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官场小说 > 贫富天平 > 第12章

第12章

秘书长说:“是啊,市长,你的主题报告说得很实在,令人心服啊!”

散会后,万世耿最后一个离开主席台。在今天这个会上,高南翔的一席话让他越往后想越头痛,过去落在高南翔身上的那些麻烦很有可能就要落到他万世耿的头上了。高南翔是不是在金蝉脱壳啊?万世耿走出大会堂来到自己办公室里把门关上,坐下来想着往后该怎么办。高南翔到底是省里来的,真是有些深不可测,玩这些手腕,他万世耿可能还不是高南翔的对手。这么一想,觉得往后在一起工作也就没有一点意思了。于是,他给张一圆打了电话,说:“秘书长,今天上午的会开得很好啊!”

万世耿说:“高书记的讲话比我讲得更实在。”

高南翔这番话让万世耿有苦难言,只好哑巴吃黄连。的确是他给公安局长打电话要抓皮革苏的,现在还怎么否认?但那只是因为自己赌气,给高南翔倒打一钉耙,哪里就是深明大义呢?然而,他不能说抓皮革苏是自己赌气,不能说这是被高南翔倒打一钉耙。他们之间的事情,现在有的说得清,有的已经说不清!

秘书长说:“书记想提高你的威信,在抬你哪!”

务虚工作会议之后,市里又接着开了经济工作会,万代市长作了主题报告,高南翔作的是总结讲话。他知道,与会者会想到皮革苏的问题,于是,他在讲经济工作时,很自然地把皮革苏的问题扯了出来。他说:“现在白鹤有些人在议论,说我们市委、市政府不该抓皮革苏,现在白鹤的经济工作造成这种被动的局面,是我们因小失大。这完全是错误论调!难道我们振兴白鹤经济,就非得要让皮革苏这种人任意在白鹤糟蹋贫民少女吗?在这个问题上,我还应该作检讨。起初,我的态度很坚决,后来我被人家一劝说,开始动摇,出尔反尔;还是我们万代市长深明大义,态度坚决,亲自给公安局长打了电话,一定要把皮革苏抓起来!我现在给大家表个态,我坚决支持万代市长抓皮革苏,而且一定要依法办事,决不能再放人!就是抓了人给白鹤的经济工作带来了一些损失,我坚信,那是暂时的,我们有足够的信心和能力克服这些困难,我们一定会有得力措施把白鹤的经济工作搞上去!”

万世耿说:“他不会把我抬到悬崖峭壁上扔下去吧?”

高南翔回到白鹤贯彻全省务虚工作会议时,人们发现他的情绪好多了。什么原因呢?谁也说不准。按照惯例来猜,这就应该是他的工作得到了上级领导的首肯。到底得到了谁的首肯?白鹤的各级领导班子中,又各有各的猜测。

秘书长在电话里笑了,说:“有看法了?高书记那里藏着一张底牌哪!这张底牌,不到时候高书记是不会让你翻过来看的。你放心!”

高南翔将兰萍揽过身来,又轻轻地搂在怀里亲了一下,温暖的水丝淋在他们身上,从他们的肌肤间温温地流过去,抚得他们飘飘欲仙……

万世耿说:“这张底牌不会是方块三吧?”

兰萍说:“人啊,什么都不怕,只怕感情这东西!”

秘书长说:“是一张小王。高书记这人,你应该看得出来。依我看,他这是用的迂回战术,曲线解危,围魏救赵。”

高南翔说:“那就是说,你答应去白鹤了?”

万世耿听一圆这么解释,一细想,又笑了,说:“你是《三国》里的徐元直,现在就你一人什么都知道,就是不明说。”

兰萍松开高南翔的身子,双手抹了一把脸,说:“我就是要去,也要等到高蓓初中毕业再到白鹤读高中。初中阶段中途转学有害无益。”

张一圆被万世耿说得在电话里哈哈大笑。

高南翔当然听懂了妻子的话,说:“这你不用操心,我想在女人身上得到的快乐,都在自己妻子身上得到了。我还有什么必要去拈花惹草,讨个蜂蜇虫咬呢!我真是需要你在工作上帮助我。”

