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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飞龙战队

全体队员都到达另一边时,安德让他们攻击他,一起上。行啊,安德想,做得不赖。他们给了我一支未经训练的队伍,老兵也不出色,但至少他们不是不开窍的傻瓜,我可以和他们一起战斗。

整个战队立即冲向对面的墙壁,在半空中保持跪姿,从两腿之间射击,用尽全力大声吼叫着。或许会有一天,安德想,我会采取这种战术——四十个狂吼的男孩猛冲过去,把敌人吓个魂飞魄散。

大家再次集合到一起,高兴地互相说笑着。安德开始教授真正的要点。他让他们保持跪姿,冻住自己的双腿。“现在告诉我,战斗中腿脚有什么用处?”

安德有一阵儿想喝住豆子,教训教训他。但他没有这样做,制止了这种不太体面的冲动。为什么我会对这个小男孩这么生气?“只有豆子一个人知道怎么做吗?”安德吼道。

没什么用处,几个孩子回答说。

大家七嘴八舌地争论着,但豆子用行动代替了回答,他从墙上跃起,双腿盘曲,笔直地朝着对面墙壁飞去,飞行过程中不停地从双腿间射击。

“豆子,你怎么看?”

“我们的攻击姿势是什么?”

“推墙飞出去,用腿和脚最方便。”

“下方!”

“正确。”

他冰冻超过三分之一的队员后,他们这才醒悟过来,开始向他射击。安德拇指一拨他的钩子,解冻了自己和其他队员。“现在,”他说,“敌人的大门在什么方向?”

其他孩子嘟哝起来,说离开墙壁是移动方式,不能算战斗。

安德从两腿中间伸出枪来。“我看你们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他向正在自己下方的队员开火。“阻止我!”他喝道,“开枪,冻住我!”

“没有移动,哪儿来的战斗。”安德说。孩子们安静了,也更恨豆子了。“可是现在,你们的脚像这样被冻住了,能蹬墙反弹出去吗?”

躯干可见部分小多了,大家回答。

没有人敢回答,他们都怕答错。“豆子?”

“你们看到了什么?”他问。

“我没试过,但如果面对墙壁,弓起腰——”

安德一扭身,以跪姿悬浮在队员们上方。

“有对有错。看着我,我现在背向墙壁,腿被冻住。因为我是跪姿,所以双脚正对着墙壁。通常蹬墙弹出时,你们必须双腿后蹬,这样你们就会像一串豆子一样弹出去,对吗?”

“脚不是很大,提供不了多大保护。”安德推开那个冰冻的士兵。然后在他下面蜷起双腿,就像跪在半空中一样,他朝自己的腿部开了一枪。急冻服的裤腿立刻变硬,让他的双腿一直保持刚才那个姿势。

孩子中响起一片笑声。

那个在下面稍远处的学员回答说:“整个人。”

“但现在我的腿被冻住了,我用同样的力度,可以依靠臀部和大腿后挺的力量向前反弹,不过这个动作会把我的肩膀和双脚向后甩,把胯部顶得向前运动。我现在放松一下身体,你们别急着弹出去。注意看我的动作。”

“你?”

安德的胯部向前反弹,带动身体离开墙壁。转眼间,他调整了姿势,保持跪姿,腿朝下方,朝对面那堵墙冲了过去。他用膝盖着地,背部触墙反弹,然后子弹一样向另一个方向飞去。“向我射击!”安德大喊道。从平行方向经过远处那群队员时,他旋转着身体,使他们无法用枪瞄准自己。

“我能瞄准他的躯干。”

接着,他解冻战斗服,用钩子回到队员们跟前。“这就是今天头半小时里我们要做的事。锻炼你以前没有留意过的肌肉,学着把脚部当作挡箭牌,控制身体的移动,这样你就可以像我这样旋转。旋转在距目标很近的地方没什么用处,但在远处,对方很难在你旋转时打伤你,因为距离较远时,对方必须持续瞄准一个地方才能使射线击中目标。如果你在旋转的话,他们无法击中同一个点。现在把自己冻住,开始练习!”

安德又问旁边的男孩:“你呢?”

“你不分配各人的移动路线吗?”一个队员问。

“多半只能打中他的双脚。”

“我不会替你们设好移动路线,我希望你们互相冲撞,并学会应付这种情况。除了进行战术队形训练,我会有意让你们撞击。开始行动!”

