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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所向披靡

在第七天训练的最后一个小时,也就是安德刚打赢了第七场战斗以后几个小时,安德森少校亲自来到录像室。他将一张纸片递给一个坐在那儿的战队长,然后对安德说:“格拉夫上校希望立刻在他的办公室见到你。”

安德只是耸耸肩,似乎说这根本无关紧要。

安德站起来,跟着安德森穿过走廊。安德森锁上将学员与教官隔开的大门。他们来到格拉夫的办公室,他正坐在那张和钢地板钉在一起的转椅上。他又胖了一圈,即使在坐直的时候,肚子仍然溢出于两边的扶手。安德想起他以前的样子。第一次见到他时,格拉夫看上去一点也不胖。仅仅过了四年。看来时光和压力对这位战斗学校的老板可一点也不客气。

没多久,安德一遍又一遍观看战斗录像的事传遍了整个学校,录像室变得人满为患。绝大部分都是战队长。他们看着安德看过的录像,假装明白为什么他要看这盘带子,又从中学会了什么。安德什么都没说。甚至在他用不同的带子播放同一场战役的七个不同场景时,只有一个战队长试探地问:“这些带子都是同一场战役的吗?”

“从你的第一场战斗算起,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天。”格拉夫说。

马泽·雷汉小小的巡洋舰一次射击,一艘敌军的飞船爆炸开来。录像上显示的只有这点东西。陆战队攻入敌舰的镜头倒是很多,里面倒着无数虫人的尸体,但没有拍下虫族士兵击毙人类士兵的镜头,有的话也是剪接插入的第一次入侵时的镜头。安德非常沮丧,马泽·雷汉取得胜利的影片显然是经过剪辑的。战斗学校中的学员本来可以从马泽·雷汉身上学习大量的东西,但每样和他的胜利有关的事情都隐藏在影片背后。这种隐瞒对希望通过学习达到马泽·雷汉那样成就的学员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安德没有回答。

有一件很奇怪的事,虽然有关马泽·雷汉的传说数不胜数,但只有极少数录像带记录了他的战斗。从战事早期的带子上看,与虫族威力无比的主力舰队一比,马泽·雷汉的舰队简直小得可怜。那时虫族已经在彗星防御带击溃了人类舰队的主力,将人类飞船一扫而空。人类的战略对它们来说只是个笑话——这些影片经常播放,以激起人们对虫族的恐惧和愤怒。然后人类的抵抗力量仅剩下马泽·雷汉在土星边上的小舰队,人类已经处于毁灭的边缘,就在这时——

“而你已经打赢了七场战斗,每天一场。”

安德现在是从虫族身上而不是从人类身上学习战术和策略。向它们学习,安德感到既羞且惧。它们是最可怕的敌人,丑陋、危险、令人憎恶。但它们打起仗来是真正的行家——幸好只是一定程度上的行家。虫族似乎总是死抱最基本的战略战术原则不放——在最重要的战场上投入尽可能多的兵力兵器。下级军官做不出什么让人大吃一惊的事,既不会闪现出天才的火花,也不会大失水准干蠢事。看得出来,虫族军队的纪律约束极严。

安德点点头。

大部分的录像片都是垃圾,无非是雄壮的音乐伴随着指战员们英勇作战的身影,还有一些太空舰队摧毁虫族据点的镜头。但在里面他也找到了一些有用的片断:像光点一样遥远的飞船在漆黑的太空中编队行动,更有用的是,飞船侧舷的灯光照亮了屏幕,显示出整个战场的景象。在录像片里很难立体地观察整个战斗的经过,片断通常很短,而且没有配上解说。但安德开始留意到虫族舰队的高明之处:如何以看似毫无规律的飞行路线来混淆视线,怎样制造圈套,用假撤退将联盟飞船引入陷阱。有些战役被编辑成多个片断,储存在多盘带子上。通过按顺序反复观看,安德可以重组整场战役。他开始注意到一些官方评论从未提到过的事情。他们总是尽量渲染人类取得的胜利,以唤起人们的自豪感和对虫族的厌恶,但安德开始怀疑人类最后到底是怎么取得胜利的。人类的飞船笨重而迟缓,他们的舰队对新战况的反应缓慢得令人无法忍受,而虫族的舰队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整体,情况稍一改变,它们能够立刻作出反应。当然,第一次入侵时期,人类飞船完全不适合快速对战,但虫族的飞船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到了第二次入侵时,双方的飞船和武器才更加敏捷、致命。

“你的成绩好得不同寻常。”

他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在录像室,那里存放了大量马泽·雷汉和其他伟大的指挥官在前两次入侵战争时的宣传片。安德提早一个小时结束日常训练,让他的小组长们自由训练各自的队员。通常他们会进行一些模拟战斗,小组对抗小组。安德留下来看了一会儿,直到认为他们做得不错,然后便离开战斗室,研究以往的战例。

安德眨了眨眼睛。

安德已经把所有零重力下的战术技巧教给了他们,他还能从什么地方学到新东西呢?

“你会把你非凡的成功归结于什么,指挥官?”