在皮革苏的问题上,高南翔本就和他没有利害关系,何况真的说起来,高南翔还是对的。但是,高南翔到底给他留着一张什么样的底牌呢?万世耿想不出来,他只得等待。

兰萍说:“我理解你。这个时候你一定要记住你是下去锻炼的,你还要上来。你千万不要被眼前形形色色的事情所绊倒。你是白鹤最大的官了,在那里,你要什么都可以轻易地得到。孤独时宁愿找个公事出差回家来,千万不要管不住自己。”

高南翔胳肢窝里夹着一个大信封走进办公室,他想不出是谁会给他寄这么大个信封。信是从武阳县文化馆寄来的。他拆了信封,里面是一幅书法作品,展开来看,上写:“提衡者权重于物则坠,负担者前重于后则倾。”一看字就知道是龙贻神写的,再看落款,果然是龙贻神录唐甄语。见是龙贻神寄来的,高南翔就在信封里再找,果然就又找出一纸信来。龙贻神在信上说,他已经调到县文化馆上班,也没有安排他做别的工作,专门叫他从事书法创作。说这是县委书记亲自落实的。住房和爱人的工作问题也都得到了解决,因此,他非常感谢老同学到土桥中学看望他,使他的命运一夜之间有了如此之大的转机。

兰萍这么一说,高南翔想起今晚和刘伯在一种亲情中谈政事的效果,他服了兰萍。高南翔说:“兰萍,恐怕只有你跟我到白鹤去,我才不会有那么多麻烦。我现在在白鹤工作很累,生活很孤独。”高南翔说这话时,下意识地记起了自己房间的服务员小左。

高南翔看完信,笑着摆了摆头,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前后回想起来,真是酸酣苦辣什么味道都有。祸也吾焉,福也吾焉!好啊,不管怎么说,龙贻神的困难总算解决了。现在吃闲饭的人如此之多,难道像龙贻神这样致力于艺术事业的人就不该过上好日子?何况他是老大学生!即使不是自己的老同学,有这些困难也该得到解决;再说,自己真的也没有跟武阳县的领导打过什么招呼。高南翔因此又想起最近事事顺心,心情便好了起来,将那幅书法作品用图压在书柜顶上进行欣赏,先是看龙贻神的字写得钢筋铁骨,后又反复地想龙贻神写这两句话的用意何在。

兰萍说:“南翔,你还是这个农民脾气!现在你需要的不是匹夫之勇,而是大智大勇。当领导不是老百姓相骂打架,当领导是要讲究艺术的。我从小就看见我爸还有刘伯和别人的很多斗争,都是在端茶喝酒说笑话中完成的,最激烈的斗争往往是用幽默风趣的比喻说出来。战国时有一位左师公劝说赵太后不要溺爱幼子,要为儿子计远之。赵太后是一位非常气盛偏执的人,但这位左师公先从身体和饭量说起,慢慢引出道理来,劝说得非常成功。你也是熟悉这个老故事的。什么是艺术,我理解,艺术就是曲。做人也一样,普通人要直,而领导要曲。”

正这么想得入神,张一圆来了,说:“高书记,这是谁的墨宝啊?这一点一横要掉在地上,怕是铿锵有声哪!”

高南翔说:“你现在说话这么容易,事情都怕具体,当时如果不是我态度那样坚决,这皮革苏就逍遥法外了。兰萍你想想,一个十三岁的女孩让他糟蹋了,女孩的爸爸跪在我面前告状,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核实了这件事情,我能看着富人这么作贱穷人坐视不管吗?我是市委书记,如果我这也怕矛盾惹到自己头上来,那也怕矛盾惹到自己头上来,不为这些穷老百姓说话办事,我还去当这个市委书记干什么?我在省委机关工作不好吗?不到下面去,我还可以眼不见为净!”

