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能给领导当秘书的人一个比一个猴精,上升到高度应该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且具有举一反三的智慧,聆听弦外之音的长处,又有操办具体事项的天分。一句话,秘书总是将领导交办的事情的正面积极的效应发挥到极致,将负面消极的东西淡化剔除或掩藏。东副市长告诉秘书,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秘书就敢对下边的人讲,这位领导在江北省如何有影响,如今虽然离休,但余威犹存,咱西阳人总不会见人家离休了,就不帮忙了吧。不仅将老领导的概况及对老领导的态度阐述出来,而且对自己的领导也要陈述一番:“东市长这人,你们知道吧,人家就不想插手工程的事。如今当领导也真难,有些关系你不关照不行啊……”
人们常说,事不经过不知难,书到用时方恨少。实际上,钱到用时也是方恨少啊。以往,自己没有用钱的时候,当然没有觉察到钱少,今天,这么多地方要用钱,方知自己原本没钱。是啊,平时没注意积蓄,哪里会有钱。靠自己的工资,即使一年一个子儿不花,又能存多少?唉,现在再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得赶紧生法解燃眉之急,东副市长开始扫描可能“生财”的地方。他翻开不久以前下达的一个文件,题名是“西阳市人民政府十件大事”。他注视着文件中罗列到的十件大事:西阳市老城改造,筹建西阳市建材大世界,西阳市人民政府办公新区建设,西阳市公务员住宅小区建设,修建西阳市环城公路,建西阳市污水处理场,修建西阳河二桥,扩建西阳市人民医院,改造西阳市第一高级中学,新建市中心幼儿园。东启聪把秘书叫到办公室,对他说,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想在咱西阳做些工程,这事我不便直接出面,你到政府的十件大事招标办公室走走,摸摸底,最好是道桥工程,不过,其他工程他们也能做,看看怎么操作,这事咱尽量让老领导满意。东启聪知道,任道桥工程招标办主任的是市交通局长,交通局正是自己分管的口,道桥又是利润最高的工程。
秘书带着副市长的旨意与自己的发挥,到下边走了几遭,效果终于出来了……
东副市长开始寻觅他的“钱源”,对一个做市长的他来说,只要从政府每年发包的工程中,揽下一两项,回扣就肥得不得了啦。想到这些,东启聪有点后悔,怎么过去就没有想过这事,许多工程项目的招标,都让别的官们去操作了,如果那时候就下手的话,如今手中积蓄一定不菲,还愁眼前的窟窿填不上吗?唉,人啊,总是没长前后眼。
东启聪不知不觉的滑入敛钱的轨道,一条没有尽头没有止境没有出口的漫漫轨道。之所以坠入这条轨道的男人,完全是为了女人,为了蓝莹。是啊,男人为了钟情的女人,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的,只要讨得女人欢心。
放下电话,东启聪用心算了算,眼下还得花费多少钱,不仅有被砸伤者的医疗手术费,还有袁媛媛那头,得抓紧熄灭女人告状的欲火,要不然,麻烦更多。在他细心的盘算罢,突然有一种从来就没有过的感觉——缺钱。手头根本没有这么多钱。其实,作为一个市的副市长,实际就是没有多少钱,他的月薪并不比周围人高出多少。但是,他的生活质量却相当的高。甚至高出许许多多比他有钱的人。其实,那些非常有钱的老板大款,花起钱来也是很用心的,能少花一个就少花一个,毕竟那钱是自己用血汗一个一个挣来的,即使那钱是用不正当手段“骗取”的,或是一本万利弄过来的,只要进了自家的账户,那就是自己的,他是不会随意挥霍浪费的。只是在遇见有权有势的人物,这人物又对自己很有用处,这时的老板大款,就大方得出奇,大手大脚得出奇,花钱如流水般洒脱,放得开。所以,无论是县长还是市长,生活的质量都相当的高,因为他们有权有势,当然是老板大款的重点服务对象。即使没有这种富人为县长市长埋单消费,还有一方厚如山峦重若磐石的财库,在牢牢的支持着他们,这叫公款。在公款面前,大款算个什么?只能是小跑和瘪三之类。所以,做官的花钱,原则上不考虑自个儿衣兜里还有没有钱,还剩多少钱,够不够眼下的消费。只要他一句话,一个签字,所有的花费就下账摆平了。这样的态势,做官的花起钱就特大方洒脱,决不抠抠搜搜的。但是,做官的人的确没钱,这种没钱却影响不到他的生活质量,而且,他的生活质量是当今人群中最高档次的。说起来这事太奇怪,实际上这事很正常。他们虽然没有什么钱,但是他们从来没有缺过钱。