当然,这些折磨只是小事。安德说服自己把这些当作对他的赞扬。其他战队现在已经开始模仿安德的战术,大部分士兵都学会了屈起膝盖攻击。原来的集群进攻模式被打破了,更多的战队长开始派遣他们的小组沿着墙壁移动。但没有人像安德一样建立五个小组的编制。这是他的一点小小的优势,对手总是考虑怎样防御四个小组的攻击,常常忽略了第五个。

“你给了我一支可以接受我想法的战队。”

很多人对安德产生了嫉恨情绪,他们恨他这么年轻就这么出色。跟他一比,他们的胜利就不值一提了。他在走廊经过他们时,从他们脸上看到了这股怨恨;接着又发现在战队长食堂里,他一坐下,桌边的一些人就会起身坐到别的桌边;在游戏室里有人有意用手肘撞他,他进出体育馆时有人故意绊倒他,他经过走廊时则有人用湿纸团从后面掷他。他们知道无法在战斗室里打败他,所以用别的方法折磨他。只要出了战斗室,他就不再是一个巨人,只是个小孩子。安德瞧不起他们的行径,但在内心深处,他很怕这些人。这种情绪隐藏得如此之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彼得从前就常用这些小手段折磨他,安德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家里一样。

“那你的想法是什么?”

这个星期结束时,飞龙战队已经在七天内打了七场战斗。比分是7胜0负。安德的损失从未超过和凤凰战队作战时的损失,还有两场战斗他甚至没有一名队员被冰冻或失去活动能力。现在没有人再认为他排在战绩榜第一名的罕见成绩是侥幸得来的,他以闻所未闻的优势击败了最出色的战队。其他战队长早已对他刮目相看,有少数几个人每次吃饭时都坐在他身边,认真向他请教他是怎么在最近的一场战斗中击败对手的。他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们。他相信少数战队长将会按照他的思路来训练他们自己的战斗小组长和队员。安德和这少数几个战队长聊天时,更多战队长则聚在被他击败的对手周围,试图从他们身上找出安德的弱点。

“将敌军的大门定位成下方,把自己的腿部当作挡箭牌。不采取集群进攻,而是灵活地发挥机动性。我还用五个八人的小组代替了四个十人的小组,这些都有助于我们取得胜利。而且,我们的敌人对我们的新战术反应迟钝,我们用同样的战术不断地击败了他们。但这并不能保持很长时间。”

他希望如此。

“那么你并没有期望能够一直保持胜利。”

安德装做没有注意到她的愤怒。他想,经过几场战斗后,她会意识到实际上她给他造成的损失是别人无法做到的。但他仍旧从她身上学到了某些东西。在稍后的训练中,他会教他的小队长如何应付佩查对他们施展的诡计。至于佩查,他们很快就会再次和好。

“如果我们一直不改变战术的话。”

佩查并不是卡恩·卡比,她的战队更加灵活,对安德神出鬼没的攻击适应得很快。在战斗结束时,安德有三名队员被冰冻,另外还有九名队员失去活动能力。但在最后,佩查却没有大方地向他表示祝贺,她眼中的愤怒似乎在说,我是你的朋友,你就这样羞辱我?

格拉夫点点头。“坐下,安德。”

从那以后,就算他要他们不穿太空服跟他到月球上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追随他。

安德和安德森坐了下来,格拉夫看着安德,安德森接上话头。“经过如此频繁的战斗后,你的队员现在处于什么状态?”

“很显然,老规矩已经靠不住了。”安德说,“所以你们最好在任何时候都要做好战斗准备。但是,虽然我不能假装喜欢他们这样对待我们,但我对一件事非常满意——就是我有一支能打硬仗的队伍!”

“他们都成了经验丰富的老兵。”

四周响起一片更大的笑声,豆子被激怒了。

“但他们有什么感觉?他们觉得累吗?”

“当然,”安德轻蔑地说,“我不像你离地板那么近。”

“就算如此,他们也不会承认的。”

安德望向声音来源,是豆子。他已经穿上了急冻服,傲慢无礼地盯着他。想报复我吗,豆子?

“他们仍能保持锋芒吗?”

“你是洗完澡回来后才发现那张命令的,是吗?”

“利用电脑游戏窥探别人思想的是你,这个问题应该由你告诉我。”

听到这话的队员们都哄笑起来。

“我们知道自己掌握了什么,我们只是想知道你掌握了什么。”

“我想你需要洗个澡。”安德说,“昨天狡兔战队声称我们全靠身上的臭味才取得胜利。”

“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战士,安德森少校。我很清楚他们也是有极限的,但目前还没到那个地步。有些资历较浅的士兵碰到了一些麻烦,因为有些最基本的技巧他们从未真正掌握,但他们非常努力地学习,不断取得进步。你到底想我怎么说,是说他们需要休息吗?他们当然需要休息。他们需要几个星期的时间休整。他们的文化课已经完了,功课一塌糊涂。但这些情况你们是知道的,而且很明显你们不在意,那我凭什么要担心呢?”

“为什么你不早点通知我们?”韩楚问道,只有他才敢向安德提出疑问。

格拉夫和安德森交换了个眼色。“安德,为什么你要研究虫族战争的录像资料?”