安德用钩子将身体移近墙壁,把一个孩子拉出来。“身体挺直。”他在半空中转动那个孩子的身体,让他的脚对着其他人。那孩子的身体还在继续转动时,安德冻住了他。其他学员大笑起来。“你能射中他身体的哪些部分?”安德问一个正好位于被冰冻学员脚下的男孩。

行动这个词一说出,大家立刻冲了出去。

“非常好,至少我还有一个士兵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安德可以看到其他的队员的怨恨正在增长,他们变换着重心,互相交换着眼神,却不朝豆子看。为什么我要这么做?让一个孩子成为众矢之的,这跟做好战队长的工作有什么相干?他们从前就是这样对我的,我为什么还要对他这样?安德很想收回刚才对豆子说的话,想告诉其他队员,这个小家伙比任何人更需要他们的帮助和友谊。但是当然,安德不能这么做,至少在第一天不能这么做。在第一天里,甚至是他的错误也必须被掩饰成他天才计划的一部分。

训练完后,安德最后一个走出门口,因为他得留下来帮学得慢的队员开小灶。他们原来的教官都不错,但许多学员毕竟刚从新兵队出来,毫无经验,同一时间做两三件事情便不知如何是好。练习屈起冻住的双腿时还行,也能在空中灵活移动,但要他们弹向一个方向,朝另一个方向射击,旋转两周,在墙壁之间来回反弹,再朝着正确的方向射击——这就超出他们的极限了。操练,操练,再操练,目前安德只能让他们做这些训练。战术和队形很重要,但如果队员不知道怎么在战斗中控制自己,再怎么重要的战术和队形都毫无意义。

“接到行动命令时应当立即行动,这样如果你被冻住,你会弹开,而不会挡住自己队友的行动。”

他现在就必须让他的战队作好参加战斗准备。他当战队长本来就太早,教官又改了规则,不让他交换队员,连一个一流的老兵都不给他。通常情况下会给新战队三个月时间训练部队,之后再参加战斗比赛。现在还会不会有这么长的时间过渡,他没有把握。

“其中的道理是什么?”

至少在晚上,他有阿莱和沈帮他训练新兵。

豆子起初没有回答。安德瞪着他,直到他回答说:“是,长官。”

走到通向战斗室的走廊上时,安德发现小豆子出现在自己面前。豆子看上去很生气。安德现在可不想有什么麻烦事。

“看看这几个所谓的士兵,”安德说,“指挥员命令他们行动,却慢慢吞吞。好好看看他们现在这个样子。他们不仅仅是被冻住,还被冻在了现在这个地方,挡住了大家的去路。而另五个队员听到命令立即行动,他们被冻住的地点就在下方,堵住了敌人的路径,挡住了敌人的视线。我想你们当中明白其中道理的不会超过五个人,毫无疑问豆子是其中的一个,对吗,豆子?”

“你好,豆子。”

这五个队员朝下方冲去,安德同样冻住了他们。但他们继续保持着运动状态,朝着墙壁飘去。最先的五个队员只能在大队附近无助地飘荡着。

“你好,安德。”

那几个学员吃惊地互相看着发呆,安德挥枪将他们全部冻住。“下面五个,行动!”

两人都没再说话。

“正确。你们,后面的那五个,行动!”

“应该称呼长官。”安德轻声说。

这次回答的是豆子,一点儿也没被吓住,回答得有条有理:“会沿着当初的方向以当初的速度继续前进。”

“我知道你在干什么,安德,长官,我警告你。”

“还用你说。”安德说,“但你会怎么样?”

“警告我?”

“不能移动。”其中一个队员说。

“我能成为你手下最出色的士兵,但别对我耍花样。”

“起这个名字是因为个头儿像豆子还是脑子只有豆子大?”其他队员一阵哄笑。“好吧,豆子,你学得不错。现在好好听着,这很重要:战斗中凡是进入大门的人都有很大可能被敌人击中。以前在你移动之前,你还有十到二十秒的时间做好准备。现在不同了。如果你没有先于敌人冲进房间,敌人进来了,你还在门口。如果这时你被冻住,会发生什么事?”

“否则?”

