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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战斗学校的第一天

有些游戏他们见过,有些在家里还玩过,有简单的也有高难度的。安德走过一排排简单的二维模拟游戏机,开始研究高级学员们玩的东西——真正的全息游戏,所有图像全都悬浮在空中。他是房间这一角落唯一的新兵,时不时便有一个高级学员将他一把推开,你在这里干什么?滚开,给我飞一边去!在低重力下,他真的飞了起来,双脚离地在空中滑翔,直到撞上别的什么人或什么东西才停下。

第二天戴普就领他们去了游戏室。他们从生活和学习的这一层舱室沿着梯子向上爬,重力逐渐减弱,然后进入一个巨大的舱室,里面训练用的游戏机闪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光。

但是每一次,他都折回来,换个地方,从另一个不同角度观察他们玩游戏。他个头太小了,看不见操纵游戏的控制台。但是没关系,反正能看见空中的立体图像,能看见玩家们在一团黑暗中划出道道闪光,敌方飞船则四处追踪这些闪光,一旦盯住便穷追不舍,直到击毁对方飞船。玩家可以设下陷阱:地雷、漂流炸弹,或者引力陷阱——敌人的飞船一飞进去就会在力场中无休止地旋转。有的玩家玩得相当好,也有的很快便败下阵来。

还有模拟战斗,也就是所谓的游戏——这才是他们生活的中心,从一睁眼到入睡,模拟战斗几乎占据了他们的全部时间。

安德比较喜欢看两个玩家对战。在这种模式下,游戏双方的主要挑战是适应对方的打法。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发现对战双方哪一个更有战略头脑,更精于此道。

战斗学校也是学校,每天的课程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无休无止。阅读、算术、历史。要看好多太空血战的纪实片:士兵们在虫族战舰上肝脑涂地;舰队间的殊死战斗却显得干净利落,战舰像一团团焰火般炸开,战机在黑暗的天幕下熟练地互相搏杀。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安德像其他人一样使出了浑身解数。对于这些天才儿童来说,这是平生第一次需要竭尽全力,他们平生第一次和与自己同样聪明的同学较量。

看了约莫一个小时之后,这个游戏在安德眼里开始变得乏味了。安德已经明白了其中的规律和电脑的思维模式。现在,只要学会怎么操控,他肯定能耍得敌人团团转。敌人这样的时候就螺旋前进,敌人那样的时候来个原地盘旋,伪装自己的陷阱,等着敌人上钩,或者连放七个陷阱,再冲出去诱敌深入。现在这个游戏已经毫无挑战性了,只不过电脑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人类的反应跟不上为止。没什么意思。他想战胜的对手是人,是别的孩子。那些孩子和电脑打得太熟练了,互相对战的时候也是只知道竭力模仿电脑的战略,思维变得和机器一样刻板,缺乏灵活性。

那天晚上,戴普走进房间,在床铺间走来走去,轻轻拍着每一个孩子。他走到的地方哭声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响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一点点温柔的触摸已经足以让一些强忍泪水的孩子哭出声来。但是安德没有这样,戴普走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再啜泣,面颊已被抹干。以前彼得欺负他,而他又不敢让爸爸妈妈知道的时候,就是这张脸帮他隐瞒了真相。为了这个我得谢谢你,彼得。谢谢你,为了这双干涩的眼睛和无声的啜泣。是你教会了我隐藏自己的情感,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需要这种本领。

我可以用机动灵活的战术打败他们,我能打败他们。

尽管他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淌到被单上,他还是极力抑制自己的抽噎,不让床铺有丝毫摇动,尽力让别人完全听不见他发出的细微声音。但痛苦是如此真切,泪水堵塞了他的喉咙,流淌在他脸上,他的胸中一片炽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想回家。

“我想和你玩一局。”他对一个刚刚取胜的孩子说。

这种声音和彼得折磨他时他发出的呻吟声一样,细不可闻,或许他根本没有叫出声来。

“天哪,这是什么玩意儿?”那个孩子说,“是怪胎还是虫族幼虫?”