他将命令递给A组组长“苍蝇”莫洛,莫洛看了一眼,立即高声发令:“急冻服!”然后开始换装。

“当然是想学习一些战术。”

过了一会儿队员们才意识到安德指的是战斗比赛,而不是模拟训练。是不是搞错了,他们喊道,从来没有哪支战队连续两天参加战斗比赛。

“那些录像都是为了宣传而制作的,所有与战术相关的片断都被删掉了。”

“先生们,我希望你们在昨天学到了一些东西,因为我们今天又要再来一次了。”

“我知道。”

纸片上写着的时间是7:00,现在已经是6:30了,他的一部分队员正要去吃早餐。安德把制服扔在一边,抓起急冻战斗服。几分钟后,他站在了飞龙战队的宿舍门口。

格拉夫和安德森再次交换个眼色。格拉夫敲了一下桌子。“你不再玩那个幻想游戏了。”他说。

这是他的老战队,他在四个星期前才刚从那里离开。他对他们的战术了解得一清二楚。这是一支最具灵活性的战队,对新环境的适应能力非常之强。部分原因可能是受到安德的影响。凤凰战队将会是最能承受安德的如行云流水般攻击的战队,他们的机动性足以和飞龙战队抗衡。看来那些教官已经下定决心要让他的生活变得更多姿多彩了。

安德保持沉默。

佩查·阿卡莉,凤凰战队,7:00

“告诉我为什么。”

那个晚上,安德睡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香,直到晨灯亮起时才醒过来。带着清爽的感觉,他慢慢走出去洗澡,直到回来穿上制服时,他才注意到地面上有一张纸片。他正抖动制服准备穿上时,那张纸片在风中飘动着,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拾起来,仔细地看着。

“因为我已经打通了。”

“我会努力的。”卡恩·卡比离开了,安德在心里将他加入到可以称为“人类”的那一栏里。

“那个游戏是无法通关的,总有无数关卡在等着你。”

“我认为他们这样对你非常可恶。通常,新战队长第一次走进食堂时,他们应当欢呼表示欢迎。但同时,通常新战队长第一次进来时,他的名字下总会有几场失败的记录。我来这儿也只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有人应当受到欢呼的话,那只能是你。但这就是生活,让他们吃屎去吧。”

“我打通了所有关卡。”

“好的,”安德说,“谢谢你来和我说话。”

“安德,我们希望尽量让你快乐,但如果你——”

午餐结束前,卡恩·卡比走到安德的面前向他表示祝贺,他又一次给安德留下了一个好印象。这是个高尚的行为,而且不像米克那样,卡比说话一点也没有小心翼翼。“我可真是大大地丢人了,”他坦白地说,“我告诉他们说你的战术是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但没有人相信我。我希望你在下一场战斗中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也算给我挣个面子。”

“你们只是希望尽可能地将我塑造成最优秀的战士。到下面去看看战绩排行榜吧,看看所有的项目,到目前为止,你们对我所做的努力非常成功,祝贺你们。现在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让我和下一个强劲的对手作战?”

给他们几个星期慢慢习惯吧。当我打赢了第二场战斗,这里将会平静下来。

格拉夫紧闭的双唇露出了一丝微笑,他无声地笑着摇摇头。

安德边吃边观察着四周,很多人都在交头接耳。安德注意到其中有一个人是马利德,他现在是这里年龄最大的战队长。大鼻子罗斯已经毕业了。佩查在远处一个角落里和几个战队长交谈,她一次也没向他看。许多人都在偷偷打量他,甚至包括正和佩查谈话的那个人。安德很清楚佩查是故意避开他的视线。这就是一开始便取得胜利所带来的烦恼,安德想,你会失去朋友。

安德森把一张纸片递给安德。“就是现在。”他说。

“我很高兴在这里还有个朋友。”但安德不能确定米克是否还是他的朋友。米克自己也不能确定。他们又聊了几句闲话,米克回了自己的桌子。

邦佐·马利德,火蜥蜴战队,12:00

“那要恭喜你了。”米克说。

“离现在只有十分钟时间,”安德说,“我的队员刚刚训练完,他们都还在洗澡呢。”

“我都学会了。”安德说,“凡是我学到的,我都记得死死的。”

格拉夫微笑着说:“那他们最好赶快完事,孩子。”

“你是我教出来的。”米克说。

五分钟后,他到达了飞龙战队宿舍门外。大部分队员刚洗完澡,正在穿衣服;有些队员已经去了游戏室或录像室消磨时间,等着吃午饭。他派了三个年轻队员把所有人叫回来,命令他们以最快速度穿上急冻服。

“这可未必。”安德说。

“我们的对手很强大,而且没时间让我们准备。”安德说,“他们在二十分钟前就通知了邦佐·马利德,当我们到达战斗室时他们至少已经进入房间五分钟了。”

米克不喜欢别人将他的原话奉送回自己,特别是在这种情形下。“正是你让我决定陪他们玩下去。但我跟你说实话,安德,你是不可能打败我的。”

孩子们愤愤不平,平时不敢在战队长面前说的大批脏话滚滚而出。为什么这样对我们?教官们肯定疯了。

“什么威胁?难道我打赢了,他们就不让你吃饱?我想你告诉过我说这些都是愚蠢的比赛,而且毫无意义。”

“不要问为什么了,这些账留到今晚再算。大家累不累?”

“他还过得去吧,”米克说,“不过他的资历还很浅。只能算表现出了点发展前途。但你表现的不是前途,而是对别人的威胁。”

“苍蝇”莫洛喊道:“我们在今天的训练中已经耗尽了力气,还没算上今天早上让雪貂战队惨败的那场硬仗。”

“卡恩·卡比并不是排行榜的最后一名。”这倒是真的,卡比的排名处于中间水平。

“从来没有人一天之内参加两场战斗!”“疯子”汤姆说。

“一场胜利还不能成为惯例。”米克说,“别太骄傲了。你是个新人,他们让你和能力较弱的指挥官比赛。”

安德用同样的语调回敬他:“也从来没有人打败过飞龙战队!难道这次你们想认输吗?”安德的反问就是对大家抱怨的回答。他的意思很清楚,先打赢战斗,再问为什么。

“是个惯例。”安德说。

所有人都回到宿舍,大部分已经穿上了急冻服。“出发!”安德吼道,队员们跟在他后面跑了出去。当他们到达战斗室门外的走廊时,几个队员还在边跑边穿衣服。很多队员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这不是个好征兆,他们太累了。战斗室的门已经开了,里面连一颗星星也没有,空空荡荡,四周的灯光开到最大亮度。在这场战斗中,你根本没有地方躲藏,连个暗角都没有。

