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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改革 2

步通俞……啊,明白了,明白了……

还好,他马上作了解释:“我爸是步通俞。大爷,你明白了吧?!”

我一下转变了态度:“你是步通俞的儿子?你爸现在怎么样?”

我还是没转过弯来,不明白这个叫我大爷的人说的什么意思,清除他,我怎么就犯了错误。

步青乐了:“还行,虽然满身伤疤,可还能挺得住,就是脾气越来越倔,您看,您来了这么长时间,他也没来见您一次,他还跟我说,不许我麻烦您,要不,我也不会拖到今天才来找您。”

步青却没有一点惊慌害怕的神情:“大爷,你上他们当了,怎么能清除我呢?他们是让你犯错误!”

噢……

我拉下脸来:“你就是步青?对,已经定了,这批清除的有你。”

我说:“既然这样,你是特殊情况,可以特殊对待。不过,你要严格要求自己,不能躺在父亲的功劳簿上,做出有损你父亲名誉的事。我可听说,你表现不怎么样啊,这可不像你爸爸呀!”

步青……就是开迪吧,被记过、也就是在糖厂跟徐涛打架的那个人,原来就是他呀!

“大爷瞧您说的,我爸真像您说的那么好吗?我可不想学他,这辈子,他可吃老亏了。对了严大爷,咱们爷儿俩既然把话说开了,有个事儿我还想求求您。我听说,下步就要竞聘上岗了,我想竞争我们治安大队主管枪支爆炸物品的中队长,您看行不行?”

“大爷,您还不知道我呀,我是步青……”

我心里产生反感:这个步青,怎么和他父亲一点儿也不像?可毕竟是老战友老兄弟的儿子,不能太过分,我就含糊地说:“啊,到时候再看吧,这得大家投票、打分儿,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我说:“你……”

“严大爷,您别逗我了,孙悟空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咋竞争,最后还不是您说了算。您就答应了吧,我一定好好干,给您争光!”

进来的是个年轻的警察,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岁,虽然年龄不大,但是满脸世故相,你再世故,也不能开口就叫大爷吧,我来华安公安局,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管我叫大爷。

这人,小小年纪,怎么这样?

什么……我一愣,抬起头。

我拉下脸来:“步青,你怎么这样,就凭你这些话、你这个态度,就不是一个合格的警察,别的不说,你为了赚钱,怎么啥事都干呢?啊,让你管行业场所,你就开迪吧,开练歌房,还跟人打架,这是警察该干的吗?”

果然,散会不大工夫,就有一个人闯进我的办公室:“大爷,我听说,这批清除的人有我?是不是搞错了?”

步青居然没往心里去,还是那种不外的口气:“大爷,咱爷儿俩也不是外人,还用说这种官话吗?这年头,人们为了赚钱,啥事不干?别的不说,就说贾老大、贾二兄弟吧,他们是咋发起来的?还不是走的黑道?我还没到他们那步吧,再说了,我不想法赚点儿钱,光靠这点儿工资,将来拿啥给我爹娘养老啊……”

可是,根据这么多年的经验,我心里明白,说是确定了,实际是很难定得住的,为了清除这十五人,我不知道还要经受什么折腾。

听着这些话,我真挺生气的,可又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说得太缓和吧,他不当回事,说得太不客气吧,步通俞知道了会怎么想……

拟清除的十五人很快就确定了。

我正在为难,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个人一瘸一拐地走进来,薅着步青脖领子就往外走。

局长和政委意见一致,再加上理由充分,屠龙飞也只能闭上嘴,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给我滚,滚出去!严局长,他跟你说啥了?是不是求你办事,对,想当主管枪支炸药的中队长吧,你不能答应他,这小子,没权还给你惹事,你要给他权,他敢把天捅个窟窿!滚,你还听啥,快滚!”

想到这些,我表了态,支持梁文斌的意见,并作了解释。

步青不太情愿地走出去,进来的人留下来,还气得吁吁喘息不停。

从业务素质上看,季仁永真是没说的,可是,政治素质呢?业务素质再高,政治品质不好也不行啊,再留在队伍里,谁知还会干出什么事来?

我看着来人,眼睛立刻被他的脸牢牢地吸引住了。

我当然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才感到为难。此时,我心里不由暗骂季仁永:“季仁永啊季仁永,你为啥给我出这个难题呀?”

这是个五十出头的男人,我相信,看到他,任何人都要首先被他的脸吸引住,这是他身上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屠龙飞说:“可他立过大功啊。侦破胡连有入室强奸抢劫案中,他发挥了多大作用啊!严局,这你能证明吧!”

