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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嘴,长在她身上,你说我哪能知道呢?余启值歪着头说,耸了耸肩。

我说老兄,你今天跟苗市长究竟怎么了?徐正点着烟,首先打破沉默。

其实余启值今天给苗莲芬出这道难题,多少有点一时冲动的意思,而并非是老谋深算的结果。如果说余启值在那一刻想不到那件事,或是想起来了情绪能稳当住,那他也就不会难为苗莲芬了。

桔黄色的壁灯光,洒到哪儿,哪儿就一片温馨了,此时沁园里的氛围,倒更适合一对情侣谈情说爱。

昨天晚上,省城里一个跟余启值关系要好的局长给他传话,说是苗莲芬这次进城,在张副省长那里说了一些有损于他形象的话,余启值就问对方消息来源是否可靠,对方就把他挖苦了一顿,说你不信是吧?那好,今后再得到这样的信息说什么也不免费提供了,余启值只得连连改口,拿好听的话把对方的嘴给堵住了。放下电话后,余启值就满脸乌云了,问自己苗莲芬能在张副省长面前打出什么小报告呢?移交上的道路,自己都主动让出来了,其他方面呢,近一个时期也没什么磨擦啊,要是有点什么的话,也就是华山镇镇长的事,可是在处理这个她提拔上来的镇长时,自己给她留了情面,不然早把那小子扒光了,还能像现在似的给他留下背心裤衩……

徐正也把掏出来的软中华放到小桌子上,直视着余启值。

正是冲着省城来的电话内容,余启值才在今天临时抓了这个场子,把苗莲芬展览了一下,然而让他始料不及的是,苗莲芬今天会如此失常。当时他充其量是想拿这个场面,吓唬她一下,给她敲敲警钟也就拉倒了,谁知她竟然如此不经折腾。由此,余启值对这个当众出了丑的女人,多少动了一些怜悯,这才张罗了晚上的饭局,意在缓和一下自己和苗莲芬的关系,不然他今天也没有请大家吃饭的心情,按事先的准备,他今晚就想跟徐正出来喝茶。

余启值把玉溪烟放到小桌上,瞅着徐正,毫无由头地苦笑了一下。

那就怪了,按说苗市长的阅历,不该在这个水平上呀,她肯定是心里有压着什么事。徐正说。

今天他们叫的茶是极品碧螺春。每次人多的时候,他们就叫铁观音,那样可以一边品茶,一边欣赏茶艺,你一言我一语的气氛好。

不会是让你们的移交细则,给折磨成这样的吧,徐老弟?余启值一噘嘴。

夜幕四合,余启值和徐正脚前脚后来到雅香居茶楼,被安排进了他们常用的沁园。

自从移交这件事落到上江市以来,余启值还是头一次当着徐正的面,说出移交这两个字。按说照他俩的特殊关系讲,似乎应该把移交这两个字时常挂到嘴边上才对。

可以想像,这顿饭的气氛,大家吃不到开心的程度,所以很快就收了场。再一个原因是吃饭前,余启值和徐正私下有约定,散场后去老地方喝茶。

然而官场真缔,就在这里,平常公事有公事的处理形式,私事有私事的往来渠道,这是高手之间的游戏规则。

晚上,余启值就着联合汇报会的余温,请能源局领导吃饭,一肚子委屈和怨恨苗莲芬,有心拿这顿饭跟余启值找别扭,在能源局领导面前晾他一下,可是冲动过后,她还是控制住了异常情绪,转变了想法,觉得此时就跟余启值公开叫板不是聪明之举,你一刀我一枪的,到头来吃亏的只能是自己。先忍着吧,苗莲芬只好打掉门牙,不声不响往肚子里咽。

还是说说,东能的事吧,徐局长。余启值喝了一口茶。

3

这个话题,才应该是他俩今晚碰面的核心话题。

彭司长一行人,没有留在上江吃饭,风风火火返回了北京。

听到什么了,余书记?徐正问。

市局两家领导,似乎把该说或是不该说的话,都放到了桌面上。后来这个汇报主题不容人轻松的联合汇报会,在彭司长没有任何评判色彩的总结讲话后就进入了尾声。在贴会议封条前,彭司长着重给两家后面要做的移交工作,乐乐呵呵地加了一把油。

那倒没有。余启值说,要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你说咱们俩还能坐在这里心安理得地喝茶?

