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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行了,喝牛奶吃面包,戴眼镜夹皮包,准备上班吧,有事跟我联系。徐正这番话,让人听着很轻松。

这一大清早,我都让你给搞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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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战友,真没跟你说过什么?徐正问。

上班以后,余启值正想与江小洋联系,苗莲芬就来了。

嗯……我说徐正,你不会是在跟我扯淡吧?

余书记,我来跟您……

现在看来,有战友的日子,就是幸福的日子了,我说范兄啊!徐正说。

余启值一挥手,有点不耐烦地说,哎呀我的苗市长,移交的事,我不是都放在你肩上了吗?你就多辛苦点吧,我这几天里也有事要忙,经济振兴成果联展都快把我愁死了。移交的事,我百分之百放权,你就干吧苗市长。还是那句老话,出了成绩,你掖进口袋里,出了岔子,我余启值垫屁股底下坐着。

嗯……在吧。余启值语气不定。

苗莲芬脸上一阵发热,心说他今天这又是吃错了什么药?

众叛亲离,我现在已是孤家寡人了,还能有什么意思?走一步算一步吧,但愿潮水掀起来,不会溅到你我身上。徐正说,江小洋,还在上江吧?

上江市您当家,您做主,我一个女人家,怎么好吆五喝六?苗莲芬说。

余启值道,我说我这几天怎么找不到郭田这个兔崽子!老弟,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余启值站起来,抖着双手说,苗莲芬苗市长,我都把话跟你说到这个份上了,可你,可你还跟我来这套!你到底想干什么吧?多年的媳妇才能熬成婆,心急吃不上热豆腐,你别以为……余启值及时收住话,因为他后面的话是江小洋跟我怎么着了?

这不重要,余书记。徐正说。

苗莲芬气得脸通红,大声说,余启值,你不要以权压人,仗势欺人,我要向省里汇报,我侍候不了你,让省里派个能侍候你的人来侍候你,行了吧!说完气冲冲走了。

半天,余启值才把声音送过来,信息是官方的?还是民间的?

余启值冲着半开的门嘟囔,想他妈的当上江武则天,回去照镜子看看,你苗莲芬,长那张脸了吗?娘们家家的,想当家长,你裤裆里还缺二两肉!

我刚接到北京的信息,东能可能要出麻烦。徐正口气低沉,另据可靠消息,毕庆明和郭田,现在广州,有出逃意向。

余启值这一大早的怨气,都是源于徐正的那个电话。那会儿他挂断徐正的电话后,就给郭田打电话,手机明明通了,可郭田就是不接听,连打了几次,都是这样,余启值就意识到,徐正刚才打的那个电话,不是打着玩的,看来情况是不妙。

怎么着老弟,还玩起了书面用语?余启值笑道。

一个县委书记来了,余启值板着脸,没讲几句话,就往门外撵人了,说等会儿省领导要来,打发县委书记赶紧走,县委书记磨磨叽叽站起来,把一个大信封放在了沙发上,还故意望了那么一眼,余启值一看就火了,指着大信封说,你扯什么蛋?给我拿走,拿走!像你们这样心术不正的干部,搁哪能让人放心?听见没,我让你拿走——

徐正拿起手机,回到了屋子里。

县委书记点头哈腰,拿起大信封,灰溜溜走了。

没多长时间,余启值就把电话打来了。

这时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余启值过去拿起手机。

徐正静心屏息,品尝着等待一个同路人打来电话的心情。

盯紧江小洋看完这条短信息,余启值的心腾地揪了起来。谁发来的呢,号码陌生,好像以前从来没见过。他把这个陌生的号码又看了几遍,猜想这可能南方哪个城市的手机号……

老兄回我电话过去,他很少发短信息,嫌麻烦不说,关键是没必要。

噢——郭田!余启值叫了一声。

徐正想,余启值这会儿应该睁开眼睛了,于是拿起手机,刚按下三个键,就停住了。他咧嘴一笑,跟着点点头,目光摊在手机显示屏上,手指头在那些阿拉伯数字上敲击着,费了半天时间,总算是写成了一条短信息,小心翼翼发送出去。

