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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心理健康

新冠疫情导致更多人遭受更多样、更严重的心理健康问题。如果没有此次疫情,很多人可能短期内本不会出现这些问题。总之,新冠疫情加剧了(而不是修复了)心理健康问题。然而,与疫情在其他许多方面的影响一样,心理健康问题的加速蔓延,也促使公众进一步认识到此类问题的严重性。心理健康是影响人们生活满意度最重要的一项因素[8],早已引起决策者的注意。在后疫情时代,心理问题可能已经得到应有的重视,这可以称为一次至关重要的转变。

在本节的最后,我们还想探讨一个问题:视频通话是否有损心理健康?这个说法看似缺乏科学依据,但在当前在线会议盛行的时代颇具现实意义。在封禁期间,视频通话对许多人来说是个人和事业的救命稻草,使我们能够保持人际交往、异地恋爱以及与同事的联系。但视频通话也引发了精神疲惫的现象,即我们常说的“Zoom疲劳”,不管用哪种视频软件都会如此。在封禁期间,所有人通过屏幕进行视频交流,相当于进行了一次新的大规模社会实验。我们发现,人脑难以进行虚拟互动,有时甚至会因此产生不安情绪,尤其是当虚拟互动差不多“垄断”一切职业和人际交流时,情况会更加严重。人类是社会性动物,对我们来说,通常在现实社交互动中发生的许多微小的、往往是非言语的细节,对沟通和相互理解至关重要。当我们与他人面对面交流时,我们不仅关注对方所说的话语,还密切留意他发出的众多非言语信号,这些信号有助于我们理解对方。例如,他的下半身是面朝我们,还是转向另一侧?他的手在做什么?他的肢体语言总体给人什么感觉?他的呼吸如何?视频通话使我们无法对这些带有微妙含义的非言语信号进行解读,迫使我们只专注于对方的话语和面部表情,而面部表情有时会因视频画质而失真。在虚拟对话中,我们不得不保持长时间的眼神接触,这很容易产生压迫甚至威胁意味,特别是对话双方为上下级关系时,更会如此。如果使用视频界面的“画廊”视图,这一问题还会更加严重。太多人显示在同一视图中,可能会对我们大脑的中心视觉造成负担。人脑有一个阈值,人数太多,超过这个阈值,我们就会一时看不过来。心理学家称之为“持续性局部注意力”,这就好像我们的大脑在尝试同时处理多项任务,结果当然是徒劳无功。在通话结束时,由于枉费工夫地不断寻找非言语信号,我们的大脑已经完全不堪重负,因此感到筋疲力尽、灰心丧气,而这又会对我们的心理健康产生负面影响。

[1] Twenge, Jean, “New study shows staggering effect of coronavirus pandemic on America’s mental health”, The Conversation, 7 May 2020, https://theconversation.com/new-study-shows-staggering-effect-of-coronaviruspandemic-on-americas-mental-health-137944.

家庭暴力事件在疫情期间有所增加,不过因为隐而不报的情形仍比较普遍,所以很难统计确切的增长数据。但毋庸置疑,焦虑情绪和经济的不稳定性共同促成家暴事件数量攀升。封禁措施为家暴多发创造了“天时地利”的条件:受害者因为隔离无法与朋友、同事和其他家人见面,不得不与施虐伴侣(这些人往往更易受到压力刺激)朝夕相处,整天被其监视,很难甚至根本无法逃跑。这些条件助长了现有的虐待行为,使受害者及其子女几乎找不到任何出门喘息的机会。据联合国人口基金预测,按封禁期间家庭暴力增长20%计算,封禁期如按3个月计算,其间将增加1500万起家暴事件,6个月将增加3100万起,9个月将增加4500万起,1年将增加6100万起。这些数字是涵盖了全球所有193个联合国会员国的预测结果,如与已披露的数据对照,可以看出性别暴力的漏报、瞒报问题有多严重。总而言之,封禁期每增加3个月,性别暴力事件就会增加约1500万起。[7]家庭暴力在后疫情时代的变化趋势尚难预测。艰苦条件将导致家暴更易发生,但这在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各国如何抑制家庭暴力,即如何加强防护、社会服务和关怀,以及如何应对因疫情增长的暴力行为发生率。

[2] Tucci, Veronica and Nidal Moukaddam, “We are the hollow men:The worldwide epidemic of mental illness, psychiatric and behavioral emergencies, and its impact on patients and providers”, Journal of Emergencies, Trauma, and Shock, vol. 10, no. 1, 2017, pp. 4-6, 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5316796.