直到现在,会议桌上的会议主题还是模糊不清,没人能准确地感悟到司彭司长一行人的真实思路到底在哪个点上,哪个层面上,也就是说彭司长他们迈到上江来的动机依旧是个谜团?

徐正淡淡一笑,把一截烟灰,轻轻弹进烟缸里。

直到赵源的声音闯进耳朵来,苗莲芬才回过神来,朦胧的视野渐渐清晰起来。后来她看见彭司长在赵源汇报期间,点了好几次头,心里的沉重不由得变成了悲哀,眼里再一次迷蒙起来,意识到今天这个汇报会的风头,全让能源局抢走了,自己的形象和口才,全他娘叫阴险的余启值给毁了,这个老王八蛋,今天这是发的什么神经哟!

也许他们都在东能油品销售股份有限公司这个地方陷得都太深了,所以话一触这儿,彼此就都显示出了疲乏的样子。

苗莲芬知道演砸了,丢丑了,被狗日的余启值算计了,然而她不明白余启值为什么在今天,在这样一个大场合突然向她发难?想一想,近来自己跟他并没有什么磕磕碰碰的地方,尤其是在移交这件事上,合作的还算顺顺当当。嗯……难道是他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自己私自改动上报方案这件事?就算是因为这件事,他似乎也不应该对自己出手这么重。瞒着他改方案,他是可以挑理,可是他也该想想自己的动机,还不是为了上江少吃亏,多争取一些主动权,此举我苗莲芬个人又没捞到什么好处……

唉,要动动人吧,现在看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余启值自言自语。

苗莲芬汇报结束。她拿出面巾纸,擦着脸上的汗水,脑子里一片空白,居然回忆不起来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心里不停地颤抖。

徐正望着壁画,说,都是煮熟的鸭子了,还能再飞起来吗?余书记,咱们要想把今后的觉都睡稳当了,惟一的办法,也只有你管好郭田,我捆住毕庆明,只要他们不出什么事,天下也就太平了。

赵源如此一想,多少也有些紧张,心扑腾得像一枚停不下来的钟摆。他用臆念暗示自己,不要心慌着急,现在离自己汇报还有段时间,沉静下来,好好调整一下思路,只要不盲目慌乱,汇报效果,肯定不会像苗莲芬这样主题分散,没有逻辑性。

余启值道,听徐局长这话,有把他俩双规的意思?

尽管赵源不知道上江市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从苗莲芬欠佳的汇报表现上,还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上江市领导层,可能出了什么问题,因为苗莲芬的汇报水平,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就算准备不足,也不该这么离谱。

徐正说,即便双规他们,那也得你余书记亲自下手啊,上江市里谁不知道你余书记是双规高手。

苗莲芬从大家的脸色上,再次意识到自己又说岔道了,脸上的汗水,刷一下就流急了,滴滴嗒嗒落到了桌面上。她紧并着两条腿,像是这样能帮她减轻压力似的。她别着一股劲,把嘴上的话强行拐弯,咬到了移交上去。

余启值笑道,那你徐局长可得小心了。常言道监狱锁肉体,双规灭精神!

余启值抽着烟,五官被浓浓的烟雾笼罩着。

徐正放下茶杯,合上两手,看着余启值。

一直在察言观色的徐正和赵源,本能地对视了一下。显然,从他俩微妙的瞬间表情上看,他俩分明也像彭司长等人一样,意识到苗莲芬的汇报,越说越远离移交,跑题跑得厉害。

余启值拿起桌子上的玉溪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

好在上江市的基本情况,离苗莲芬的脑子并不算远,她话一上路,身上的压力就给带出去了一部分。这样过了十来分钟,情绪已经基本稳定的苗莲芬,突然发现彭司长的眉头,时不时皱一下,再拿眼角余光看一下那三个人,感觉他们的脸色也都不在状态,心里不由得又紧张起来,嘴上的话也像开始时那样说不利索了,跑偏了。

