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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高南翔将孩子搂紧在怀里,抚摸着孩子的头,为了不让眼泪流出来,他侧着一双泪眼看着远处的青山,轻轻地说:“这就是张召鑫贪财贪色的报应啊!”痴了老半天,高南翔才转过脸来,捧着小孩的脸说:“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刚才把自己关在房里那孩子拉开门跑了过来,一头扑到高南翔怀里说:“叔叔,你带我到城里去吧!这里不好玩!我不愿在这里!奶奶说,总有一天高叔叔会接我到城里去。”

孩子说:“我叫张小鑫。”

张妈拉了高南翔的手说:“我们到召鑫的坟上去说。”张妈又叫道:“孙儿,你快过来,这就是你天天念叨的高叔叔。”

高南翔本已两眼泪湿,但仍强做出笑脸逗着张小鑫说:“小鑫啊,你这名字要改!你爸就是被金钱所害,你不能还这么堆着金钱。叔叔给你改个名字,叫张志尚。志向一定要高尚!”

高南翔真像是坐在自己母亲身边,他说:“张妈,你说吧。”

张妈说:“孙儿,高叔叔改得好,以后奶奶就叫你志尚。”

张妈的手颤栗一下,她想起了什么,手里的针掉在了地上,来不及说话,泪就如断线珍珠吧嗒吧嗒地滴落在她的衣袖上。张妈缓缓抓住高南翔的手说:“儿啊,这些天就盼着你来,召鑫死前有句话要我一定转给你。”

小志尚一下又扑到奶奶怀里,一手挽着奶奶的颈脖子,一手拨弄着奶奶的白发,说:“奶奶,我要跟叔叔到城里去。”

高南翔帮张妈穿好了针,张妈这才用痴呆的目光看着他,想知道他是谁。高南翔说:“张妈,我是高南翔,和张召鑫是大学的同学。”

张妈说:“你不能去。”

张妈仍是置之不理,还是照样艰难地找她的针眼,说:“现在,越是官儿我越是不愿看见!”张妈已经将针头贴在鼻头上了,但线头还是穿不进针眼。看样子,张妈的眼睛已经很不好使了。高南翔傍着张妈蹲下去,捉住张妈一双手说:“张妈,我来给你穿吧。”

小志尚说:“奶奶你骗人!你天天说,城里高叔叔来了就会接我到城里去。”

刘师傅见高书记难堪,上前一步说:“张妈,这是市里高书记来看你了。”

张妈说:“孙儿啊,那是奶奶哄你的。高叔叔有高叔叔的事,他不能接你去城里。你现在城里没有家了。你的家在这个乡下,在奶奶这里。”

不料张妈不仅不应,还正眼儿不瞧高南翔一眼,只顾找她的针眼儿,看样子,她不是不知道来人,而是故意让来人吃她的冷门羹。曾经门口车水马龙的场面,已经使她对世事有了自己的理解。

小志尚昂着头说:“不!我要到城里去!我在城里有家,有漂亮的房子,有一个小花园,有一只好大好大的虎皮狗。”

高南翔走到张妈面前,毕恭毕敬地站着说:“张妈,我看你来了。”

张妈说:“那些都已经不属于你,属于别人了。现在你还不懂,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

高南翔走几步站住了,他在心里说:“召鑫啊,我看见你的妈妈了!”高南翔禁不住一下子鼻酸眼潮了。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揩泪,使劲儿眨了眨眼,把泪水挤出眶来,然后朝张妈走去。

小志尚耍着性子流着泪说:“我要回城里去,我有家!”小志尚说着,和奶奶赌着气,又跑进屋去将房门闩牢了。

于是,高南翔下了车,刘师傅提着些礼品随后。往前走了几步,高南翔果然看见张妈妈坐在壁脚缝补。她眼睛贴着布面,一针一针慢慢地缝。她这是在给孙儿补衣服。几十年前她也是这样给她儿子张召鑫缝补衣服……

高南翔看着这可怜的孩子这么受委屈,心里浸漫着酸痛,说:“张妈,真是苦了这孩子啊!”