我想回家,他小声说。

“刚刚新来了一帮侏儒。”另一个孩子说。

那天晚上熄灯以后,他听到房间里几个孩子啜泣着念叨他们的妈妈爸爸、家里养的小猫小狗。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嘴里默念着华伦蒂的名字,还能听见她的笑声从楼下的客厅里传过来,似乎近在咫尺。他能看见妈妈经过他的房间时推开门察看状况的样子。他能听见爸爸边看电视边笑的声音。一切如此清晰,但是这些永远也不会重现了。等我再次看到他们时,我肯定已经长大了。获准离校最早也得十二岁。我为什么要答应来这里?为什么这么傻?去学校上学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即使天天面对史蒂生也没关系。还有彼得,他是个傻瓜。安德不怕他。

“这东西居然会说话,新家伙会说话,以前你听说过吗?”

他不能哭,在这里他得不到同情,戴普并不真的是妈妈。任何软弱的表现都会告诉他的敌人,这个孩子是可以击倒的。和以前彼得欺负他时一样,安德开始在心里用乘2的方法数数:1、2、4、8、16、32、64,继续,直到他能算出的最大数值:128、256、512、1024、2048、4096、8192、16384、32768、65536、131072、262144,算到67108864乘2的时候他拿不准了。是不是漏掉了一位数?他算出来的数应该是六千万、六百万,还是六亿?他试着再往下乘,结果没算明白。应该是1342什么什么,134216几几,还是134217728?忘了,再来一遍吧。安德继续算着,直到算出他能得到的最大一个数。痛苦消失了,泪水止住了,他不会再哭了。

“我看出来了,”安德说,“你不敢跟我玩三局两胜。”

不该这时候想起他们,喉咙里一阵哽咽,安德强压下去。泪水涌进他的眼睛,连盘子都看不清了。

“打败你,”那个孩子说,“就跟洗澡时撒尿一样简单。”

叉起食物送到嘴边时,他忽然产生了一种感觉,觉得家人正环绕在自己身边,就像以前那样。他知道往哪个方向转头可以看见妈妈叮嘱华伦蒂吃饭的时候不要咂嘴。他知道爸爸会坐在哪儿,一边浏览桌面显示的新闻,一边时不时插上一句,表示他也加入了餐桌上的谈话。彼得会假装从鼻眼儿里抠出一粒碎豌豆——有时候,就连彼得也挺有意思。

“乐子还赶不上洗澡撒尿的一半。”另一个孩子说。

我不会成为队里的害虫,安德想,离开华伦蒂和父母到这儿来,不是为了让他们开除我。

“我叫安德·维京。”

安德闭上嘴继续吃饭。他不喜欢米克。他心里清楚,自己决不会落得这个下场。也许教官们是这么计划的,但是安德决不会让他们得逞。

“听着,呆瓜。你啥都不是,明白吗?懂吗?啥都不是。接受训练之前你根本啥都不是。明白吗?”

“你以为你是谁,快嘴的家伙?闭上嘴,吃饭。”

他哇啦哇啦满嘴行话骂了一大通,这些行话安德学得很快:“我真要啥都不是,那你为什么不敢跟我三局两胜?”

“那你为什么帮我?”安德问。

其他孩子开始不耐烦了:“快点儿,赶快把这小子做掉,让他知道你的厉害,咱们好接着玩。”

“才不,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们这些新来的都是这个样子,什么都不知道。脑子空空,什么都没有。别人一敲你,你就碎了。看着我,等你落到我这个地步的时候,别忘了有人提醒过你,这可是最后一次有人好心帮你。”

于是安德坐上了位子,摸到了陌生的控制台。他的手很小,但操控装置很简单,试几下就明白了哪个按钮控制哪种武器,控制飞船移动的是一只三维轨迹球。刚开始的时候,他的反应有点慢,那个还不知姓名的孩子很快占了上风,但是安德学得很快,游戏结束的时候他已经有点上手了。

安德又点点头。

“满意了吗,新兵蛋子?”