余启值回复这个号码,可是晚了,那边关机了。余启值不死心,又打郭田原来那个手机号,同样也是关机,他一气之下,把手机摔到桌子上。

徐正歪着头,目光零散成多股,从茂盛的葡萄叶之间穿过去,与远天上刚刚探出头来的晨曦交融在一起,喉咙滚动了几下,像是嗓子眼那儿突然间卡住了难已下咽东西。此刻,假如借一丝蒙蒙亮色,你再从院门缝朝里张望,你就不会再把徐正看成是一个幽灵了,因为他现在的这个凝固姿态,已经有了一点雕塑的味道,或许像一尊苦难的思想者!

手机挺皮实,还能用,余启值调出了江小洋的手机号。

喝掉两壶茶,抽了半盒烟,耗尽这一段时间,徐正家院门外,深深浅浅的脚步声,男男女女的咳嗽声,窃窃私语的对话声,各种轮胎的滚动声,还有一些不明物体发出来的声响明显多起来。

毕庆明和郭田,没跟你联系吧?余启值沉住气问。

这年头,没有钱揣在口袋里,哪个说话硬气?孝心也是难尽!

江小洋问,怎么了?

养家糊口的小人物,只有这样起早贪黑才有右能把今天与明日的生活,用辛劳贯穿下去;才有可能让儿女把大学梦一路做下去;才有可能把老爹老娘的身板呵护好。

我在问你!余启值语气逼人。

院门前,响过一阵拖拖踏踏的声音,像是那些去小区大门口做流动性早点营生的能源职工家属,也有可能是哪个单位里待岗或是下岗的大老爷们,因为变化莫测的现实生活,以及无处可躲的生存压力,正在悄悄地揭去能源人脸上那么一层锈迹斑斑无忧无虑的表情;那么一副优越与虚荣混纺出来的面罩,在经过失意的折磨后重新去寻找人生的位置。

你到底怎么了?江小洋的声音里,夹着不满。

远处,传来火车隆隆的奔驰声,钢铁被磨擦后发出来的声音四处飘零。间或还能听到附近的楼群里传来轻微的鼾声,婴儿的啼哭声。

你要是真不知道什么,那他们就有可能瞒着你了。余启值的口气,缓和了一些,小洋,我得到可靠信息,毕庆明和郭田,近日有可能离境。

此时天色如墨,葡萄藤叶的气息,弥漫在微风里。

江小洋问,怎么会呢?你这会儿在哪?

这时,若是从院门的门缝里张望徐正,你的心必会扑嗵几下,因为你肯定不会把葡萄下的徐正看成是一个人,他这时很像一个鬼怪故事里的幽灵!

办公室。余启值说,这几天,你们公司里,没出现什么异常情况吧?

徐正坐进藤椅里,用多年来的一个习惯性动作,点着了夹在手里的烟,浅浅地吸了一口,烟头随之一亮,红红的,很有生机的样子。

这样吧,过一会儿,我再跟你联系。江小洋说。

洗漱过后,徐正像往常一样,换上运动装,把藤椅和小藤桌分两回搬到葡萄架下。又去泡了一壶龙井茶,拿来一盒软中华,还有手机。

余启值道,郭田,我联系不上了,不知道毕庆明……

毕庆明这个王八蛋,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他妈的溜走了。徐正喘着粗气,猛一挥手,把话筒扣下去,砸出来的声响把寂静的房间填满了,从墙壁上弹回来的破碎余音,围绕他嗡嗡转圈。

行了,你不要神经过敏了,我不是说过了嘛,等会儿再跟你联系。江小洋说完,就把电话线掐了。

徐正手里还拿着听筒。他心里的火,一窜一窜的。

余启值在办公桌和门之间来回踱步。他把目前得到的几条信息,叠加在一起比较分析,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那就是东能要出事是注定的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导致毕郭二人离家出走,甚至是外逃。那么下来的问题是毕郭二人能否成功逃出去,如果能成功,到时就算把东能翻个底朝天,也不会在帐目上找到自己的麻烦,这也就是说,自己暂时不会出事,还有时间琢磨下一步该怎么走,实在没辙了,大不了也像他们一样,背井离乡,出国就是了。

