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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金宜焦虑地回到办公室。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才收到赵源发来的短信息:

金宜从厕所出来,就急匆匆给赵源打了电话。赵源没在办公室,她又打他手机,通了,可是赵源不接。她想,他现在或许有事,开会的可能性比较大,因而不便接听电话。

开会,过三十分钟再联系金宜拍打着脑门,心慌劲还是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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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不透风的墙,纸里包不住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脑子里闪过这些字眼后,金宜出了一身冷汗,随即把这件事的严重性,落到了赵源身上。她想,徐正刚出事,难道赵源也要在上江因风流而名声扫地吗?她闭上眼睛,现在屋子里的光亮,让她脆弱的心无法承受。

江小洋进去后,苗莲芬利用市长这一特殊身份见了江小洋一面。尽管前些日子,她和江小洋之间,有过你躲闪我缩头的弯弯绕,关系处得有点疙疙瘩瘩,但江小洋如今走到了这一步,苗莲芬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毕竟关系里面有一份亲情啊。记得那天,面对脸色枯黄的江小洋,苗莲芬除了惋惜,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要不是还有个孩子的话题,苗莲芬怕是一分钟也呆不下去。就在她临走的时候,江小洋也不知出于哪种心理驱使,把赵源和金宜的情人关系告诉了她。一阵吃惊过后,她询问江小洋,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江小洋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身子一转,声音哽咽地让她离开……

金宜就这样在昏头昏脑中等来了赵源的电话。

苗莲芬是从表妹江小洋那里,知道的金宜和赵源之间有隐私。

在班上吗?赵源问。

金宜双手捂在突突的胸口上,嘴张开了一条缝,神情不由得惊恐起来,她这时直想去撒尿。

金宜眼里噙着泪水,克制着说,苗莲芬来过了……她什么都知道了。

天哪……这是出了什么事?

半天,赵源才再次开口,你是说,咱俩的事?

走廊里传来一阵嘈杂声,而这时的金宜,依旧原地不动,愣愣地看着刚才被苗莲芬握过的手,脸一点一点地红了,胸脯颤颤巍巍。

金宜哽咽道,是。

苗莲芬都走出办公室了,金宜还没反应过来。

她不会是在诈你吧?赵源问。

噢……看来是离了!苗莲芬叹口气,笑道,也好,金主任,你可是个有眼光的女人啊。好了金主任,不打扰你了,你忙吧,我改天再来。

金宜道,我认为她是专门来告诉我这件事的,至于说她要达到什么目的,我就说不清楚了。

金宜被她这句不知从何说起的话问呆傻了。

嗯……别的,她还说了些什么?

苗莲芬盯着金宜,突然转换话题问,金主任,赵书记他……离婚了吗?

没有了。金宜的声调往下降。

金宜看着苗莲芬,感觉她的眼神很诡诈。

我知道了。赵源说,她这是冲我来的,你别担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算了,回头等我问清楚了是什么药再说吧。苗莲芬挥着手说。

万一她……金宜卡住了,喘了几口气才接上,我是担心,你的处境。

没事苗市长,你都来了,还有什么麻烦的,我帮你问一下。金宜说。

赵源说,电话里,先不说那么多了,有话,咱们晚上回家再说。

算了算了,也不是我用,我一个亲戚的事,不麻烦了,过几天再说吧。苗莲芬说。

今晚,要不你先别过来了,啊?金宜心里一阵扑腾。

金宜点点头说,那这样吧苗市长,我给药房打个电话,帮你问一下。

这个等下班的时候,再说吧。赵源道。

我也是听别人那么一说。苗莲芬道。

金宜合上手机,再次闭上眼睛。

金宜想了想,问,苗市长,您知道那种药,叫什么吗?