“听着,小家伙,我是在指点你。多交朋友才能当头儿,必要时得拍拍别人的马屁,但如果别的家伙敢小瞧你——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三局两胜。”

安德点点头。

“我们没三局两胜的规矩。”

“只有几个。我不是唯一一个处于半开除状态的家伙,这样的还有几个。其他的家伙——他们都成了指挥官,和我一起进校的那批人现在都指挥着自己的战队,除了我。”

“这是我第一次玩这个游戏,你才能打败我。”安德说,“要是你不能再赢我一次,那就根本不算数。”

不太多……安德心想,嘴上却什么都没说。

他们又较量了一局,这次安德熟练多了。他施展了一些那个孩子显然从未见过的小把戏,对方脑子里的死套路开始应付不过来了,安德艰难地取得了胜利。

“喂,我要是知道,还会弄成现在这样子吗?你看看,在这里有多少个和我一样大的孩子?”

高年级学员停止了说笑。第三局进行的时候周围一片死寂。这一次安德很快就把对手打了个落花流水。

“怎么才能当头儿?”

游戏结束时,一个高年级学员道:“他们真该把这台机子换掉,游戏太简单,现在连小屁孩儿都能玩得这么明白。”

“呵呵,有意思吧。这不是说笑话,我在这儿已经没地方去了。年龄越来越大,他们很快就会把我送到另一所学校去。肯定不是战术学校。你看,我从来没当过头儿,只有当过头儿的人才有希望进战术学校。”

安德走开的时候,周围没有一句祝贺的话,仍然是一片寂静。

安德勉强笑了笑。

他没有走远。安德来到稍远处,眼看着下一个玩游戏的人试着重复他刚才用过的战术。小屁孩儿?安德无声地笑了,他们会记住我的。

“我?我什么都不是。我是空调房里的一个臭屁,持久不散,可大部分时间里没人觉察到。”

安德的心情很好。他取得了胜利,而且击败的是高年级学员。虽然他可能不是他们当中最优秀的,但是现在,他不再有前几天那种力不从心的恐慌,不再担心自己应付不了战斗学校的一切。他只需细心观察,弄清楚游戏规则,就可以操控游戏,直到胜过游戏。

“那你呢?”安德问。

最难熬的是等待和观察,在这期间他必须忍耐。摔断胳膊的那个孩子每时每刻都在琢磨着怎么报复他。安德很快便知道那个孩子名叫伯纳德。他念自己的名字时带点法国腔,这是因为自负的法国人坚持他们的孩子必须先学法语,到四岁才允许学习世界语,到那时法语已经是根深蒂固了。伯纳德的法国口音让他带点异国风情,挺有意思;断臂让他成了个英雄;残酷的本性又使他成为一个核心,周围聚集了一伙喜欢欺凌弱小的人。

“喂,知道吗,用不着为这种事儿哭鼻子。”他把自己的圈饼递给安德,叉走安德的布丁,“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长得壮壮的。”米克埋头大嚼布丁。

安德成了他们的公敌。

“我想是吧。”

他们用来整安德的都是小把戏:每次进出踢他的床,打饭时故意撞翻他的盘子,上下楼的时候给他下绊子。安德很快学会了把所有东西都锁在箱子里,还学会了怎么迅速移动脚步以保持身体平衡。“呆鸟。”有一次伯纳德这样叫他,这个绰号很快就传开了。

“这么说,你们队里的害虫就是你啰?”

