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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那能行,赵书记。陈上早笑笑,翻着文件夹又说,赵书记,这里还有几个基层领导,触犯了廉政责任互动,俄写成了书面意见,您看看行不。

还什么领导不领导的,不是有领导干部廉政责任互动嘛,照章纳税就是了。赵源说,陈书记,你先拿个处理意见吧。

赵源接过来,边看边问,陈书记,怕不怕得罪人?

陈上早收住笑说,建设公司那封举报信,确实有影儿,俄昨天找林副经理谈话了,他承认在俱乐部维修工程中,收了四万块钱好处费,现在那四万块钱,已经退到了纪委办,下一步怎么处理,就等领导说话了。

陈上早说,不是俄得罪他们,是他们跟王法过不去哩赵书记。

还有什么事?赵源问。

赵源抬起头,看着陈上早,半天才说,向你学习,陈书记。

那能行呢,赵书记。陈上早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陈上早嘿嘿笑起来,挤了一下眼睛,笑道,哪能呢,俄与领导共勉呗。

赵源忍了忍才没笑出来,说,就这么定了,你去。移交到了关键时刻,我脱不开身,下来我给部里打电话解释一下,由我们的陈副书记履行书记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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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上早抓着头,舔一下嘴唇,瞄着赵源说,副,是不假,可俄,一直干着正职的差事,整天累个屁样哩。

晚上,赵源给贾地亮老伴请到了家里吃鲅鱼馅饺子。

噢——赵源一点头,瞧我这记性,忘了,原来陈书记,还副着呢。

赵源没有空手去,他给贾家的女主人买了一束金黄色的进口康乃馨。

陈上早认真起来,那个啥赵书记,俄不是副书记嘛。

那一刻,女主人手捧康乃馨,笑得合不拢嘴,直说贾地亮这个人没有生活情趣,这辈子还从来没有送过她鲜花,让他忏悔去吧,逗得赵源满脸是笑。

赵源看着通知,故意装糊涂,没错嘛,是写着让书记去嘛。

家宴的氛围,被女主人的嘴,三翻两转的就挑了出来。

陈上早过来,指点着通知说,那个啥赵书记,俄没有资格去,瞧,瞧瞧这里,说是让纪委书记去。

小赵,今天你是到家来了,多少也得喝点白酒,我陪你。女主人说。

赵源背过手,想想说,你去。

喝点就喝点。赵源说。

那个啥,赵书记,俄刚从你办公室回来,有事要跟书记汇报哩。陈上早见赵源不坐,也就只好站着了。他打开手里的文件夹,望了一眼赵源,习惯性地笑笑,先一件事,我说北京刚下来的一个会议通知,下星期四在烟台,召开部直属单位纪委书记廉政建设会议,务必参加。

六碟荤素搭配的小凉菜,就是今天饺子宴的前奏曲。

赵源道,我要是有工夫坐,就好喽。

女主人说,嗨,没什么好说的,贪污腐败,行贿受贿,最终都是有代价的。用老话讲,那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而是时辰未到。赵书记,你说我说的对吧?嘿嘿,算了算了,坏蛋也有人权,咱们就不要在家里多说徐局长了,让法律跟他对话吧。我拿酒去。

嘿嘿,那个啥,赵书记,你又表扬俄了。陈上早打手势让赵源坐。

赵源冲着女主人的后背道,崔阿姨真是性情中人,难找啊。

哎呀陈书记,你挺忙啊,看来以后找你汇报工作,还真得提前预约呢。赵源看着他。

贾地亮一笑,脸上的光彩就颤动起来。

陈上早没在屋,赵源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刚想走,陈上早就回来了,一看赵源在他办公室里转悠,马上就找到了环境置换的感觉,像过去一次次到赵书记办公室汇报工作那样,弓着腰,笑眯眯地叫道,赵书记。

女主人拿来圆肚玻璃瓶装的五粮液。

赵源没再问什么,出了宣传部的门,又进了纪委书记办公室。

赵源觉得新奇,他似乎从来没见过这种包装的五粮液。

部长紧着点头,目光回避着赵源。

早年的五粮液,能有二三十年了吧?贾地亮回忆着说,现在市面上,怕是再也找不到这种瓶装的五粮液了。

你协调两家的总编先务虚一下,碰出一个宣传提纲,送我和武局长看看。赵源说,近来宣传工作,一直不见起色,要是领导的问题,我可以跟组织部门交换一下意见,整改领导班子,但是业务管理,你们宣传部得有明确想法。

赵源拿起酒,摇了一下,心里就有了一种被酒浸透的感觉。

从武双办公室出来,赵源直接去了宣传部布置任务,这叫部长很尴尬。

景德镇造的三钱小酒盅,瓷质上佳,釉色光艳,这在赵源看来很亲切,那是因为这些年里酒没少喝,可是像这么小的三钱盅却是很少碰到,如今哪里去找今天这种饮酒的感觉呢?