沉默了一会儿,徐正说,余书记,我看等哪天时机成熟了,干脆把东能全划给你们算了。

苗莲芬明白,再不开口,后果就得自己兜着了。于是她暗暗喘了一口长气,冲着彭司长微笑道,彭司长,各位领导,那我就先把上江市的基本情况,给各位领导汇报一下。

余启值摆着手说,嗯,我可没那么大的胃口,徐局长。

苗市长,随便说说,随便说说。彭司长笑道。

余启值和徐正话里的意思都带出了重组东能的渴望,但是这个愿望他们现在很难一步到位。更换东能领导人的念头,可以说他俩早就背靠背地动过了,然而也仅仅是动动念头,真格的谁也来不得,因为是两家合作的买卖,动不好就失去了现有的利益平衡格局。而现状呢,尽管让人提心吊胆,可彼此又都不肯眼睁睁看着这个钱口袋,因为自己的合理动作而变成了对方的独资银行,所以他俩也就从未把更换人的事,拿到嘴边上来议论。

彭司长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卡壳的苗莲芬脸上。

至于说江小洋嘛……徐正欲言又止。

苗莲芬望着余启值,脸色吃惊。刚刚在会前,她跟余启值通过气,定好了今天这个汇报,由余启值唱主角,所以她就没怎么往汇报人这个角色里钻,甚至都做好了一言不发的心理准备。可是,现在余启值突然来了一个大翻盘,她不可能不紧张。

余启值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把不合时宜的表情调整了过来。

彭司长讲完话,市委书记余启值就接上了茬,他首先对国务院体改办领导来上江视察工作表示欢迎,接着就把汇报的事,转移到了苗莲芬身上。

你不会是听到什么了吧?徐老弟?

开场白过后,本次会议的主题曲就奏响了。首先由彭司长讲话,他先是对上江市和能源局在前一段所做的移交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代表有关领导,对大家表示感谢。说到此行,彭司长话题一转,讲这次来到上江,只是一次例行的工作调研活动,希望市局两家,不要有什么顾虑,畅所欲言,都把各自移交工作的开展情况,真实客观地拿到桌面上来,展开了谈,尤其是针对移交这件事还有什么看法,还有什么困难,或是好的建议,也都说出来。

没没没,余书记,我的意思是,一个女人嘛,还是好控制的。徐正说。

代表上江市和能源局移交立场的补偿方案和实施细则,早就装进了彭司长等人的大脑里,他们这次是带着从方案,或是从细则中发现的问题,有针对性地来到上江实地考察,为最终裁定两家上交报告的准确性和真实性,进行他们必要的工作调研。

余启值与江小洋究竟是什么关系,尽管徐正心里一清二楚,可他过去从没有在余启值面前表示出半点兴趣,一个难得糊涂就全打发过去了。

两家汇报移交工作的地点,安排在市政府贵宾接待室。尽管都还晕头转向,但市局两家的领导,谁也不会把彭司长一行人来上江的用意,想到扶贫之类的事情上去。

嘴上淡漠别人的隐私,尤其是同船者的隐私,这也是另类政客之间一种默契合作的姿态。

徐正和赵源等人,急匆匆赶往市政府机关大楼。

哎徐局长,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是前阵子,毕庆明往香港一个非业务往来的帐号上,汇出了一笔大款。

能源局接到通知后,主要领导也有些晕头转向,不知道在这样一种形式的汇报会上,移交的话题该从哪儿说起。徐正多了个心眼,临去市里前,嘱咐雷霆钧马上给部里打电话,汇报一下这个新情况,看看部里事先得到什么信息没有,一旦有重要消息,就打他手机。

徐正脸上一紧,心里顿时有了一块阴影。

然而就在这时,国务院体改办一行四人,如从天降来到了上江市,领队的是一个五十岁开外的司长,他们是冲移交这件事来的。事先,上江市委市政府一点信儿也没得到,搞得余启值和苗莲芬措手不及。而更让这两位抓瞎的是,体改办的人,这一回不分头听取移交工作汇报会,而是要能源局的有关领导也到市里来,两家面对面,坐在一个会议桌上汇报。

怎么,你不知道这件事?余启值瞪大了眼睛说,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而在能源局基层单位,人们却是奔走相告,交换心得,小道消息满天飞,大家都呈现出了空前的参与热情。

徐正确实不知道这码事。不过他明白,余启值的话里没有水份,他手里攥着财务总管江小洋,钱来钱去的,他还能看不见钱影儿?

