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长得也不算漂亮，但一眼就能看出是个贤妻良母的张倩鸥，将刚泡的茶送到丈夫面前，俯身捡起丈夫脱下的皮鞋，同丈夫开玩笑说：“我给你纠正一个用词的错误，别人当官升迁才叫走马上任，我的杨秘书长，你做市委书记的秘书，不是升官，应该属于平级使用，怎么能说是走马上任呢？”
杨晓阳坐到沙发上，边换鞋边回答：“今天确实开心，忙了几天的丧事，终于忙完了，吕书记晚上还找我谈了话，我这个市委书记的第一秘书，从明天开始就算是正式上任了，难道不值得高兴。”
在书房里学习的儿子，听说到母亲与老爸在谈论升官的话题，跑出来支持父亲，认为做市委书记的第一秘书就是升官了，杨晓阳让儿子回房间做作业，爸妈不过是说得好玩，这客厅里没他的事。
杨晓阳回到家精神抖擞，心情特别好，边洗脸边哼着小曲，在大学教书的妻子张倩鸥，觉得他有些反常，问他吃了晚饭没有，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儿子扮了个怪相回房去了，妻子回到沙发上，关心地问：“今天这么开心，到底有什么好事？吕闻先在市里折腾了几个月，推出了一个保护与建设综合平衡的发展观，搞得我们汉沙经济学院都在学院都在学习，该结束了吧！这二天的新闻里，好像也没再提了。”
杨晓阳最看重的是，吕书记找到了汉沙官场的症结所在，那就是全市大大小小无处不有的，专门为领导办私事结党营私的秘书圈，他杨晓阳从市政府的三等小秘书做起，做到今天的市委书记第一秘书，对秘书圈里的水深太清楚了，每一个贪官都有一个伸手特别长的秘书，大多数腐败案都是秘书这个影子官僚一手造成的，如果组织部门能把好关，给领导干部输送可硬的、高素质的秘书，那是对领导干部的关心和爱护，可以避免一大批领导干部犯错误。
杨晓阳微笑着看了妻子一眼，说道：“你们是不理解吕书记，吕书记是一个有思想有智慧，具有高超领导艺术的好领导，保护与建设综合平衡的城市发展观难道错了吗？没有错！这个发展观不是领导头脑发热提出来的，是广泛地听取市里以及学校、发改委专家组的专家教授们的建议提出来的，现在经济发展过热，投资比例过高，社会矛盾突出，综合平衡的发展观有利于缓解各方矛盾，是一项英明的决策。”
如今，吕闻先叫停了高速发展的城市建设，从整顿吏治开始，优化干部队伍，净化干部队伍，虽任重道远，可能正是走出官场，搞关系抬人气，最后干部队伍又问题频出，难以为续的怪圈。
张倩鸥认为，综合平衡发展观并没有错，只是大家喊了十多年跨越式发展的口号，现在突然变调，下面的人自然有想法，况且，这其中涉及到市长书记权力之争的问题，现在杨晓阳竟然用“英明”二个字来形容吕闻先，他这个杨大秘书转变的也太快了，刚当上秘书就开始替自己的主子辩护了。
有一利必有一弊，这是非常浅显的常识，人才是第一要素，一个人要贪，无论经济发展快慢，无论单位是否有钱都要贪，张纵横没有勇气改造汉沙官场，对权力关系网、裙带关系网视而不见，一心只想抓建设发展经济，最终是无果而终，腐败的官僚毁掉了他的宏伟蓝图，在杨晓阳看来实在是可惜。
杨晓阳知道妻子喜欢较真的个性，他凑近妻子的身边，搂着妻子的肩膀动容地说：“老婆大人相信我，我绝不会因为自己做了市委书记的秘书，就为市委书记辩护，我也是今晚吕书记跟我谈话，很不客气地指责我的圆滑世故，我才意识到，我们过去可能误解了吕书记的举措，以为那些都不过是权力之争，其实这其中很有深意，也富有智慧，所以，我一定要努力把这个市委书记秘书做好，绝不随波逐流，为做官而当官，做官也有自己的道德底线。”
张纵横虽然也是一个难得的好市长，也不乏做官的智慧，可他毕竟尽是利用裙带关系，适应官场的环境做事，没有改造官场的勇气，因为他是市里出身的市长，对汉沙官场的许多不良习气已经习以为常。从杨晓阳的角度看，张市长的跨越式的突击发展观念，与吕书记的保护与建设综合平衡的城市发展观，没有简单的对与错，就汉沙市这个几百万人的大城市来讲，跨越式的突击建设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在经济上财政上负担太重，出现阵痛是很正常的事，也许这正是汉沙这个工业城市腾飞的机会，是陈开元秦陶以及冯纯吾这样的贪官，折断了张市长起飞的翅膀，张市长的开发规划需要大量的土地，他们就是借此机会弄虚作假发财，让他们作开路先锋放手发展经济搞活市场，他们就贪污受贿，最终让人们觉得这一切都是发展速度太快，张纵横提倡权力下放，只抓经济不反腐的原因。
