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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身处绝境的军士抱着必死之心,迎接最后的厮杀

蒙元亨这几句话,听得乌日乐心惊胆战。布日古德真降了,自己恐怕就没活路了。他拔出刀,正要下令全军冲击,一旁的岳江南却拦下,说:“分明可以智取,干吗强攻!”

正要动身时,山谷外又有大队人马杀到。乌日乐一路向东,终于找到这里。蒙元亨不知就里,只是借着火把看到清军旗帜,以为是官军进剿。他爬上高处,大喊道:“我乃蒙元亨,在粮台大人赵明舟手下帮办军需粮草。山谷内的人已归顺朝廷,你们不要放箭。”

乌日乐扭回头问:“怎么智取?”

蒙元亨再见到布日古德时,他已被部下捆起来,口中大骂不已。副将令全军收拾行装,随蒙元亨一同前往清军大营。

岳江南说:“他们不是要归顺朝廷吗,让他们立刻放下兵器走出山谷。到时再动手,岂非事半功倍。”

“放心。”副将说,“将军与我们情同手足,我们只会将他制服。他愿随我们一起最好不过,确实不愿意,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乌日乐大喜:“你这脑袋做买卖可惜了,真该当将军。”接着,他又问:“谁去喊话?”

蒙元亨欣喜地点头,接着又说:“千万别杀了布日古德。”

“我去。”岳江南自告奋勇,纵马向前,高喊道,“大哥,我是岳江南。想必你已知道,乌日乐将军归顺了朝廷,如今正清剿准噶尔残部。山谷内的人能迷途知返,最好不过。让他们放下武器,走出来。”

“暂且信你。”副将说,“布日古德那边我们来对付。”

乌日乐归降的事,蒙元亨下午便知道,更是打心眼里高兴。乌日乐的死活他不在乎,却好歹不必为妹妹佩文与岳江南提心吊胆。能在此处遇上岳江南,蒙元亨颇为兴奋,挥手喊道:“好,你们等着。”

蒙元亨明白了,纵然布日古德决心战斗到底,但下面人实在撑不住了。他立刻说:“你们也知道,我在替朝廷办差,此战还立下大功。他日面见索相,会尽力保举将军。”

只一会儿工夫,山谷内便有人零星走出来。乌日乐心中窃喜,令部下列好阵形,只待一声令下便大开杀戒。岳江南凑到他身旁,说:“将军,其他人我不管,蒙元亨你可得手下留情。”

“有这等好事!”副将冷笑道。

“干吗留个活口!”乌日乐说。

“当然。”蒙元亨说,“皇上早有谕旨,绝不杀降。不仅不会死,没准还能加官晋爵。”

岳江南说:“无论怎么说,他都是佩文的哥哥。”

副将盯着蒙元亨说:“我们投降,能免死吗?”

“你这个人,就是妇人之仁。”乌日乐说,“当初他给噶尔丹下套时,可连你这个妹夫都瞒住了。若他早些说实话,我们哪会这般麻烦。”

恰在此时,旁边闪过几人,有人夺下刀,有人扶起蒙元亨。接着又走过一人,朝蒙元亨抱拳行礼:“蒙东家受惊。”此人头上缠着布,正是刚才在布日古德身旁的副将。

“他有他的难处。这种事,当初说出来可要掉脑袋。”岳江南说。

蒙元亨连后悔都来不及,只能闭上眼,任由士兵将自己拖走。山丘之后有一处空坝,刀斧手吐了一口唾沫,抡起大刀,打算结果了蒙元亨。

“好吧。”乌日乐答应,“除了蒙元亨,其他人全杀光。”

布日古德举起的手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挥下来:“拖出去,砍了!”

两人正说着,一名士兵却慌张来报,说是山后冒出几百号人,正往山谷里冲。乌日乐先是一惊,接着说道:“区区几百号人,管他是谁,全宰了不就完了。”

“将军!”蒙元亨大喊道,“我死不足惜,但看看你手下这些将士,他们可都是你的弟兄,为何不给他们留条活路!”

士兵说:“马上有一人是岳东家夫人,她大喊不要放箭,兄弟们有些手软。”

蒙元亨独闯敌营本就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他毫无惧色道:“无论你为何放了我儿子,我都敬你是条硬汉。你要报仇,我却要报恩。你不念昔日情谊,我还记得咱们千里同行。”

“佩文!她来干什么!”岳江南脸色大变,掉转马头,“我去看一看。”

布日古德站起来,眼中杀机毕露:“准噶尔之败,你是罪魁祸首。老子作的孽,与儿子无关,再说杀一个小孩不仅于事无补,更有辱我的英名,所以才放了你儿子。这既不是跟谁示好,也不是念及昔日交情。但你送上门来却不同,杀了你,正可拿你人头来祭旗。”

奔到山后,果然见几百号人往山谷内冲。乌日乐的士兵张弓搭箭,蒙佩文骑着马,不停高喊:“我是岳江南的老婆,不要放箭!”