这个意外的消息,对赵源来说不亚于后脑挨了一闷棍。刚才他是怕金宜乱了方寸,所以控制了再控制,这才没在电话里流露出心里的恐慌。

苗市长说,我想开点药,听说你们医院有一种调解更年期的什么药,效果很不错。

现在他比金宜更清楚,这件事,一旦张扬出来,自己脚下的路,就有可能再次通向峭壁悬崖。

到这时,金宜都在想,苗莲芬今天突然跑来,不是她自己要看病,就是给亲朋好友走后门。

赵源前几天还在想,躲过徐正那一剑,如今身上最易遭到攻击的东西,就是名声了,说什么也要守护好,千万不能再出事。

金宜道,那苗市长可就是抬举我金宜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苗莲芬又击中了他的要害。

可是我的病,只能来找你金主任看。苗莲芬坐下说。

同时赵源也在想,自己究竟是在哪儿露出了马脚呢?会不会是金宜平时粗心大意,把这个私情的影子,留在了什么人眼里。

金宜笑道,也是,我真是希望我认识的人,都别来医院找我。

他不得不问自己,现在是苗莲芬一个人知道这件事?还是有N个人晓得?看样子,不会只有苗莲芬一个人知道,因为这件事不会是她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肯定是什么人告诉她的。

苗莲芬跟金宜并不算太熟,前年余启值肾结石在这里住院,她前前后后来过几次,从此认识了金宜。

赵源垂下头,盯着脚尖想,武双前脚让她苗莲芬受噎,她后脚就来找自己的麻烦,看来苗莲芬在移交这件事上是背水一战了!

哎呀金主任,你说到你这里来,还能有什么好事?苗莲芬一语双关。

不过从她没有首选自己的耳朵发布这条信息,似乎还可以看出,她现在还不打算把这件事搞得满城风雨,世人皆知,像是只打算攥着这件事做筹码,挟持自己在移交事宜上跟着她的节拍动作。

苗市长,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金宜说。

赵源一脸懊丧,攥紧拳头,往后一抡,捶在了后脑勺上。这个难关,怎么渡过去呢?想着想着,赵源就走出了屋子,鬼使神差地来到武双办公室。

好吧赵源,你既然对我这样,那就别怪我走歪门邪道!苗莲芬在心里说,看看手表,时间还不到十点,就从电话簿上找到能源局的一个号码,打通后她问对方金主任在不在,对方说在,让她打另一个号码,她把那个号码记下来,但没有打,而是坐车去了能源局职工医院。

苗市长跟你不愿意了吧?武双问,笑笑,我就知道她下来要给你打电话什么的。

这几天里,苗莲芬已经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说余启值不是好东西,可一个女人,也实在是撑不住上江的门面,上江这是多灾多难啊!

难断武双话里所指,赵源就含含糊糊一笑。

先是永志县里,一个制作黑心棉的窝点被北京一家大报曝了光;跟着是非法传销活动猖獗,有外地人来上江寻找失踪的亲人;最近的一件事,发生在前天下午,两个外地来的流窜犯伙同本市一名无业人员,抢劫广华路上一家农行未遂,真是坏消息恨不能天天往她苗莲芬耳朵眼里钻,省里有关领导对上江市近一个时期的社会治安情况已经高度关注了,副省长副书记先后打来电话,苗莲芬就是再能挺,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所以说,她在移交这件事上,不得不调整原有思路,觉得只要是差不多,到时就松松口,在容易拉锯的补偿数额上适当后让几步,尽量让移交这件事有个圆满的结果,这样自己也好从移交这件大事上,扭转一下现在的被动局面,再这么拖着,指不定又会出什么麻烦,到那时,可真就不好向省里交待了。

武双说,你坐,赵书记,我还是从头跟你说说吧,不然过会儿,我也要去你办公室的。

此时苗莲芬的失望、焦虑,还有怨恨,并非全是这次会议给她带来的,自从余启值出事以后,这上江市里也不知犯了什么邪,接二连三出事。

赵源看着武双,再次勉强笑一下。

放下电话,苗莲芬长叹一声。

我这是一个改革方案,是我在医院里琢磨出来的。武双说,核心意思是推翻移交这件事,重组能源局。至于说那会儿没有在会前跟你透露意思,我是怕你心里有负担,过多考虑跟市里的关系问题,另外也想试试苗莲芬的实力,所以就来了一个突然袭击。

好好好,赵书记,我佩服你,真的很佩服你,还有武双,你们能源局里的男男女女,我苗莲芬全在乎,行了吧?我不想多说了,说了你也不愿听,何苦呢?移交这件事,就让它在半空悬着吧,别人不着急,我这是上的哪门子火?打扰你了赵书记,不好意思。