妻子兴奋地说：“我从来反对你当官，既然进了官场，官自然是做得越大越好，现在的人想当官都想疯了，我们院校的一些教师，为了芝麻大点官，表现得比小市民还俗，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没有一点知识分子的气节，你要不是在市里当个秘书，我要被他们气死，就是看着你的面子，我少受了不少委屈，有些没后台，又不会拍马屁的老师可就惨了。”
今天，他终于看到了机会，一个大胆锐意改革的书记，一定需要具有真才实学的助手。以前大家都觉得吕书记这个人，吃不透不好打交道，他也是这么认为，现在他明白了，吕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不屑于官场的世故，对自身有着更高的要求，是一个有着当官的境界的书记，过去的几个月，市里的干部把吕书记的一系列重大举措，理解为是跟张市长争权夺利，可能是一个误解。
夫妻俩人一唱一和两情相悦，对未来充满希望，彼此尊重互相赏识才是家庭幸福的基础，看到丈夫长期紧锁的眉头终于展开了，做妻子的张倩鸥由衷地感到高兴，在这个值得庆贺的日子里，她挣脱丈夫的手臂，不失时机地拿来了红酒，邀请丈夫喝一杯，提醒他不要喝多，这一杯酒只是为晚上的活动热身，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儿子的卧室，生怕儿子无意间出来听到了。
杨晓阳很清楚对吕书记来讲，这也是充满风险的举措官僚作风，错综复杂的裙带关系，是从封建社会就有了的官场顽症，一个市委书记想在自己的任上改变这一切，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况且，吕的这一届还剩不到三年时间，下一届是继续连任还是调走，都不清楚，大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气概，不管最后是否成功，吕书记都会得罪市里的一大批人，也只有这种有魄力的书记，才会给自己一个一展抱负的机会。在官场这些年，他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个都靠吹牛拍马阿谀奉承搞关系升官发财，做实事正经事的人，往往得不到升迁，自己也是人际关系裙带关系网，被边缘化的人，正因为如此，也迫使他丢掉了书生气，变得油滑起来，这并非是自己的初衷，他何尝不想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可在任人唯亲事事都讲关系的体制内，一个人再有才华，如果没领导赏识也没有用。
杨晓阳也意识到了，这种开心的日子晚上的活动身体是少不了的，应该喝一杯提高一下兴趣，说罢，夫妻俩人吊诡地笑了
他是又惊又喜，在市政府工作了十几年，这其实是第一次，有关他个人前途和命运的谈话，这比组织部十年八年难得有一次的谈话更重要，过去组织部找自己，不过是论排辈排到了自己，迟一天早一天，迟早要找自己，而今天不同，这是一个普通干部一生中，可能有可能永远不会有的谈话，这个谈话对仕途可能产生的影响，是难以估计的，是机遇更是一场挑战，是市委书记一把手为改革弊政，改造官场积习，创建更健康更高效更透明的服务型政府，实是政治经济的稳妥积极的转变，向自己发来的明确的信号，与他这个书记站在一起，实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
他多亏自己今天表现的很勤奋，赴完了宴就赶回了市委来汇报工作，前些日子一直忙个不停，那全是被动的，今天他原本可以直接回去休息，且章秘书还在吕书记的身边，可对他来讲，早一天和晚一天理解吕书记的意图，意义重大，吕书记前些日子不过是在观察他，今晚自己的表现工作兢兢业业的态度，才是引出了吕书记这番谈话的原因。