刘师傅说:“那些茅草挡着,你下车就能看到了。”

张妈说:“南翔啊,这孩子天天夜里睡觉都叫爸爸、叫妈妈,叫得我心肝都要碎了。这就是贪心的报应啊!召鑫从这么个穷山窝里走出去,还当了那么大的官,吃国家的,用国家的,还不满足,还要贪钱、贪色。现在丢下我们这么一老一小在这个世上受苦。”

高南翔说:“在哪儿?我怎么就看不见呢?”

高南翔心情十分沉重,他走去敲了敲房门,说:“志尚,叔叔现在也没法接你进城去。待叔叔在白鹤安好了家,就一定来接你。”

刘师傅说:“坐在壁脚补衣服的那位老妈妈就是张召鑫他娘。”

张妈挪着脚步走过去说:“孙儿,快开门,跟叔叔到你爸坟上去。”

高南翔在轻轻的音乐声中睡着了,越睡越沉。车到张召鑫的家门口停下,高南翔才猛地睁眼一看,见眼前是青山木楼,问这是到了哪儿了?刘师傅告诉他,到张召鑫的家了。高南翔猛地摇摇头迫使自己赶快清醒过来。他首先看见的是一个原本在草坪里玩泥巴的小男孩,见了车子便没命地往屋里跑去,跑进屋又将门闩上。高南翔想,一般来说,一个小男孩见了这车子应该跑来看热闹才是,为何反而跑到屋里去躲了?华仕成跟他说过,张召鑫死后,他年轻的妻子将年幼的儿子送回到了召鑫的老家,然后她远去香港跟一个什么老板当小了。高南翔不急着下车,他和刘师傅曾经的做法一样,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就这样看着老同学张召鑫的家门。那真有一种特别的深意。这是一个普通的青山怀抱,这是一栋普通的青瓦木楼,一个山里孩子从这儿的树林下,从这儿的田埂小路走出去,历尽艰辛走向大都市成为一个高级干部;一个山里孩子的骨灰又从大都市送回来,回到这普通的青山怀抱里,成为人民不可饶恕的贪官。走出去时是一个充满憧憬的青年,回来成了一把负罪的骨灰……高南翔望着这个一荣一辱的家门,感到一种深深的凄凉,如果张召鑫还在,那么,今天会是什么样的场面呢?

志尚在房里应着说:“坏爸爸!我不去!”

高南翔说:“你还是放吧。我不一定睡得着,只是想躺躺,静养一下。这些歌我也爱听。”于是,刘师傅又把声音轻放起来。

高南翔听着志尚这么说话,思绪万千地站在那儿。张妈来跟高南翔说:“这孩子脾气好倔。提起他爸他就要骂坏爸爸,从来不肯到他爸坟上去作揖磕头。我也不勉强孩子,孩子错哪儿了?他哪儿也没有错!”

刘师傅说:“到了那地方我叫你。睡吧。”刘师傅把音响关了。

高南翔说:“张妈,这孩子有志气!别委屈他,我们走吧。”

在高南翔熟识的司机中,车上都是哥啊妹哪的流行曲,想不到白鹤的市委机关里还有刘师傅这样的司机。早上他还有些担心要刘师傅来是否合适,现在他放心了一些,说:“刘师傅,我想躺一躺。这些天我没有睡好啊!”

于是,张妈领着高南翔上山,去张召鑫坟上。高南翔没有让刘师傅跟去,他觉得如果他在召鑫坟前要说句什么真心话,刘师傅在场还是不太好,尽管高南翔喜欢刘师傅、相信刘师傅。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张妈的眼睛已经哭得半瞎了,一路上探着脚,跌跌撞撞地在田塍上、在坑坑洼洼的茅草路上走着,幸好,路面她走得很熟悉。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张召鑫的坟上已经开始生树长草,坟前没有碑,在高大的树木和繁茂的草丛里,荒冢显得非常渺小和孤瘦,垒坟的石头上被鸟儿拉了些白花花的粪点。高南翔默默地站在坟前,他想象着张召鑫得意时在电视新闻里作报告、剪彩的神气样子,有谁能想到是这么一座坟丘为他四十多岁的人生画上这样一个凄凉的句号?高南翔顺手拗了些树枝放在张召鑫坟上,非常沉重地说:“老同学,我来看你来了。”

刘师傅便放起了电视剧《三国演义》的主题歌:

