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才神秘兮兮带着低沉的声音:“如果是别人问,我肯定不会说,但是咱们俩……我就跟你明说了吧,这是美国……水变成油……我的乖乖,至少1500万……咳咳咳。”
父亲道:“究竟是什么生意啊,竟然能忙成这样?”
接着传来一阵似乎感冒了的咳嗽声。他似乎故意压低了声音,再加上年代久远,磁带表现出的效果并不好,所以一句话中勉强只能听到一半内容。不过这对沈逸来说已经足够了。
谈话还在继续。
他马上意识到,正是那个害死父亲的骗子。沈逸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了起来,手指更是被捏的咯咯作响。自己在金融界寻遍这么多年,与骗子有关的线索,原来就藏在自己的这些旧物里。
那个时候流行“出国热”。只要能出国,哪怕是出去要饭,回来之后都会成为大人物。可实际上出国的要求很多,能够真正走出去的并没有多少。在沈逸的印象中,貌似父亲的身边并没有出国做生意的朋友,除了那个害死他的骗子!
父亲继续说道:“有这么邪乎吗?水咋能变成油?”
听到这些词,沈逸立马警觉了起来。
骗子道:“你别不信,人都能飞上天,都能登上月,水变成油有什么稀罕的?我上次去美国谈事的时候,亲自去了他们的办公室,咳咳,就一个台机器就比你家房子还要大。”
生意、美国、场地……
录音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应该是磁带空间已经录满了。
毕竟年代已久,录音早就已经变得断断续续了,但是通过一些关键词还是能猜出个大概。
那个时候,收音机是高档货,不过里边的录音设备却远远不如现在,录进去和播放出来简直就是两个人的音色,而这个音色,沈逸在脑海中反复寻觅片刻,没有什么印象,似乎并没有出现在目前的商圈和那些“财主”里面。
好奇心使他继续停下去:另外一个人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接你电话,是实在太忙了,为了这单生意,我是吃不好睡不好,整天就在外奔波了,咳咳,……这还不满意,美国那边天天打电话催促,咳咳……那个场地不行,我也在发愁。”
就在他全无头绪的时候,苏青端着粽子走了进来,似乎是说了些什么话,但沈逸一句都没有听到耳朵里。
这也不奇怪怪,毕竟父子两个刚刚从黄陂来到江城还没多久,不会有什么好的朋友。
苏青也没有离开,而是陪在了他的身边,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人是生病了吗?说话老是喜欢咳嗽。”
自从父亲死后,他那些生意上的伙伴就如鸟兽散去,而且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沈逸早就没什么印象了。
正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逸警觉了起来,于是又把录音翻回去听了一遍,果然那个骗子每三句话中总要“咳咳”几声,像是感冒,却又像是鼻腔里里有东西卡着不舒服,这咳咳的几声,似曾相识……
听他的口气,显然是家里来了客人,而且还跟父亲很熟悉。
王浩明!沈逸脑海里立刻浮现一个人的身影。
此时,便听父亲接着说道:“您可真是大忙人啊,找你人都找不到,是不是钱赚多了,连老哥哥都忘记啦。”
“是他?不,不可能的!一定不会的!”沈逸就像着了魔一样,不停地胡言乱语。
他万万没想到,事隔十几年,还能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由得愣在了那里,半天他才想起来,原来这个收录机有一个录音的功能,同时按下播放键和红色的录音键,就可以开始录音了,那个年代由于江城还买不到空白的录音带,所以调皮的自己有时手痒想录音,就将本来已有内容的带子给覆盖了。
苏青吓了一跳,连忙用力摇晃他,可沈逸惶如不知,腾地站起来就跑了出去。
沈逸的手颤抖了起来,眼泪更是夺眶欲出,因为这正是他父亲的声音。
那个骗子言语中夹杂着咳嗽的声音如此熟悉,跟王浩明一模一样。沈逸跟汪浩明相处了那么多年,几乎每天都要见面,自然对他的语气十分熟悉,绝对不会记错。在认识王浩明之前,他说他得过哮喘病,所以落下这个病根,说话时气息不畅,鼻腔喉咙不舒服,总要咳嗽两声才舒服,凡是遇到春秋两季,花粉过多的时节,轻则需要戴口罩喷嚏连天,重则要去医院疗养。
沈逸正津津有味的听着,收音机里突然传来“卡”的一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噪音。这是常有的事情,沈逸正准备倒回去重新听,突然听到里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唉呦,你可算是来了。”
如果从年龄上,是对的上号的,王浩明今年50岁,二十几年前,父亲和他是可以称兄道弟的。不过,单是一个言语上的特征,远远不能证明王浩明就是当年的那个骗子,如果真是他的话,他实在没有必要这么关照自己,曾经在危难之时救过自己不说,如今更是兄弟相待。而且王浩明为人做事一直都很本份,遵守原则,不仅做生意不踩红线,就连生活中都很少跟人争吵。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吃亏是福。
将灰尘擦干净,沈逸也是感慨万千,晚上便把它带回了自己的房间,准备回忆一下儿时的时光。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里边的录音还在,刚刚按下播放键,里边便传来了单田芳老师沙哑而独特的声音: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伯闹春秋,秦汉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有道是前人播种后人收……
试问,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陷害自己一家的骗子呢?
