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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高南翔说:“老周啊,你这几句话分量重得很哪!你说得对!”高南翔一边不停地问周乡长这个那个,不停地点着头,一边还用笔记本把周乡长说的一些原话都记了下来。

周乡长说:“这有什么好说的。我一看到农民的儿女十三四岁初中毕业就没钱再读书,都出外去做苦工挣钱,不少的女孩子被坑蒙拐卖,被有钱人糟蹋,我心里就痛!我就想,我们农村的父母官没有尽到责任。我就想,这个年代,谁能在农村帮老百姓致富,谁就是真正的英雄!”

周天好乡长一边跟高南翔说话,一边想着今天这晚饭怎么吃呢?饭还可以再煮一罐,菜呢,只剩下几个萝卜和一竹筒子黄豆。饭碗也只有两个,看来只有让高书记吃过了他们再吃。

高南翔说:“老周,现在我们都说农村干部不好当,当不好,最好是不当。我想请问你为什么就当得这么好,到底是一个什么理念在支撑你?你不要说大话,说套话,你要跟我说说真话。”

和周天好谈过这么一些话,天已经黑了很久。高南翔记起早晨出门时高蓓跟他说过,要他早些回去带她和志尚买花炮。兰萍、高蓓和志尚都是刚来白鹤安家的,肯定特别想他回去,但他今天回不去了,应该给家里打个电话。他走到棚子门外拨号,没回音,看看手机上显示的信号是空格。他抬头看了看蓝天与苍山,狠狠地皱了皱眉头,仿佛是要用眉头把眼前的大山都推平!

武湘怀不敢再说什么,只好也坐在火塘边去听高南翔和周乡长说话。

武湘怀跟着高南翔出来,说:“高书记,家里还有什么急事吗?”

周天好无可奈何,只得将他们带到棚子里。棚子是杉树皮盖的,里面一个大火塘,火塘里燃着一大堆从地里挖出来的牛头一样的老树蔸,一个煮饭的黑鼎罐用铁丝吊在火上面烤着。摆在火塘边的坐凳是一截一截的大树干。铺在棚子里的床也是用树枝横横顺顺地支架起来的,稻草上面的被子落着草叶沾着黄泥。武湘怀悄悄地将那被子揭开起来,一股怪味实在难闻。看着这样的条件,武湘怀心里想着高书记在这个地方怎么过夜。他把向秘书拉到一边,问他离这儿最近的村子有多远。向秘书跟他说,最近的村子也有几里路程。高南翔见武湘怀在跟向秘书嘀咕什么,估摸着他俩是在想什么主意,就说:“小武,你不要想什么歪主意,今天我们就和周乡长在这里过夜。条件是艰苦,但是我愿意。我们基层有这样的好乡长,我高兴,比吃什么山珍海味都高兴,比住什么高级宾馆都高兴。不就是一个晚上吗?周乡长在这里住多少个晚上了?!”

高南翔说:“没有信号,再急的事也就不急了!”

天在热闹的气氛中渐渐地黑了下来,乡亲们收工回家了,在不同的地方打着呵嗬和周乡长道别。

周天好叫高书记和武湘怀吃饭,高南翔走进门去一看,只有两碗饭摆在那儿。他叫大家一起吃,可是一看放碗的地方没有碗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高南翔说:“今天不回去了,睡不成总还有火烤吧!”

高南翔说:“哎呀,今天真是为难周乡长了,要说最累最饿的应该是你周乡长,你先吃吧!”

这让周天好心里发毛。这些天来,他一直就吃住在这山上。这里哪是这么大的领导吃住的地方?也催着他们快回去,指着一个棚子说:“我住在那里面,吃在那里面。你们哪里受得了呢!”

武湘怀说:“高书记,你和周乡长先吃,我们就下一批吧。”

武湘怀跟高南翔转达了向秘书的这个意思。高南翔说:“我今天要好好儿跟周天好乡长谈谈情况。周乡长住哪儿我们住哪儿,周乡长吃哪儿,我们吃哪儿。”

周天好不依,说:“你们是市里来的领导!”

向秘书看着山梁上的火光越来越红亮,就找到武湘怀催起来说:“天不早了,现在要马上赶到村里去住。走得快,天黑不久就可以赶到。”

正这么推让着,山谷里亮起了很多火把。火把排成弯弯曲曲的长队,朝棚子的方向上来了。

说了一阵,笑了一阵,高南翔、武湘怀、刘师傅和向秘书也帮大家栽起果树苗子来。

高南翔问周天好,这是怎么回事。周天好说:“我也不知道。”

高南翔明白了这农民的用意,哈哈大笑起来,对他翘着大拇指,夸他说:“你胆子最大!你是好角色!”

直到火把亮到了棚子门口,大家才看清楚,原来是村民背着稻草和被子,端着鸡汤,提着鱼、肉、碗筷和米酒给他们送来了。

那农民接了烟,刘师傅又用打火机给他点了烟让他抽起来。他十分得意地往天空吐了一个烟圈儿,在众人面前炫耀着说:“你们有我的胆量大吗?我敢向市委书记要烟抽!你们哪个敢?”

周天好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村民说:“实在太麻烦你们了,让你们送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来。”

高南翔说:“哎呀,我不会抽烟。”于是,他向刘师傅要来一支递给他。

一个村民说:“周乡长,你要这么说,你就见外了。要过年了,家里什么都有,给你们送些来吃,有什么麻烦的!”