徐英吓得没敢再说什么,把电话挂断了。

余启值手里持有护照。其实徐正和江小洋手里也有护照,这是他们几人之间的公开秘密。

罗嗦什么?好啦——徐正一脸愠色。

余启值想,照现在的情形看,自己要是不外逃的话,等到东能出事那一天,这上江城里能要自己命的人,怕也只有江小洋了。当然了,前提是她不跑的话。可是现在,已经有风吹草动了,她这个浑身都是污点的财务总管,按说没有理由不出逃,她不离开上江,难道还会有活路?

那先这样,哥。哎对了哥,你现在需要钱不?

现在,余启值祈祷江小洋最好是逃跑,逃到国外去,永远都不要再露面,那样的话,自己留在上江的安全系数就增大了。

别说了,徐正打断她的话,我这里的事,我自有安排,你们不用操心,走好你们脚下的路就行了。

回头看,当初余启值的变质与徐正的变质有所不同,他是主动腐化,先是伙同死党郭田,侵吞国家财产,而后是把江小洋拉下水,他过早地把手中的权力私有化了!

记住了,哥。徐英说,哥,万一事大了,你也……

3

那就这样吧,随时联系。徐正道,我给你一个新机号,从明天起,你就打这个号码。徐正把号码说了两遍,而后问,记住了?

赵源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现在是九点十五分,再过十五分钟,就该召开基地移交单位资产、在职职工、待岗下岗人员、离退休人员核查工作汇报会了,而秦晓妍的电话却迟迟不打来,不知她姐弟二人,把那件棘手的事办到了什么程度,赵源不免心乱如麻,几次想打秦晓妍手机,可是这个念头每每都被秦晓妍昨晚凄凉的表情撕扯碎了。

徐英道,那我去成都吧,哥,这也是树丛的意思,树丛他明天也往成都赶。

昨晚他从北京回来后,虽说四肢无力,眼皮子也往下耷拉,连洗澡的精神头都没有了,可是躺到床上后,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心里的滋味一言难尽。

徐正说,不要慌。明天一早,你关门离京。

他在回视自己的家庭时,从一种无法言状的情绪中渐渐意识到这些年里,原来自己对家的认识,始终是模模糊糊,家对自己来说,好像既没有现实意义也没有未来需求,而家中的女人,越来越像是这个家门上的一个标签,或是记录一场合法婚姻的流动符号。再由这个存在合法,但却是个冷清的家,他联想到了上江柳园里的安乐窝,身前身后两个女人,都在用不同的情感形式,演义着她们这个角色里的独特内涵。或许她们,还会悄无声息地借助当下这种有头无尾,也可能是无头无尾的现实生活,从超越自我的角度,用一种新潮的心态解读她们漂泊的情感,以及未来的未知命运。就自己而言,秦晓妍这个角色不难猜测,她再怎么修饰,都无法回避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始终会把自己当成她命运走向的一个起跳平台;可是金宜就不大好捉摸了,虽说她是从自己这里白手起家,可是她的生存空间和生活背景都是飘忽不定的,她的能量针对自己而言,可以制造幸福,但也能挖掘坟墓。

树丛他叫我给哥报信,还让我马上关了公司,找地方先躲起来。

赵源捧着茶杯,走出办公室,在走廊拐弯处,碰上了刚从卫生间里出来的徐正。不时有来开会的基层领导跟他俩打招呼,他俩就摆手,或点头应酬。

徐正打开床头灯,稳住神说,树丛他,还说什么了?

上楼梯的时候,徐正问,赵书记,北京那边,没什么关于东能的传说吧?

所以说,徐正给赵源小舅子换一辆进口别克,那简直就是从他头顶上拔下一根发毛的事,不值一提。

赵源说,徐局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不好跟我直说啊?

