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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蒙元亨一行人刚到西康,就被土匪劫走了

“老子等不了!”旁边一人喊起来,“如此等下去,何日是个头!索性一刀砍了,图个痛快。”

“不敢。”蒙元亨说,“我跟头领说过,咱们的货还在路上,只要货一到,一定送来。”

说完,这人亮出匕首,一把揪起蒙元亨,眼看着就要捅下去。何瑞源、罗兵大呼饶命,一辈子没跟谁服过软的蒙元亨也求饶道:“有话好说。”

蒙元亨认得,此人便是土匪的头领,叫作阿旺次仁。旁边有人用木棍一敲膝盖,三人腿发麻,立刻跪了下去。阿旺次仁汉语说得不错,他瞪着蒙元亨说:“你们是生意人,自然该懂规矩。身上既没银子,货又少得可怜,难不成想让老子做赔本买卖!”

“慢着。”阿旺次仁挥了挥手。

三人被蒙上眼睛,推搡着走了好一会儿。摘下黑布时,只见身处一座山洞中,洞壁上挂着兵器,高处摆着一把椅子,一个身材魁梧、面色红亮的汉子坐在椅子上,双目炯炯有神。

蒙元亨被推倒在地,脸色发白,头上冒着汗珠。他抬起头,气喘吁吁地说:“多谢头领。”

三人正说着,猛听见咣当一声,房门被踹开,一脸横肉的土匪又站在门外,粗声粗气地说:“头领要见你们。”

阿旺次仁鼻孔里哼了一下,说:“不必谢我,要谢就谢自己命大。刚从打箭炉传来消息,说是从四川运抵了一批茶叶、丝绸。”

罗兵说:“咱们出雅州后,就没与四川联系过。货到没到,路上有无差池,鬼才晓得!”

“那一定是我的货到了。”蒙元亨既后怕又兴奋,大声喊道。

蒙元亨耷拉着脑袋,任由何瑞源与罗兵数落自己。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事到如今,只能盼着货早些运到打箭炉。有了货,就能把咱们赎出去。若路上顺利,货应该这几日能到。”

阿旺次仁说:“货是谁的还不晓得,但愿是你们的吧,否则那一刀子,真就捅下去了。”

此番西来,生意毫无进展,蒙元亨心中更有一种深深的挫折感。这种挫折感,即便当年北上蒙古,或是迎战山陕商帮,都不曾有过。旁人的埋怨并非全无道理,当初自己真把事情想简单了。

蒙元亨说:“让我派一个人回去,便能弄清楚。若是我的货,立刻送来。”

何瑞源将碗里的饭硬生生咽下去,手指在衣服上揩了揩,说道:“元亨,你还别怪人家抱怨。叫你在打箭炉停下,偏不听!还有,当初干吗急着出发?货都没带齐,说什么先交朋友再做生意,现在好了,被绑票了,连赎人的东西都没有!刚才那人说得没错,咱们真成白吃白喝的了。”

阿旺次仁说:“只能这样办了。不过丑话说前头,要是敢耍花招,我可不客气。”接着,他又问:“你自己说,派谁回去?”

“你倒会苦中作乐。”罗兵摇头道。

蒙元亨扭头看了看,何瑞源与罗兵均投来期盼的目光,他俩谁也不愿待在虎狼窝里。若论亲疏,罗兵是大舅子,但何瑞源落到如此境地,却是受己之累。蒙元亨心里存着亏欠,更不愿落下危急时刻只顾自己人的话柄。他狠下心,指了指何瑞源:“派他去吧。”

想到这些,蒙元亨仍是心有余悸,他裹上一床被子,对满腹抱怨的罗兵说:“幸亏咱们命大才遇上土匪,假如没遇上,早见阎王了。”

何瑞源感激地望着蒙元亨,罗兵却是垂头丧气。不料,阿旺次仁指着罗兵:“你回打箭炉去吧。”

恰在此时,一伙土匪蹿了出来。其实,此刻遇上土匪也算撞上救星。所有人乖乖束手就擒,被押进一座山谷。

众人惊诧不已,阿旺次仁身子往后一靠,说道:“无商不奸,你们的花花肠子太多。你说派谁去,我偏要换个人,可以吗?”

然而,折多山可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一行人在山里兜了好几圈,始终没走出去。携带的干粮所剩无几,若再碰上一场暴雪,就得全军覆没。

何瑞源的心情顿时跌落谷底,蒙元亨摇头苦笑,只有罗兵充满惊喜。他也不忘安慰同伴:“你们放心,我一定把货运来,救你们出去。”

恰在此时,一场暴风雪袭来。久居内地的人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风雪,整张脸像被刀子割一般疼,眼睛都睁不开。更要命的是,暴雪过后清点人数,偏偏向导不见了。没有当地人指引,再也走不下去,蒙元亨不得不下令返回。

何瑞源一把抱住罗兵:“兄弟,我俩的命可交到你手里了。”

向导说,翻过折多山,前头还有贡嘎山、海子山、脚巴山……地势越来越高,路越来越难走。一听这话,连雄心万丈的蒙元亨也不禁打起退堂鼓。

接下来几天,真可谓度日如年。何瑞源无论白天夜里,始终在屋内走来走去,口中不停问:“你那个大舅子,信得过吗?”