高南翔不无得意地说:“一个老同学赠给我的。刚寄来。”

兰萍说:“这算什么呢!更重要的是你要吸取教训,像皮革苏这样的问题,你不要把矛盾揽到自己头上来。你早就不该把自己放在第一线当士兵,你要明白,在白鹤你是最高指挥官。”

张一圆一看两句话就向高书记请教起来,说:“这两句话到底是何寓意,我还不很懂。”

高南翔说:“如果不是你给我在刘伯那儿打圆场,刘伯恐怕就要改变对我的看法了。”

也不知张一圆是真的看得不太懂还是故作谦态。当秘书长有时候要显得什么都懂,有时候又要显得什么都不懂;有时候还要显得懂一点,但又不要比领导懂得多;有时候就要把自己懂的变成领导懂的;有时候又是把领导懂的变成自己懂的。高南翔因为高兴,也没有想得太细,跟张一圆说:“这是说,称东西时,秤砣比东西重就会落下来;挑担时,担子前重后轻就会倾倒。他这是在叫我们当领导的要随时注意平衡整个社会各方面的关系,拿今天的话来说,就是要当社会的天平!也就是要创造和谐社会!真是一幅好作品!形式很美,内容丰富而深刻。”

高南翔说:“我现在考虑的已经不是这些问题了。我只是觉得离不开你,我在白鹤需要你!”高南翔把兰萍紧紧搂在怀里,说得很深情,兰萍听得很感动,她忍不住更加搂紧了高南翔说:“南翔,我又能帮你什么呢?”

张一圆点着头说:“深刻,太富有哲理,太富有现实意义了!”

兰萍说:“你以为我不想跟你去啊?可是有很多事情一细想,就觉得真要是去了就不好办了,尤其是高蓓读书的事让我担心,白鹤的教学质量真能像你说的那样让人放心吗?再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省城到底还是比白鹤好,谁不想往省城里调?下去了,谁能说定什么时候回得来?”

高南翔说:“是啊!这也是老百姓对我们当领导的普遍要求和希望。一圆哪,当宋大禾这样贫困山区的农民和皮革苏这类有钱人较量时,我们当领导的不给宋大禾主持公道,宋大禾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办法讨还公道?宋大禾和他女儿难道就因为穷,连人的尊严都没有了吗?财富可以有差异,但人格、人权不能不平等哪!所以我在大会上给万代市长说了那么几句好话。”

高南翔说:“兰萍,你还是跟我到白鹤去吧!”

张一圆说:“万代市长对你那几句话有想法。”

兰萍轻轻地搂了高南翔的腰,说:“其实,幸福都积累在这里,隔得久些,会感到更幸福一些。”

高南翔微笑了一下,说:“那是应该的。当时我就看出来了。抓皮革苏本是我的意思,结果呢……”高南翔想起兰萍跟他说的话,突然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把内心话都照直抖出来,当领导的要曲,就不再往下说了。

高南翔说:“兰萍,每到周末,我就想起我们的这份幸福。好些日子没有享受到这份幸福了。”

张一圆说:“不过,后来我跟他说了些话,他也就不再有想法了。”

于是,灯光和淋浴的水蒸气搅和在一起,雾蒙蒙的浴室里,弥漫着他们的幸福和激情……

高南翔说:“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高南翔笑了笑,没有关窗子,拉上了窗帘。

张一圆说:“我告诉他,你还帮他压着一张底牌没有让他看。这张底牌是一张小王。”

兰萍说:“谁想你回来了!”

高南翔一想,说:“一圆,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哪!”

高南翔说:“每到月亮圆了你都望着月亮想我回来是不是?”

张一圆说:“哪里呢!高书记,你的思想,你的智慧,真是让人望尘莫及啊!”

兰萍说:“你以为它是为我们圆的?你回不回来,它每到十五十六都是那么圆。”

高南翔说:“我要到选市长时,才让他老万明白我怎么给他出牌。现在他对我有意见就让他有意见。”

高南翔关浴室窗户之前,看了看窗外。往下看,万家灯火尽收眼底,深夜看都市,使人感到城市的血脉就是大街上的华灯和流动的车辆;抬头一望,一轮明月正多情地浮在深蓝的天空。高南翔说:“兰萍,今夜的月亮好圆啊!”

张一圆说:“说到选举我倒是想,你什么时候要开会研究具体事了,人大那边也催过。”

高南翔说:“我来给你的指针往前拨一下。”高南翔拉了拉兰萍的手,两人就进了浴室。

高南翔说:“万代市长这几天不外出吗?”