的确是这回事,可是,这阵儿东市长却觉得缺钱了,无论是为治伤的人缴费赔钱,还是企图以钱稳住媛媛,东副市长一时都拿不出来这么多钱。唉,一个做官的人,头一次感到缺钱了。不过,对于东启聪,并不缺少“钱源”,只要他张张口,自有人将钱送来,还有不少人,早就想送给东副市长钱,就是送不过来,为此,他们也很困惑。这要钱的口能开吗?东启聪在叩问自己,毕竟以往没主动张口向人要钱啊,仅主动送上门的就花不掉呢。只是有一次,自己向宋城金老板说过,让他把一笔广告费预付到青蓝公司。可是那也是宋老板事先找过自己,表示要“送货上门”……是啊,以往的自己,哪里需要钱,自己的工资都是基本不动的,平日不是别人请吃,就是自己吃请,花的都不是自己的钱,至于衣服日用品,总有人不失时机的送至家门,想拒收都不行,至于休闲度假,游玩观光,也有众多人抢着安排埋单,即使妻子儿子的生日,都有人记在心头,届时准确无误的送来生日礼品,热情恳切地铺摆生日宴席。自己在固阳市起居的公寓,连用不用交水电气房费都不知道,大概这一切费用是全免了,要不,就是政府机关管后勤的人想法变通把这事摆平了。这些年,记不清多少年了,自己的工资是多少都记不得了,实在不知道是多少,连工资卡号和密码也忘记了,那卡早交给了妻子,由她保管。钱,对于东启聪,实在遥远得很。谁知,如今这钱却显得重要起来,紧缺起来,得马上有钱。他不会忘记,刚才与蓝莹通话,他安慰女人,别为钱的事发愁,他让女人沉住气,钱的事,要自己想办法……是啊,遇上这事,作为男人,不想办法谁想办法。为情人筹钱,对一个男人,当然是天经地义、责无旁贷的事。
东启聪俨然变成另外一个人,他思来想去之后,终于以为,如今大凡掌握权力的人,是不会将一切不义之财拒之门外的,他甚至觉得,有那钱,不要白不要,要也是白要,何必那么傻,那么僵化呢。他在数着周围一个又一个同僚,以他们的收入,哪里能有现在的“装备”。这些同僚中,不是儿子开着帕萨特(轿车),就是老婆开着本田(轿车),还有那原本骑电动自行车的姑娘,一旦成了同僚家儿媳,立马开上崭新锃亮的漂亮轿车,还会有第二套豪华住宅,这种住宅当然是很保密的,他们往往用另外的人名(多是老家亲属)充当新房的业主。再看看同僚们一个个身上的行头,上千元的皮鞋,数千元的皮带,上万元的西服,还有高档手表。倘若有那衣着朴素者,反而会被议论,其实这人最贪,最贪的人才不敢露富,包装得最严,给人的全是假象。再看看同僚们吸的烟,大多手中夹的是软中华,喝的酒,大多是五粮液和茅台,算一算账,仅抽烟与喝酒,月薪也供不起的,能支撑起这种享用,没有外财,鬼才相信呢!如今的人真聪明啊,同僚之间决不议论更不指责这事,如果哪一天,突然有一个官员落马,罪名是贪污和受贿,有的又加上索贿,有的还会添加生活腐化之类的玩意儿,遇到这事儿,早先的人们先是惊讶,后是斥责。如今人们对这事有些麻木、不以为然,有人会说,做官的都是那样嘛,哪一个不贪污不受贿,说这种话的人其实不是做官的人,也不在政界,只是主观臆断。而有一些身在政界的人则说,这个×××,没有玩好,叫逮个正着。话里透露,不是落马的人有罪,应该被抓,被惩罚判决,是因为他没有玩好,结果叫人发现了破绽,抓住了把柄,方才东窗事发。反过来理解,另外的人,是玩好了,操作得严谨到位,天衣无缝、万无一失,也就没有留下把柄可抓,当然就安然无事了。还有一类人,会以知情者的身份抱不平的说道,×××落马,真亏,你们不知道,××单位的××和××局的×××,贪污受贿的数目比他×××大得多的多了,都没事,依然在台上做他的官,掌他的权,发号施令,唉——真不公平,怎么他们反贪斗士光抓小的不抓大的,×××亏啊,太亏啦……听到这种声音的时候,在座者就会产生共鸣——一致同情这个落马人,尽管他们没有去落实打抱不平者的话语的真实性,当然他们也没有能力去落实这事,更犯不着去落实这事。
听到蓝莹的苦衷,男人就心疼起来,他赶紧宽慰女人:“不要为这事发愁嘛,小莹,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不就是多花几个钱嘛,这事还能把咱难倒了,小莹,沉住气,我想办法……”
东启聪是敏锐的,也许这与他身在政治中心有关,也许这与时下舆论有关,他竟然认为,如今的掌权人绝大多数是一样的,贪污问题也许不普遍,受贿问题绝非个例,倘若动起真格的,照上级定的标准弄事,够几千元人民币就可以立案,落实了就能抓人,那么,大多数掌权者就成了囚犯。不同的是,只是有的囚犯被抓了,有的囚犯没被抓,没被抓的当然就不是囚犯,依然是风风光光的人物。其实,他们与关在牢笼里的囚犯一个鸟样。被抓住和不被抓住,关键看你会玩不会玩了。