赵源听到这,有些目瞪口呆。

苗市长,其实咱们,都是在各为其主。

武双情不自禁地说,赵书记,能源局与上江市,打了这么年的交道,我对他们在利益问题上的思路和决策心理,应该说多少还是比你有数。其实从移交这件事一出来,我就在医院里把大账目算出了眉目。凭心而论,从移交单位流动资产这一块说,上江市占不着多少便宜,接收过去的人员,上江市消化起来,十有八九要得肠梗阻,真正的肥肉,是在咱们的固定资产上。你想想看,农场和仓库的占地面积咱暂且不提,单就培训基地这一处来说,那就是一块白花花的板油呀,开发出来,能建若干个配套设施完善的商品住宅区。从城市规模发展这一战略意义上讲,上江市毗邻首都,奥运会的成功举办,对上江市的经济产业发展已经起到了拉动作用,另外也显现出了一些潜在的商机,尤其是在房地产开发和餐饮娱乐这方面,都还大有文章可作。你也许不知道,早在前年,就已经有北京和天津的房地产开发商,以及项目投资公司老总之类的人物,盯上了咱们那几块不长庄稼可也拍不得卖不得租不得,但归还市里就有可能筛出金子的宝地。说到这武双收住话,喝了一口水。

你也知道什么叫伤感情?赵书记?

赵源挺起胸,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赵源虽说不知道武双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可他凭直觉感到,武双不会拿能源局开玩笑,也不会在自己脚底下挖坑,起码现在不会,因而面对苗莲芬这个怒气冲冲的电话,他想自己不能不维护武双,于是说,苗市长,你这么说武局长,我觉得不大合适,有伤感情啊。

武双接着说,能源局里,闲置土地的增值势头,不光是咱们心里有数,上江市政府那也是看得明明白白,所以移交这件事,最初在我看来,并不是多么复杂的事,因为到时谁吃肥肉,谁啃骨头,走向已经分明了。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我都住院几个月了,移交这件事还在桌面上滚来滚去,其中的细节,我都有所耳闻,我认为扯皮的症结在于上江市领导的胃口太大了,不能平等地把能源局当成合作伙伴看待,逮着蛤蟆攥出尿,在移交战略上,他们再次受了小农意识左右,吃大户已经变成了上江市致富的一种手段,这次他们的目的就是这样,借移交这个大好契机,图谋一口就吃出上江市未来几年的财政预算收入,而且在大面上还要得便宜卖乖。可以这么说,赵书记,上江市这次在移交上的贪心,导致了明明不想再重返官场的我,心里一百个不服气,激起了我跟上江市,具体一点讲是与苗莲芬再次较量较量的欲望,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人,她能用什么办法,把能源局掏空了?所以早在一个月前,我就在病房里等待复出的机会了。说心里话,赵书记,还有一个原因,对我此次复出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那就是我武双欠能源局老百姓一笔债,而你赵书记,恰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了我一次补偿的机会,而且这样的机会,以后怕是不会再有了,所以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为能源局的生存,为自己的名声再次站到舞台上来,最后一搏!对于我来说,个人的痛苦,已经过去了,现在完全可以把精力和情感,全都投入到工作中去了。赵书记,你信我这话也好,不信我这话也罢,反正我现在的真实心情,就是这样!

赵书记,可真有你的啊!苗莲芬直来直去说,没想余启值和徐正不在了,我这脚下的路,还是坑坑洼洼,你赵书记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呀,居然都能把武双玩弄得滴溜转,高手啊。

赵源来时,脑子里杂乱无章,可是听了武双的这通演讲,他带来的那股愁苦思绪,渐渐地就排泄出去了,武双的搏击欲望,深深地感染着他。

苗莲芬抑制不住一股怨气冲顶,把电话打到了赵源办公室。

武局长,您接着讲。赵源说。

回到市里,苗莲芬一肚子气,她认为今天武双跳出来捣蛋,都是赵源在背后指使的,说不定赵源这个笑面虎又在设计什么圈套耍弄她。她这么推断,是基于武双刚复出工作,对移交这件事介入不深,嘴上不可能有那么多绊人的招数。再就是赵源今天始终不开口,这就更说明了他在会前与武双把今天上场的戏都排练好了。