那个年代的东西质量都很好,除了有些旧之外并没有其他毛病,换上电池之后就能直接用。
话虽这样说,但这个念头却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现在说起来,恐怕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但对沈逸来说却说最美好的回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这个“侠”字深深的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他希望也做一个别人眼里最为伟大的“侠客”。
将烟叼在嘴中,可打火机却无论如何也点不着,不是因为风大,而是因为他的手在不停的颤抖。最后,他终于失去耐心,把香烟揉成一团塞进嘴里,任由那苦涩的烟草味在口中蔓延。
可以说,它伴随着沈逸度过了整个童年,他每天晚上必做的事情就是抱着收音机听单田芳老师的评述书《白眉大侠》。有的时候时间太晚,父亲就会帮他录好,等第二天的时候再听。
等他原路返回的时候,已经看到寨子中的人三五成群的上了山,口中还不停呼唤着他的名字。沈逸连忙迎了上去,一眼就见到了人群最前边的刘玥。
似乎是感觉到他的心情有些沉重,刘玥也总是想尽办法的要哄他开心,不时拿出一些小玩意儿。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一个半导体收音机,就像找到了宝贝似的,拿到沈逸的面前来炫耀。这个收音机沈逸自然不会忘记,那是他十岁的时候,父亲托人从广州带回来的,这种在当时看来的高级货,山城根本就没得卖,沈逸一拿到的时候就爱不释手,在街坊的小孩们的眼里甭提有多炫了。
还没等他报平安,刘玥就跑了过来,一下子钻进了他的怀中,抽泣个不停。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这才重新收拾了心情,又让刘玥拿来几个箱子,准备把这些东西全都封存起来。
“傻丫头,哭什么,我这不是没事吗?”说着,他便想摸一摸她的脑袋,随即想到了白天时说的话,连忙改变动作,拍了拍她的后背。
平日里的沈逸总是需要应酬而把自己弄得醉醺醺的,主要目的自然是为了迷惑别人,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想通过酒精来麻醉自己。否则的话,他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父亲上吊的那一幕。此时,眼前这所有的一切,又勾起了他痛苦的回忆。
“你……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你不管我了呢。”
屋子里摆放的全都是陆续从城市里带来的小时候曾经留下的旧物,甚至连他小学时写的日记都在这里。看着这些儿时的用品,他略显感伤。
她越说哭声越大,泪水湿透了沈逸的衬衫。
一顿寒暄之后,沈逸来到专门属于他的房间,这是个小隔间。
沈逸笑了笑,道:“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养这么大,眼看就能杀肉吃了,怎么能不管你呢?就算是舍得你,也舍不得我浪费的那些粮食啊。”
见到沈逸,老两口十分开心,转着圈打量着沈逸,虽然并没有说什么煽情的话,谁都能看出这一家人有多么的和睦。
刘玥破涕为笑,随即在他胸口用力捶了一拳,道:“你才是猪呢。”
沈逸叫了一声,连忙迎了上去。
也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沈逸说话时的样子虽然跟往常一样,但眼睛中分明带着血丝。
老两口身体都不行,已是满头白发,上台阶的时候,两个人也是互相搀扶着。
她知道他一定有什么焦虑的事儿,但也没有多问。
清晨,山间雾气还未完全散去,清凉的威风加上淡淡的日光从林间的缝隙中投射到土地上,令沈逸精神抖擞,此时刘氏夫妇正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