第二天一早，杨晓阳在七点钟，这个每天起床的时间准时醒来，身旁的妻子大概是昨晚睡晚了的缘故，还在酣睡，他知道今天妻子没有课，可以不去学校，用不着起这么早，轻手轻脚下了床，看到妻子伸到被单外的一只光脚，仔细地看了半天。
杨晓阳震惊的是，大概许多人和自己一样，还以为吕书记在传达了北京会议精神，刮了几个月的保护与开发并重的和谐发展观，将决策权实施权抓到手中之后，会结束这次全面调整。可从今晚的谈话，杨晓阳才意识到，吕书记真正的全面调整还没开始。
这只不大不小，脚趾也生得较整齐，不算难看的脚，妻子一直忌讳他细看，也不让他摸，并且时常是做爱时也要穿上袜子，昨夜是他再三坚持，妻子才脱了袜子，结婚已快二十年了，他也没搞清楚这是为什么，不由得好奇地俯下身看个究竟，没有任何发现，他又不死心地掀起单子去看另一只，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特色，以前他还曾怀疑过她是平脚板，后来发现不是。
走在楼道里，杨晓阳背后直冒冷汗，他原以为今天来市委，不过是跟吕书记交个差，吩咐他的事。他圆满完成，没想到会有这场市委书记与自己这个秘书之间的长谈，实际上，这是吕书记跟他这个马上要工作的秘书的一个正式谈话，如此看来，他这个市委书记的第一秘书的位置是坐定了，更重要的是，这场谈话吕书记既说明了用他的原因，也预示了市委市政府将面临的一场暴风骤雨的改革。
他还在琢磨这是为什么，却发现妻子一只脚已轻轻踩在他的脸上，扭头看见妻子，边揉眼边撒娇地问他：“这一大清早，你在看什么？”
章秘书已经回家去了，杨晓阳本想留下来照顾吕书记，但看着对方铁青的脸，态度坚定，只得退出了办公室。
杨晓阳直起腰板，清了清嗓子说：“没看什么，我只是奇怪，你这脚上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你像是总担心我发现一样，昨晚洗澡上床还要把袜子穿上。”
吕闻先再次低下了头，喝了一口水，一旁的杨晓阳不知吕书记在想什么，重新为吕书记斟了茶，这时吕闻先才说：“他的工作是要有所调整，张市长已表了态，我也是这个意见，汉沙的官场风气不太好，我总以为与你们这些做秘书的关系很大，我就曾听说，这汉沙的秘书，就正汉沙的影子政府，我来的这二年多深有体会，他们的能量大过市长和书记，他张市长我吕闻先办不到的事，他们都办得到，你们这些人，要么是干部，要么是领导秘书，吃喝到一起就拉关系，最终的结果就是官官相护，完全不考虑在群众中的影响，这和张市长以前比较放任大家有关系，这次，我同意让何长顺到下面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汉沙官场风气不好，市里要借秦甬同志去世，冯纯吾案、秦陶案以及陈开元的死，对市里的领导干部进行一番整顿，这就是我让你来做我的秘书的原因，我观察了二年，你这人虽然处世比较圆滑，但没有什么大问题，在市政府机关待得长，人头熟、消息灵通，我这个书记要拿准市里这些干部的脉，要整治领导干部队伍，现在还得依靠你这样的人，希望你在市政府的这次经济、政治重大举措出台，促进城市经济转型，调整城市建设发展观和干部队伍的整顿调整，三大任务的完成中，是经得起考验，能为市政府的使命，献计献策出力出汗的可用之材，你当年从北大拿到西方哲学的硕士文凭回来，也是一个有学问有才能的人，若是在实际工作中也这样出类拔萃，那才是真正的人才，今天我就跟你说这些，你明天早上就去组织部，一是办你的事，二是让组织部，尽快给张市长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让何长顺早点到县里去，当然，物色的人合不合适，得由张市长说了算，就这样吧！”
张倩鸥坐起身，边穿衣裳边说道：“你这人，就是不允许别人有一点秘密。总喜欢刨根问底，你每年都问这个问题，那我今天就告诉你吧，难道你就没看出，我脚脖子比较粗，不好看？”
