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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武湘怀看出这汇款员是知情不说,就说:“你告诉我,我明儿给你介绍个好对象。”

营业员又笑了笑说:“无可奉告。”

营业员笑了笑说:“我儿子都两岁了。”一说一笑,两人由陌生变成了熟人,武湘怀将自己的工作证掏出来递给汇款员看了,如实说了是个什么意思。

武湘怀抑制着自己的高兴说:“是有件要紧的事儿,绝对是好事儿,和这个人有关,我想问问这个人到底是谁。”

营业员一看武湘怀是市委办的秘书,就告诉他,这汇款的人是你们大院里的张大姐。武湘怀问是哪位张大姐,营业员说,是万市长的夫人。

营业员笑了,好像心里有数地说:“你问这人干什么?”

武湘怀彻底明白了。

武湘怀笑了,说:“那我向你打听个人。”于是就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叫张万的人。

高南翔在办公室里和《白鹤日报》的杨总编谈话,说现在干部在群众中的信任度令人忧虑,要杨总编给记者们说说,多发现和宣传一些好的干部典型。一个地方如果群众老是看不到榜样,看不到光明,那这个地方的人心就没法凝聚起来,也就难以办成大事,所以《白鹤日报》在舆论导向方面责任重大。正谈到这儿,武湘怀来了,一副高兴样子,进门就说:“高书记,你猜,这寄钱的人是谁?”

营业员说:“那是那是,认得不少。”

高南翔知道自己八成是猜对了,但他说:“你快说说,看我猜对了没有。”

武湘怀心想,自己已经不露痕迹地查明了第一个问题。武湘怀又顺着问道:“看你工作能力这么强,那些常来汇款的人恐怕你都和他们熟了。”

武湘怀说了是万代市长两口子。

营业员说,就两个人。

这个结果虽不出高南翔意料,但他还是有喜出望外的表情,他跟杨总说:“杨总,说好事儿好事儿就来了。”高南翔要武湘怀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之后,安排杨总说:“你派个记者去深入采访一下,对于这些不图名不图利,为老百姓做好事的人要好好宣传一下。不管他是哪一级领导,实事求是地宣传都是应该的。我还要在常委会上说说这个事。”

武湘怀说:“你们这个岗位就两人?”

市委书记叫市报给市长唱赞歌,对于杨总当然是求之不得的高兴事。如果没有高书记的授意,杨总是不会考虑报道万代市长这事迹的,因为作为市报,明确书记与市长的分量,处理好书记与市长之间的关系比别的任何工作都重要。杨总说:“这真是难得的好典型,我们马上按照书记的要求组织力量去采写。”

营业员说:“哪里呀!还有位大姐才是能手呢!”

弄明白了这件事情,高南翔心里有一种特别的轻松。杨总和武湘怀走后,他马上打了个电话到万世耿家里,正好是万世耿妻子接了电话。

武湘怀只是随便问问,他没有想到汇款员说的这些还真让他感到新鲜。见营业员这么热情,他也正好顺着藤儿摸瓜说:“看你对业务这么熟悉,一定是个红旗手喽?”

高南翔说:“张嫂,我是高南翔。我这几天查清了一桩案子,这桩案子涉及老万和你呀!”

武湘怀来到白鹤路邮局,他装着有事站在汇款柜台上翻那一大本《全国邮政编码簿》。等到柜台上没有汇兑业务了,营业员闲了下来,他就近前去打探:“现在通过邮局汇款的人还真多啊!”营业员就做起自己业务宣传来:“我们邮局汇款有很多优势,别的不说,往乡里汇款,我们有人送到户,哪个银行能做到这一条?现在乡里人在城里打工找钱的多,当然汇款的就多了。”

张嫂急着问,是桩什么案子。

高南翔一直认为给这盲嫂寄钱让两个小孩读书的是万世耿。和万世耿一起工作了这么一段时间,高南翔越来越感到老万的实在,虽然一到白鹤两人就为皮革苏的事儿抬了杠子,但是,从这些日子来看,老万是个没有坏心的人。所以,把寄钱的事儿弄清楚,在高南翔看来是很重要的。如果是万世耿寄的钱,又这么不肯承认,那就能进一步看清老万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在市场经济到来的今天,在物欲膨胀的今天,在重视“表扬与自我表扬”的今天,领导干部捐点款,做做样子,那是很平常的事情,但要把一件好事坚持做六年,你能随便找到这样的人吗?

高南翔一本正经地说:“是一桩行贿案。你和老万两人合谋行贿啊!”

高南翔打断武湘怀的话说:“小武,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先去查,查明白这钱是谁汇的,你也就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认真了。去吧!”