张妈坐在坟前的草丛里伤心得轻轻地哭了起来,大约是南翔站在她身边,使她尤其感到伤心,她先是捶着自己的胸脯,哭着哭着就控制不住自己,搂开自己的胸怀,捧出那一对完成了喂养天职的干瘪奶子说:“儿啊,你对得住娘喂你这口奶水吗?娘把你一口奶一口奶地喂养大,怎么就把你喂成了这么个贪官?娘从小就教育你,好男为国不为家,好田种谷不种花。教育你树要根好,人要心好呀!”张妈又反手捶着自己背心说:“儿啊,你小时候,不论天晴落雨,娘把你背在背上,在田地里栽秧割禾,你是什么原因就成了这么个贪官了呢?你在外面做了官,哪一次回来,娘没有悄悄教育你,宁可穷而有志,不可富而失节?你为什么就听不进娘这些话呢?”……

高南翔说:“随便放吧,反正是喂耳朵,耳朵又不会提意见。”

高南翔看出来了,张妈是经常坐在坟前这样哭诉的,坟前已有一个被坐得光亮的土凼。黄灿灿的阳光从树枝间筛下来落在张妈的面前,一座孤坟,一位老母,加上这凄惨的哭诉,高南翔的心灵开始颤栗,他回想起自己下海捞钱时的那些行为,他拷问自己:谁能想到今天的这一幕?他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不仅他没有,很多人都没有!没有!他觉得自己心灵里有一道大堤在慢慢升高,在慢慢地加固。高南翔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张妈,召鑫有一句什么话要转告我?”

刘师傅说:“碟倒是有,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张妈不哭了,扯着自己的衣摆揩了揩泪水,挣扎着要站起来。高南翔见张妈没有站起来的力气,将她扶起来站着。张妈说她最后一次到监狱探望召鑫时,召鑫跟她说:“娘,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自己不该贪财贪色。我死后,你把我的骨灰埋在我老家屋后的树林里。如有我做官的同学、朋友来看你老人家,你就带他到我坟上去,告诉他们:世上的钱财爱不完,世上的美女爱不完。一定要以我为鉴,好好用自己的权力为老百姓办事!”张妈说完这些,显得镇静了许多,她说:“我怕是活不了多久。我就等着你来见个面,把召鑫这句话转给你。南翔啊,召鑫说的这些话你一定要记住啊!还要告诉和你一起做官的人,告诉他们都要记住!”

车出城外,两人不再说话,越走越快。高南翔看了好一会儿车窗外的田野、民居和山水,看久了,觉得有些疲惫,说:“刘师傅,有什么碟?放一个解解闷吧。”

这些话虽也不很新鲜,但从召鑫娘口里转述出来,设身处地想想一个临死的人跟娘说这些话的情境,高南翔含泪点着头说:“张妈,我记住了!我一定把这两句话牢牢记在心里,教育我的下属。我在以前下海捞钱时,我父亲用扁担打我的脚跟,也说过类似的话。但那时候,我并不完全听得懂,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了父亲的话了。”

高南翔听他这样谦逊地说话,更是高看了刘师傅一眼。

张妈说:“听不进父母的话是要吃亏的!世上还有什么话比父母的话更真心?”

刘师傅说:“高书记,在你面前,我哪里敢妄谈思考人生呢!”

高南翔拖着张妈走,他不停地点着头。

高南翔越来越感到刘师傅不是头脑简单的司机,就说:“刘师傅,看样子,你也喜欢思考人生啊!”

走到家门口坐了一会儿,高南翔问张妈还有什么困难。张妈说,别的什么困难都没有必要说了,只是她要是哪天死了,小孙子要高南翔接走,并把他养大成人。

刘师傅说:“我只走过两回,但这两回我印象太深了!那年我还在下面的县委办开车,张召鑫回家过年,县里派了个小车队护送,我也去了。到了他家门口,小车排了长队,客人多得没有地方坐。那时多风光啊!后来,张召鑫判了死刑,我又好奇地偷偷去过一回他家。不过我没有下车,我把车子开到他门外的草坪里停下来,然后静静地坐在车上认着张召鑫的家门,想了好一会儿。我看着他母亲可怜地忙着喂猪做家务的艰难样子,一些鸟儿都飞落到门口的猪槽鸡食盆里抢食。那真的是门可罗雀。我顿时热泪盈眶。我想,她曾是一个高级干部的母亲啊!她哪里会想到自己的儿子还有这悲惨下场呢!”