“我是个士兵,名叫豆子,长官。”

“否则我会成为最让你头痛的士兵。”

“姓名,小家伙。”

“那你想要什么,爱?再加几个吻?”安德开始冒火了。

“敌人大门的方向。”回答很迅速,而且很不耐烦,好像在说:得了吧,得了吧,只管接着说要紧事好了。

豆子的样子一点也不害怕。“我想要一个战斗小组。”

“你!”安德指着小个子说,“哪里是下方?”

安德走到他面前,个子比豆子高得多,从上向下瞪着眼睛。“凭什么你该指挥一个战斗小组?”

安德暗暗地将他们分成学得快和学得慢的两类。最后进门的那个小个子第一个到达了正确的那堵墙,并且灵活地止住身体。他们应该向他学习,他做得很好。而同时,他也是个骄傲和叛逆的家伙,可能还会对安德心怀怨恨,因为他是那群被迫光着身子穿过走廊的队员中的一个。

“我懂怎么指挥它。”

不出安德所料,大部分人本能地弹了出去,不是冲向大门处的那堵墙,而是弹向刚才安德称为北面的墙。在走廊里时,这个方向是他们的上方。当然,他们很快便意识到了错误,但已经太迟了——他们只能等到达北面的那堵墙后才能再次反弹来改变方向。

“知道怎么指挥很容易。”安德说,“难的是让他们听你的指挥。其他队员凭什么要听你这个小笨蛋的?”

“我早知道你们只有这点本事。只懂排除法。之所以懂排除法,只因为你们会在厕所排除大便。简直是个马戏班子!你们这就叫列队吗?这就叫飞行吗?全体听我命令,蹬墙发力,在天花板集合!快!走!”

“他们以前也是这么叫你的,我听见过。邦佐·马利德现在仍然这样叫你。”

他们一起指着西面。

“我在问你问题,士兵。”

“从现在开始,进入那扇门之前,给我忘掉重力。重力已经不在了,消失了。明白我的意思吗?不管进门前的重力如何,记住——把敌方大门看作下。你们的脚要朝向敌人的大门。向上才是你自己的大门。北面是那边,南面是那边,东面是那边,西面是——哪边?”

“我会赢得他们的尊重,只要你不阻挠我。”

没有,长官。没有,长官。

安德咧着嘴笑了。“我是在帮你呀。”

“进来时的样子很重要吗?!走廊里的重力方向很重要吗?!这里有一丝一毫的重力吗?!”

“帮你个大头鬼。”豆子说。

最后终于有人答道:“长官,我们进来时就是这个方向。”

“没有人会注意你这么个小孩子,大家只会觉得你可怜。但今天我让他们都注意到了你,他们会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现在,你想获得他们的尊重,唯一途径就是表现得完美无缺。”

“我是说为什么你们每个人的脚伸向空中,而头却冲着地板!”

“也就是说,我还没有机会好好学习,别人就开始评价我了?”

没有人回答。队员们不知道他要大家怎么回答。

“可怜的孩子,大家对他可真不公平呀。”安德轻轻地把豆子向后推去,直到挨着墙壁,“我告诉你怎么才能得到一个战斗小组。向我证明你是个好士兵,向我证明你知道怎么指挥其他士兵,再证明给我看,在战斗中有人愿意追随你。这以后你就会得到一个战斗小组。但在此之前,少给我怨天尤人。”

“立正!”大家站住不动了。“我在问你们为什么头下脚上拿大顶!”

豆子笑了。“很公道。只要你说话算话,我会在一个月内成为小组长。”安德放开了他,走了出去。回到宿舍后,他躺在床上,身子微微发抖。我在做什么?这还是我第一次指挥训练,可我已经像马利德还有彼得一样欺凌弱小。肆意耍弄别人,挑选一个可怜的小家伙让其他人有个共同的憎恨目标,真是令人作呕。我现在正在做自己以前最恨战队长们做的那些事。

几个队员开始倒过身来。

难道这是人性的定律吗?你会不可避免地成为你的第一个战队长那样的人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立即辞职。

最后,他们终于都在墙边集合在一起,安德留意到了他们的站立姿势:一律头上脚下,毫无例外。于是安德故意来了个头下脚上,把大家当作地板的方向当天花板,倒立悬浮着。“为什么一个个的拿大顶,士兵?”他喝问道。

他反复想着自己第一次带兵训练时的所作所为。为什么他不能像在晚间训练课程时那样说话呢?没有人是权威,只有做得好坏之分。从来不发号施令,只是提出建议。但这行不通,正式带兵训练时不能这样。参加他的非正式训练的学员并不需要学会互相配合,也不需要形成集体荣誉感,不需要学习怎么在战斗中互相依赖、互相信任。还有,他们也不需要当即对命令作出响应。