有时候安德非常生气。当然,伯纳德不值得安德发火,他就是那种天生喜欢折磨别人的家伙。真正让安德愤怒的是,其他人竟然心甘情愿地追随他。他们知道伯纳德的报复是不公正的,也知道在飞船上是他先动手招惹安德,安德只是以牙还牙,但他们却假装成好像压根儿不知道有这么回事似的。就算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单凭伯纳德的言行也能看出他是个阴险狠毒的家伙。

“噢。”

还有,他并不仅仅欺负安德一个人。伯纳德想要建立自己的小王国。

“我看见了,吃饭的时候没人搭理你。每个小队里都有这么一位没人搭理的孩子。有时候我觉得这种事是教官们故意弄出来的。教官们待人可不怎么样,你会知道的。”

安德冷眼旁观,看伯纳德怎么看人下菜碟,一步步树立自己的权威。有的孩子对伯纳德有用,他就无耻地巴结他们;有的孩子自愿充当他的奴仆,他就毫不客气地辱骂他们,即便这样,他们还是心甘情愿地为他跑腿,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安德耸耸肩。

但是也有一些人对伯纳德的统治心怀怨恨。

“这个名字在这儿倒不错,安德——终结者,嘿嘿。安德,你是你们队里的害虫吗?”

从旁观察的安德知道谁恨伯纳德。沈的个子很小,自尊心却很强,特别敏感。伯纳德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蠕虫。“因为他小得跟虫子差不多。”伯纳德说,“还会蠕动,不信你看,他走路的时候屁股一扭一扭的。”

“从小我姐姐就这么叫我。”

沈气得扭头就走。笑声更响了。“瞧他的屁股!回见,蠕虫!”

“这是个名字吗?”

安德没有立刻和沈说话,那样就太明显了,别人会看出他在组织自己的抵抗力量。他坐着没动,膝头放着电脑,装出很勤奋的样子。

“安德。”

其实他没在学习,只命令电脑隔三十秒就向中断队列里插入一条信息,持续发送。这条消息发送给所有人,简洁明了,直插要害。难办之处在于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条消息是从哪里发出的。这一点教官办得到,但学员们发送出去的信息总是在结尾处自动附上他们的名字。安德还没有破解教官的电脑系统,无法用教官的身份发消息。他可以做到的是,创建一份假的学生档案,并且给这个子虚乌有的学生起了个异想天开的名字——上帝。

“我叫米克。”

一切准备就绪。现在可以给沈一个暗示了。他这会儿正像其他孩子一样看着伯纳德和他的亲信们又说又笑,开数学老师的玩笑。那位老师经常一句话说到一半便断了线,一脸茫然地东张西望,好像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似的。

“嗨。”安德说。

过了一会儿,沈偶然向四周扫了一眼。安德朝他点点头,指指自己的电脑,笑了笑。沈瞧上去有点摸不着头脑,安德把自己的电脑稍稍抬高一点,朝它指了指。沈伸手拿过自己的电脑。就在这时,安德送出信息。沈立刻看见了,读了一遍,放声大笑起来。他询问似的看看安德,是你干的吗?安德耸耸肩,意思是说,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反正不是我。

“嗨。”他说。

沈又笑了起来。一些和伯纳德关系比较疏远的孩子也到自己的电脑旁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每过三十秒钟,这条消息便在所有电脑上显示一次,在屏幕上迅速绕行,随即消失。孩子们都开始哈哈大笑。

一个高年级学员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他比安德大得多,看上去有十二三岁,正开始发育成一个男人。

“什么事这么好笑?”伯纳德问。他扫视着整个房间,安德没有露出丝毫笑容,而是装出和别人一样的害怕表情。沈当然是笑得最痛快的一个,丝毫没有掩饰挑衅的意思。过了片刻,伯纳德叫他的一个手下拿来一台电脑,他们一起看着这条消息:

他注意到高年级学员分成许多群体,身上的制服各不相同。有些身着不同制服的人坐在一块儿聊天,但是一般说来,每个群体各有自己的地盘。新兵们——他们这个小队和两三个由年龄大一些的孩子组成的小队——穿着不起眼的蓝色制服,而属于不同战队的高年级学员穿的制服却华丽得多。安德试着猜测哪种制服对应哪支战队,天蝎战队和蜘蛛战队很容易识别出来,火焰战队和潮水战队也不难分辨。

小心你的屁股,伯纳德喜欢看那个。——上帝

积分榜上有战队的排名、胜负记录,还有最新积分。有些高年级学员显然在拿最近一场比赛打赌。有两支队伍——蝎狮战队和蝰蛇战队没有最新的分数,显示成绩的方格在不停闪动。安德认为他们现在一定正在比赛。