蒙元亨想定的事,没人拦得住。何瑞源与罗兵哪怕一百个不愿意,也只能一同西行。商队越过打箭炉,便来到西康第一关折多山。他们头一回见识到这等雄奇险峻的高原雪山,不仅山路蜿蜒曲折,人更是越走越气短,呼吸都有些困难。

“除了他,现在也无人可信了。”蒙元亨起初答了几遍,后来索性闭目养神,话也懒得说。但表面镇定的他,内心同样七上八下。打箭炉的货真是他们的吗?独担大任的罗兵能把事情办好吗?

何瑞源、罗兵坚决反对,一路上他们听无数人说过,汉族商人只能到打箭炉,再往西便是凶险莫测。蒙元亨却坚持己见,他在保宁府时就向赵明舟说过,商路即是人脉,昔日打通蒙古商路,靠的是结识了噶尔丹,要复兴茶马古道,不妨深入拉萨会一会西藏的头领们。当年闯得过黄沙戈壁,如今又何惧皑皑雪山!

数日之后,那名看守又来送饭。他的脚伤看起来好了,走路不再跛脚。进到屋内,他端出两盘糌粑,说道:“快吃。”

蒙元亨带着四川巡抚衙门的公文,前去拜见打箭炉的德让土司,不料德让土司不在,属下说他去成都了。辗转千里却失之交臂,何瑞源、罗兵抱憾不已,并说事到如今,只能等着德让土司归来。蒙元亨却不想坐等,而是打算继续西进。

何瑞源刚要去接过盘子,看守的手一缩,恶狠狠地说:“这盘不是你的,吃另一盘。”

罗兵自然是在埋怨蒙元亨。从雅州出发,一行人跋山涉水,历经艰辛,终于抵达打箭炉。打箭炉即后来的康定城,相传是三国时诸葛亮南征铸箭之地,因此得名。当年茶马互市兴盛时,打箭炉乃商埠重镇。前往打箭炉的商贾,也被称作炉客。

何瑞源实在看不出两盘糌粑有何不同,不解看守为何刁难。但身处险境,有的吃就行,别管那么多。他拿过另一盘糌粑,狼吞虎咽起来。

虎落平阳被犬欺,三人默默听着,哪敢还一句口。待来人骂够了摔门而去,罗兵才哭丧着脸,说:“一路上都听说,到了打箭炉就得止步,不能再往前走。有人偏不听!现在好了,将自个送进土匪窝。”

藏人几乎每餐必食的糌粑,实则就是青稞炒面。将青稞晒干炒熟、磨细、不过筛,便是可以食用的糌粑了。糌粑与陕西炒面有点相似,但陕西炒面是先磨后炒,糌粑却是先炒后磨。何瑞源乃川人,自不习惯糌粑口味,不过近日怀着绝不做饿死鬼的心思,吃什么都香。

来人并不领情,骂骂咧咧道:“报答个屁!整日就知白吃白喝。都怪大哥仁慈,换了我,早把你们拖出去喂狗了。”

何瑞源一边吃一边问:“大哥,外面有什么消息?咱们的货到了吗?”

何瑞源赶紧出来打圆场:“我们早听说,折多山上连水都烧不开,米饭自然只能硬着吃。这位大哥辛苦了,改日一定报答。”

看守没好气地说:“不知道!老实吃东西!”

罗兵被踢翻在地,手上的碗也碎了。他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何曾受过这等屈辱。无奈人在屋檐下,只好逆来顺受,拍了拍身上的灰,不再言语。

蒙元亨接过盘子,也抓起糌粑,但一口咬下去,却发觉里面夹着东西,吐出来一瞧,竟然是张纸。看守朝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他赶紧看。蒙元亨把纸扯开,只见上面写着字,他浏览了一遍,顿时心中大惊,再看第二遍,更是既欢喜又害怕。看守这时走了过来,吼道:“怎么这么啰唆,快吃!”说话间,他抓起糌粑,连着纸一起塞进蒙元亨嘴里。这一下,可把蒙元亨噎住了,两手抱住胸口,别提多难受。看守拿出水袋,给蒙元亨灌了一口,他才缓过劲来。

送饭之人身材敦实,走路一瘸一跛,听了罗兵的话,一脚踹过来,用生硬的汉语骂道:“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老子从不吃米,就为给你们煮米饭,专门去了一趟打箭炉,回来时摔到沟里,脚疼了好几天。”

“别吃了!老子还有事!”看守抢过两人的盘子,转身就走。

终于有人送饭进来,众人早已饥肠辘辘,赶紧围拢过去。刚端起碗扒了一口,却觉得难以下咽。罗兵忍不住埋怨道:“这饭怎么这么硬?有软和的吗?”

何瑞源刚才光顾着吃,没注意其他,见蒙元亨盘子里还剩那么多,便问:“你怎么没吃?”

蒙元亨一行人被困在折多山已经半个多月,他们没有环视贡嘎群峰白雪皑皑的闲情,反倒整日提心吊胆。破旧的小屋不足以挡住寒风,大风不时灌进来,蒙元亨站在火炉前,频繁挪动脚步,两手一刻不停地搓着。何瑞源裹着一床被子缩在墙角,双目无神,面如土灰。

蒙元亨愣了愣,说:“不小心噎着了。”

坚冰乱石,群峰耸立。一伸手好像就可以触摸到白云,不远处的天空蓝得发光。这里,既有山高白雪混银河的壮美,亦有树短赤茎无绿叶的荒凉;这里,便是被称作西康第一关的折多山,是由四川进入西藏的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