贪婪的敛财欲望,从此膨胀,一发不可收拾。

徐正苦笑道,你赵书记在北京,比我徐正的活动面大,你就是能源局里的消息灵通人士。

不久后,徐正就把妹妹和妹夫树丛引上了走私这条道,几趟水货跑下来,利润让他和妹妹及妹夫目瞪口呆!

赵源道,放心吧徐局长,别说风平浪静,就是真有点什么事,我出面顶着。

那次回来的前一天晚上,抑制不住内心喜悦的毕庆明,就着洋酒人头马赋予的晕眩劲,声情并茂地说,徐局长,您这是大器晚成啊!

徐正兜着嘴,紫黑色的唇上,掉下来叭嗒一声。

赌博让他不再回忆过去!

还不等走到会议室门口,他俩就没法儿单独说话了,打招呼的手,喊局长书记的嘴,前后夹击。

女人教他学会了享乐!

赵源刚跟一个胖子握过手,装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他猜想这个电话应该是自己一直在等着的那个电话,就匆匆把胖子对付过去,掏出手机,看一眼来电号码,径直朝走廊另一端走去。

金钱改变了他的人生观!

姐夫,我们刚从那家公司出来,那个女经理出差了,什么时候回来,员工说不知道。秦宇立说。

做人的立场一倾斜,原则的防线一崩溃,徐正的心态马上就放纵了,在香港的最后几天里,他在灯红酒绿中,全方位坠落。

赵源回了一下头,问道,知道去哪了吗?

徐正明白毕庆明这句话里包含的特殊意思,有心远离,可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只好用沉默叫毕庆明明白他的默许,就是他们今后暗中合作的意思。

说是去了武汉。

而这时的毕庆明,就解开了圈套上的一个环扣,半真半假地跟徐正说,这么大一个窟窿,不犯点错误,看来是不好堵了。

还有别的信息吗?

那次在香港,徐正一天一夜里就输掉了毕庆明一百六十万港币。当时徐正被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刺激,掠夺得大脑里只剩下花花绿绿的港元了,金钱把他身上每一根神经都对接到了一个个筹码上,每一次下注,他都暗暗祈祷反败为胜!等到后来停手的时候,他没想到能输出去这么多钱,他当时觉得顶多也就是几十万的事。

就这些。

几年前,徐正设在北京的私家公司,生意内容说来还都是围绕建材买进卖出,而且跟毕庆明没什么业务瓜葛,往来的钱款,倒还没有多少秘密色彩,无非也就是散发一些他手中权力的气味,后来改变经营方向,跟毕庆明联手做起走私香烟、光盘、手机、电脑,以及后来的成品油等非法生意,则是因为他手中的权力变了味道。前年,徐正被毕庆明弄到香港和澳门转了一圈,回来后,就跟毕庆明穿上了连裆裤。毕庆明拿下徐正,并不是先从色上做的文章,而是在赌博上。

嗯……你找点关系,查一下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是谁,有了结果,尽快给我打电话。

哥,可能要坏事!徐英说,树丛刚从广州打来电话,说毕庆明和郭田这次带他去广州,根本就不是什么看货,而是准备出境,咱的一笔货款定金也被他们转移走了,树丛这会儿找不到他俩了。哥,树丛要是没良心,这个电话,就打不回来了。哥,树丛怀疑北京警方,要有行动了,叫我问问你,这两天听没听到什么风声?

就这点事?不用查了,上次去那里,我看了她们的营业执照,法人,就是那个女经理,姓冯,好像是叫……徐英。秦宇立拖着长音说。

此时家里,只有徐正一个人,他爱人几天前去了昆明疗养。

徐英?赵源点点头,心里画了个大问号。

几乎是在赵源停稳车的时候,徐正被妹妹打来的电话惊醒了。

没事了吧?没事我姐跟你说话。

赵源回到招待所时,时辰已是后半夜了,迷离糊涂的门卫,打着哈欠给他的车敬了一个礼。

秦晓妍的声音就过来了,赵源,宇立刚才说的,都是实情,你别为这事上火,这里我们会时常来的,等一有情况,马上和你联系。你要多注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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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源说,我知道,那我开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