伯纳德气得满脸通红。“这是谁干的?”他大叫道。

恐惧感一直伴随着他,在餐厅吃饭时没有一个人坐在他身边。其他孩子都在一起谈论——墙上的积分榜、饭菜、高年级学员等等。安德只能孤独地看着他们。

“上帝。”沈说。

安德满脑子都是回家的念头。这里发生的一切和拯救世界有什么关系。现在没有了监视器,又成了安德一个面对一个团伙,这次他们还和安德住在同一个房间。简直和跟彼得相处一样,却没有华伦蒂在旁边照顾了。

“肯定不是你这个混蛋。”伯纳德说,“你这条蠕虫根本没这个脑子。”

安德感到恐惧在心底隐隐升起。那个摔断胳膊的孩子,安德并不觉得对不起他。他是史蒂生的翻版。像史蒂生一样,他已经拉拢了一帮人,一小群个头比较大的孩子。他们在房间另一头有说有笑,每过一阵就有一个人扭过头来盯安德一眼。

五分钟后,这条信息消失了。没过多久,安德的电脑上显示出一条来自伯纳德的消息:

戴普走了,还是没有人望安德一眼。

我知道是你。——伯纳德

“所以,孩子们,如果你们中间有谁想制造麻烦,至少干机灵点儿,懂吗?”

安德连头都没抬,好像根本没看见这条消息一样。伯纳德只是想诈我,看我会不会露馅。其实他不知道捉弄他的是谁。

没有人看安德。

当然,知不知道都一样。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伯纳德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整他。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对他的嘲笑,一定要让大家看清楚谁是老大。那天早上,安德在浴室被人撞倒在地。伯纳德的一个手下假装绊倒在他身上,趁机用膝盖狠狠顶了他的小腹一下。安德默默忍了下来,安德继续观察着。他才不会公开跟伯纳德干仗呢。

“打入冷宫,就是送回地球,赶出战斗学校。”

但是在另一条战线,在电脑战场上,他的第二次进攻已经准备就绪。安德从浴室回来的时候,伯纳德正气得发狂,愤怒地踢着床铺,冲着大伙儿大喊大叫:“不是我写的!都给我闭嘴!”

“打入冷宫是什么意思?”那个手臂上裹着夹板的孩子脱口问道。

一条消息正在每个人的电脑上反复闪现:

“如果你们不想被别人推搡,就自己先想想该怎么做。但是我警告你们——谋杀和故意伤害都是严重的罪行。我知道在你们上来的路上差点儿出了人命,有个孩子的胳膊被打折了。如果再发生类似情况,有人就会被打入冷宫,明白吗?”

我爱你的屁股。让我亲亲它吧。——伯纳德

“那我们该怎么办?”一个孩子问,他睡在安德附近的上铺,是个黑人,年龄相当小。

“我根本没写这条消息!”伯纳德咆哮着。他吼叫了一会儿,戴普出现在门口。

“很好,但是这个方向是指向外面的。战斗学校不停地自转,所以你们感觉的‘下方’实际上是离心力的方向。这里的地板也朝这个方向弯曲。如果你们沿着一个方向走上足够长的距离,就会返回出发点。不过请别这么做,因为这个方向是教官居住区,那个方向住着高年级学员。他们不喜欢新兵闯进他们的地盘。你们可能会被连推带打地赶出来。事实上,你们肯定会被人家推搡一番。真要出了这种事,不要找我哭鼻子,明白吗?这里是战斗学校,不是幼儿园。”

“你吵什么?”他问。

他们一齐指向下方。

“有人用我的名字发送消息。”伯纳德愠怒地说。

“哪儿是下,谁来告诉我?”

“什么消息?”

他们又笑了。戴普现在有了一屋子的朋友,惊吓中的孩子总是很容易收服。

“是什么消息并不重要!”