事过两天,花圈事件的调查工作进展不大,田处长自己开车差不多跑遍了上江市大小寿衣店、花圈店、殡葬用品专卖店,甩出成包成包的香烟,说话连蒙带唬,软硬兼施,结果也没弄到有价值的信息。

徐正问,你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2

这我可就不好说了。余启值摇摇头。

上班后不久,能源局就召开了紧急常委会,就花圈一事进行方方面面的分析,会议确定:一、责成局长助理雷霆钧,全面负责花圈事件的调查工作,具体行动步骤,由保卫处田处长制定。二、下午三点整,召开全局科室长以上领导干部(包括基地外单位)电话会议,代理局长徐正,就正在进行中的移交事宜发表政策引导讲话。三、代理党委书记赵源,晚间上电视,在能源新闻展播结束后,制做三十到四十分钟答记者问节目,与徐正下午的电话会议内容形成互动效应,并明确在答记者问时,不过分渲染花圈事件,只把这件事作为答记者问的新闻由头,用过去马上就让这件事成为历史。

徐正点点头,捏着下巴不吱声了。

雷霆钧往运输公司调度室打电话,让他们这就派几辆大车到局机关大楼前拉花圈。说来也怪,那边的调度也不问是怎么回事?像是什么都知道了似的,说车马上过去,还问雷霆钧,要不要人手帮忙。雷霆钧愣了一下,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一眼,然后又放到耳朵上说,要要,多来几个,跟车来。

哎,有时候啊,还真盼着来一场大地震,轰——余启值猛地张开双臂,仰着头说,让地球再重新诞生一次!

雷霆钧又看了一眼窗外的花圈,不得不冷静下来。

徐正笑道,你是活够本了,我还差几年呢。算了余书记,别胡思乱想了,活一天,就痛快一天吧。你算算,一个人再能活,又能活多少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十年三千六百五十天,这一百年的天数,码整齐了也不过是拿一个万字来计算。唉,甭想那么多了,再说我们活过去的那些日子,大部分时间也还是交给了革命事业嘛,咱们私用的那点时间,怎么说都是有限的,你说对吧余书记?余大哥?

田处长红着脸,陪着笑道,雷助理,你下来再批评我,行吧?快到上班的钟点了,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处理这些花圈吧,总不能就这么摆在这里吧?

余启值咂了一下嘴,身子朝后一倾,想笑一下,却是笑不出来。

扯!一群白吃饱,废物!那这些花圈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雷霆钧说,一脸怒气。

徐正又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田处长咽了口唾沫,吭哧道,没,没说出什么来。

余启值直起身子,盯着徐正,盯着盯着就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雷霆钧瞟一眼窗外的花圈,问道,警卫怎么说?

4

雷助理,现场,我都照下来了,你看这些花圈……

就在余启值莫名其妙地笑着的时候,苗莲芬来到了表妹江小洋家。

110巡警走后,田处长把雷霆钧拉到了警卫室里。

晚上她没喝多少酒,然而她身上的酒气,让人闻着很大。

啊,雷助理,你来了。田处长说,又扭脸对110说,这是我们局长助理,雷助理。辛苦你们了,没事了,后面的问题我们自己可以处理。

她是为下午余启值在汇报会上难为她这件事来到江小洋家的,她想试探一下江小洋的口风,看看余启值这又是在哪儿看自己不顺眼了。

……雷霆钧在出事现场一露头,就看见胸前挂着数码相机的田处长,正在跟几个110巡警说着什么。雷霆钧沉着脸,连推带扒地来到前边。

就江小洋一个人在家。刘义东回老家了,他母亲病了。

我操,警车,110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闲聊了一阵,苗莲芬主动把今天汇报会上的事挑挑拣拣,筛筛选选,向江小洋说了个大概齐,江小洋听得直抿嘴。

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表情神秘。

是这样……江小洋一副沉思状。

能源局,怕是要出大事了,不信你就看着吧!