高南翔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当场拒绝;他知道这件事要他来做很不合适,但面对这么一老一小,他没有勇气拒绝。他说:“张妈,你老人家放心吧!小志尚的事我会考虑。”

高南翔问刘师傅:“去张召鑫家的路,你以前跑过几回?”

说过这些,高南翔起身要走,小志尚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一抱搂住了高南翔的脚腿不放,说:“叔叔,我要跟你到城里去!”高南翔抱住志尚半天说不出话来。张妈摇晃着挪步过来,将小志尚的手强行解开,拉走。小志尚大哭着,拼命地扯着高南翔的裤脚不放,喊着:“高叔叔,我要跟你进城去!高叔叔,我要跟你去!”高南翔看着这情感撕裂的场面,泪如泉涌。他只得挥着手说:“过些日子……高叔叔……一定来接你!”

跟武湘怀说完话,高南翔下楼上了车。

也不管小志尚听没有听着,高南翔上车叫刘师傅赶快开车,说:“这场面我受不了!受不了啊!”于是,刘师傅开车走了。

高南翔说:“我原本不想写的,这个时候写这篇文章,我也还有很多问题没有想成熟。因为杂志社的主编是老同事,说话总是吃着我来,说我官当大了就忘了弟兄的艰难,我不好拒绝。文章发出来后,一定会要我给他些赞助的。我深知如今办刊人的艰难,就违心地答应了。一个人走上领导岗位还真就有些该拒绝而无法拒绝的人情杂事。”

走了很远,高南翔才叫刘师傅停下。高南翔走出车来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起来:

那篇论文是《关于白鹤经济发展后劲的思考》。武湘怀说:“这篇文章我已经想了多天了,想来想去都和以前写过的差不多,还是想不出什么新路子。皮革苏和太洋公司的事暴露出很多令人深思的政治、经济和社会问题,使我也想得很多、很乱,经济发展的后劲不仅是经济问题,而且是涉及社会方方面面的复杂问题。”

世人都晓神仙好,

武湘怀来了,说车子在楼下等着,又问高书记要不要他陪去。高南翔还是不叫武湘怀去,说:“你这几天把那篇论文赶一赶,杂志社催得很急。”

只有金钱忘不了。

这些话让高南翔怦然心动,有了极大的震撼。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他又想起龙贻神送的那幅书法作品。看来,改革开放后,我们国家高速发展了这么些年,现在已经有很多有识之士在思考新的矛盾了。这些日子想糊了的事情,还真在这本书里读到了些清晰的线条和颜色。这也是民间的祈盼,民间的要求啊!高南翔掩卷沉思了一会儿,又把张召鑫因为贪财贪色而走上绝路的事联想到一起,于是,在书的扉页上写了一句话:“此书须再读!”

终朝只恨聚无多,

高南翔用过早餐,又早早地来到办公室,一看表,还差二十分钟才到上班时间,又想起自己还有一本正读得有兴趣的书没有读完。于是,将抽屉里那本《国民待遇不平等审视——二元结构下的中国》一书拿出来。他已经读得只剩下那篇《跋》了。《跋》中写道:“如果说改革开放前,中国是一个阶级分明的社会,那么今天的中国,已经是阶层分明的社会。当一个社会制造出这么一群数额巨大的弱势群体时,这个社会新的矛盾也就要出现了。因此在未来时刻,中国要特别关照弱势群体的生存状况。如果不加大弱势群体的维权活动,那么新的社会矛盾早晚要爆发。最主要的是贫穷的、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状况的工人和农民同少数很有钱有势的强势群体之间的矛盾。这一矛盾的实质是资本与劳动的矛盾。处理不好,矛盾随时有激化的危险。缩小经济不平等、缩小贫富差距、缓和社会矛盾的办法是什么呢?是落实公民权利,国民待遇平等化,将人的地位提高到社会的首位。一个不尊重人的社会不会强大!不讲公民权利的国家是虚弱的国家!失去了公平、公正,剥削和压迫便会加剧!任何社会的发展必须建立在对人的尊重的基础上!国家的最高发展目标是尊重人的权利,确保人的发展!”