吕闻先一直在向他提问，杨晓阳感到吕书记问得很仔细，便将何长顺出面为谭铁强抬轿子，拉升人气的事也作了汇报，因为何长顺已放口风，说自己不久工作会有调整。
杨晓阳没想到，就这么个不足挂齿的问题，她能坚持二十年都不说，扫兴地瞥了妻子一眼扭头就走，张倩鸥不平地说：“谁让你逼别人说的，我从来没打算告诉你，以为你迟早有一天能看出来，没想到你这么笨，我不说就不明白，你应该知道，每个人竭力隐瞒的肯定是自己的缺点，不会有人故意隐瞒自己的优点。”
吕闻先又问他，在酒宴中这种最容易产生谣言的地方，难道没听到什么？杨晓阳回答：“没有！大家现在心态似乎都比较好，没有太多的议论陈开元的事，因为秦陶与陈开元有牵连，所以酒宴上，也没人议论陈开元的事，有所避讳。”
杨晓阳对优缺点理论不感兴趣，他本想叫儿子起床的，现在妻子醒来了，他就不用操心了，他洗漱完直奔市政府，第一件事自然是去组织部，一是自己的事，二是吕书记，关于尽快落实张市长秘书一事。
杨晓阳汇报说：“一共到了四十桌，因为秦甬的妻子闵清凤不主张请客，所以来的人不算多。”
有人恭喜他，也有人说他这个秘书当的不是时候，一是吕问先不太好伺候，二是秦副市长走了，市里的人事迟早要作调整，他这个秘书并非没有机会，干嘛非要去做一个吃力难讨好的秘书，大家都听说了，章秘书和何秘书都要下到县里去锻炼，何是去做县太爷，而章只是一个挂职的副县长，可见跟吕闻先做秘书没什么好处，白耽误了时间。
杨晓阳用笔记下了吕书记的每一项指示，吕书记讲完之后，又问到杨晓阳：“还有什么要汇报的，汉沙的丧事之隆重在全国罕见，不会没有什么新闻吧！”
杨晓阳皆以一笑了之，这官场太复杂，他不知道有多少人说的是真心话，一个比一个复杂，还是少理会为好，他相信妻子说的那句话，每个人要表现给别人看的都是优点，而缺点则是需要隐瞒的，就像每个人的私心一样，越是严重隐藏得恐怕就越深。
吕书记阴沉这脸，心情沉重地听着杨晓阳的汇报，听到一切都正常，脸上才缓和，并语重心长地说：“对待市里的主要领导干部，我们市委是慎重的，也是尽心尽责的，现在秦家人没有什么意见，没有给市里提一些不合理要求，我们也要感谢家属的配合，以后他们有了什么困难，组织上仍旧需要关心他们，但无论怎么说，秦甬同志的非正常死亡，对市里对市政府是有不良影响的，你跟办公厅的同志打个招呼，在处理秦甬同志的遗物时也要抱这种态度，适合家属保管的，一概移交给家属，不适合的可以由市里保管，也可以销毁掉，不留后遗症，川汉区副区长陈开元的问题，也要参照秦甬同志的模式处理，人死了问题是无法追究的了，但要考虑社会影响，他虽是一个生活糜烂、问题百出的贪官，可为了政府的形象，我们也不得不对他这个贪官作宽大处理，我听说他的家属，还在找区里的干部要求享受因工死亡的待遇，你去给区里打招呼，这是绝不允许的，没有对他的财产进行彻底的清算，也是考虑到他们孤儿寡母在国外生活不容易，我们已经发了不该发的慈悲之心。秦陶的案子还没了，如果他们继续提无理要求，就让公安局立案，将来与秦陶一起处理，就算让我做一个审死人的书记也没关系。”
他到了吕书记的办公室，章秘书告诉他，一会开常委会研究陈开元的问题，人已经火化了，因为前些日子忙，市里还没有对陈作结论，盖棺定论，已经到了该作总结的时候，吕书记让他去会议室作记录。
这是他汇报的第一件事，其次就是秦陶在遗体告别仪式上露面一事，干部群众没有太大的反应，他露面在张市长吕书记已经去了休息室之后，这也是何长顺刘凤文按市里的指示安排的，秦陶参观了遗体之后，就被刘凤文带走了，其间，除了他的儿子没有人与他接触，仅仅是礼节性的跟他点头打招呼，与他关系最近的大概就是陈开元的那个关系户周辉，他一直试图跟秦陶说话，都被一旁的刘凤文制止了，应该不会产生什么负面影响。
杨晓阳去办公室取了笔记本，到了会议室，吕书记已宣布开会，并且说原本这个会早就该开了，由于近来比较忙就拖到了现在，昨天他还听李秘书长说，陈开元的家属跟区政府提了很多要求，今天早晨又听说家属找到市里来了，所以今天这个会非开不可了，大家对这件事有什么意见，可以各抒己见发表个人的看法。