“去你妈的。”小男孩说。他猛地一个飞跃,但只有一根指尖触到了天花板的扶手,身体于是在完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穿进大门,立刻大转特转起来。安德真不知应该作何感想:是该对他拒绝照顾感到欣慰好呢,还是该对他桀骜不驯的顽劣态度感到生气。

再说,这样做也可能使他走向另一个极端。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可以变得像大鼻子罗斯一样懒散,不负责任。不管怎么做,都难免会犯愚蠢的错误。他必须严明纪律,这意味着士兵必须迅速、无条件地服从。他必须拥有一支经过严格训练的队伍,这意味着要不断操练他的士兵,在他们以为自己掌握了技巧之后还必须长期训练,直到这些技能成为他们的本能。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使用侧壁的扶手。”安德说。

还有在对待豆子的问题上,他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要针对这个最小、最弱而且可能是最聪明的小男孩呢?为什么他要像那些他最瞧不起的战队长对待他那样对待豆子呢?

最后一个冲出来的是那个很小的小孩,明显低于平均年龄,根本别想碰到天花板的扶手。

接着,安德想起来了。他受到那样的待遇并非始自战队长,早在罗斯和邦佐用轻蔑的态度对待他之前,他在新兵队里已经被孤立了。而且,也不是伯纳德起的头,是格拉夫。

一次四人跃进大门,队员们的实际能力暴露无遗。这些人中几乎没有人知道怎么设定一条直抵目标的路线,而到达对墙时,新兵们甚至不会控制反弹,更别说稳住身体了。

引发这些事的是教官,他们是有意为之。安德现在明白了,这是一种策略。格拉夫故意把他和其他孩子分隔开来,让他无法和他们亲近。现在他逐渐猜出了教官们背后的动机。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使其余队员更加团结——实际上,这种做法分裂了部队。格拉夫之所以孤立安德,目的是想激起他的斗志,要让他证明自己不仅仅是个合格的士兵,而且能做得比其他所有的人都出色,这是他能赢得尊重和友谊的唯一方法。这种策略使他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士兵,比用其他方法迫使他成长更加有效。但同时也让他变得孤独、忧郁、充满愤怒和不信任感,但或许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特性,他才成为一名杰出的士兵。

安德命令大家在通向战斗室的走廊里来回快跑,等着那几个光着身子的队员穿好衣服,士兵们身上都微微渗出汗珠。他把他们领到上方大门口,这扇门开在战斗室中部,与真实比赛中要攻破的大门一样。他让手下向上跃起,利用天花板上的扶手荡进房间。“在远处那堵墙集合,”他说,“把自己当作正在冲向敌人大门。”

这就是我在对你做的事,豆子,我在伤害你,但这会让你成为一名出色的战士。我磨砺你的头脑,迫使你更加努力,让你处于各种不安定的环境,你永远不能确定下一刻将会发生什么事,因此你必须随时做好应付各种情况的准备,不管出现什么情况都要赢得胜利。同时,我也给你带来了痛苦,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把你交给我的原因,豆子。这样你会成为像我一样的人,你会像我一样成长。

五个队员完全赤裸,只好抓着急冻服跑出走廊,只有很少几个人着装整齐。通过敞开的教室门口时,里面的学员看得捧腹大笑。被笑的人都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而我——我长大后会成为和格拉夫一样的人吗?肥胖,阴郁,而且无情,操纵着小孩子的命运,让他们成为生产线上下来的最完美的产品,成为将军、海军上将,有能力领导部队保卫家园。你的快乐是操纵木偶的傀儡戏大师的快乐。只有在有了一名远超同侪的士兵后你才能得到这种快乐。这样的士兵会破坏安定团结的环境,你必须让他走上正轨,打击他,孤立他,折磨他,直到他和别人一样走上正轨。

“下次快点。在我发出命令后三分钟,你们必须离开宿舍——这是这个星期的规定。下个星期改为两分钟。快点!”这样做的结果是,一个笑话在学校其他战队里很快传开,说飞龙战队笨得连衣服都不会穿。