“没有日后了。”布日古德说,“我能活多久不知道,但你今晚就得死。”

乌日乐也骑马赶到,心急火燎地下令放箭。

蒙元亨抹着脸上的血说:“将军,不是我比老虎还毒,而是骑虎难下。有些事一言难尽,待日后再告诉你。”

“别放箭!”岳江南大喊道,又一把抱住乌日乐,“佩文可是我老婆呀!”

布日古德长叹一口气:“都说虎毒不食子,没想到呀,你比老虎还毒,竟然连自己儿子都可以不管。”

几番迟疑,这拨人已蹿入山谷中。乌日乐一把推开岳江南,骂道:“没准咱们的性命,就要丢在这个女人手里。”

蒙元亨挨了一脚,鼻血直淌,布日古德重新坐下,说:“你是不是以为我放了你儿子,就意味着心生动摇?那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错,抓你儿子做人质是我的主意,但我不是存心为难一个小娃,而是借此牵制住你。”

蒙佩文是与罗世英和蒙元亨招募的几百壮士一起赶来的。那时岳江南让佩文先去看蒙应瑞,又说自己有事回帐中处置,蒙佩文欢天喜地地去了,走到路上却想起箱子里有些糖果正好给应瑞,转回来时不见岳江南,底下人说东家急匆匆去找乌日乐了。

布日古德一脚踹向蒙元亨:“准噶尔有战死的将军,没有投降的懦夫!”

蒙佩文有些生疑,来到乌日乐帐外,正好听见里头密谋,要追杀布日古德。佩文担心哥哥安危,赶紧告诉了罗世英。罗世英急着带人来救,罗兵与蒙佩文都要跟着一道来,她却不允。

蒙元亨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将军,哪怕不为你自己,就为了这些满身伤痕的弟兄,也不能再执迷不悟。”

罗世英明白,区区几百号人绝无法扭转形势,顶多拖延时间。她让罗兵骑上快马,赶紧去搬救兵。佩文一个女孩子,更不宜身处险境。

布日古德坐在一块石头上,说:“我明白了,所谓救我,就是让我投降。”

罗兵好歹答应下来,蒙佩文却坚持一起赶来。她说有自己在,岳江南定会阻止乌日乐痛下杀手。罗世英想了想觉得有理,最终带上了佩文。

蒙元亨被人摁住,跪在地上,只能仰起头说:“大势已去,将军不可一味愚忠。你们已经为噶尔丹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对得起他了。”

罗世英纵马奔入山谷,大呼道:“不能投降,里头有诈。”她这一喊,立刻引起骚动,连已走出山谷的士兵也掉头跑了回来。

布日古德冷笑道:“怎么救我?是不是再给我送几箱红衣大炮的炮弹?”

罗世英跳下马,见布日古德被绑,问是怎么回事。蒙元亨一把抓过她:“你到这儿来干吗?有什么诈?”

蒙元亨说:“将军放了犬子,是我蒙家恩人。有恩不报枉为人,蒙元亨舍弃生死也要救将军。”

罗世英将事情大致一说,蒙元亨错愕不已,副将拔出刀,恶狠狠地说:“这是要把我们逼上绝路!”

士兵押着蒙元亨上前,布日古德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还敢来!”

布日古德却大笑起来:“看到了吧,这就是投降的下场。与其留一个叛徒懦夫的名声,不如血战到底!准噶尔的子孙都会以我们为荣。”

来者并非探马,而是蒙元亨一行。望见山谷内的篝火,蒙元亨高喊着:“不要放箭,有事求见布日古德将军!”一路飞奔而来。

“别瞎说!”蒙元亨情急之下,骂了布日古德一句。

副将低下头,不再说话。正在僵持之中,却有人来报,西面过来十几匹马。布日古德立刻说道:“一定是清军探马,后头还有大军,准备迎战!”

布日古德眼看部将举棋不定,并没理会蒙元亨,而是趁热打铁道:“弟兄们,谁不想活着!人各有志,我不勉强。但如今这局面,无论是战是降,都得先宰了乌日乐。快给我松绑,我们再携手并肩,杀个痛快!”

布日古德瞪了副将一眼:“哪这么多废话,你信不信我把你也砍了!”

蒙元亨情急之下勉强想出一条计策,说:“若是平时,乌日乐那点虾兵蟹将岂是你们对手。可如今人家有备而来,你们却无力再战,硬拼占不到便宜。我这就去喊话,说山谷内人太多,黑灯瞎火走出去怕引起混乱,待天明再出去。这既能吓一吓乌日乐,又能拖延时间。待官兵赶到,他便不敢妄动。”

副将吼起来:“他们全都重伤在身,无人护卫,会被野狼叼走。”

实在没更好的法子,副将点头答应。蒙元亨又喊了一番话,乌日乐却是跳脚大骂:“要么现在出来,要么就是死路一条,别啰唆!”