“你这小滑头。”米克开心地说,“我们都在怀疑你的成绩到底是个奇迹还是个错误。”

“太好了。”汤姆说,“他们还没到,跟咱们一样。”

“嗨,米克。”安德说,“请坐。”

安德将手指放在嘴唇中间,提醒他们保持安静。因为门开着,敌人可以听到他们说的话。安德用手势指着门的四周,暗示他们火蜥蜴战队毫无疑问藏在大门四周的墙壁上,他们的位置非常隐蔽,只要有人冲进来,他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冰冻。

“介意我坐下吗?”安德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丁·米克。

安德用手势命令他们全部退离大门。然后将几个高个子的队员包括汤姆拉到前面,让他们屈起膝盖,与身体保持垂直,形成一个“L”形,接着开枪冻住他们。队员们无声地望着他,他挑了一名个子最小的队员——豆子,将汤姆的激光枪交给他。他让豆子跪在汤姆被冻住的腿上,然后拉过豆子各持一支枪的双手,放在汤姆的腋窝下。

他快要吃完时,有人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队员们现在明白了。汤姆是个挡箭牌,就像一艘载着豆子的装甲太空船。虽然他无法给敌人造成伤害,但他会为别的队员赢得时间。

安德的成绩是最好的。当然,由于只打了一仗,他的胜负比是完美的100%,而在其他项目上他也都遥遥领先。队员被冰冻的平均数、队员失去活动能力的平均数、取得胜利的平均耗时——每一项他都排在第一位。

安德指派另外两名队员当投手,等在门边,一会儿负责将汤姆和豆子扔进大门。接着继续将队员们安排成多个四人小队——一个做盾牌、一个做射手、两个做投手。一切准备妥当后,他指示投手们在接到命令后抬起他们的“投掷物”扔进大门,再跟在后面冲进去。

普通士兵食堂里有一整面墙用作分数显示板。士兵在上面可以看到过去两年间的战队成绩,但在这里,每个战队长也都有自己的记录。新任战队长并不会承接前任的出色成绩——他必须付出自己的努力。

“行动!”安德喊道。

他走进食堂时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但有几个人注意到了他矮小的个头,也看到了他袖口上的飞龙标记,他们毫不避讳地望着他。安德取了食物走到桌旁坐下,食堂内一片静寂。安德开始吃饭,他吃得很慢,小心翼翼,假装不知道自己是众人的焦点。周围慢慢地重新出现了议论声和交谈声,安德松弛下来,环视四周。

他们开始行动了,“盾牌”加“射手”,一次两对扔进大门,做盾牌的队员处于射手和敌人之间。敌军立刻朝他们开火,但他们几乎只能击中前面那个已经冰冻的队员,躲在“盾牌”后面的两个射手面对着毫无防御地展开在门后的敌军,几乎一枪一个准。紧接着当投手的队员也冲进大门,像敌人一样用墙上的扶手固定身体,从死角朝敌人开火。火蜥蜴战队的队员不知该向那些从上面屠杀他们的“盾牌”射击,还是该向和自己处于同一水平面的“投手”开枪,他们一片混乱,无所适从。在第一个飞龙战队队员穿过大门后还不到一分钟,战斗就结束了。飞龙战队有二十名队员被冰冻或失去活动能力,没有受伤的孩子只有十二个。这是他们最差的成绩,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取得了胜利。

他们整个上午都在训练,不时议论起早上的胜利,在得知可以提早半小时吃午饭后,大家再次欢呼起来。安德留下了几个小组长,讨论了他们要使用的策略,对他们的队员作出评估。然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寝室,有条不紊地换下制服准备去吃午饭。他将晚十分钟到达战队长食堂,这个时间正合他的意。他取得了第一场胜利,现在有资格进战队长食堂吃饭了。那里他从来没进去过,不知道一个新的战队长应该怎么做,但他很清楚地知道今天他应该最后一个进去。那时早上的比赛分数已经公布了。飞龙战队将不再是个默默无闻的名字。

安德森少校走出来将钩子递给安德时,安德再也控制不住怒火:“我以为你会让一支有本事在公平竞赛中和我们对抗的队伍作战。”

各个小组长很快就让队员们行动起来,安德不时走到每个小组中提出建议,帮助队员解决碰到的疑难。队员们现在知道,安德对整个小组训话时,他会极其严肃。但当他和个别队员一起时,他总是充满耐心,一次又一次地向他们解释,平静地提出建议,倾听他们的疑问并作出解答。而当他们试图和安德说笑时,他却会板起脸,他们很快就停止了这种做法。在安德和队员们待在一起的每一刻,他都要表现出和他们的区别。他无须提醒队员们他是他们的指挥官,这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祝贺你获得了胜利,战队长。”

“我不希望你们习惯于利用外物固定手臂。如果觉得自己手臂不够稳定,把它冻住!现在快给我练习去!”

“豆子!”安德吼道,“如果是你来指挥火蜥蜴战队,你会怎么做?”