好吧,今天我应该对你做的事,豆子,我已经做了。但我会照看你,比你所想的更富有同情心。当时机成熟时你就会发现我是你的朋友,而你则成为你希望成为的优秀战士。

“可我还光着身子!”有个队员叫道。

那个下午安德没有去上课,他躺在床上写下他对每一个队员的感受,留意他们的特点和需要改进的地方。在今晚的训练里,他会和阿莱进行讨论,想出办法来教导这些小男孩。至少他不用一个人孤独地面对这些事情。

士兵们都找好床位后,安德立即命令他们穿上急冻服参加训练。“晨训安排,吃完早餐后立即训练。学校的安排是早餐和训练当中有一小时自由活动时间。这个,等我看完你们的表现再说。”三分钟后,虽然很多人仍未着装完毕,他还是命令他们离开宿舍。

但晚上安德走进战斗室时——在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还在吃晚餐——他发现安德森少校正在那里等着他。“有一条规则改变了,安德。从现在起,只有同一战队的队员才能在自由活动时间共用一间战斗室。还有,战斗室必须按照日程安排。过了今晚,你下次使用它的时间是四天后。”

他们认识安德,这是当然的,因为他是学校中最出名的学员。而有的队员,安德可以看出来,对他满怀嫉恨。至少教官们还是给我办了一件好事——队员中没有一个年龄比我大。

“可是没有其他人要进行额外训练呀。”

老兵中没有一个参加过安德的夜间训练课程,也没有一个当过战斗小组长。实际上,他们的年龄没有一个比安德更大,这意味着,连他队伍里的老兵也只有最多不过十八个月的战斗经验。有些人他甚至不认识,可见平时之不起眼。

“他们都申请了,安德。现在你指挥着一支战队,其他战队长不希望自己的战士和你一块训练。这一点你当然能够理解。因此他们会安排自己的训练。”

士兵们按照入伍的先后顺序安顿下来,安德沿着房间过道巡视。他的战队有将近三十名新兵,是直接从各新兵队抽调上来的,连一点战斗经验都没有。有些人甚至比平均年龄还小——最靠近门口的那个队员个头简直小得可怜。安德想起自己刚到火蜥蜴战队时邦佐·马利德对自己的看法,可是当时邦佐要应付的仅仅只有一个小于平均年龄的队员。

“跟我一起训练的人一直都属于别的战队,可战队长们仍然愿意让他们的队员跟我训练。”

这种安排与通常情形刚好相反,这一点安德很清楚。他也知道自己不会像某些战队长那样,几乎看不到新兵,因为他们总是睡在房间里头。

“那时你还不是战队长。”

分配给飞龙战队的颜色代码是“灰橙灰”。安德换上了他的新制服,沿着指示灯来到自己新战队的宿舍。大家都已经等在那里,在门口处挤成一团。安德当即行使权力:“床位按年龄和入伍先后安排,老兵睡在房间里头,新兵睡在前面!”

“你给了我一支毫无经验的战队,安德森少校,长官——”

“让他变得合得来。”格拉夫闭上眼睛。安德森站了起来,会见结束了。

“你也有不少老兵。”

“如果我得到一个怎么都合不来的队员怎么办?”

“可他们表现平平。”

“一个都不准。你看,你领导的额外训练课程已经有三年了,你拥有一批追随者。很多优秀的士兵会故意给他们的战队长捣乱,希望能被换到你的战队里。这很不公平。已经给了你一支有竞争力的队伍,我们不希望你取得不公平的优势。”

“有本事进入这个学校的人都是天才,安德,让他们表现出色点。”

“不准交换?”安德问。战队长通常都用一种方法来弥补队伍的弱点,就是交换队员。

“我需要阿莱和沈——”

格拉夫的官样欢迎辞听上去挺烦人的,而且太做作。只有在结束时,安德才开始听到让人感兴趣的话:“我们为飞龙战队做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安排,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们提前晋升了一批刚刚入伍的学员,同时延缓了一些年长学员的毕业,将他们混编成一支全新的战队。我想你的部下的素质会让你感到满意。我希望你满意,因为我们不允许你把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换走。”

“你现在也该长大了,应该独立完成一些事,安德。不需要其他人在背后支持你,你现在是战队长了,请你拿出点战队长的样子来,安德。”