回到市委，俩人各自去了市长、书记的办公室。正如杨晓阳估计的一样，吕书记果然在办公室等自己回来汇报情况，杨晓阳帮吕书记换了一杯热茶，吕书记让他通知小章先回去后，便听他介绍晚宴的情况，杨晓阳告诉吕书记，秦甬的女人还有大舅子，在酒宴上代表家属，对市委市政府的关怀，一再表示感谢，虽然张市长和吕书记都未能出席最后的晚宴，他们表示理解，能体谅到市里领导工作的繁忙，这件事就完全顺利地解决了，秦甬的父母也没露面，看来确实是身体况且很差。
吕书记说完话，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表态，杨晓阳看见张市长、李秘书长、杨副市长以及刘凤文程界民等，都沉默不语。他清楚，在汉沙死人为大，似乎一个人只要死了，犯了错误也是可以原谅的，而且死者将来再也不会跟活人争利，所以对死者大家都特别宽容，都以对死者的宽容表白自己，是一个非常有胸襟的人。
谈话之间，杨晓阳觉得何长顺心太大，这种心态容易导致人心浮躁，是在下面当官最忌讳的，不过那是他何长顺的事，他不便多说。
在沉默了半天之后，终于有人开口说话了，认为还是应该给陈开元开一个追悼会，马上有人附和，觉得最起码区里应该给死者开一个追悼会，给死者家属一个安慰，应该肯定陈开元在区里的经济发展过程中，做过一些贡献。
何长顺不以为然地说：“这很正常，他干秘书也就这二年，以前也没干过什么工作，可我在市里干了十多年，本身就是科级出身，他不能跟我比。”
近来，每次会议都是吕书记一个唱独角戏，张市长偶尔附和一下，吕闻先似乎厌烦了这种，总是自己一个人自导自演的会议，手上紧紧的握着钢笔，不停地转动着，然后，将目光扫向会议桌前的每一个人，二人说过之后，会场又陷入了沉寂。
“这你放心，将来只要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不过你了解吕书记的作风，做他的秘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不是张市长，不会给你那么大的权力，所以，能力会非常有限，我听说章秘书下去挂职锻炼，好像仅仅是个副职，比你差远了。”
杨晓阳没料到，实在是没招的吕书记，突然点到了自己，吕书记说：“小杨！在昨天之前你还是市委的副秘书长人选，也是在市里待了十几年的干部，陈开元的丧事，你也代表市里去参加了，虽说你没资格在这常委会上讲话，我今天想请你，代我发表一下意见，否则我的意见总是代表极少数，我这个书记靠权大压人，最终也是孤掌难鸣，做不了什么事的，我今天就以你的意见为意见，这也算是我对自己实行小民主。”
杨晓阳认为他去县里如能作一把手，那可是彻底翻身了，依他这种情况，留在市里难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下去是最好的选择，干个三年五载，干好了前程无量，何长顺恭维杨晓阳道：“我将来若是真的到了下面，能否干得好，届时还得仰仗你这个大秘书，朝里有人才好做官，如果在市里没有扎实的关系，在下面要想出成绩谈何容易。”
吕闻先的话，终于逗乐了大家，杨副市长也赞同杨晓阳代吕书记表个态，看与以往的会议结果有什么不同。在众目睽睽之下，昨天刚同吕书记谈过话的杨晓阳，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在环视了大家一遍之后表示：“我没有资格代表吕书记表态，大家既然让我说，我就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我个人认为给陈副区长开追悼会是不妥的，尽管我不完全相信，秦陶把弄虚作假倒卖土地指标，都是陈开元所作所为的说法，陈开元涉及违法犯罪，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从我参加清理陈开元的遗物的情况看，陈开元的问题远不止这些，房屋拆迁工程承包商周辉，为了承揽拆迁工程，让老婆长期对陈进行性贿赂，过去这些都是谣传，现在从陈开元的工作笔记中已得到证实，不仅如此，陈开元还同区政府的几个女同志，有不正当的关系，陈开元带女同事女下属出差，出门都像夫妻一样，开一间房睡一张床，还留下了许多所谓度蜜月的淫秽照片，省纪委在秦陶案的调