“我们可以利用星星训练吗?”韩楚问道,“射击时手臂可以靠在上面。”

豆子在战斗中被击中失去活动能力,但没有完全被冻住,正飘浮在敌军的大门旁边,他大声回答:“我会在大门前面保持移动。绝不能藏在敌人知道的地方一动不动。”

所有人都到齐后,安德用钩子移到他们附近,挨个扫视着他们。“第一场战斗打得很好。”现在是给他们打支清醒剂的时候了,“飞龙战队在和狡兔战队作战时做得不错,但敌人不会都像他们一样脓包。C组,你们的前进太慢了,如果敌军表现出色的话,在你们到达有利位置之前,他们早就从侧翼包围你们了。你们应该分成两半,从两个方向夹角前进,这样他们就无法从侧翼包围你们。A组和E组,你们的射击准确率也太丢人了吧,战况报告显示说你们平均每两名队员才击中一名敌军。这表示大部分命中弹都是攻击队员接近敌人后造成的,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一支有实力的敌军将会歼灭我们的进攻队员,除非他们能得到远处队友的掩护。我希望每个小组都要进行对移动和静止目标的远距离射击训练,一半人做目标,一半人射击,轮流进行。每隔三分钟我就会来解冻你们,现在立刻开始。”

“你要作弊的话,”安德对安德森说,“为什么不让那支战队好好练练,作弊也好高明一点!”

他的队员到达时,安德正飘浮在战斗室中央。当然,没有人跟他说话。他们知道,当安德准备好之后,他会下命令的,但在此之前,最好不要打扰他。

“我想你现在应该解冻你的队员。”安德森说。

安德没有吃早饭,他并不饿。他走进浴室洗澡,把急冻服放进清洗器,洗完澡后就可以再次使用了。他擦了两遍身子,让水冲击着身躯。水是循环使用的,让所有人都尝尝我今天的汗水吧。教官们给了我一支毫无经验的队伍,我却赢得了胜利,而且不是凭借运气勉强取胜的。在四十名队员中,只有六名队员被冰冻或失去活动能力。让我们看看其他战队长在领教过这种灵活的战术后,还能继续保持他们原有的队形多长时间?

安德按下按钮解冻双方的队员。“飞龙战队解散!”他在解冻后立即喊道。这次他们不会精心集合起来接受敌军的投降,虽然最后赢得了胜利,但这不是一场公平的比赛——那些教官故意想让他们失败,只是由于邦佐的愚蠢才救了他们。这场战斗没有光荣可言。

大家都笑了,欢呼起来。安德解散队伍,让他们慢跑回宿舍。他召集了几个小组长,告诉他们说训练将在7:45进行并提早结束,给队员们留出洗澡的时间。只给半小时吃早餐,在战斗后不给时间洗澡——这当然还是小气了点,但和只给15分钟相比,已经显得宽大多了。安德想让他的小组长来宣布这额外的15分钟,让队员们知道好处得自他们的小队长,而不是战队长——这会让他们团结得更加紧密。

安德离开战斗室时才想到,邦佐不会认为他的愤怒是针对教官而发的,他的西班牙式荣誉感会让他认为这是安德对他的污辱。他只知道即使占有不公平的优势,他还是被安德击败了。而且安德还让他最小的队员公然宣称说邦佐本可以取得胜利,他甚至没有留下来接受他体面的投降。就算邦佐早已不再怨恨安德,今天这件事也会在他心中种下仇恨的种子。他会像以前一样仇视安德,因怒火变得对安德产生杀机。邦佐是最后一个打过我的人,安德想,我肯定他没有忘记这事。

狡兔战队的队员零零落落地走出安德他们进来的那个门口后,安德森少校最后解散了飞龙战队。安德带着他的队员穿过敌军大门,门下的指示灯提醒他们重力状态中哪个方向是下方。他们全都轻轻地在地板上着陆,然后跑进走廊里集合。“现在是7:15,”安德说,“你们有十五分钟时间吃早餐,然后到战斗室做早操。”他可以感觉到队员们的无声抗议:别这样,我们打赢了,大家庆祝一下嘛。好吧,安德想,你们可以庆祝一下:“吃早餐的时候,经你们小组长批准,你们可以互掷食物。”

他也没有忘记战斗室发生的那起事件,当时高级学员们想阻止安德的额外训练。面对邦佐的威胁,安德很想回去再做些格斗练习,以防万一。但在每天一场战斗,甚至同一天进行两场战斗的情况下,安德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时间和力气再做别的事。只好碰运气了。既然是教官让我陷入眼下的困境——他们就该保护我的安全。

卡恩·卡比在解冻后来到安德面前。他已经十二岁了,很明显是在战斗学校的最后一年里才当上战队长的,因此并不显得骄傲自大,完全展现出成熟的风度。我会记住这一点的,安德想,当被击败的时候,我会保持尊严,并给予对方应得的尊重。这样失败就不会变成一种耻辱。但我希望我不会经常需要这样做。

豆子筋疲力尽地瘫在床上。还有十五分钟才到熄灯时间,宿舍里半数队员已经睡着了。他疲惫地从柜子里取出笔记本电脑,登录上去。明天要考几何,他连一点准备都没有。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就算没有学过的知识他也总能推导出来。五岁的时候,他就已经看懂了欧几里得的几何学说。但考试是有时间限制的,根本没有机会让他思考,他必须预习才行。很可能考糊,但今天打赢了两场战斗,他感觉不错。