东启聪终于恢复了元气,张扬起了勇气,他开始盘算,什么时间能抽出身子,与蓝莹一道外出散散心,把近来积压心头的闷郁挥洒掉。这时,电话响了,正是蓝莹,她告诉他,躺在医院里的那个伤势最重的人,还要做第二次手术,由于手术难度很大,又很有风险,医生建议从北京接一位专家名医,到江口的医院做这个手术,这又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下边还不知要发生什么事!唉,真是难以预料啊,唉,还不如一下子把他们砸死了好,砸死了人,就是赔偿再多,总会有个数,现在这态势,真要成无底洞了……
一旦有了这种认识,东启聪的行为就放开了,许多先前不想做不敢做的事都可以做了……
东启聪从一位消息十分灵通的人物那里得悉,他已被江北省委组织部列入晋升正厅级职位的培养对象。这人以颇为自信乐观的姿态分析政界形势,按照他的预料,下一次换届时,东启聪有可能接任西阳市市长,或者出任省直机关某个厅局的正职。省委已下了决心,要改变江北省领导干部年龄偏高、学历偏低的弊端,东启聪在这方面恰恰有自己的优势。听着这位政界同仁的分析和推断,东启聪更加舒心和得意了,已经在领导岗位的交椅上坐了多年的东启聪,是不会轻易盲目乐观的,更不可能犯听风就是雨的浅薄过错。只是这位向他传递信息分析局势的人物,太可信了,他虽然不是省委常委,但是省委常委会上议论的内容,商讨的机密,他能在不隔夜的时间传送过来。尽管他不是高层权威领导,但是他能走近权威领导身边,与他们交流沟通。所以,他送来的喜讯,不由东启聪不信,他分析的政局,不由东启聪不当真。也是这种缘故,在这位消息灵通人士与东启聪聊侃以后,东副市长的心情舒展多了,明朗多了。这些天,青蓝公司的广告事故扰乱得他的情绪坏起来,那几个被砸伤的人,简直就是饿狼猛虎,漫天要价的赔偿令人窝火恼怒,怎么如今的人都这么贪心,这么不讲规则,要起钱一个比一个下作,下作得叫人恶心,不是青蓝公司赔不起他们,也不是东启聪不同情受害人,是他们做得太过分,太不像话了。倘若让让步依着他们的要价赔偿,接下来的事肯定是得寸进尺,继续加大赔偿。这些人,是要趁机发财啊!这事若双方不能了断,就让他们打官司。东启聪想,真的通过法律渠道解决问题,反而少生闲气,解决的也应该公平公正。说到底,这事故只是个经济赔偿问题,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意外事故。可是,从公安这条线上传来的信息,却使自己烦躁不安,难道他们真的敢对袁媛媛告发的事情立案侦查?!不过,这会儿东启聪的心情好多了。他在分析,既然上级领导把自己作为培养提拔重用对象,肯定眼前的麻烦事没有渗入领导层中,也可以证明,尚没有不好的舆论袭扰自己,进而说明,自己的口碑不错,甚至很好,在领导那里。原来总是隐隐约约地担心,会不会有人造舆论,道出自己与青蓝公司的秘密,尽管自己做得很是谨慎小心。还有袁媛媛上访告状,这事要是传到省委领导耳中,就糟糕了。现在好了,真的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啊!也许,领导根本不会把自己担忧的事儿当作什么事儿的。不管什么缘故,如今天下无事,是真真切切的。蓦然,东启聪想到一位伟人的言论,这是一位他十分崇拜的人物,是在他上中学时,这位伟人已经与世长辞了,但是,他的有些话至今还活在东启聪心中,他清晰地记得,伟人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是啊,倘若自己有这位伟人一半的斗争精神,还会有什么烦恼和忧虑吗?即使与人发生了冲突,斗争,也应该乐观着兴奋着才是。唉,伟人就是伟人,就是与一般人不一样。伟大啊!自己怎么这样想不开呢?眼前的事不就是几个小人物吗?那被砸伤住院的几个人,自己本来还是同情他们的,人家无缘无故的遭受从天而降的横祸之灾,新买的汽车坏了,人又被砸成重伤,原本想在经济赔偿方面适当大方一点,谁知道这些人竟狮子大张口,唉,如今的人啊,怎么个个都是见利忘义啊,不得了……对不起了,这回一分钱也不多给他们,咱们公事公办,医生出具伤残证明,法院公开判决,自己何必陷入这种烦乱之中呢。至于袁媛媛,充其量她能活动到什么地方,她上不了天,也入不了地,不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小老百姓嘛,只是这个小老百姓与自己有过一段难忘的恋情,自己又对她做过那种缺德事,想到这些,一种愧疚就随之而至。这个女人,当然与那三个陌生的受伤人大不一样了,在东启聪心里,想的是加大对女人的经济补偿和精神补偿,惟一的手段就是给她钱。是否叫蓝莹私下做这事,五十万元可以摆平她吧?真不行,就是花去一百万元,又何妨?我就不相信玩不转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