“想笑就笑吧。不过要记住,如果你们在学校里迷了路——这是很有可能的——别随便打开门,有的门是通向太空的。”又是一阵笑声,“你们只要告诉别人你们的妈妈是戴普,他们就会来找我。或者说出你们的颜色代码,他们会用灯光给你们指出一条回家的路。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人家付薪水给我就是要我善待你们,这样的人学校里只有我一个。记住这一点。但是请别把我想得太好了,谁要是胆敢凑过来亲我一下,我就打烂他的脸。明白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戴普拿起最近的一部电脑,是安德上铺那个男孩的。他读了那条消息,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笑,把电脑还给了它的主人。

孩子们哄笑起来。

“有意思。”他说。

“很好。我的名字叫戴普。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就是你们的妈妈。”

“你不想查出是谁写的吗?”伯纳德质问道。

“红黄黄。”

“哦,我知道是谁写的。”戴普说。

“模拟战斗训练时用的。还有别的人把柜子打开了吗?”那个人四周望望,“我的意思是,你们按指示完成掌纹和声音识别了吗?不这么做是打不开柜子的。你们在战斗学校学习的头一年里,这间屋子就是你们的家。你们可以找一个自己喜欢的铺位住下来。通常情况下,我们会让你们自己选出一个领头的队长,让他睡在门边的下铺上。不过显然这个铺位已经有人住了,识别器又不能重新编码。你们好好想想要选谁。七分钟后吃饭,沿着地板上的灯光标志走。你们的灯光标号是红黄黄。无论什么时候,拨给你们的路线都会以红黄黄为标志——三个亮点排在一起——只要沿着灯光的指示前进就行了。你们的颜色是什么,孩子们?”

没错,安德想。系统太容易攻破了。他们就是想让我们去攻破它,或者破坏它的某个部分。他们知道是我。

“干什么用的?”安德问。

“是谁?”伯纳德大叫道。

“不是激光枪。”一个人说。安德抬头望去,看见一个以前没见过的人正在说话,年纪不大,态度友善。“但是它的光束非常细,聚焦性能极好。瞄准一百米以外的墙,落在墙上的光束周长只有三英寸。”

“你是在冲着我大喊大叫吗,士兵?”戴普淡淡地说。

衣服上还配有一支枪,末端是由透明的固体玻璃制成,看上去像是激光枪。但是他们肯定不会把致命武器交给小孩子。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一变。无论是愤愤不平的伯纳德的同党,还是高兴得快要抑制不住的其他人,忽然间全都吓得悄然无声,戴普准备显示他的权威了。

真正的好东西放在最大的柜子里。初看像一件太空服,配有头盔手套,似乎可以完全密封。但实际上它并不是太空服,也不是密封的,不过仍然可以有效地包裹全身,衣服里还衬着厚厚的垫子,显得有点僵硬。

“不是,长官。”伯纳德说。

其中一个柜子里躺着四件连衣制服,颜色和安德身上穿的一样,还有一件白色的。另一个柜子里装着一台小型电子书桌,和学校里用的一模一样,看来在这里也要学习书本知识。

“人人都知道,系统会自动在消息末尾附上发送者的名字。”

识别器的屏幕闪了一会儿绿光。安德把柜子关上,再试着打开,却没有成功,他把手放在识别器上说:“安德。”柜门自动弹开了。其他三个柜子也是用这种方式来控制的。

“不是我写的!”

安德找到了识别器,那是一个不透明的塑料显示屏。他把左手放在上面说:“安德·维京,安德·维京。”

“还叫?”戴普说。

他坐下来,看了看床尾那个开着的柜子,柜门后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把手放在床头的识别器上,念两遍你的姓名。

“昨天有人发了一条消息,署名是上帝。”伯纳德说。

所以他咧开嘴笑了。“嗨,谢谢。”他说,一点儿也没有嘲讽的语气。他说得很自然,好像他们留给他的是最好的铺位一样。“我本来以为得求别人才能得到靠门口的下铺呢。”