室内的灯光恢复到最大亮度,安德森少校从战斗室南面底部的教官门走了出来。他严肃地将教官钩子交给安德。这是一种仪式,教官钩子交给战斗中的胜利者。安德用它解冻了自己队员的急冻服。在他解冻敌人之前,他先让全队集合在一起,想让卡恩·卡比和狡兔战队在能重新控制他们身体的时候,感受一下飞龙战队雄壮威武的气势。他们可以诅咒我们,在背后说坏话,但他们会记住是我们打败了他们,而且不管他们怎么说,其他学员和战队长都会用自己的双眼判断我们的成绩。在第一场战斗里,我们就表现出了高超的战术,几乎毫无损失地取得了胜利。从此以后,飞龙战队再也不是一个人人避而远之的名字。

登录之后,所有学习几何学的念头都消失了。一条信息在屏幕上闪烁着:

安德让他的小组长们分享胜利的荣誉——四顶头盔触碰在大门四角,由“疯子”汤姆穿过大门。大部分战队长都会挑选最后剩下的队员来穿过大门,安德的选择余地比他们多得多。对他们来说,这是一场完美的战斗。

立刻来见我。——安德

“很好。”安德说,“我会让B组从南面绕到他们背后。”他大声命令,“墙上的A组E组放慢前进速度!”他在星星上边滑边走,脚钩住星星边缘,一个空翻跃向顶部那堵墙,然后向下反弹到了C组所在的星星,率领他们靠着南墙向下移动。他们的反弹非常和谐,动作近乎完美,突然出现在狡兔战队防御的那两颗星星后面,像一把尖刀似的插入敌人的咽喉。这时的狡兔战队已经垮了,队形崩溃,毫无作为。安德将每个小组分成两半,命令他们扫荡各个角落,将还未被击中的残余敌人一一清除。三分钟后,小组长们汇报说战场已经清理完毕。安德仅有一名队员被完全冰冻——是C组的一个队员,在冲锋时负责打头阵——另外还有五名队员失去活动能力。绝大部分队员的状态都是属于受损,损伤又都是在腿部,很多还是他们自己冻住的。总而言之,这场战斗的结果甚至超出了安德的预料。

现在的时间是21:50,离熄灯只有十分钟。安德是多久以前发出的信息?可他最好还是不要忽略它,说不定明天一早又有一场战斗——想想都觉得累。而且不管安德要和他谈什么,现在的时间都不合适。豆子溜下床铺,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来到安德的宿舍。他敲了敲门。

D组组长是韩楚,外号叫“热汤”。他迅速地沿着星星边缘滑动到安德的位置,对安德建议:“我们弹射到北面的墙上,从他们的头顶进攻怎么样,头儿?”

“进来。”安德说。

狡兔战队开始时还能击退C组的攻击,但遭受了重创。“疯子”汤姆和他的队员冻住了对方十来个人,还占领了他们防线后方的一颗星星。狡兔战队的形势已经很不利了。

“刚看到你的留言。”

C组队员屈起膝盖面对着敌人,沿着墙壁滑行。他们的组长“疯子”汤姆显然已经命令队员冻住自己的腿部。在昏暗的环境下,这个主意不错,因为急冻服被冻住后,它们会逐渐变黑,这使他们更难被看见。安德一定会嘉许这个做法。

“没关系。”安德说。

所有队员都知道命令是什么,但战术实施完全由小组长负责。加上安德发布命令的时间,战队也只不过比对方晚十秒通过己方大门。狡兔战队已经在房间的另一头开始了让人眼花缭乱的行动。如果是在他以前待过的所有战队里,安德会担心现在自己和队友在编队里的位置是否正确,但这次他和他的部下只需要考虑如何沿着四周向前滑动,控制星星和房间的角落,击破并分割敌军战术编队。虽然一起训练的时间还不到四个星期,安德的战队一旦展开,已经可以看出,他们的战法才是最好的,是唯一合理的战法。安德几乎有点奇怪,对手居然现在还没看出来,他们的战术已经彻底落伍了。

“快熄灯了。”

安德估算着战斗室的结构,它像以往一样被分隔成数个栅格,像公园的平梯一样,七八个星星分布在栅格中。星星可以给他们提供充足的有利地点,应该占领。“散开,占领最近的星星。”安德说,“C组,尽量沿墙壁移动到敌后,如果成功的话,A组和E组跟上。如果失败了,重新安排任务。我自己待在D组。出发!”

“我会帮你在黑暗中找到回去的路。”

他们面前的那堵灰色的力墙消失了,战场完全显露出来。比赛不是在黑暗中进行,但光线并不充足。照明灯调成了半光状态,整个战斗室有点像黄昏时的情形。远处微弱的灯光下,可以看见敌人的大门,对方穿着急冻服的身躯已经如潮水般涌进门口。安德感到一阵高兴,每个人都从马利德荒谬地使用安德的事件中吸取了经验,问题在于这个经验是错误的。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跃进大门,时间只够指挥官发布采用哪种战斗队形的命令,而不能根据战场形势灵活变通,战队长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好,安德不会过于匆忙,他相信他的士兵的能力,即使他们通过大门时稍慢了一点,他们也能使用冻住的腿部做挡箭牌来保护自己。

“我只是不清楚你知不知道现在已经是几点——”

下方,他们一起笑着回答。这时上方就换成了他们的北面,下方就是南面,而左方和右方就成了东面和西面。

“任何时候我都知道时间。”

上、下、左、右,安德站在前面,在两列队伍中间,帮助大家转换方向感。“哪个方向是敌人的大门?”

豆子心里叹了口气。总是这样,每次他和安德交谈,最后总会变成争吵。他讨厌这样。他很佩服安德的天才,并因此尊敬他,但为什么安德从来看不到他的优点呢?