赵源点着头,意识到这一阵子,脑子都用在了移交上,对舆论这一块工作抓得明显不够,而报社和电视台,在能源局的中心工作上,近来也没策划出什么有新意的重点报道,哼哼呀呀,一直在老生常谈,拿办日报的人力物力,收获黑板报的效果,怪不得有人说能源局办报是头条新闻没时效,政策抄党报,娱乐摘频道,大块文章冒水泡,社长书记窝里闹,总编跟谁都睡觉,大小主任全溜号,编辑记者开小灶,公车私用白消耗,新闻单位新闻多,一般都是俩老婆。

酒入小盅,芳香四起,沁人肺腑。再看酒盅里,光影荡漾。

武双拿起一张能源报,看了几眼说,赵书记,咱们这张新闻纸,现在应该派上用场了,可以有针对性地搞一些系列报道,配合移交最新工作进展重点抓几篇深度报道,充分发挥舆论的引导作用和覆盖优势。不知我这个建议,有没有道理,赵书记?

小赵啊,简简单单几个小凉菜,这是崔姨,没把你当外人。女主人端起小酒盅说,来,小赵,欢迎你常来,我敬你一杯。

赵源觉得武双的分析不离谱,面对这件事,他的心态确实比自己扎实。

谢谢崔阿姨,谢谢。说完,赵源一饮而尽。

武双说,此时群众出现思想波动,我想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就这股民间思潮的本质,我觉得咱们有必要好好反思一下。我的分析是,能源局里有徐正,可上江市里,还有个余启值呢,上江市里的败类,就比我们能源局少?所以说赵书记,职工的这股出走情绪是嘴上的出走,从心里来说,他们还是不愿离开能源局的,这一点我们必须清醒,不然后面的一系列工作,就会受到影响。

贾地亮也干了。

常委会散了以后,赵源来到武双办公室,就当前的形式,分析下一步移交工作走向,还有如何稳定职工情绪等问题。

东家的几轮程序酒走过去,赵源借花献佛,开始往回还礼了,连着敬了两盅。

赵源听宣传部长讲,这股离家思潮,源于职工们对能源局的未来彻底寒心了,不抱任何希望了,这叫赵源惆怅不已。

我再自己喝一个。赵源说,垂下目光,看着眼前的小酒盅,几分歉疚的口气道,贾处长,有几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可就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贾处长,我让你受累了,谢谢你对我工作的支持!说完就把酒喝光了。

面对这种意想不到的态势,赵源和武双不知是忧还是喜。

女主人插话打圆场,小赵呀,不是崔阿姨说你,你这话就说远了,我们家老贾,把你给他的这个校长,干得蛮欢喜呢,这会儿学校都放假了,他还天天去上班,不高兴,他哪来的这股劲?来,贾处……不对不对,是贾校长,来来贾校长,捎带着我也敬你一杯。

然而就在这时,能源局一些职工的心态,因东能事件和徐正等人腐败问题的影响,发生了戏剧性变化。在将要移交出去的那些单位里,一些当初不愿意去市里的职工,现在又渴望离开能源局,这股离家的情绪日益见涨,在局域网上,那些抨击时弊的帖子也对能源局的稳定,造成了一定的冲击。

见女主人跟贾地亮这么逗,赵源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想,这不仅仅是一个乐观的女人,更是一个善解人意的知识女性。

一度因这丑闻那丑闻而搁浅的移交工作,随着武双的复出,再次走上正轨。

赵书记,你把话说外道了。来,咱俩喝一个吧。贾地亮的脸,已经红了,舌头也显得有点不灵便。

谈话比较愉快,武双对代理这两个字没有挑剔,主动接受。

后来,酒喝下去半斤的样子,女主人就去煮饺子了。

为了等能源局移交工作结束后,重新运作能源局领导班子,部党组在重新启用武双时,为下一步的人士安排,留出了充裕的可操作空间,只让武双接替徐正的现职,就是说武双拿回来的这个局长也是代理的。