你看余书记吧,也真是有意思,就我这个胆,还经得住他那么吓唬?苗莲芬说,飞了江小洋一眼。

得,等着吧,这件事一旦传到上江市,要不热闹起来才怪事呢,准能成为今天头号社会新闻!

江小洋抚摸了一把白嫩的左腿,笑呵呵说,姐,你看我穿的这条短裙是不是太短了点?前几天在专卖店里买的。

听说前几天这大楼前有好几千人静坐示威,现在又……

谁说的,不短,好看。苗莲芬心不在蔫。

嗨,这不明摆着的事嘛,跑不了是那帮就要离家出走的兄弟们干的。

苗莲芬瞧出来了,江小洋这是在有意躲闪自己的话,就觉得自己今天冒昧了一些,心态直奔主题了,必要的铺垫话说少了,这样势必会引起江小洋起疑心,让她误以为今天自己登她的门,就是冲着她和余启值的什么事来给她提醒儿,献一把表姐的爱心呢。

你说这是什么人干的呢?

可是我总觉得,我都这个岁数了,还穿这么短的裙子有点那个,姐。江小洋说着,就站了起来。

那你说警卫,就一点知觉没有?那样的话,可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苗莲芬想,既然是这样,那也就别跟她打什么哑谜了,她要真是觉得自己是为她和余启值的事来关心她的话,索性就顺着她的这个思路,再往下走一截,到时说不定在哪一句话上,就能找到自己想要东西呢。

八成是半夜里弄过来的,而且一两个人,也干不了这件事。

苗莲芬想了想,绕开她一再坚持的话题说,小洋啊,你看姐吧,平时净瞎忙了,对你关心不够,也不知道你现在的工作情况到底怎么样。

这么多花圈,怎么弄来的呢?

江小洋果然就把心思从短裙转移到了苗莲芬这个话题上,重新坐下来,谨慎地看着苗莲芬说,姐,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姐,我听你这意思是不是我在什么事上,给姐找麻烦了。

瞧见没,花圈上都没有字,构思挺绝呀。

那倒没有,小洋。苗莲芬笑道,姐这么问问,是想说你要是觉得东能那地方没什么意思,姐可以再把你调回市里。

怎么会出现这种事?往这儿送花圈是什么意思?

江小洋点点头,说,原来,姐是这个意思啊,我还以为姐听到了什么呢。

时间无声地往人们上班的钟点消耗,不知不觉间,看热闹的人堆,就变得厚了宽了,里三层外三层,能源局门前的路都给堵死了。习惯提前进办公室的人,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以后,就从后面往前边挤,挤不动了,左右看看,觉得身边的人大多眼生,不得不踮起脚,再往前看一程,找到熟悉的面孔,凑过去,先用无声的表情打招呼,然后窃窃私语,嘀嘀咕咕。两个身着保安服装的小伙子,挺挺地站在花圈前面,脸上没有表情,像是在守灵。