那农民也笑起来说:“高书记,你能给我一支烟抽吗?”

人来得太多,棚子里无法坐下,周天好就在棚子门外烧了一堆冲天大火,把村民送来的好菜摆在地上,火光把饭菜照得通红。周天好心里想起能这样招待高书记,也有些高兴,就说:“高书记,来,喝酒吃菜,这都是乡亲们的情意哪!”

高南翔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我小时候也和你一样,也扛锄头挖过地!”

高南翔和大家吃饭时,乡亲们就给他们铺床。他们把稻草铺在地上,把几床被子铺在稻草上。高南翔一眼看见有几床被子上还沾着一个个纸剪的大红“囍”字就知道,这新被子不是从刚结婚的新娘那儿搬来的就是从准备出嫁的姑娘那儿搬来的。他真被感动了,说:“老乡们哪,这么崭新的被子在这儿一铺就弄脏了。”

那农民说:“我见过天上最大的星星,还没有见过你这么大的官。”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村民高着腔说:“脏了?脏了又如何?这年头,有些官我一看见他就想狠狠地揍他一顿!但是你们这些真正为老百姓办事的官,我们就是把身上的肉割下来铺在地上给你们睡,我们也心甘情愿!”

高南翔对那农民说:“老乡啊,你是要在我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棚子里的村民也和着声说:“是啊,我们愿意!”

村民听说是市委书记来了,大家都停了手里活儿跑去看新鲜,饱眼福。一个农民竟看着高南翔发痴,把高南翔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高南翔看着听着想着,说不出话来。他想起万市长帮助过的那些贫困户,想起自己那次在太洋公司大门口被工人起哄,想起皮革苏干的那些畜生都不如的事情,想起张召鑫的母亲投井而死……高南翔越想,心里的感受就越强烈。

高南翔说:“我们的基层干部要是都像你这么想、这么干,我们白鹤农民的小康日子很快就会来了。”

吃过饭,刘师傅去睡了,高南翔还把乡亲们留下来座谈周乡长给他们做过的好事。村民你一段我一段地说开了。一个说:“我家里原来很穷,是周乡长帮我搞起了水果园才致了富。”一个说:“我以前不懂养殖技术,是周乡长给我买来了科技资料,教我学会了养殖技术,致了富。”村民们你没有说完,他又争着说;说过了,回忆一下又还有说的。好像凡是他们为难的事,只要周乡长知道了,都要帮他们解决。

周天好更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说:“这算什么辛苦啊!农民祖祖辈辈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高南翔问周天好:“老周啊,你为什么就乐意为他们做这些好事呢?”

高南翔握住周天好的手不放了,周天好的手像砖头一样地粗糙,脸额都被风霜切割出了深深的横皱,有如经年累月的海岸线那样记载着他过去的日子,其实他才四十多岁。高南翔说:“周乡长,你辛苦了。”

周天好有些羞涩地笑笑,说:“在农村当官就是要了解农民,了解农民需要什么,你也就知道要干什么了。土地改革时,农民渴望有自己的土地,所以他们搞‘土改’积极性那么高;三中全会后,农民渴望有权经营自己的土地,所以积极性那么高;现在你到农民中间走走,就会发现,国家的致富政策已经把他们唤醒了,他们太渴望致富了,所以我们现在的农村干部不能躺在三中全会的成绩上睡大觉,我们现在最当紧的就是帮助农民解决他们在致富中遇到的困难。不然,我们干部就成叶公好龙了。”

高南翔要握周天好的手,周天好不好意思,笑着把手放在满是黄泥的衣服上揩了揩才伸过来说:“感谢领导。感谢领导。”

高南翔不停地点着头。他听这些汇报,感到每一个想法、每一件事都是那么真实、那么新鲜,和他听机关干部们汇报时说的那些大话套话,完全是两种味道。这些没有政治术语、没有大道理的朴实话语包含着真实的道理,村民们说个没完,高南翔也听得不知道疲倦。借着大火的红光,不知不觉他就记录了大半本。

走过一道山谷,爬上一道山坡,高南翔一行到了栽果树苗的地方。向秘书跑过去把周天好拉到高南翔面前说:“周乡长,这位是市里高书记,他专门来看你。”

等到大家都累得想休息时,突然听到身边的树林里有鸟儿叫了。高南翔一看表,已是凌晨了。村民的话本来还没有说完,但是他们互相扯了扯衣服就走了,说是要让高书记和周乡长睡一觉。

赶到雾山顶,天已不早了。但是,远远看去,山上依然一堆堆火光如星,火焰舔红着天脚,映红着天际,男女老少干得热火朝天,挖的挖凼,担的担肥,栽的栽果树苗子。向秘书说:“这是周乡长发动几十户人家联合办的一个大水果场。”向秘书还在山这边就用手做了喇叭打起长长的呵嗬向那边的人打招呼,那边的人也用他们的呵嗬远远地回应过来。

村民走后,高南翔和着衣服在被子里打了个盹,睡得很香,待他睁开眼一看,天已经放亮。周乡长、刘师傅、向秘书和武湘怀已经在烤火等着他。高南翔起来揉了揉眼睛,和周天好道过别,满载而归地往市里回了,虽然还不时打一个长长的哈欠,但心情的愉快使他并不感到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