格拉夫坐在他的办公桌旁,模样比安德上次见他时更胖,更憔悴。他把钩子递给安德。那是个小盒子,有了它,训练时战队长就能在战斗室中自由移动。过去晚间训练课程中,安德多次希望自己能有一支钩子,这样想去什么地方就不至于只能靠在墙上反弹了。现在,他已经做到了不需要钩子也能非常灵活地自由移动,偏偏这时他却得到了它。安德森向他指出:“钩子只在正常训练课程里才能启动。”但安德早就计划好要安排额外的训练,这意味着这支钩子只有部分时间才用得上。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那么多战队长从来不安排额外训练。他们依赖钩子,而它却不能用在额外训练时间。有的人更是把钩子当作权杖,当作凌驾于其他队员之上的权力,就更不愿意训练时没有它。这就是我优于我的某些敌人的地方,安德想。

安德朝着战斗室走去,经过安德森身边时停下脚步。“既然晚上的训练已经被列入正常日程安排,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在训练时使用钩子?”

“我们还有大量剩余的制服要用出去。”

安德森笑了吗?不,他连一点笑意也没有。“我们会考虑的。”他说。

“嗯,那为什么你们现在又要重新组建这支战队?”

安德走进战斗室。很快,他自己的队员都到了,而其他战队的队员都没有出现。或许是安德森守在外面阻止了其他人来参加训练,或者是命令已经下达给了全校学员,安德的非正式训练已经结束了。

“那是因为飞龙战队已经有四年没有组建了。我们没有沿用这个名字,这里流传着一种与它有关的迷信。历史上从来没有一支飞龙战队在比赛中拿过冠军,连第三名都没得过。它成了一个笑柄。”

今晚的训练相当不错,收获很大。但在训练结束时,安德却感到一阵疲累和孤独。还有半小时才到熄灯时间,但他不能到他队员的宿舍里聊天。他很久以前就知道,一个优秀的战队长除非有必要的原因,不应该到队员的宿舍里去。队员们得有一个机会彻底放松自己,不能总有人根据他们的言论、行为和思想来给他们打分。

“我从来没听说过飞龙战队。”安德说。

于是他慢慢踱到游戏室,那里还有少数几个学员利用这最后半小时来打破纪录或互相打赌。虽然没有一个游戏能够引起他的兴趣,他还是百无聊赖地随便选了一个来玩。这是一个专为新兵设计的动作游戏,简单又无聊。他在游戏中扮演的角色是一只小熊,他没有按照游戏设定的目标来玩,而是控制它在里面的场景中四处探索。

“飞龙”,制服上标着这两个字。但这里没有飞龙战队呀。

“这样玩你不会通关的。”

安德森首先把安德带到他的新宿舍。这样一来就全明白了——只有战队长才有自己的私人宿舍。接着又让他试了新的制服和急冻训练服。他看着制服上的名牌,发现了自己战队的名字。

安德微笑着说:“你没来训练,阿莱。”

他想知道教官们会把哪支战队交给他。有三名战队长快毕业了,包括佩查,但他们不可能会把凤凰战队交给他。没有人能够成功指挥自己从中提拔起来的战队。

“我来了,但他们把你的战队隔开了。看来你已经是个大人物了,不屑于再和小孩子玩了。”

教官来找自己的那一刻,安德就明白了将要发生的是什么事。人人知道他很早就会当上战队长。也许早不到这个地步,但他已经在战绩排行榜上连续三年名列第一,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分数能够接近他。而且他在晚上的训练已经成为学校里最有声望的训练课程。有人甚至想知道为什么教官要等这么久才晋升他。

“你才不是小孩子,你比我高整整一腕尺[1]呢。”

“再见,长官。我希望你有时间享受乐趣,安德,这可能是你一生中的最后一次了。欢迎你,小男孩,你亲爱的格拉夫大叔已经替你安排好了。”

“腕尺!上帝吩咐你造一只方舟还是怎么的?陷入怀旧情绪了?”