赵源身有感触地说,在外身有千金,不如家有贤妻,真的是这样啊,贾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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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地亮放下筷子道,过去,我的性格不是很开朗,这吴部长心里有数。后来认识了她,谈了恋爱,结了婚,有了孩子,我这性格,慢慢就改变了,尤其是遇到不顺心的时候,比从前会劝慰自己了。说实话,我这个女人,叫我把人生想开了,不然我哪能一次次让过转正的机遇呢?人在官场,谁不想更上一层楼?可是想开了,自然就能体会到,不上一层楼,也未必是什么损失,得到和失去,精神上有精神上的说法,物质上有物质上的标准,关键在心态,在取舍角度。其实人幸福不幸福,全看你在生活中的要求是否合情合理,恰到好处。徐正早些年,那也不是这个样子,他的精明和才气,要都是用到正地方……唉,三说两说,就又把话岔道了,来赵书记,不说了不说了,再喝一个。

就算是第二次握手吧,赵书记。武双说,意味深长地伸出手。

来喽——女主人腰间系着一条花格子围裙,两个手掌上分别托着盘子,热气腾腾。

赵源点着头,激动之中,就把手伸向了武双。

赵源连忙起身,接过女主人右手里的盘子。

赵书记……武双再次打断赵源的话,你不用再往下说了,我明天去北京!

小赵啊,你那一盘,就是鲅鱼馅的,我手里这盘是香菇鸡茸馅的。

武局长,你的工作经验,就是能源局的财富,我这么说,决不是取悦你,而是冲着能源局现状说的。移交这件事,内外复杂,历史和眼前的问题交织在一起,有时候我真是感到无从下手。

还包了两种馅?崔阿姨……赵源说,把盘子放到桌子上。

意思,还是那个意思,可武双却是没有想到赵源能把那个意思,用这样的语言表达出来,使得一个很严肃,很不好对接的话题,一下子就充满了人情味,让他心里一热。

四种,还有两样素馅。女主人说。

赵源接着说,因为,我害怕自己对不起能源局广大职工,在此成为历史罪人。这是我的真心话,武局长。

这让我多不好意思吧。赵源这回不是客气,而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武双沉默不语。

快,两个锅煮,再有一回就完了。快吃吧小赵,鲅鱼馅的,凉了就腥气了。呆会儿,我还等你这个美食家,给我的手艺打分呢,看看我早先是不是跟你吹牛了。

停停,赵源说,武局长,我是为了自己才请你出山的,你无论如何也得帮我一把。

赵源拿起筷子,挟了一个鲅鱼馅饺子,咬了一口说,香香,味道太鲜美了!

武双一摆手,打断赵源的话,赵书记,常言道,家事千斤,难抵国事一两。至于说坐什么车去,那只是个形式问题。好了,咱们就不说这个事了。

女主人乐呵呵说,哄我高兴那吧?

赵源道,武局长,说实话,我很敬佩你,尤其是你对自己的约束力。实不相瞒,我知道你今天去哪了,也知道你是坐出租车去的,刚才我在楼底下都看见了。

不是崔阿姨,真是一绝,我以前从没吃过鲅鱼馅饺子。赵源嘴里唏唏溜溜。

武双坐下来,扭过脸,瞧着赵源。

贾地亮挑起一个饺子,还不等送到嘴里就掉到了桌子上。

赵源不再猜疑了,笑道,既然部领导跟你通过电话,那我今天来就省事了,武局长。赵源在此把称呼惯了的武书记换成了武局长。

4

我也是刚回来。武双把毛巾送回卫生间,出来时,接着说,刚才在路上,部领导给我打电话了,把你们的谈话内容跟我说了说。唉,赵书记,你这又是何必呢?

九点钟左右,赵源才离开贾地亮家。

赵源纳闷,从武双的口气中,他感觉到自己此次进京的内幕,武双像是了如指掌。

虽是初秋,可也能让人感觉出来来去去的秋风里,夹杂着一丝丝凉意,扑在身上,不像前些天那么粘稠了,空气的湿度,照几天前比较也明显减轻了。

你这是刚从北京回来吧?请进赵书记。武双转过身,让出通道。

赵源没有拦出租车,慢慢悠悠走上了成和路。

武书记。赵源叫了一声。

很久了,难得能有这份独自散步的心情。他记得,刚来上江的时候,自己还时常一个人,在晚饭后出来走走,去街上看看风景什么的,随着工作渐渐进入角色,这种放松的休闲日子,就不大好找了,每天都是从睁眼忙到闭眼,有时恨不能在梦里也忙碌。