查取证阶段，早已掌握了证据，只是因为他是副区长，才决定先双规秦陶，弄清楚，陈合作的内幕，才没有动陈开元的人，市里在陈开元丧事期间，走访了相关当事人，也都证实了这一点，比如川汉区的旅游局副局长，区团委的宣传部长柴小双、邹萍都承认与其发生过性关系，但只承认是被强奸，被迫迫于权势没有举报，我相信陈开元的对区建设所作的贡献，大家都看到了，但对他存在的违法犯罪的问题，了解的还很少，随着秦陶案的进展，以及调查小组的走访工作的进行，还会暴露出更多的问题出来，这是肯定无疑的，如果以组织的名义，给这样的人开追悼会，把他的死认定为工伤，将是对秦陶案调查工作莫大的讽刺，既然他是个优秀的共产党员，已经盖棺定论，那还调查什么，干脆连秦陶一起释放算了，省纪委非常了解陈开元的情况，开这样的追悼会，会成为一桩新闻，对市政府产生恶劣的影响。”
“高就谈不上，大概是做县长吧，去什么地方还不清楚。”。
杨晓阳讲完再一次环顾了大家之后，才坐下，吕书记带头为他鼓掌。认为他敢破陈矩陋习，敢树正气，不怕得罪人，不怕做冤大头，是一个正直的有头脑的干部，接着张市长政法委特邀参加的程副书记也都表态，肯定杨晓阳的表态。杨晓阳见有一半与会者都肯定了自己的表态，尤其是张市长也持支持的态度，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杨晓阳听了高兴地说：“那我也预祝你高升，不知你将来要去哪里高就。”
吕书记接下来宣布，陈开元的问题就是一堆狗粪，越挑越臭，以后就不再讨论这个问题了，对于家属的无理要求要坚决地抵制，最后的结论，等秦陶案定案之后再作结论。
何长顺解释说：“市里让我去办这事，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搭理他，他无非是想利用我这个市长秘书的关系，反正不久我就会到下面去，他想利用我也利用不上了。”
吕宣布今天的第二个议题，就是冯纯吾案的处理决定，冯纯吾案已经要进入司法程序了，吕书记考虑冯秦二案三审定谳之前，市委宣传部应该办一个反腐图片展，警示市里大大小小的干部，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杨何俩人也算是关系不错，杨晓阳提醒何长顺道：“依我对刘钟祥的了解，这个人深交不得，他是体制外人，没有顾忌，胆大妄为，迟早都会捅大篓子，而且，我亲眼见过他在酒席上，认仅大他一岁的工商银行的副行长干娘，还当真肉麻地叫对方干娘，真恶心，什么丢人献丑的事都做得出。”
早上开始的会议，一直开到中午才结束，下午接着要开，关于取缔超范围使用秘书人员的全市干部会议，将对全市企事业单位，不够资格使用秘书的干部，擅自设置秘书的情况进行一次彻查。大多数常委都没有回去，一同去招待所用便餐。
难怪吕书记都说何长顺关系了得，自己这个省委副书记搞不定的事，他都能搞定，原来他是走了自己同乡刘钟祥，这个大忽悠的路子。
程界民因为同张市长俩人最先到，张纵横邀请他同自己一起用餐，并让何长顺去办公室把自己的酒拿来，张市长和程界民边吃边聊，不由得又提起了“宋钱”案，由上次吕书记提出的分二步走的放人方案以来，反贪局已派苏铭和李汉霞，去过到国立大学去过一趟，向校方转达了要求共同认定那笔二十万借款性质的意愿，校方还没有回应。
何长顺知道自己的这一招瞒不过杨晓阳，杨公开问是一件好事，如果他记在心里，他日后肯定能找到机会，在张市长那里求证，因而实话告诉他，张市长的话是自己编的，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秦陶从省纪委转到市里，刘钟祥起了关键的作用，而谭铁强因为不择手段，在市里的干部中受排挤，估计是给刘钟祥送了银子，托刘钟祥帮他缓和人际关系，自己答应了刘钟祥，尽力而为。
张市长认为，既然校方没有回应，这事也不拖下去了，先放宋树理回去，钱进步再暂缓一步，钱没有保存借据，他有行贿的意图是可以成立的，过一段日子在放他，交由校方处理。