在疫情暴发的最初几个月出现了心理问题激增的情况,在后疫情时代这种情况还将恶化。2020年3月,时值新冠疫情暴发初期,有研究团队在《柳叶刀》上发表了一项研究,发现防疫隔离措施会引发一系列严重的心理健康问题,包括心理创伤、惶惑和愤怒。[5]虽然很大一部分人不会因此患上最为严重的心理健康疾病,但他们必然会遭受不同程度的压力。首先,那些容易患上心理疾病的人会因封禁、隔离等让人憋闷的防疫措施而面临更严峻的心理挑战。有些人能经受住疫情的考验,但对于某些人来说,抑郁或焦虑情绪可能会愈演愈烈,甚至发展到极其严重、急需临床治疗的地步。疫情还使许多人首度出现躁狂症、抑郁症和其他精神疾病引发的严重情绪障碍。其诱因都与疫情和封禁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例如孤立感和孤独感、对染病的忧惧、失业、丧亲之痛以及对亲友的担忧等。2020年5月,英格兰国民医疗服务体系心理健康临床主任提请一个议会委员会注意这一问题。他称:“一旦封禁解除,人们对心理健康服务的需求将‘显著’增加,一些患者在未来多年都需要心理创伤治疗。”[6]其他国家的情况恐怕也将大同小异。

[3] Health and Safety Executive (HSE), “Work related stress depression or anxietystatistics in Great Britain, 2018”, Annual Statistics, 31 October 2018, http://greeningconsultants.co.uk/wp-content/uploads/2019/03/HSEStats-2018.pdf.

在本文撰写之时,疫情对人们心理健康的影响还无法粗略量化或评估,但我们仍可预知大致趋势,主要包括以下五点:(1)抑郁症等心理疾病患者将日益受到焦虑情绪的折磨;(2)社交隔离措施会导致心理健康问题恶化,且措施解除后影响仍将持续;(3)失业造成的家庭收入下降将使很多人绝望至死;(4)疫情期间,家庭暴力和虐待事件将不断增加,妇女和儿童尤受其害;(5)儿童等弱势群体,即那些需要照顾、在社会经济地位上处于弱势或因身患残疾而需特别关照的人群,将更易遭受更多精神困扰。以下为一些详细情况。

[4] Bechtel, Robert B. and Amy Berning, “The Third-Quarter Phenomenon: Do People Experience Discomfort After Stress Has Passed?”, in A.A. Harrison, Y.A.Clearwater and C.P. McKay (eds), From Antarctica to Outer Space, Springer,1991, https://link.springer.com/chapter/10.1007/978-1-4612-3012-0_24.

人类本质上是社会性动物,陪伴和社交是我们人性的重要组成部分,一旦缺失,我们的生活将被彻底打乱。封禁措施和社交隔离会对社会关系造成极大破坏。疫情隔离期间正是我们最需要社会关系的时候,而社会关系的疏远加剧了焦虑情绪的扩散。在这一特殊时期,我们不得不避免握手、拥抱、亲吻等传统礼节,孤立感和孤独感油然而生。目前,我们仍不知自己能否完全回归疫情前的生活,更不知恢复常态的那一天何时才能到来。在疫情的任何阶段,特别是在隔离末期,即使急性压力期已经过去,我们仍可能出现精神不适,心理学家将其称之为“四分之三现象”。[4]例如,极地科考人员和宇航员在长期与世隔绝后,往往会在任务快要结束时出现紧张等心理问题。如今因为疫情,发生在他们身上的这一现象变成了全球性的问题,对我们的心理健康造成极其严重的影响。第一波疫情已经基本得到控制,但我们仍在担心另一波疫情是否将会到来,这种负面情绪可能会滋生集体性的痛苦。很多以往再正常不过的活动无法开展,连制订计划都不可行(例如探访国外的亲友、提前做好大学下学期的规划、找份新工作),我们因此失去了许多应有的乐趣,这可能会让我们感到迷惑和沮丧。许多人在封禁解除后的头几个月里,还将为一系列两难选择而紧张不安。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是否安全?前往喜欢的餐厅是否冒险?前去看望年迈亲友是否合适?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很多人(特别是那些年老者或体弱者)在面对这些日常决定时将被恐惧支配。