五个小组排成五列纵队:A组和E组准备抓住墙边的扶手,从墙边荡进战斗室;B组和D组各成一行,抓住天花板上两排平行的扶手,准备从上方跃入场中;C组正准备在门口的边框上借力,朝下方攻击。

“还记得四个星期前吗,豆子?你要求我让你当小组长。”

6:50,安德让他们全部躺在垫子上,尽量放松自己。6:56,他命令他们起身慢跑过通向战斗室的走廊。安德时不时跃起,用手触碰天花板,其他队员都跟着他跃起,触碰同一个地方。他们的场地在左边,狡兔战队已经进入了右边的场地。6:58,他们终于到达进入战斗室的己方大门。

“嗯。”

6:40,他命令大家穿上急冻服。着装时他对各小组正副组长作了指示:“狡兔战队几乎全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但他们的战队长卡恩·卡比仅仅五个月前才上任。我没有和他指挥的狡兔战队交过手。他是个相当出色的战士,而且这几年狡兔在比赛中的表现相当不错。但我想,他们会沿用老一套的固定编队战术,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

“从那时起我任命了五名组长,五名副组长,但没有你。”安德抬起眉毛,“对吗?”

大伙儿笑了起来。那些没有光着身子睡觉的队员赶紧脱下衣服,全体队员收拾好急冻服,跟着安德慢跑通过走廊前往体育馆。他让他们在障碍练习场操练了两次,然后让他们绕着场地奔跑。“不要太拼命了,只是舒展舒展筋骨。”他完全不用担心他们会筋疲力尽,队员们体能状况都不错,步子轻盈敏捷,渴望战斗。几个队员自发地摔起跤来。体育馆里一片欢声笑语,因为战斗即将来临。他们这时的信心是从未参加过战斗比赛的人的信心,斗志昂扬,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好啊,他们应该这么想。他们确实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也一样。

“是的,长官。”

“最多拉十公升。”

“告诉我,在这八场战斗中你表现如何?”

至少也得让我们解个小便吧?

“今天是他们第一次击中我,但在我失去活动能力之前,计算机统计出我共击中了十一名敌人。我从来没有在一场战斗击中少于五名敌人,总是圆满完成每项交给我的任务。”

“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在战斗室里吐得满地都是。”

“为什么他们这么早就让你成为一名战队队员,豆子?”

那早餐怎么办?

“没有你早。”

“我们将在7:00和狡兔战队进行战斗比赛,我想让你们在重力环境中作赛前热身。脱光衣服,去体育馆,带上急冻服,我们从那里直接去战斗室。”

“但为什么呢?”

晨灯亮起来时,安德已经穿上了他的飞龙战队急冻服。他迅速地跑过走廊。6:01,他来到队员宿舍门口。

“我不知道。”

他从铺位上滑下来,在黑暗中朝着离床两米远的门摸索移动。那儿有一张纸条,当然,他看不清上面写的字,但他知道内容是什么。战斗通知。教官们真是仁慈,我刚许下愿望,他们就遂了我的愿。

“不,你知道,我也一样。”

门在黑暗中打开了,安德没有说话,而是聆听着。接着响起一阵脚步声,门关上了。

“我曾经想过,只是猜想,要是你表现出色,教官们就会给你压担子——”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很想参加一场战斗比赛。绝大多数战队要学习数十种战斗队形,所以至少需要三个月时间才能做好准备。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让我们参加战斗吧。

“告诉我为什么,豆子。”

这些疑问老是萦绕在安德的心头,他根本无法确定自己是在破坏教官们的计划,还是走着他们预期的路子。

“因为他们需要我们,这就是为什么。”豆子坐到地板上,盯着安德的脚,“因为他们需要有人打败虫族,这是他们唯一关心的事。”

这些成就中,有多少是出于教官的安排?他们知道自己交给安德的是一批默默无闻但极具潜质的孩子吗?他们给了他三十个新兵,大多数人年龄很小,是不是因为他们知道年龄越小学得越快?

“你能明白,这很重要,豆子。因为这个学校里的绝大部分学员都认为战斗本身是很重要的。其实不然。战斗重要是因为它能帮助教官们挑选在真正的战争中可以成为指挥官的学员,至于战斗比赛本身,去他的。这就是他们正在做的事,把比赛搞得一塌糊涂,连规则都不讲了。”

也许是教官们大发慈悲,也许是他的指挥才能比他自己预想的更高强,战队那一小群不怎么样的老兵,在各自的老部队里毫无过人之处,到了他手下却成长为合格的战斗小组长。由于人数太多,他将以往四个小组的设置改为五个,每个小组配备正副组长各一名,让每个老兵都有一个职位。战队以八人的小组和四人的半组进行操练,这样只要下达一个简单的命令,他的战队就可以立刻分成差不多十个机动小分队执行任务。以前从来没有别的战队这样做过,但安德并没有打算事事遵循别人的老路。绝大多数战队的做法是制订战队级别的计划,每个小组是这个计划中的一个组成部分,战前按这些计划反复操练。安德没有这样做,他训练他的小组长机动灵活地使用他们有限的力量来达到有限的目标,他们没有支援,单独行动,全靠发扬自己的主动性。在第一个星期内,他就举行了一场模拟战斗。战斗十分混乱,每个人都打得筋疲力尽。但是安德知道,虽然训练时间还不到一个月,但他的战队已经拥有了在战斗比赛中夺冠的潜力,大可以成为学校战斗历史上表现最出色的战队。

“真好笑。我还以为他们是为了打击我们才这样做的。”