片刻，喜欢包打听的杨晓阳，尽管觉得何长顺今天当众捧谭铁强有些蹊跷，不应该直问，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好奇的问何长顺，刚才他口传的张市长赏识谭铁强一说从何而来，难道真的是张市长所言。
年终也快要到了，市里还有许多工作没做，张市长希望程界民这个既兼反贪局局长又兼公安局副局长检察院副副检察长的政治委副书记，在抓好冯纯吾案的同时，也要抓过去围绕在川汉区副区长陈开元身边的那些人，弄清楚，死人管不了啦，但活人还是要管的，自己作为一名领导，不能在掌握事实依据上，总是处于被动的地位，杨晓阳今天在常委会上放的一炮，他这个市长从来都没听说过，这就是他想换秘书的原因，他感到自己现在消息越来越闭塞了。
忙了几天，坐上车如释重负，司机问俩人是否直接回市委便开动了车，杨晓阳和何长顺虽然是天天见面，其实单独坐在一起的机会也很少。
程界民以为，在开会之前吕书记只怕也没听说过陈开元除了裸死之外，还在区里玩弄了那么多女性，杨秘书在说这件事时，程界民看到吕书记的表情都很惊愕。
何长顺与杨晓阳打招呼，张市长可能现在还在办公室，自己要去汇报情况，要先走，杨晓阳担心吕书记也还在办公室等自己汇报工作，也起身和大家告辞，俩人刚好叫上司机一块走。
至于张市长想换秘书，程界民倒是有一个不错的人选，不知他是否感兴趣。
“知道！知道！理解万岁。”众人纷纷附和。
张市长问：“你说的不错的人选，是谁？”
何长顺立刻定调说：“那谭局长请客的事就这么定了，今天是秦副市长的丧事，大家就别闹酒了，早点喝完早点散，家属这几天也辛苦了，要休息，以前我做张市长的秘书，工作性质的关系，大家请客我经常不能到，现在我不久工作就会有调整，谭局长请客我一定到，杨秘书现在兼了吕书记的秘书，刚上手，工作可能会有些忙，周末能不能到场，大家就不要强求了，理解万岁，杨秘书的态度大家应该都很明白了。”
程界民放下筷子：“就是反贪局的小苏，他文化水平高，理论基础扎实，又有在反贪局工作的经验，我相信他能做好你的秘书。”
众人都说他言重了，同在官场做官，互相关照是理所当然的事，谁干得好与不好，全在市长、书记一句话。吕书记提携他，张市长肯定他，那他谭铁强就是好干部，大家就应该向他看齐，他要摆酒宴，大家自然要捧场，有何秘书杨秘书在这，难道还有人不买面子不成？
张纵横望着程界民想了半天才说：“嗯！不错，是个不错的人选，他好像是你们局里的骨干力量吗？”
何长顺杨晓阳的态度，自然代表了现在官场的风向，大家纷纷举杯恭喜谭铁强升任局长，虽然这杯祝贺的酒来得晚了一些，但也是出于大家的一片真心，此时的谭铁强，自然明白自己的曲线搞关系策略见效了，自己破坏了官场的规矩，以副职的身份举报正职，那冯纯吾与在坐的都是多年的关系，现在大家表态表示愿意接纳自己，立即当场表示如果大家肯赏脸，这个周末自己在希尔顿大酒店请客，弥补自己过去可能无意中有伤害大家感情的地方。
“是骨干力量，但能向市里输送人才，也是局里的光荣吗！”程界民回答。
在场的干部，自然明白何长顺的用意，已经开始接受市委书记秘书工作的杨晓阳在自己这个关键时期也顺水推舟，对谭铁强工作能力表示欣赏，断言谭铁强在日后的工作中一定会出成绩，建议大家敬谭局长一杯，预祝谭铁强早一点将局长前面的“代”字去掉。
“这件事，还是容我和吕书记商量一下吧！他主持的严禁违规提拔秘书，滥用秘书的会还没开，我们就开始不经过组织考察选秘书，好像有些不对呀！”
说近一段时期，张市长非常关心商业局的领导班子，对谭铁强上任以来，认真贯彻市委大力整顿小金库、反腐倡廉，推行廉政建设的力度，对谭铁强的工作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希望市里的各个系统各个口子，都应该向近期的商业系统看齐。
俩人本来还想聊下去，秘书何长顺取来了酒，张市长便将话转移到了酒上。
接回了秦陶，送走了秦甬，吃完了送丧的酒宴，何长顺便与秦甬的家属，治丧工作办公室的杨晓阳等一一告辞，临走前，他也没有忘记刘钟祥的托付，当着市里大大小小的干部的面，假传圣旨，把因揭发商业局长冯纯吾而上台的代局长谭铁强，表扬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