赵源还记得,有一次武双看女儿回来,脸上也有这样的划痕,当时武双说是女儿跟她撒娇抓的。想到这,赵源心里一格噔。

路过一家灯火通明的汽车修理部时,赵源没留神,脚踩到了一小块黄油上,身子趔趄了几下,样子就像在钢丝上玩杂技,逗得几个满身油污的修理工脸上怪笑连连。赵源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哧哧笑他的修理工,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见赵源的目光在自己脸上问这问那,武双就用手里的毛巾,下意识地在脸上抹了几下。

拐上环节街不久,赵源的手机响了,打来电话的人是苗莲芬。

赵源发现,他左半边脸,还有下巴上,有几条划痕。

赵书记,忙啥呢?

武双刚洗过脸,眉毛和鬓角,还都潮湿着呢,手里拿着一条白色毛巾。

哦,苗市长,这个点给我打电话,不会是想请我吃宵夜吧?

武双和赵源的目光,对视到了一起。

你有那么猫咪的夫人,我还敢请你吃宵夜?苗莲芬笑道。

来啦!声音散尽,门就打开了。

赵源也笑笑,感觉胃里那几两二三十年前的五粮液,正在往他四肢上输送轻飘飘的感觉。

那边,赵源运了一口气,抬手敲门。

杂音这么大,赵书记?

实习护士咬着嘴唇,脸色更红了。

我在街上散步呢,苗市长。

金宜笑出了声,然后叹息道,我要是能有你现在的这种浪漫该多好。

哟嗬,你可真有情调啊,到底是大地方来的领导啊。赵书记,我们上江城的夜景,还说得过去吧?你要是看什么地方不顺眼,就扶贫一次,改造一下。

实习护士的脸,刷一下红了,把头低下去。

再给你们投资,你们可就发福了,我说苗市长。赵源侧了一下身,让过一个领着孩子的妇女。苗市长,有事吗?我的手机快要没电了。

金宜笑笑,摸了一下实习护士的头,噘着嘴问,那要不要我找赵书记给你说个情,让我们的小帅妹,摸一下他的漂亮鼻子?

苗莲芬道,赵书记,我是想,蛀虫已经挖出来了,绊脚石也挪开了,咱们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开第二次联合领导小组办公会了,今天省领导打电话来过问这件事了,指示上江市的工作,不要受余启值腐败事件影响,尤其是移交这件事,一定要按着预定步骤往下走,国务院那里还等着上报方案呢。赵书记,你们部里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

怪不得小红说,赵书记的大鼻子特漂亮,原来是真棒啊,金主任。实习护士兴奋地说。

赵源停下来,回了一下头,发觉一辆人力三轮车跟着自己走了半天,心里就本能地悬了一下。他背对着马路说,嗯……那好吧苗市长,时间你定吧。

好好,金主任,再见。赵源说,挪动了步子。

那你看明天下午一上班行不行?我这人,干什么事都心急。

金宜也笑道,那我们也忙去了赵书记,有什么事,你就吱声。

哎呀,明天下午……赵源吞吐起来。

那我先去了。赵源笑道。

明天下午腾不出工夫,那你看后天上午怎么样?

金宜看着赵源说,他在。

后天上午……好吧,那就先这么定下来吧。

金宜往右边看了一眼,实习护士说,金主任,一号床的病人刚刚回来。

苗莲芬说,你是不是喝酒了赵书记?别在大街上逛了,快点回去吧,我可不敢保证上江的社会治安夜夜平安。

赵源说,刚从北京回来,武书记在病房吧?

谢谢苗市长。赵源又回头看了一眼。

赵书记过来了。金宜说。

后天见,赵书记。苗莲芬说。

金宜身边跟着一个实习护士。

赵源收了手机,侧身一看,那辆人力三轮车,正从一盏路灯下经过,蹬车的男人瘦小,看上去有把年纪了,于是身上就不怎么发紧了,反倒动起了恻忍之心,招手喊三轮车。三轮车像是早有准备,眨眼间就过来了。

在干部住院部门口,赵源遇上了正往外走的金宜。

师傅,去能源局招待所。说着,赵源抬腿上了车。

工夫不短了,赵源估计武双差不多该到病房了,就睁开眼睛,下了车。

车夫的年纪,确实不小了,穿了一件红色秋衣,下身一条蓝裤子,脚上一双千层底布鞋,已经很旧了,标准的苦力人行头。

赵源闭上双眼。

路不远,没一会儿三轮车就到了招待所门口。

出租车打着喇叭开走了,武双招了一下手,转身走进住院部。

赵源下了车,也不问价就把十块钱递给车夫,不料被车夫挡了回来。

赵源没好意思下车。

赵源笑道,老师傅,您不会是嫌钱给少了吧?