张嫂听出高南翔是开玩笑,就也笑着说:“高书记,那你的办案能力真强啊!”

武湘怀看了看高南翔说:“高书记,这事儿值得这么……”

高南翔哈哈大笑,说:“没有谁诬陷你们,我都查实了!”

武湘怀到白鹤路派出所认真查过了户口,回头到高南翔的办公室里说,查无此人。高南翔笑了笑,跟武湘怀说:“我就不相信这么个事儿都查不出个真象来!小武啊,你再给我到白鹤邮电支局去查。”

张嫂说:“高书记你说,我们给谁行贿了?”

回到市里,高南翔就叫武湘怀去白鹤路派出所调查有没有一个叫做张万的人,因为这人是从白鹤路邮电支局寄的钱,照说就应该是这个路上住着的人。

高南翔仍是一本正经地说:“万代市长的扶贫点上有两个特困儿童,你们每年都给这两个儿童‘行贿’,让他们读书。”

高南翔想想也是。

张嫂说:“高书记,你想吓我一大跳是不是?我还没见这么开玩笑的啊!”

万世耿说:“我做的还用得着你这么费神来猜吗?我说了不就行了吗?”

高南翔说:“张嫂,这事儿弄明白后,我心里特高兴。过几天,《白鹤日报》就公布你们‘行贿’的事实!”

高南翔一边和万世耿说话,一边观察着万世耿的神色。高南翔说:“老万,一开始,我还猜想这好事儿是你做的。”

张嫂说:“这事儿我不管,我现在是家庭妇女。你去跟老万说。”

万世耿说:“好的,好的。”

高南翔说:“老万不跟我说,我为什么要跟老万说?”

高南翔说:“老万,你在这里蹲点,用点时间打听一下,到底是谁在帮着这两个孩子读书。”

这天下午,杨总给高南翔打了电话,说:“高书记,记者采访万代市长时,万代市长知道了上午我们定的事儿,找到我这儿来了。现在就坐在我身边,他不同意我们这么做。”

万世耿说:“良心这个东西啊,是最好的东西,但也是最靠不住的东西。真要解决问题,还是要靠政府有制度。”

高南翔问万代市长说了些什么。杨总说:“他不让我们报道出去。”

高南翔说:“多?多在哪儿?倒是城里养宠物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宁愿给自己的猫狗喂蛋糕牛奶,却不愿意帮穷人一把。”

高南翔说:“你跟他说,这事儿是我定的,要改变,要他自己来跟我说。”高南翔就听到杨总在电话里把他的意思转达给了万代市长。

万世耿说:“如今这类事多哪。”

打过电话,高南翔知道万代市长忍不住马上要来的。

高南翔就和万世耿谈到有人暗里帮助盲大嫂的两个孩子读书的事。

一会儿,万代市长果然来了。万世耿在高南翔办公室的沙发上一落座就拍着大腿说:“高书记啊,我求求你了,这事儿本来好好儿的,你这么一捅出去,就会弄得我不得安宁。”

万世耿说:“什么事?你说说看呢。”

高南翔说:“老万,看你急成什么样子了!这事儿,上午我已经和杨总定下来了,你就不要再谦虚了。”

谈到这儿,高南翔还是看不出万世耿有什么特殊的表情。高南翔这才说:“老万哪,在你的扶贫点上有一件事,不知你知道不。”

万世耿仍是求着高南翔说:“高书记,你说你到底是为我好还是要害我?关起门来说句内心话吧,我虽然身在官场,但我从来不去研究官场的游戏技巧。无论我在什么地方工作,上级给我个什么职务,我万世耿都以为老百姓多办点儿实事为最大的愉快、最大的安慰、最大的踏实。我也五十出头的人了,职务也这么高了,还图个什么?和我一起长大的人,有多少人比我聪明能干啊!就因为他们现在还是农民,一年到头还在愁着农药、化肥没钱买!我现在出门有车坐,月月有工资拿,一儿一女上了大学,也都有了工作,你说我还要钱干什么?要是当初组织上不把我提起来当干部,我现在还不照样是农民?能有这么好的日子过吗?我帮帮有困难的人,不图别的,只图个心里踏实!”

万世耿说:“今后应该多给教育一些投入。”

高南翔心里想着,如果我们的干部都拿农民来作为参数比一比自己,那还有什么不平衡的呢?还存在受贿挨枪子儿的人吗?高南翔笑笑说:“你是你的想法,我是我的想法。如果你做了这桩好事到处宣扬,我恐怕就要想想你的目的了。正因为你这么瞒着,我倒是想非宣传一下不可!”