他的脸上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疤,鼻子和嘴还有点歪,眼睛上戴着一个大墨镜,我透过墨镜看去,感觉到他的眼睛一大一小……总之,这人的脸看上去很是吓人,而且,这还是整容后的效果。

梁文斌说季仁永犯过罪,在考试之前,已经确定清除他,所以,理应和这批人一起清除,还顶了指标,是应该的。

可是,看着这个人,这张脸,我的心里却升腾起难以言喻的感情,有酸楚,也有崇敬,我紧紧握住他的双手:“通俞,你怎么才来见我呀!”

没等我开口,屠龙飞替我把话说了出来:“季仁永不能清除,考试的分数在那儿摆着呢,全局第三名,凭啥清除啊?”

说话间,我忽然感觉到我握到的手有异。

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我的心里很矛盾,而且也意识到,在考试的安排上,我忽略了一个问题。那时,只想着通过考试,把一些棘手的问题在这里一并解决了,所以,就让所有民警都参加了考试,忽略了季仁永这个特殊情况。而季仁永在这次考试中,考得还真的特别好,总分、平均分都是第三,这说明,这个人素质确实不错,不愧警院毕业,何况,在破胡连有的案子时,他也表现出一个优秀刑警的素质。可是,他……

于是,我低下头,看到了他的手,如果还能称为手的话。

他说:“季仁永的事研究过一次了,县里也有态度,可一直没落实,正好在这个会上敲定吧,他应该有个说法了!”

他右手只剩下三个手指,是大拇指、食指和中指,另两个指头已经不见了。

接着,他说出一个人的名字——季仁永。

他就是步青的父亲,一级英模步通俞,我的好兄弟。

就这样,一名一名研究下去,剩下四个人的时候僵住了,因为这四个人考试成绩差不多,平时表现差不多,不知道清除谁才好,而决定清除只定下了十四人,还差一人,到底定谁呢?这时,梁文斌说了句话:“严局,清除的人也不能光凭考试这一条啊,有的人虽然考试成绩好,可是,有过严重违法犯罪,这样的人不清除,清除的人也不会服气呀!”

步通俞有个著名的绰号,叫“不同意”。这是他名字的谐音,但是,谁要是以为他的绰号来源于此,就完全错了。

听见没有,公安民警开迪吧,还跟人打架,这样的人不清除能行吗?我当即同意。我表了态,别的党委成员都附和我的意见,这事就定了下来。

负伤前,他原是华安公安局的法制科长。之所以能担任这个职务,就是因为他原则性极强,也就是人们说的抠死理儿,他不但把法条背得滚瓜烂熟,而且还融会贯通,可以说,在华安公安局,没有人比他的法律修养再好,也没有人比他原则性更强的了。正因此,领导才让他担任法制科长,目的就是让他把关,别出冤假错案,同时也提高办案质量。

这个名字我听过了,他就是那个在糖厂因为收钱跟徐涛打架的人,虽然最后没查实,但是可想而知也不是好东西。他考在倒数五名之内,当然应该清除。我问他还犯过什么错误,受过什么处分。政治处主任说,步青开过迪吧,跟顾客干过仗,还把人打坏了,被告到公安局,同时也告到了县里,所以,挨了一次记过处分。

可是,他们用上他以后很快就后悔了,因为他们忽略了他的另一面,那就是死性,倔强,无论什么案子,经他的手审批时,有一点问题都会提出来要你改正,徇私枉法的更别想从他的笔下逃过去。有一次,一个案卷摆到了他的案头,需要他签字放人,可这放人不符合规定,却有上边大领导说了话,非放不可,领导就跟他把利害说清楚了,让他一定签字同意。于是,他真的签了,人也放了。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后,案子被人折腾出来,受害人那边上告了,这样一来,上边开始追究责任,要处分签字同意释放的有关人员,他这个法制科长自然首当其冲,可是,他这时站了出来:“你们好好看看,我在卷宗上怎么批的?”打开卷宗一看,他是写了同意两个字,可是,在同意之前,还有一个“不”字,只是,这个“不”字写得很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当时,领导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啊,所以谁也没细看,就都签了字。现在才知道被他逗了,一个个不由怒发冲冠,怒不可遏,怒从心头起,可是又拿他没有办法。也就从此,他闹个绰号“不同意”。