小胡是武双的专车司机。自从武双撂挑子住进了医院,小胡就闲着没事干了,因为武双的专车,还是武双的专车,武双不坐,别人也不能随便使用,就只能那么闲着,小胡现在都快成了无业游民。

车夫从车把上拽下一条汗气味浓重的手巾,擦了一把脸,然后说,是我,赵书记。

听小胡说是这样。司机道。

身份被一个蹬三轮车的人识破了,赵源不由得一愣,仔细一看这个小老头,感觉挺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自己跟他有过什么往来。

赵源心里忽悠了一下,问司机,武书记是不是从住院后,每次去看女儿都不再坐他的专车了。

见赵源困惑住了,对方道,我呀赵书记,王师傅,住在农村那个。

武局长,可能又去看女儿了。司机不无同情地说。

赵源顿时就笑了,抢上前握住王师傅的双手,分开了两片合拢的嘴唇,哎呀王师傅,对不起,对不起,你看看这事。

身穿一件黑色碎花T恤衫的武双,左手里拎着塑料袋子,站在一辆出租车前,伸出右手,从司机手里接过一把零钱。

这有啥,你这是见外了赵书记。王师傅笑道,有一回我去医院看武局长,在走廊里碰见你了,你忙,我就没跟你打招呼,后来我问一个女大夫你是谁,她说你是咱局的领导,叫啥啥啥,干啥啥啥。以后我又在咱局的电视里,见过你几回,赵书记。

正要下车的赵源愣了一下,顺着司机的手指看去。

赵源心里翻涌着,想说出来的那些话,这会儿在嗓子里直打架。

赵书记,你看,武局长。司机说,手指着风挡玻璃。

王师傅把手里的毛巾搭到车把上,脸上的笑还没有散开。

赵源这是刚从北京回来,就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到了这里。

赵源找到了开口的话题,问,王师傅,你儿子换肾以后,有排异现象吗?

天色阴沉,下午四点多钟,赵源的奥迪开进医院大门,拐过门诊大楼,弯过老住院部来到了新住院部大楼前停住。

啥不好反应都没有,就是还不能干重体力活,得养上一阵子。哎,武局长是我一家的救命恩人哪!王师傅感叹得直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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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武局长是个好人。赵源搓了一下手,一指三轮车问,王师傅,你怎么蹬上这个了?你不是说要养蝎子嘛,养了吗?

老牛点头,示意冲赵源开始。

王师傅低下头,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嘿嘿,那当儿,跟你把话说大了,钱不好张罗啊,赵书记。先缓缓吧,蹬几天三轮车再说吧。

就几个问题,不会耽误太长时间。赵源说。

蹬三轮车,一天能挣多少钱?

老牛看着副部长,副部长摘下眼镜,揉着鼻梁骨,笑道,部里可是从来没有在时间上跟你吝啬过啊,我说赵书记。

见天收个二十来块。王师傅说,三十多一点的时候也时常有。

赵源想想,点点头,然后说,我想占领导点时间,简单把能源局组织工作向两位领导汇报一下。

还在村里住吗?赵源移动目光,往村子那个方向望了一眼。

老牛笑道,既然赵书记从稳定大局考虑这个事,那就这样吧,让他去西北公司,当个副经理,保留正处级待遇。回头我去一趟上江,顺便找他谈谈。

不啦,搬回来了,要不怎么说在能源电视里见到你赵书记了呢。王师傅的兴奋又起来了,继续说,赵书记,你就说我这双眼吧,当初愣没看出来你是谁,老眼昏花呀!

虽说他是正处级,可他局长助理的身份……赵源面有难色。

赵源难为情地问,刚才在路上,王师傅你是不是以为我……

徐正出事后,赵源也琢磨过雷霆钧,他虽然是徐正的跟屁虫,可他没有陷进东能事件里,而且在调查徐正过程中,他还能主动配合,提供了一些新情况。

那会儿我去小区里送人,正看见机关老贾两口子送你,等我出来时,见你没有小车坐,一个人走得挺孤单,担心你有个啥闪失,就悄悄跟上了。

老牛说,赵书记,是不是考虑一下把雷霆钧也调动调动?