“遵命,长官,我十五分钟后带他进来。”

“用个生涩点儿的词儿而已。晦涩、含蓄。别了,我已经开始怀念你了,你这个狗东西。”

“手握权力的人都是孤独的。去传他吧。”

“你还不明白吗?我们现在是敌人了。下次我在战斗中碰到你时,非把你打个落花流水不可。”

“你的意思是处于孤独的状态吧——”

这是个善意的玩笑,就像往常一样。但在它背后有更多真实的东西。现在当安德听到阿莱把它完全当作笑话说出来时,他感到一种失去友谊的痛楚。最令他痛苦的是阿莱看起来好像对这一切毫不在意。

“传他进来,少校。我要拨一些士兵给他,让他建立自己的电脑安全系统。知道吗,我们正在对他做的也不全是坏事。他又能拥有自己的隐私了。”

“你可以试试,”安德说,“你所知道的东西都是我教的,但我并没有把全部东西都教给你。”

“请不要使用孩子们才用的流行语降低你的身份。”

“我早知道你留了一手,安德。”

“我本来就是个卑鄙的家伙。还是承认吧,少校,我们俩都是坏蛋,我跟你一样,也想看看他接下来的表现。毕竟,只有他表现出色,我们大家才能保全性命,难道他妈的不是吗?”

两人都陷入了一阵沉默。安德扮演的熊在屏幕上遇上了麻烦,他爬上树。“我没有,阿莱,我没有保留任何东西。”

“你这么说可太——”

“我知道,”阿莱说,“我也是。”

“得了吧,安德森,你是巴不得早点看到他怎么对付我让你搞出来的那些对抗战。”

“赛俩目,阿莱。”

“我们的工作是不可或缺的,格拉夫上校。”

“唉,它的用法不是这样的。”

“传他进来。”

“为什么?”

“我们是在拯救世界,记得吗?”

“平安。它的意思是平安,愿你平安,安德。”

“是的。有那么一会儿,我在想,治愈一个孩子受伤的心灵,仅仅是为了将他投入战斗,做出这种事的人算是个什么样的人。小小的良心发现。请别介意,我有点儿累昏头了。”

那个词在安德的记忆里回响着,他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妈妈柔声为他读故事书的情形。她怎么会想到我的出生不会给世界带来平安。我带来的不是平安,而是一把利剑。安德当时经常想象妈妈会用血淋淋的长剑狠狠刺穿讨厌鬼彼得的身体,妈妈读的故事和他对利剑的想象混在了一起。

“很满足。他做得很好,思维敏锐,指挥出色。虽然他的年纪还小,但我们从来没见过比他更适合担任战队长的人。通常他们要到十一岁才能成为战队长,但他在九岁零六个月就出类拔萃了。”

无声的静默中,那头熊死了。它死得很可爱,伴随着滑稽的音乐。安德转过身去,阿莱已经走了。他觉得好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也随之而逝,这是在他体内给他勇气和信心的一部分。有了阿莱,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还有沈,安德就觉得自己身处一个无比强大的联盟中,这时的他不是“我”,而是“我们”。

“快乐。”

但阿莱留下了某些东西。安德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当他咕哝着平安这个词的时候,他的脸颊上仿佛感到了阿莱的嘴唇。那个吻、那个词、那种平安仍然留在他的心里。我永远不会变,阿莱永远是我的朋友,他们无法夺走他。他就像华伦蒂,在我的记忆中永存。

“上校,长官,我承认我干扰过你,我承认前一段时间我给你添了麻烦。但你的方法奏效了,事情发展正如你所料。最近几个星期里,安德一直很,很……”

第二天,他和阿莱在走廊里相遇,互相向对方问好,握手交谈,但两人都知道现在他们之间已隔了一堵墙。或许以后它会被打破,但现在他们在大墙阻隔下,已经无法做真正的交流。

“我不是指挥官,我是教小孩子的老师。”

但是,安德最担心的是这堵墙或许永远无法拆除,担心在阿莱心里,他为这种分离感到开心,并且准备成为自己的敌人。从现在起他们不能再待在一起,他们必须泾渭分明,以往的承诺和坚定的信念都变得易碎和毫无意义。从现在起他们不再是伙伴,阿莱成了陌生人,因为他的生活中不再有我,而这意味着当我见到他时,我们不再互相信任。

“你必须下命令才行,格拉夫上校,部队是不会因为指挥官说了一句‘我想现在是攻击的时候了’就往前冲的。”

安德极度难过,但他没有哭泣。他能应付过来。教官们曾把华伦蒂变成一个陌生人,像工具一样利用她来对付安德。从那一天起,他们就不能再伤害他,让他再次哭泣了,安德对这一点非常肯定。

“我想是的。”

怀着一股怒火,他决心要使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得足以打败他们——那些教官,他的敌人。

“现在?”

[1]《圣经》中的计量单位,诺亚遵照上帝的旨意制造方舟时就用这种计量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