没人反对。连屠龙飞都没出声,他是觉得实在没法张嘴。不过,徐涛的事定下来后,屠龙飞马上就提出一个人:“步青也得清除。”

他虽然坚持了原则,没有犯错误,可是,却深深地得罪了领导,领导们都觉得他这人不行,不能让他再待在华安公安局了,就想法把他弄出去。正在他岌岌可危时,一件影响他命运的事情发生了。

排在第一个的就是徐涛。这小子不但在胡连有的案子上有严重过失,以前还跑过人。也就是在派出所看押一个重大犯罪嫌疑人时,居然让人跑了。当时,大家都怀疑是他放的,可是没有证据,所以,给了个警告处分。这回不行了,这样的人,公安机关绝不能留,必须清除出去。

那是四年前的事了,那天晚上,他送一个朋友上火车,进了火车站候车室后,他偶然看到一个旅客神情有异,就上前盘问了几句。这一盘问,心中有鬼的对方就慌了,他猛然拉开胸前的衣襟,露出里边的炸药就要引爆。千钧一发之际,他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把对方连人带炸药包压在地上,于是,炸药爆炸了,一下子把他炸成了一级英模,但是,他付出的是遍体鳞伤,是残疾的身子,是剩下三只手指的右手,是扭歪的面孔……

会上,我按照跟梁文斌商定的计划,首先要大家把拟清除的人排排队,特别指出,把那些犯过错误、受过处分、群众反应恶劣的人排在前面,一定要把这样的人清除出去。

成了英模,自然不存在清出公安队伍一说了。在负伤后相当的一段时间里,他成了新闻人物,在华安更是成了轰动性的人物。可是,这也就是一阵子的事,他很快就寂寞下来,不但寂寞,他还发现,自己不可能恢复从前的自己了,不可能再从事自己热爱的公安工作了。因为他扭曲的面孔,畸形的右手,蹒跚的步伐,走到哪里都让人侧目,敬而远之,也就是说,他成了怪物。

指标下来了,在这十八人中,还有三个人可以保留下来,只能上党委会研究决定了。对,一旦进入研究的程序,考试的分数也就不再发挥作用,起主导作用的是人际关系了。

这样的情况,怎么还能让他再回到岗位上去呢?领导说了:“老步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又这样一种情况,工作上还能指望你吗?今后,你就休养吧,随便了,爱干什么干什么,游山玩水,颐养天年,多好啊!”

我觉得,基本上也就是这个情况了,在跟汉英通报以后,汉英说:“十八个也多,师傅,我是为你着想,人越多,你压力越大,我看,就限制在十五名之内吧!”

可是,他不是游山玩水的人,何况,那需要钱来支撑,可他没有多少钱。

我跟梁文斌深入分析了一下,很快发现,在这六十多人里边,有部分年龄偏大、但工作上勤勤恳恳的老民警。于是,我们决定在年龄段上卡一下,年满四十五周岁以上的、尽管考试成绩不及格,也不予清除,年满四十周岁的,给一次补考机会。这样一来,可以清除的就剩下了二十几名了。我和梁文斌及政治处主任研究后又规定了一条,凡立过三等功以上的不在清除之例,这样,又扣下去六名,最后,就剩下十八名了。

被评为英模的唯一好处是,他那个被他骂为“不成器”、没有工作的儿子步青进入了公安机关,成为华安公安局的一名民警。

十七八个人也行,也能一定程度地达到我的目标。那么,哪些人可以保留下来呢?

可是,步青——步通俞的儿子就像步通俞说的那样,真的“不成器”,不争气,他当上警察后,不是珍惜父亲的荣誉,严格要求自己,积极向上,而是觉得有个英模的父亲在后边,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还觉着,当上警察,就什么都可以干了。首先,他听人说,治安大队是个好单位,既不那么累,又有权,就托人找关系,进了治安大队,分工管行业场所,他马上利用职权,自己开起了歌厅、迪吧,而且,为了打垮竞争对手,还经常利用职权找人家毛病,弄得名声很是不好。所以在会上研究时,我根本就没有往步通俞身上联想,因为我无论如何想不到,步通俞会有这样的儿子。

可是,不管怎么说,一下子清除七十多人显然是难以实施的。汉英听了考试的结果也很惊讶,也觉得太多了,他说:“县里只能给你百分之三的指标,也就是,一百人中,清除的比例不能高于百分之三。”我一算,全局清除出去的也就是十七八个人。

此时,步通俞一副羞愧的表情低头对我说:“严局,我没脸来见你呀,我咋生出这么个儿子来呀,你说,从小到大,我没少教育他怎么做人哪,咋就不起作用呢?我儿子咋会这样呢?”