布日古德说:“伤兵留在原处。”

乌日乐当即吩咐众将,准备强攻。岳江南抱住乌日乐,苦苦央求,乌日乐哪肯理会,一脚踹开他,拔刀高呼:“今晚是有人逼我大开杀戒。”

士兵们终于颤巍巍地站起来,眼神中充满绝望。副将看不下去了,说:“咱们去袭营,这么多伤兵怎么办?”

“刀下留情!别伤着佩文!”岳江南仍在哀求。

慈不掌兵,此时绝不是心软的时候。布日古德狠下心,砍了一个士兵的脑袋,接着再次下令:“即刻夜袭清军大营,不遵军令者,他便是榜样。”

“放箭!”一声令下,箭雨顿时倾盆而下。刀箭无眼,瞧这架势乌日乐就是不想留一个活口,哪会管蒙佩文的死活。

连战连败,率军退入山谷之后,布日古德又想出围魏救赵之计。拼尽最后力气,夜袭清军大营,或许能迫使费扬古回援。自己纵然万劫不复,大汗却能平安西返,准噶尔也保住了东山再起的希望。

“住手!”岳江南不知从哪儿来的气力,一把拽倒好几个放箭的士兵。

布日古德没有灰心,立刻整军再战,可清军主将费扬古只以偏师迎击,主力一路向西奔去。费扬古心里清楚,布日古德的覆灭是迟早的事,重要的是追上噶尔丹,绝不能放虎归山。

身后的苏定河却扑上来,摁住了岳江南,大吼道:“岳江南,你不管我们死活,连你自己也不管吗!看看人家蒙元亨!他可以辜负文知雪,可以送自己儿子做人质,那才叫一个狠!你怎么连一个女人都放不下!”

连日血战,终于掩护噶尔丹突出重围。大军西撤之时,布日古德选择了留下,他要筑起一道防线,拖延清军追击的脚步。然而清军的红衣大炮太厉害,大汗的驼城尚且土崩瓦解,自己的防线坚守了不到一天便被撕裂。

苏定河人高马大,原本比岳江南有劲,再加上几个士兵帮手,将岳江南死死压住。岳江南先奋力挣扎了一阵,后来四肢一瘫,在草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懦夫!混账东西!”布日古德给了副将一耳光。其实,深谙兵法的他何尝不知副将所说句句在理,但此刻除了进攻已别无选择。当他驰援噶尔丹,亲眼所见清军连营几十里,军容壮盛之时,便知大势已去,更立下了以死报答噶尔丹知遇之恩的决心。

放了一通箭,乌日乐第一个跃马冲出,杀了进去。山谷内,身处绝境的军士也拿起兵器,经历无数战斗洗礼的他们,抱定必死之心,准备迎接最后的厮杀。

已成独眼龙、头上裹着布的副将走过来说:“将军,不是咱们惧战,实在无力再战。所有人都拼到精疲力竭,真遇上清军,连自保都难。主动攻击,无异于以卵击石。”

布日古德身上的绳索已解开,重新挥舞起战刀。蒙元亨抽出长剑,说道:“我手下这几百号人,也听你号令,今日就与乌日乐拼个你死我活。”

一阵声嘶力竭之后,仅有少数人站了起来,大多数依旧躺在地上。布日古德怒火中烧,真想砍几个抗命士兵的脑袋,却又下不去手。他清楚,这些士兵哪一个不是百战余生的骁勇之辈,哪一个不是跟随自己南征北战立功无数。就这几日,他们左冲右突,硬是用血肉之躯抵御住清军的铁骑与红衣大炮,救出了重围中的噶尔丹。此刻,这些勇士真的累了!

布日古德哈哈大笑:“咱们多少年的交情,终于有一起杀敌的机会,痛快!”

乌兰布通东面的山谷内,燃着稀疏的几堆篝火。士兵横七竖八躺着,鲜血浸透了他们的盔甲。布日古德走路一瘸一跛,他的左腿被马踩伤,脚踝处好大一片瘀青。惯常使用的右手缠着布,一支流箭射中了他的手臂。布日古德使尽全身力气,用左手挥舞起战刀,高喊道:“勇士们,祖先的荣光照耀着我们,草原上的神灵庇护着我们。拿起手中的武器,发起最无情的冲锋,去踏破清军大营!”

如这般夜战,已无战法可言,两拨人马很快混在一起展开肉搏。布日古德抡起大刀,见人就砍,口中还在数数:“一个,两个,三个!弟兄们,老子又砍倒了三个,够本了呀!都给我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