得太过巧合,因为他们中的大部分都穿着火蜥蜴制服,而剩下的几个家伙虽然属于别的战队,它们的指挥官恰好又是对安德最为不满的。少数几个人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视线。其他的人则显得很紧张,尽管他们都装出一副轻松的神情。如果他们在走廊里袭击我的队员怎么办?我的队员年龄都很小,又完全没有受过重力格斗训练。他们哪有时间学习?

“没有时间了。”格拉夫说,“你的航班二十分钟后起飞。还有,你最好不要去告诉他们,这会使事情变得简单一些。”

安德结束训练时已是21:40,队员们都很疲倦,但看到了一种新的战术,大家还是感到很开心。他们沿着过道走回宿舍,安德走在他们当中,没有说话,只听着他们议论。他们觉得筋疲力尽,是的,连续四个星期每天一场战斗,而且每场战斗都在挑战他们的极限。但他们感到非常自豪,非常开心。全队关系非常融洽,因为他们从没打过败仗,而且学会了相互信任。信任队友的表现,信任他们的指挥官,最重要的是,他们相信安德带领战队做好了应付一切的准备。

“是对他们还是对你们?”安德问。他没有等候答案。他转向豆子,握了他的手好一会儿,然后朝门口走去。

很快,飞龙战队的所有队员都停下来,看着豆子练习他的绳索。他改变方向时的情形令人吃惊,特别是你根本看不到绳索在哪里。当他用绳索绕着星星移动时,速度比以往任何人能做到的快得多。

“等等。”豆子说,“你要调到哪儿去?战术学院?导航学院?还是后勤学院?”

他大叫起来。安德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豆子并不是因为痛楚才高声叫唤。“你看到我的飞行速度有多快吗?看到我怎么改变方向的吗?”

“指挥学院。”安德回答说。

豆子认为可以把死线做成威力极大的绊索。它几乎是透明的,如果用几根这样的线并列在一起,很容易绊住从它上面或下面来去的敌人。尔后,他又有了个主意,试着用它在半空中改变运动方向。他把死线牢牢系在手腕上,另一端仍然系在扶手上,向外滑动了几米远,然后径直弹了出去。死线拖住了他,让他突然改变方向,在空中划了一道弧形,狠狠撞在墙上。

“预备指挥学院?”

今天,豆子得到了一件新玩具,称为“死线”。那是一种又细又长的双绞线,细得几乎让人难以察觉,用于在太空建筑中将两个物体系在一起。死线有时长达几公里,豆子的这条仅比战斗室的墙壁要长一些,很容易卷起来绕在他的手腕上,而且几乎不会被人注意。他像拉衣服上的线头一样将它解开,一头递给一名队员。“缠在扶手上,多绕几圈。”豆子拿着线的另一头穿过战斗室。

“指挥学院。”安德说,他走出大门,安德森紧紧跟在后面。豆子拉住格拉夫的衣袖,说道:“从来没人在十六岁之前升入指挥学院!”

安德坐在战斗室一角,手臂搭在扶手上,看着豆子训练他的特别小队。昨天他们练习了如何空手攻击,用脚卸掉敌人的武器。安德学过重力条件下的格斗术,他用自己这方面的经验帮助他们。零重力下格斗大不相同,但仍然可以借助飞行惯性制服敌人,这和在重力环境中是一样的。

格拉夫甩开豆子的手,走了出去,在身后关上了门。

“就凭我阻止你险些坏了大事。”

豆子一个人站在房间里,想弄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人能不经过预备指挥训练直接升入指挥学院,必须先在战术学院或后勤学院经过三年预备指挥训练。而且,没有人能够在战斗学校待满六年之前就毕业,而安德仅仅待了四年。

“凭什么?”

体系已经崩溃了,毫无疑问。或许高层的某些人已经疯了,或许是那场战争出了什么错,那场真正的战争,虫族战争。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让他们像这样毁掉训练体系,破坏游戏规则?还能有什么原因让他们选择一个像我这样的小孩子来指挥战队?