高南翔说:“现在专家们都说,国家要加速城市化、城镇化,我想,这些没有受过良好教育的农民即便进城去,除了当劳力,又能干什么?在农村,他们是贫困人口,进城去他们还会是贫困人口。我们应该特别重视农村教育工作。”

万世耿想起在皮革苏的问题上,他最后还是情不自愿地就了高南翔的范,这一时气又上来了,话就说得更硬了:“高书记,我们还要一起共事,抓皮革苏本不是我的真意,你最后一把推到我头上,我也就打脱牙齿往肚子里咽了。这一回你就饶了我好不好?”

万世耿说:“是啊,现在农民孩子读书还是有困难啊!义务教育阶段还好,一上高中,学校收钱就没有规矩了。所以,现在农村孩子基本是读完初中就外出打工。农村现代化的后劲不容乐观。”

高南翔说:“老万,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又不是害你,要我饶了你,这从何谈起呢?”

高南翔说:“采取过硬措施减轻农民负担,这是非常正确的,前些年的确把农民负担搞得太重,应该让农民休养生息。但是,现在也不能认为给农民免了税农民就富了。如果这样认为,那我们的工作就不能真正达到富民的目的。我认为农民难富,主要还是农产品商品率太低,有的农民的生产可以说是没有商品率。我想来想去,要使农民脱贫致富,首要的问题是提高农民的素质。只有农民的素质提高了,具有很强的科技、信息意识,才能在现有土地所有制条件下,提高生产率和商品率,从而加快致富;而要提高农民素质,首要的问题又是受教育的问题。”

万世耿说:“你该不是要搞个班子把我弄个如何廉洁自律的材料往上送吧?我跟你说,我可并不廉洁,收酒收烟的事经常有。现在这社会,你别把我想得太清白。你可千万不要拿我的这么点小事儿把领导干部的腐败现象给罩住。”

万世耿说:“是啊,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中央免了农民的各项税收,这是一项很好的休养生息政策,但是,作为我们各级领导来说,万万不能认为一免就万事大吉!要真正使农民富起来,现在还不只是个减负的问题,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增收的问题。”

高南翔说:“我真佩服你的直爽,和你共事,我要少想许多问题。我也可以开诚布公地跟你说,我的确是好意。你既然如此,那你说说,这事儿报道出去,你会怎么个不得安宁?”

高南翔沉思了一会儿说:“那现在不要他们交这一百元,又能富到什么程度呢?”

万世耿说:“我这些天一直在想,现在天下财富多了,矛盾也多了,世界上富国强国欺负穷国弱国,所以出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反抗方式;现在我们身边的人也是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照样酝酿着很多让人想象不到的新矛盾,出现很多想象不到的新事情。你应该知道现在老百姓对当领导的都有一种逆反心理,你越是大张旗鼓地宣传谁是清官好官,老百姓反而怀疑这个官可能就是贪官。他们现在只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只相信老百姓自己口里说出来的。只要我们踏踏实实地为老百姓多做些好事,老百姓自然心里有数,用不着这么宣传报道。”

万世耿说:“一百元左右吧!”

高南翔想了想说:“老万啊,这件事情我们就不要再谈了,用不着我们花这么多精力再谈下去。我是想,加起来也好几万元钱哪!选举在即,适当地弄点儿舆论出来把大事办得更顺当一些总是件好事吧!省里领导也有过话,要保证这次选举一定成功。当然,你的得票率我很自信。既是这样,那也好吧,不报道就不报道,我口头说说总可以吧!你总不能限制我言论自由吧!”

车在乡间公路上行驶得很慢。高南翔望了望车窗外的民房和在田头地边上劳作的农民,说:“老万,你在这里蹲点多年了,免税前,这里农民每人每年的负担是多少钱?”

万世耿说:“高书记,当市长,当副市长,我都只是这么个工作能力,选不上我,选了别人,或许是白鹤人民的福气。”

万世耿一想,高南翔可能是有什么事要找他谈谈。还是为皮革苏的事吗?或者别的什么事儿?其实他也很想跟高南翔说说心里话了,心里也憋了很长时间,不过是面子上还放不下来,都是这一级干部,都把自尊看得很重。高南翔坐进了车里,万世耿也跟着坐进车去。

高南翔说:“老万啊,说实话,对选举结果我不怎么担心;不过事情就怕万一,只要选票不出来我心里这块石头就放不下。”

从万代市长的扶贫点上往市里回时,高南翔跟万世耿说:“老万,你坐我的车吧,让小宋和小武坐你的车。”

万世耿说:“那可能是你的工作习惯吧!你不是常说忧劳则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