我和梁文斌分析了一下没及格人员的成分发现,这些人没有一个是通过录警考试和公务员考试进来的,也就是说,他们都是通过非正规录警渠道进来的。相反,凡通过录警考试和公务员统一考试进来的,都考得很好。

步通俞的话是发自内心的,我听得出他的痛苦,他的无奈,但是只能安慰他说:“咳,现在这年轻人,跟咱们那时候不一样啊,再说了,社会影响要比家庭教育的力量大得多,这不怪你!”

可是,我们的民警却有百分之十以上的人没及格,我们这支队伍的素质已经到了何等地步!

步通俞说:“严局,你别安慰我了,跟你说实话,为步青,我都愁死了,我也跟他谈过,让他走正路,可他一套一套的,有他自己的道理,有时,把我顶得说不出话来。我拿他是没办法了。对了,我听说,局里又要搞改革,要清除一批不合格的,我支持你,可是……严局,你笑话我吧,不管咋说,步青毕竟是我儿子,你看,能不能给他个机会,这批,就别清除他了,今后,你给我严格要求,他要是再惹出事来,再把他清除出去,我啥话也不说。严局,你说行吗?”

出的题难吗?我看过了,语文、政治、历史、地理一共一张卷,而且,出题老师按我的要求,出的都是常识性的题,说理性的、论述性的比重很小。出题老师说,这张卷要比小学升初中考试题的难度降低了一个等级,有一定文化基础的人,凭着常识也能答及格。我试了试,只用三十多分钟,除了一道论述题就都答完了,扣除这道论述题,也能得到七十多分。

我看着步通俞,不知说啥才好,他真的是个好人,是个优秀的警察,对自己要求总是那么严格,现在,他只提出这么一点儿要求,我能回绝吗?不能。这不只是因为我们的私情,更因为是步通俞的儿子,一级英模可不是谁都可以获得的,照顾他一次是完全说得出口的,别人也是无法攀比的。

这怎么办?一下子把七十多人端到县里去,让县里消化,显然不现实。我万没想到,二十一世纪前十年都过去了,我们的队伍文化素质还这么差。

我说:“通俞,我已经跟步青说了,这次不会清除他。”

可是,考试的结果出乎意料。我已经料到会有部分民警考得很差,但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成绩出来以后,全局六百多民警,有七十多人没及格,占百分之十还多。

步通俞:“严队……不,严局,太谢谢你了,让我说啥好啊,我知道你是个讲原则的人,我真不想给你添这个麻烦,可他毕竟还年轻,或许,将来还能改好,特别是你来当局长了,严格要求他,没准儿就会好起来!”

所以,我对这一关非常重视,因为我清楚,一旦进入别的程序,每个人的社会能量就会显示出来,只有这一关才是硬东西,你分数过不去,谁也没法说话。

我说:“通俞,咱们不能打这个保票,可是,他是英模的儿子,就凭这个身份,只要他不犯过格的错误,无论如何我还是要保他留在公安队伍的。”

好多人以为,这个文化考试是整个改革中最无足轻重的一关,他们大错特错了。其实,在我心中,这一关是最重要的,我就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把那些素质极差的家伙清出队伍去。大家想想,都什么年代了?你连小学文化都不具备,还当什么人民警察?这事要传到外国去,都让人笑话。可能也有读者不信,咱们警察队伍里还有这样的人?你不信不要紧,到某些单位去看看,不光是公安局,其他局也行,你看看有没有这样的人?保证有,而且活得还挺滋润。

步通俞:“严局,有你这话,我就一颗心放肚子里了。对了严局,还有一个人,我想替他说两句话,行吗?”

我的目标初步实现了。

我疑惑起来:“行,有话就说吧,谁呀?”

前三十分钟离开考场的有十来个人,都是和徐涛水平差不多的。

步通俞:“季仁永。咋说呢?他刚当警察的时候,在法制科干过两年,跟我处得挺好的,当时我觉得,这个小伙子人挺正派的,有培养前途,我万没想到,他后来会出这种事。我听说,你一定要把他清出去,我觉得怪可惜的,能不能给他一次机会?我敢担保,你要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改过的,肯定能干出个样子来!”