“这倒很公平。但如果我碰巧做对了,请你们记得要授予我勋章。”

豆子从过道回到自己的床位,途中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他刚走到床铺,宿舍的灯就熄灭了。他在黑暗中脱下衣服,摸索着塞进柜子。他的心情糟透了。起初他以为坏心情是因为害怕领导一支战队。其实并非如此。他知道自己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战队长。他有一种想哭出来的冲动。自从来到这里之后,除了头几天受思乡情绪影响外,他从未哭过。安德的名字在他脑中回响,喉咙里像塞了什么东西,他无声地哽咽着。他咬着自己的手,试图用痛楚来代替这种感觉。没有用。他再也见不到安德了。

“哼!如果你错了,在虫子杀光我们之前,我会先把你送上军事法庭干掉你,让你的臭名传遍整个世界。”

最后,豆子终于平静下来。他躺在床上强迫自己放松,直到想哭的感觉消失为止。尔后,他倒头入睡。他的手放在嘴边,搁在枕头上,似乎不知道是想咬指甲还是想吮手指。他蹙紧眉头,呼吸又急又轻。他始终是一名战士,如果有人问他长大后想做什么,他会不知所措,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错了,只有上帝才能拯救我们。”

走进那艘穿梭飞船时,安德第一次注意到安德森少校换了军衔。“没错,他现在是中校了,”格拉夫说,“实际上,就在今天下午,安德森少校已经被任命为战斗学校的校长。我被重新安排了别的任务。”

“如果你错了,只有上帝才能拯救你。”

安德没有问他是什么任务。

“我们应静观事情的发展,这是我最早、最终和唯一的决定。”

格拉夫坐进过道旁的座椅,系上安全带。这儿只有一个外来的旅客,一个神情安定、穿着便服的男人,有人介绍说他是佩斯将军。佩斯带着一个公文包,格拉夫的行李却不比安德更多。知道格拉夫跟自己一样两手空空,这给安德带来了某种安慰。

“还有其他孩子呢?也可以让他们帮他呀。”

返回地球的旅途中,安德只说了一句话。“为什么我们要回地球?”他问,“我以为指挥学院是在某处的小行星带上。”

“因为安德知道邦佐打算杀死他。如果我们提早送走马利德,安德就会知道是我们救了他。大家都很清楚,就其优点来说,邦佐并不是好得可以提前毕业。”

“没错,”格拉夫说,“但战斗学校不能停泊远程飞船。所以我们得经由地球出发。”

“为什么你不直截了当让邦佐毕业算了,他已经到年龄了。”

安德很想问问这是否意味着他能见到自己的家人。突然间,一想到这个愿望或许能够成为现实,他又有点害怕。最终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闭上双眼,尽量让自己入睡。在他身后,佩斯将军观察着他。为了什么目的,安德想不出来。

“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他们到达地球时正是佛罗里达炎夏的下午。安德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阳光了,光线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他眯起双眼,打了个喷嚏,很想回到屋内。每样东西都是那么遥远,这里的地表没有战斗学校的地板那种向上伸展的曲度,站在地平面上,安德觉得自己似乎处在一个小山顶。真正的地心引力也和战斗学校的人造引力完全不同,安德走路时不自觉地在地上蹭着步子。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想回去,回到战斗学校,那是他在宇宙中唯一的归宿。

“如果他死了或受到了永久性的伤害,他也永远不会达到巅峰。”

“把他逮捕了?”

“显然你看不出来。它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必须让安德相信,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不会有大人走过来帮助他。在他的灵魂深处,他必须认识到在面对其他孩子时只能依靠自己解决问题。如果没有认识到这点,那他将永远不会达到巅峰。”

“嗯,这种想法很自然。佩斯将军是宪兵司令,而战斗学校里确实发生了一宗死亡事件。”

“我看不出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他们没有告诉我格拉夫上校是被提升了还是被送上了军事法庭,只是说他被调走了,要去向行政长官汇报情况。”

“当安德指挥着人类的舰队,必须做出事关人类生死存亡的决定时,难道我们也要派宪兵去保护他吗?”