偏偏这工夫,有电话打进来,武双匆忙接起,听了一阵说,对不起老佟,我现在正有事,你晚些时候再打过来吧。

原定的会议效果没有开出来,会议只能中途停止。

不影响你什么吧,武局长?赵源问。

会一开场,味道就变了,赵源心里不能不犯嘀咕,武双如此不往正道上使劲,他究竟想干什么?本来会前都说得好好,他突然改口的动机在哪里?苗莲芬今天的态度,也算是有些女人味了,他怎么还跟她顶牛呢?眼下在移交这件事上,能源局和上江市可都没有扯皮的时间了!

武双说,没事没事,咱们接着往下谈。赵书记,我还是长话短说吧,我的意图就是一局两制!

武双的生硬态度,让苗莲芬也晕头转向了。武双说话时,她埋怨的目光,没少往赵源身上落,搞得气氛几度紧张,长时间没人说话。

一局两制?赵源皱起了眉头。

能源局这头,应该说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工作,但叫赵源没有想到的是,复出的武双一开口,就把既定计划打乱了,他说目前普查工作还没有结束,相关数据和资料拿不出来,让市里再等上十天半月,还挑出一些新问题来质问苗莲芬,有点故意跟苗莲芬过不去的劲头。

武双笑笑说,就是把咱们这次准备移交出去的非主业单位,从主业阵营里剥离出来,组建一个新公司,骨架可以搭成一个副局级单位的规模,业务上与现在的能源局是甲方和乙方的关系,完全市场化运作,也就是说,与现在的能源局实行关联交易,合同约束,一家人说两家话,一个灶台上搭两口锅,利益捆绑,管理独立,风险自担。具体展开了讲,第一步工作是把那些非主业单位完整地保留下来,然后逐渐让这些非主业单位与主业脱勾,改变其生存属性,还有经营模式,走多种多样的发展路径。比如说,可以根据各家的实际情况,分别搞股份制、租赁制、私人控股、集体买断等,到时就算能源局必须要往这些改制单位里注入一定资金解决历史遗留问题,数目也不会太大,我初步测算了一下,充其量也就是上江市索赔补偿金的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样子。更重要的是,这个改制方案一旦成功,对稳定能源局职工情绪,调整传统的能源产业格局,培育新型产业,最大限度追求资产增值,以及联带振兴上江市经济发展,都有不可估量的意义。达到这个目标,我们既能把国务院的移交精神贯彻了,又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国有资产流失,保全了能源局后续发展能力,也给了广大能源职工一个二次创业的机会。赵书记,说到这一步,如果我们再从更高处着眼,那这一局两制的意义,就不仅仅是经济效益和局部稳定的事了,此举对国家能源整体战略调整的意义可谓重大。赵书记,不知你是否同意我这一家之言?

苗莲芬道,吃多了嚼不烂,我看今天这个会,就把第一次联合领导小组会议精神好好重温重温。赵书记,武局长,不知你们是什么意思。

赵源脸色涨红,机械地点着头,有道理,有道理武局长。

赵源主持会议,他讲完话后,请苗莲芬说几句,苗莲芬客气了一下,跟着就拿出了热情合作的架式。

武双的脸色更是激动,汗水都流下来了。

随着余启值退出上江舞台,现在苗莲芬自然就成了上江市权利场上的显赫人物,她心态上的一些变化,从今天的联合领导小组第二次会议上就能让人感受出来。

武双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叠打印纸,递给赵源,凝神盯着赵源说,好了,话都说了,现在该给你文字的一局两制方案纲要了,一条一款的,里面说的都很仔细,还引用了不少过去的实例。总之,这是我这次住院的心血结晶。赵书记,我的意思是你抓紧时间看看,明天一早,咱们最好碰个头,如果你能看上眼,纲要本身也没什么大出路的话,我想你我就尽快去北京,当面向部领导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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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源掂量着方案,心里扑腾扑腾直跳,他现在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事来找武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