安德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自从当上战队长,他睡觉的时间从未超过五个小时。但宿舍的灯总在22:00熄灭,直到早上6:00才重新亮起。睡不着时他偶尔会玩电脑,尽管它暗淡的显示屏会使他的眼睛变得极度疲劳。但大多数时候,他总是盯着天花板,想着心事。

“先把首次战斗比赛提前了九周,接着是每天一场,然后是一天两场,豆子,我不知道那些教官们在做什么,但我的队员都累了,我也累了,而且他们根本不遵守规则。我从计算机里调出了以前的记录,学校历史上从来没有哪支战队击败过如此之多的敌军,而且损失如此之少。”

“没有一件事是好笑的,我知道。”

“你是最出色的,安德。”

“一点也不好笑,只要跟虫族有关的事,没有一件——”

安德摇着头。“或许吧。我得到这些队员并不是偶然的。他们都是被其他战队拒绝的新兵,但现在我最差的士兵到了别的战队至少都能成为组长。教官们原来是站在我这一边的,但现在他们改变了想法,豆子,他们想整垮我们。”

“这是黑色幽默。”

“他们不可能整垮你。”

“长官,这些话听上去有点接近叛逆了。”

“真正了解我的话你会大吃一惊的。”安德突然猛喘一口气,好像感到一阵剧痛。豆子望着他,意识到不可能发生的事在自己眼前发生了。安德并不是在套他的话,而是在向他倾吐心声。不多,只有一点儿。安德是个人,他允许豆子看到这一点。

“但我担心我同时也低估了人类的愚昧。我们到底应不应该打赢这场战争?”

“或许会大吃一惊的人是你。”豆子说。

“我认为你低估了安德。”

“我不可能每天都能想出新点子,总有一天会碰到我从未预料过的情况,而我却没有做好准备。”

“简直是疯了。言论自由是一回事,但鼓动国家之间的竞争,危害联盟则是另一回事。正是由于有这种鼠目寸光、有自杀倾向的民众,我们才不得不将安德推向人类的承受极限。”

“会有什么最坏的事情发生呢?最多输掉一场战斗而已。”

“这些想法似乎为时过早吧。”

“没错,这就是最坏的事情。我不能输掉任何一场战斗,如果我输了任何……”

“我知道,你是正确的,我不能昧着良心把责任推给你。但我那为了拯救世界而牺牲这些小孩子的热忱正在减退。行政长官最近刚来过总部视察。看来俄罗斯情报机关很担心网上的激进分子,有些人的言论很激烈,呼吁美国应该在击败虫族后立刻用联合舰队消灭华沙条约国。”

他没有再解释下去,豆子也没有问。

“你瞧,格拉夫上校,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正是你自己不顾我的反对开展了这个计划。”

“我要你发挥你的聪明才智,豆子。我要你想出新的点子,为一些我们尚未碰到的情况做好准备。我想让你尝试一些事,哪怕是别人根本不会做的蠢事,尽管放手实验好了。”

“好吧,只要他还能保持活力——”

“为什么选我?”

“我们给安排训练的计算机下了指令,让受训者在完成训练课程后仍能保持活力。这一点具有最高优先权。”

“飞龙战队虽然还有表现比你出色的士兵——不是很多,只有几个——但没有人的头脑比你更快、更灵活。”豆子没有说话,两人都知道这是真话。

“我明白。只不过,对一年后的安德我有个预感,他将会成为一个废物,而且疲惫不堪,因为我们给他的训练已经超出了地球上任何一个人的承受能力。”

安德将笔记本电脑递给他看,上面列着十二个名字。每个小队都有两到三人在名单上。“从里面选出五名队员,”安德说,“每个小队一名。他们将组成特别小队,交给你来训练,但只能在额外训练期间进行。你要怎么训练他们,把想法告诉我。不要过于执着,在任何一个项目上花太多的时间。平时你和你的特别小队都属于你们原来的小队,但当我需要你来完成某些只有你们才能完成的任务时,你就是他们的小队长。”

“虫族会等他两年吗?”

“这几个全是新兵。”豆子说,“没一个是老兵。”

“我认为应该给他两年时间来完成战队长的培训过程。我们通常在学员当上战队长后的第三个月开始,每隔两周就安排他的战队进行一次战斗比赛。你这份安排有点超出常规。”

“经过了上个星期的战斗后,我们所有的队员都成了老兵,豆子。难道你没有发现在个人战绩榜上,飞龙战队的四十名队员全部都排在前五十位?而且排行榜上的前十七位都是我们的队员。”

“唔……这是对安德最好的训练,我们正在发掘他的全部潜能。”

“如果我想不出什么新点子呢?”

“你的意思是这里不是修道院?”

“那说明我看错了你。”

“如果想做个菩萨心肠的慈善家,你应该到修道院去。”

豆子咧嘴笑了。“你不会看错人的。”

“那台计算机可没有什么同情心。”

灯熄灭了。

“那台计算机比我们更了解他。”

“能找到回去的路吗,豆子?”

“我们是想让他学会某些东西,不是让他崩溃。”

“或许不行。”

“我告诉过你,我们用计算机模拟过各种可能的结果,让安德下一步做什么,依据的是计算机作出的分析。”

“那就留在这儿吧。”

“他当上战队长才三个半星期而已。”

“他们明天不会再给我们安排另一场战斗吧?”

“不,我是认真的。”

安德没有回答。豆子在黑暗中听见他爬上床铺。

“对这份战斗比赛日程,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他从地板上站起来,也爬上床。在入睡之前,他想出了好几个点子。安德会满意的——全是别人压根儿不会想到的蠢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