这下子完了,徐涛不到十分钟就走出了考场,这不是他答得快,而是根本没有答。

步通俞的话让我很为难,这不只是我不好驳老战友的面子,而是他说的话“人挺正派的,有培养前途”。步通俞要求人是很苛刻的,一般人他都不放在眼里,特别是一些年轻民警,很难入他的眼。可是,现在他把这种词用到季仁永身上,绝对不是件平常的事,他都能看中季仁永,而且说他正派,那么季仁永的品质绝对不会太差。

这是我搞的鬼。其实,我早料到会这样,所以,请本县教师出题只是个幌子,暗中却请了邻县的老师出了题,和他们事前得到的考题自然不一样。在这种情况下,徐涛等人只能走一条路——打小抄了。他们参加考试前,也已经跟监考老师打了招呼。可是,当他们看到监考老师陌生的面孔时,又傻了。因为,我用本县监考老师也是个幌子,实际上,我是考试当天用车从邻县接来的老师,由他们来监考。

所以,他的话真的打动了我,我真产生了把季仁永留下的想法。可是……

果然,徐涛们坐到考场里,拿起考卷后都蒙了。因为,考卷上根本不是他们掌握的考题。

可是,他毕竟犯过那么大的错误,那种错误……不,那是犯罪呀,而且犯的是包庇罪,包庇的还是黑恶势力成员,这次要清除十五个人,如果不清除他,那些人能答应吗?他们要是问到我面前来,我怎么回答……

考试在原定日期进行。考试开始前,我和梁文斌站在考场外,看着徐涛之流一副得意洋洋、充满自信的表情走进了考场,心里暗骂:妈的,你们等着吧!

我把心里的为难告诉了步通俞,对他说,不是我不想留下他,而是没有特殊的、有说服力的理由,留不下呀!

妈的,我考的就是他们这种人,就是要把他们清除出去。可是,他们神通实在太广大了,居然在事前知道了考题。可是,考试的日期已经到了,再改变已经来不及了。

步通俞听了我的话,嗟叹不已,嘴里叨咕着:“是啊,没有特殊理由,是不好办哪……”

尽管如此,在考试之前,不止一人向我反映,有的民警事前已经知道了考题,这些人中间就有徐涛。

我们又唠了一会儿季仁永,步通俞觉得实在没什么说的了,又提出一个要求,这次是关于他自己的。他说:“严局,你知道,我其实年纪也不大,今年才五十二周岁,还不到退的年纪,可是,自从我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之后,就一直在家待着,不知道的以为我清闲下来了,再也不用上班了,是好事,可你知道,我是闲不下来的,我这种人,除了工作,又不会干别的……”

当然,这些情况要事先向全体民警公布,要大家做好准备,抽时间复习小学功课。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渴望工作。

我说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抓好每个环节,尽量做到保密,使考试做到公平公正了。

可是,看着他扭曲了面孔的五官,还有满脸的伤疤,我一时真想不出怎么安排他,所以只能敷衍着说:“通俞,你别着急,容我一段时间,我一定想法给你安排个角色。”

不过,教育局长却对我悲观地说,根据他的经验,无论我们采取什么措施,也难以避免跑风漏气的现象发生。

他说:“那太好了,严局,那你忙你的,我走了!”

可是,既然要考,就一定要严格,事前,我找到教育局的领导,请他帮忙找几个老师,出了几套题。之后,又指定了监考老师,提前把他们集中进来培训。说是培训,也就是向他们强调纪律,我亲自出面,跟他们说,这次考试,是我们公安机关加强队伍建设的重要举措,而他们的监考态度则发挥着重要作用,恳求他们从严监考,杜绝作弊现象。

步通俞退后一步,两脚“咔”地碰了一下,给我敬了个举手礼,但是,他举起的是左手。

这条件不苛刻吧,考小学课程,及格就行,而且只考语文、政治、地理,不考数学。

我的心不知是什么滋味。

第一步,文化考试。方案上明确规定,考的是小学课程,不及格的即无权进入第二轮,自动清退,关系转到人才中心,自找接收单位。

步通俞蹒跚着走了出去。

改革方案拿出来了,党委讨论通过,县委县政府的组织、人事部门审查后认为很好,于是很快得到批准,开始实施。

我看着步通俞的背影走出去,急忙走到窗前,向楼外看去,我看到,步青正在大门口徘徊着。片刻,我看到步通俞从楼内走出来,父子两人凑到一起说起了什么,都是一副激动的样子,显然是发生了口角,忽然,步通俞抡起手臂欲打步青,步青急忙躲开,步通俞这才蹒跚着向街道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