“这个兆头是吉是凶?”

“我并不是在对过去的事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到这里来的。安德·维京已经让邦佐·马利德忍无可忍了,而你却没有派宪兵解决他们之间的纠纷。这很不合理。”

“谁知道。从一方面看,安德·维京不仅熬过来了,而且超越了极限,取得了骄人的成就,这是老格拉夫的功劳。但从另一方面看,穿梭机上还有第四名乘客,装在尸袋里。”

“安德以前就遇到过这种情况。那还是在地球的时候,当时他刚被解除监视器,同样有一群大孩子——”

“这只是学校历史上的第二起死亡事故。至少这一次不是自杀。”

“你知道这让我们感到非常不解。”

“你觉得谋杀比自杀好,英布少校?”

“袖手旁观。”

“这不是谋杀,中校。我们从两个角度录下了事件的经过,没有人能责怪安德。”

“噢,这倒很明显,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在这些‘孩子’中,有些心怀恶意的人策划围攻安德,这个情况你已经知道八天了。这些人中,特别是一个名为邦尼托·德·马利德,一般称为邦佐的,根本没打算在围攻中将自己的暴力手段作丝毫限制。安德·维京这样一个对人类世界极其重要的宝贵资源将处于极度危险之中,他的脑浆很可能溅到你的学校墙壁上。而你,早已得知这个情况,却打算——”

“但他们会责怪格拉夫。当这一切结束后,政客们就可以翻查我们的记录,对我们的行为作出评判。如果他们觉得我们做得对,就会授予我们奖章,反之则会剥夺我们可怜的退休金,把我们送进大牢。至少他们有一件事做得很好,就是没有告诉安德说那个男孩已经死了。”

“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是第二次了。”

“是吗?”

“他们也没有告诉他史蒂生的事。”

“该死的戴普,你也该死,长官。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安德可真是个吓人的孩子。”

“格拉夫上校,安德·维京这个名字已经传到高层,甚至传到了我的耳朵——有人谨慎地告诉我,说他是我们面临虫族入侵时唯一的希望。如果他的生命或健康处于危险之中,我想宪兵部关心、保护这个男孩算不上多管闲事。你认为呢?”

“安德并不是个杀人魔鬼。只不过夺取了胜利——彻底、完全的胜利。如果有谁因此而恐慌的话,那应该是虫人。”

“这里只不过是一所为孩子们设立的学校,佩斯将军。恐怕不需要联合舰队的宪兵司令亲自表示关注吧。”

“知道对手是安德,简直让人有点替它们难受。”

“他觉得自己对这里的学员怀有父亲般的责任。他认为你对于潜在的可能导致伤亡的事态过于疏忽,疏忽得超出了常规——简直就是阴谋,会造成一名学员死亡或重伤。”

“我只觉得对不起一个人,那就是安德。但我的抱歉程度还没到建议他们对安德放手的地步,我现在有权接触以前格拉夫才能看到的机密材料,我们舰队的行动之类。过去,我晚上还能睡着。”

“啊,就是说戴普向上级打了小报告。”

“时间越来越紧了?”

“请别装傻,格拉夫上校。美国人很喜欢装傻,但我没那么容易上当。我来这里的原因你知道得很清楚。”

“我不应该提到这件事的,这些都是机密。”

“采取行动?”

“我明白。”

“正常情况下,格拉夫上校,我不想插手战斗学校的内部事务。在这里你说了算。而且抛开我们的军衔不说,我很清楚我能做的只是向你提出建议,而不是命令你采取行动。”

“咱们这么说吧:让安德现在进入指挥学院,一点儿也不早,或许还晚了几年呢。”

“佩斯将军,请坐。我知道您有急事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