“真的吗?”戴普说,“我还不知道他老人家也登录了咱们的系统呢。”他转过身走了。房间里顿时一片笑声。

安德来到宿舍的时候,别的孩子已经选好了他们的铺位。他站在门口,找到唯一剩下的那张床。天花板很低,安德伸手就能够着。这是一间为小孩设计的房子,下铺紧挨地面。其他孩子偷偷打量着他。当然,只有紧靠门边的下铺是空着的。有一会儿工夫,安德认为忍气吞声等于邀请别人进一步欺负自己,可他又不能强占另一个人的铺位。

伯纳德想成为统治者的努力失败了——现在只有一小撮人还追随着他,但他们也是最坏、最危险的一群人。安德知道,除非自己来个大打出手,这伙人就不会停止整他。但是电脑阻击已经成功,伯纳德的野心被遏制了。现在,稍有品行的孩子都已经脱离了他的团伙。最让安德高兴的是,他战胜了伯纳德,而又没有把他送进医院,这次的结局比上次好多了。

“朋友倒可以有,绝不能有的是时时惦记父母。”

然后,安德开始着手一项重要的工作:为自己的电脑编写一套安全系统。学校自建的安全系统实在是不堪一击,既然一个六岁的孩子都能攻破它,那么很明显,它只是一件摆设而已,是教官们安排的另一场游戏。我正好擅长这样的游戏。

“你是对的。如果让他觉得自己有朋友,那就糟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吃早饭的时候沈问他。

“我跟你说过,不能打破他的孤立状态。一定不能让他产生有人会帮助他脱离困境的想法。一旦产生依赖别人的念头,他就完了。”

安德不动声色,但他注意到了,这是第一次在吃饭的时候有同一新兵队的学员坐到他身边来。“做什么?”他问。

“列名单的同时,好好想想怎么才能不失去安德。”

“用假名发消息,还有用伯纳德的名字发消息!真是太棒了,他们现在都管他叫‘屁股观察员’,当着教官只叫他‘观察员’,不过人人都知道他观察的是什么。”

“我会列个名单。”

“可怜的伯纳德,”安德低声说,“真是个敏感的人哪。”

“全看安德的了。如果他完了,应付不了,下一个是谁?我们还能找谁?”

“得了,安德。你攻破了系统。你是怎么做的?”

“我从没这么想过。咱们还是不要失败的好。”

安德摇摇头,笑了起来。“谢谢你抬举我。我只是碰巧第一个看到那条消息,就是这么回事。”

“面对现实吧,你我只是二流人才,手里却掌握着人类的命运。权力的滋味真妙,是吧?还有个好处,如果我们失败了,那就大家死光光,没人能活着追究我们的责任了。”

“行啊行啊,你不用告诉我。”沈说,“不过,确实棒极了。”两人默默吃了会儿饭。“我走路的时候真的扭屁股吗?”

“你也一样,大天才。”

“没那事儿。”安德说,“只有一点点扭。别迈那么大步子就行了。”

“这只不过是你们这些军人愚蠢无能的另一个范例罢了。要是你还有点头脑的话,就该去干点真正的事业,比如推销人寿保险什么的。”

沈点了点头。

“谁能想到那个小混蛋会从座位上飞出去?谁能想到他会撞在舱壁上?”

“只有伯纳德才会注意这种事。”

“找教官?我还以为你最看重他这一点呢:有本事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如果他在太空中被敌人的舰队包围,喊破嗓子也没人帮他。”

“他是猪。”沈说。

“效果不错,这下子那个受伤的小杂种变成了英雄,很多孩子得到了教训。我本以为他当时会找教官处理的。”

安德耸耸肩。“其实,猪没那么坏。”

“真的吗?可我已经在报告里把你夸了一通。”

沈笑了。“你说得对,我不该侮辱猪。”

“那是个意外。”

他俩一起笑了。另外两个新学员走近他们。安德的孤立状态被打破了,但这只是刚刚开始,前面的路还长。

“我对你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竟让他把一个孩子搞断了一条胳膊,下手真够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