兰萍说:“才十点半钟,我的生物钟可能还没有到点。”

张一圆马上跟政府办刘秘书长联系,刘秘书长说,万代市长已经下乡去了,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准。

高南翔见兰萍没有答应,就说:“兰萍,这些日子我不在家,你变得生疏了。”

高南翔说:“秘书长,你跟几家领导约个时间吧,是该开会研究人代会的具体事了。”

兰萍看了看女儿门上那张纸条,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以前,高南翔和兰萍有洗鸳鸯澡的习惯,每到周末,他们就要等到女儿睡后的十二点多钟洗澡。他们赤条条地站在淋浴里,像两条鱼在水里游动,嬉戏,人生中的沉重都被暂时放下来,异性身体的美丽给视觉带来无限的愉悦,亲昵的调笑是那样地幸福。高南翔曾经这样想过,一对夫妻,如果一方在外面寻找男女之间的快乐,那肯定是因为在家里没有得到应该得到的快乐;如若不然,那就是不为圣贤,愿为禽兽了。

张一圆说完事走了,高南翔接到了华仕成从重庆打来的电话,催问他看望张召鑫的母亲没有。高南翔说:“哎呀,这段时间实在太忙,转得像陀螺,尤其是叫皮革苏的事儿搅得头痛。这几天刚解脱了一些,多亏老同学提醒,过几天我就去。”

高南翔说:“女儿已经睡了,我们一起洗吧。”

高南翔说完话,正把墙上的那幅书法作品取下来折好,万代市长的妻子提着一个纸袋子闯了进来,说:“高书记,你看你看,一个陌生人来家里坐坐,就把这么些钱丢在沙发上走了。我还以为是他们的公款掉在我家里,打电话找他时,他说钱里有个条儿,你一看就明白了。我一看,是皮革苏这伙人干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万代市长的妻子一把一把地将那新崭崭的票子取出来放在高南翔的办公桌上,又把条儿拿出来给高南翔看。她急得不行地说:“高书记,你看,这么多钱该怎么办呢?”

兰萍知道高南翔的情感已经属于白鹤,不再往下说这个话题,这肯定是一个说不完的沉重话题,只得催着高南翔说:“你先洗澡吧。”

高南翔想着,这些人哪,谁要抓皮革苏他们就煎谁烤谁。高南翔说:“张嫂,你别急,这糖衣炮弹我也挨过。现在看来,谁要抓皮革苏谁就要挨导弹!你只需把它交到纪检委去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兰萍说她也很忙,常常关照不了高蓓。高南翔说着又想起可怜的宋春兰来了,说:“不过,和农村的孩子们比,高蓓还是很幸福的,农村有的孩子是读书的钱都要自己找啊!”

张嫂说:“还不只是这一大堆钱的事。这我也知道交到纪检委就行了,我是想,还会不会有更可怕的事儿要来,我那地方又住得偏僻。”

高南翔明白女儿知道关心爸爸了,更加喜欢自己这个宝贝女儿,说:“兰萍啊,我不在家了,你要多关心她一些。”

高南翔说:“还能有什么更可怕的事儿要来呢?万代市长在白鹤的人缘关系那么好,我想不会有的。”

兰萍说:“高蓓懂大人的事儿了。平时也是不过十一点不睡的,今天是见你回来了才睡得这么早。你一离开这个家,她就变得懂事多了。”

张嫂说:“这些人什么事做不出来?你女儿不就被他们威胁过吗?老万又不在家,他们会不会把我抓走作人质啊?我想起来都怕!”

高南翔看了看表,十点钟,他笑了笑,说:“现在高蓓每天都这个时候睡觉吗?我在家的时候,她每天都是不过十一点不睡啊!”

高南翔说:“你别怕,我相信他们不会胆大到那一步!但是,警惕性高一点也有益无害。我这就跟秘书长说一声,叫执勤民警晚上到你那边多巡逻几次。”

高南翔和兰萍回到家时,家里的灯已全都熄了。高南翔开了客厅的灯,到高蓓房门口一看,门上贴了个纸条:“爸妈,我先睡了,你们不要打搅我。”

高南翔马上在电话里跟秘书长作了交待,要对万市长住家那边加强防务。张嫂这才又提着那一袋票子去了纪检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