待到多时眼闭了!

因为思绪杂多,这一天夜里他睡得不深,早早起来,洗刷过,散过步回到餐厅,餐厅里还没有一个人来就餐。

世人都晓神仙好,

高南翔问过刘师傅知不知道去张召鑫家的路,刘师傅说知道,因此,他就更没有必要叫任何人同去。

只有娇妻忘不了。

高南翔觉得自己不能再拖了,过几天一定要去看望一下张召鑫的母亲,召鑫有罪,他母亲没罪。他想单独去,连武湘怀也不想带。他一直想象着自己见到张召鑫的母亲时,可能会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即便只有秘书一人在身边,他就也得忍着,也得像个市委书记的样子,就不好表露自己的真情。

君生日日说恩情,

高南翔问这个大贪官叫什么名字。理发师傅说,叫张召鑫。高南翔哑了,全身凉了一下。他想起华仕成跟他说过的事情。张召鑫哪,你那么聪明能干,就只留下这么些民间传说啊!一直到理完发,高南翔都不再说话。他想着自己正准备去看召鑫的母亲,他想象着召鑫的母亲和召鑫的儿子现在的日子都是怎么过的。

君死又随人去了!

理发师傅于是一边给高南翔理发,一边就说开了。他说:“当了那么大的官,党的高级干部啊,捞钱不论美元、港元、人民币,搞女人不论老的少的!好好的幸福日子不过,落得那么个悲惨下场,如何值得!据说,当时,他那位年过七十的老父亲刚从山上犁田回来,牵着牛,扛着犁,走到半路上听说儿子犯受贿罪判了死刑,犁就从肩膀上掉下来,砸破了脚背,鲜血直流也不知道痛。牛走了,这老人家却一直像根电杆站直在路上,当人们喊不应他,走近他拍打他时,他才倒下去,全身早就冰凉了。可想而知,这是一位多么要强的老人啊!”

世人都晓神仙好,

高南翔说:“那我就更想听听了。”

只有儿孙忘不了。

理发师傅说:“是说一个大贪官的故事。”

痴心父母古来多,

高南翔说:“我是来理发的,不是买高帽子来的。你先别给我戴高帽子啊!你把刚才那龙门阵接着摆下去,坐在这里理发没事儿,我想听听。”

孝顺儿孙谁见了!

理发师傅说:“高书记,你能这么想问题,肯定是个好官!”

刘师傅说:“高书记,你这么一念,我就好像看见那位麻鞋鹑衣的跛足道人迎面走来了。”

高南翔说:“民间龙门阵就是民间文学哪!它能从民间角度反映现实,怎么能说没意思呢!”

高南翔说:“刘师傅,看样子,你也喜欢‘红学’啊!”

理发师傅说:“你们当大领导的有的是好段子听,听我们这些民间龙门阵没意思。”

刘师傅说:“哪里呢,只是看过几遍,自己觉得写得好的,比如‘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这些诗词歌赋,我都用一个本子抄下来,坐在车里没事时就看看,越读越有意思。比看现在那些诲淫诲盗的小说要有意思得多!”

高南翔说:“继续摆嘛,让我也快活快活,享点耳福。”

高南翔笑了笑,说:“我们走吧。”

理发师傅说:“摆龙门阵。”

两人上了车,高南翔觉得和刘师傅谈这些有关人生的问题,刘师傅像是很有些兴奋,但高南翔怕再深谈下去,谈到身边的事他有些不便回答,就说:“还是放歌听吧。”刘师傅选个碟推进去,音乐响了起来。高南翔斜斜地躺在后座上,什么歌他都听不进去,只有张妈和小志尚在他的脑海里艰难地挣扎着……

高南翔去机关理发室理发时,理发师傅正和闲坐在理发室的人说什么新闻,笑声如盛夏的热流一浪一浪地冲出门外来,大家原本都是其乐无穷的样子,但一见高书记来了,突然变得鸦雀无声。高南翔感到了别人对他的忌讳,他是第一次来这里理发,不熟悉这里的情况,也就坐下来问道:“刚才还这么热闹,怎么突然就偃旗息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