[5] Brooks, Samantha K., et al., “The psychological impact of quarantine and how to reduce it: rapid review of the evidence”, The Lancet, vol. 395, no.10227, 14-20 March 2020, pp. 912-920, https://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pii/S01406 73620304608.

新冠疫情给我们许多人烙下了经年难愈的心灵创伤。在疫情暴发的最初几个月,我们极易落入可得性偏差和显著性差异这两种心理捷径的圈套,以至太过关注或纠结于疫情及其危险性。(可得性偏差使我们在评价某件事情时依赖脑海中最先浮现的例子,显著性偏差则使我们倾向于关注那些更突出或更具情感冲击力的事物。)几个月以来,有关疫情的新闻铺天盖地,几乎无一例外全是负面消息。媒体无休止地报道死亡人数、感染病例等不容乐观的消息,再配上震撼人心的图片,肆意刺激人们的集体想象力,导致我们对自身及亲人安危的担忧疯狂滋长。这种恐慌氛围对我们的心理健康产生了严重影响。此外,被媒体放大的焦虑情绪还会一传十、十传百,四处蔓延。受上述因素影响,疫情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一场现实悲剧:人们或是因收入缩水和工作不保而在经济上备受打击,或是因家庭暴力、强烈的孤立感和孤独感、无法体面送别逝去亲人而在精神上饱受折磨。

[6] Campbell, Denis, “UK lockdown causing ‘serious mental illness in first-time patients’”, The Guardian, 15 May 2020, https://amp-theguardian-com.cdn.ampproject.org/c/s/amp.theguardian.com/society/2020/may/16/uk-lockdown-causing-serious-mental-illness-in-first-time-patients.

与生理疾病患者不同,心理疾病患者内心往往藏着非专业人士肉眼看不见的创伤。心理健康专家发现,心理健康问题在过去10年出现爆发性增长,从抑郁、自杀到精神错乱、成瘾性疾病,不一而足。2017年,世界卫生组织估计全球抑郁症患者已达3.5亿人,并预测到2020年抑郁症将成为仅次于缺血性心脏病的全球第二大疾病,到2030年将升至第一。同年,美国疾病预防与控制中心估计超过26%的美国成年人受抑郁症困扰,大约每20人中就有1人出现中度到重度症状。该中心还估计,美国在2017年有25%的成年人罹患心理疾病,近50%的人一生中至少会患一种心理疾病。[2]其他大多数国家患有心理疾病的人数占比和趋势大多与此类似,但可能没有这么严重。此外,职场心理健康已成为企业不可忽视的重要问题。由工作引起的压力、抑郁、焦虑不断蔓延,日益严重。例如,2017—2018年,英国人因健康问题损失的工作日中有一半以上(57%)就是由压力、抑郁和焦虑所致。[3]

[7] United Nations Population Fund (UNFPA), “Impact of the COVID-19 Pandemic on Family Planning and Ending Gender-based Violence, Female Genital Mutilation and Child Marriage”, Interim Technical Note, 27 April 2020, https://www.unfpa.org/sites/default/files/resource-pdf/COVID-19_impact_brief_for_UNFPA_24_April_2020_1.pdf.

多年来,心理疾病呈现“全球化”趋势。新冠疫情使情况进一步恶化,未来也难见起色。2020年5月,有心理学家刊文称,新冠疫情对心理健康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影响。[1]这番观点似乎得到了同行的普遍认可,其中当然也包括那些我们与之交谈过的心理学家。

[8] Layard, Richard, “A New Priority for Mental Health”, Paper EA035, Centre for Economic Performance, London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Political Science, May 2015, http://cep.lse.ac.uk/pubs/download/ea035.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