王师傅,进去坐会儿吧。赵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赵源这时想把换车的事说出来,可是念头一过,心里又打了结,意识到这件事在东能事发前说,那是给自己找主动,而此时讲出来,就是画蛇添足了,给领导出难题,添麻烦了,你让领导怎么表态呢?于是就把停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不啦,你喝了酒,洗洗涮涮,早点休息吧,赵书记。王师傅骑上三轮车,回过头说,歇着吧赵书记,回头见。

也好。副部长看着老牛说,赵书记既然有这个想法,自然就会有办法。赵书记,看看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困难需要部里解决?

赵源挥挥手,这时才意识到十块钱还捏在手里,就苦笑着摇了摇头。

赵源道,我知道武局长,他心里一直想着能源局,回去我可以尽量做他工作。

进了房间,赵源刚想冲个澡,秦晓妍就来电话了。

副部长说,部里把武局长放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就怕他心里有什么别扭。

回来了?秦晓妍的声音,听着凄惶惶的,我刚从吴部长家回来,徐正的事,乔阿姨都跟我说了,你没事吧?

副部长和老牛对看了一下,显然对赵源建议的这个局长人选感到意外。可是没过多久,两位领导再次交换眼色后,脸上就流露出了一种惊喜。

赵源坐到床上说,没事,你放心吧。

赵源说,我觉得,武双局长,适合重返工作岗位。

那车的事……秦晓妍的声音紧紧巴巴,像是给绳子勒出来的。

副部长点了一支烟道,怎么想,就怎么说说,赵书记。

赵源这才想起来,有关车的最终结果,至今还没有通报给秦晓妍,就觉得自己不该这样粗心,因为那种依附在惊吓里的煎熬滋味他是体验过的,心里不免颤了一下,翻上来的一股酒气,忽地从嘴里窜出来。

来之前,领导层变动这个问题,赵源已经意识到了,但却是没有想到部里有让自己党政一肩挑的意思。

晓妍,车的事,没事了,你不用老想着了。赵源说。

副部长看了一眼老牛,老牛就开了口,赵书记,根据能源局现状,经部党组研究决定,你们那里下一步的人士变动有三种意向,一是你暂时书记局长一肩挑;二是由你提名局长人选部里研究;三是由部里来指派新局长。赵书记,你考虑一下,看哪一种方案更有利于你今后开展工作?

你不是在骗我吧?秦晓妍带着哭音问。

赵源说,我们会按照部领导的指示,认真布置能源局的下一步工作。

赵源叹口气说,要是有什么事,我还会是现在这个样?这阵子事多,忘了给你打电话。再说我要是有什么事,乔阿姨还能不知道?

副部长问,赵书记,想听听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我听说,徐局长的罪不轻,就要移送到检察部门处理了。

赞誉过后,部领导就把话题转向了能源局的明天和后天。

赵源扬起头,盯着吊灯说,行了晓妍,你别胡思乱想了,徐正死也好,活也罢,跟我们一点关系没有。

赵源来到北京,跟他谈话的两个人,一个是主管干部的副部长,一个是组织部部长老牛。两位部领导的话,没过多地在东能事件以及徐正身上敲敲打打,倒是对赵源前一段的工作表现,流露出各自的欣赏,说他再次在能源局出现危机的关口,显示出了一个年轻领导者的成熟心态、把握局势的能力、沉稳的政治立场,这一切对稳定大局起到了关键性作用,撑住了能源局的骨架。

你什么时候回来?秦晓妍问,你可是好长时间都没回家了。

转眼间,立秋已经几天了,上江市迎来了秋高气爽的季节。

赵源说,好好,等我一有空就回去。

如今,哀乐交替的生活,还有充满变数的人生命运,越来越使得人们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不再大惊小怪了。心情,是普通人的精神财富,更是他们生活的调色板,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懂得,不去为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和事上火,对保持一份好心情至关重要。

那好吧,别睡太晚,注意身体。秦晓妍嘱咐。

一条语录进千家,万张嘴巴一齐夸的年代离人们算是遥远了,只有那些上了岁数的人,还多少保留一些那个年代的往事。

赵源说,我会的,好再见。

新闻转眼间变成旧闻,这是信息时代的节奏。

自从换车的事出来以后,秦晓妍对赵源的关心,明显比过去细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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