亲不亲,家里人嘛,姐就是一年半载不来你这,姐在心里也惦念着你。苗莲芬把自己的脸色说得很动情。

锃亮的铝合金自动收缩门前,摆放着几层花圈,少说也有两百多个,在晨曦里显得肃穆庄严。从最前头的花圈看,这些花圈上似乎都没有白色的挽联,这就让人多少有些别扭。

姐,你对我怎么样,这我心里还能没数?江小洋瞟了苗莲芬一眼。

事发地点,在局机关大院门前。

我呀,可能是心重了,小洋。苗莲芬说,姐吧,老是觉得东能那个地方,没有多少春天的味道,也不知我这是打哪儿来的感觉。

这时他爱人也醒了,看他穿着一条肥大的花衩子在地上转磨磨,就问他怎么了,他没吱声,只是冲爱人摆了摆手。

江小洋的脸色,忽一下变红了。

放下电话,徐正下了床,拿出一支烟,习惯性地在手上捻着。

苗莲芬捕捉到了她脸上的变化,心里不由得轻快了一些,觉得自己说的这番话,看来是歪打正着了。她想,这样就好,等会儿自己走后,江小洋肯定会把今晚自己说的某些话整理出来,过后讲给余启值听,那样一来,老奸巨滑的余启值,势必会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东能的很多情况,而他为了息事宁人,就有可能在今后的工作中,对自己的态度倍加注意。至此,苗莲芬认为,自己的上述分析,站得住脚,因为多吃多占的人,屁股擦不干净的人,有几个不是惊弓之鸟呢?

是是,徐正局长,您放心,您休息吧。

苗莲芬心里顺畅了一些。不过,心情由阴转晴的苗莲芬,却是没有让这种轻飘飘的自满情绪随意在身上蔓延,因为她意识到人在放松和得意时,容易犯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病,把到手的果实再弄丢了,那样就太不划算了。

稳当住了,天真要是塌下来,有我徐正呢。

小洋啊,你身上这条短裙,在哪家专卖店里买的?苗莲芬又把话说回来了,我觉得这个牌子的做工蛮好,款式也不错,等什么时候有空,我也去转转,看看有没有我能穿的。

好吧徐局长,我这就去办,再有新情况,我随时跟您汇报。田处长说。

江小洋却是不在状态了,她心猿意马地说,姐,恐怕没你能穿的。

电话那边,田处长在等他的指示,他思索半天说,叫雷助理去处理吧。另外再看看能不能找到赵书记,找到了,也跟他说一声。

苗莲芬低头瞧了一眼小腹,干苍苍一笑,含沙射影道,也真是的,现在想穿点啥都没机会了,你说这人也真是怪有意思的,总是在丢失了东西以后才觉得那些东西不该丢失,青春也是一样,是吧小洋?

听完田处长简短的汇报,徐正的眼睛全睁开了,脸上的皮肉抽抽着,喉咙骨时不时滚动一下。

江小洋失神一笑。

徐正坐在床上,两条腿上搭着一条白单子,两只眼睛半睁半闭。

按说江小洋的脑子不白给,这要是在平时,苗莲芬这番话里的潜台词,她当下就能品味出来,可是今天,她让苗莲芬声东击西的小把戏搞得心烦意乱,脑子的灵敏指数大幅度下跌,对苗莲芬夹在话语里的暗示,感应明显滞后,使得苗莲芬先前下的功夫都白费了。但苗莲芬却是不明白这一点,她还以为江小洋的神不守舍是被她藏在话里的潜台词击中了呢。

自从庭院门上被人拴了彩色避孕套和涂抹了大粪后,徐正就一直没再出去散步,因为心里堵得慌。

现在的江小洋,钻到牛角尖里去了,她一根筋地认为苗莲芬今天到家来,心里是藏着秘密的,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跟自己玩心眼,这让她心里寒凉,也让她感到了委屈。

东方天际上的鱼肚白刚在上江城内泛起银色的波光,能源局保卫处田处长就把电话打到了徐正的床头。

弱者的感觉一出来,江小洋就开始往回算帐了,一想到自己床上床下在余启值那儿为她苗莲芬花费的工夫和心思……此时她心生感触,女人呀,一旦走上仕途,身上的雌性激素就会明显减少,生理机能变异所导致的人性病发症,会修改这种女人的生活态度、思维方式、情感取向,以及她们的个性,这种种变化要是过火了,她们身上的某些遗传基因,怕是都要出问题。

一件创意骇人听闻的事件发生了!时值仲夏末尾,整个上江市像是缺少水份似的,无论是建筑物,植物,动物,还是人,看上去都需要雨水滋润。

情绪低落,体能也跟着下降,江小洋感到浑身没劲,累的感觉,把她的脑子和四肢洗劫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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