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世耿说：“只是这两人作反面典型，官小了一点，恐怕还没有足够的说服力。”
高南翔说：“如果属实的话，那就更典型了。虽然数额不大，但性质极为恶劣！在和尚、尼姑面前都敢索贿，还有什么人他不敢索贿？那还了得？要钱书记落实一下。”
高南翔说：“窥一斑而知全豹。罗汉都这么猖狂，大佛还用说嘛！先杀鸡给猴子看看吧。”
万世耿说：“最近听说有个县宗教局局长向和尚、尼姑索贿达好几万元，不知是不是属实。”
一阵河风吹过来，两人都感到有些凉意，一看表，九点多了。万世耿说：“我们回去吧，衣服穿少了些。”
高南翔说：“这个公安分局的副局长作为反面典型可也是很有代表性的。”
于是，两人便往回走。走了会儿，高南翔见迎面走来一个姑娘，和小左一个样儿，待她走近一看，却又不是。他记起小左来了，说：“老万，小左在宾馆里工作很辛苦，两年多来我家不在白鹤，多得她的照顾，要不要给她安排一个好一些的工作呢？她是你的亲戚，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万世耿说：“关于周天好事迹的报道，我看了，是很不错。他完全可以作为我们当代基层干部的好榜样。”
老万说：“这万万干不得的。”
高南翔说：“我最近也接到一位台商的信，说他来白鹤投资开发金刚石，后来项目没有谈成，他要带资金回台，可是银行把他的资金冻结了，拖了一年多，至今带不回去。我们有很多干部就是《芙蓉镇》里那个王秋赦，自己干不来事，专会整别人！这次三级干部会议，我想树一个好典型，树一个坏典型，好好整一下干部的作风。这个好典型，我看周天好乡长就很不错。我们《白鹤日报》报道了他的事迹后，《人民日报》、《新华社》的记者都来采访了。”
高南翔笑了说：“老万，你是怕别人说闲话吧？”
万世耿说：“最近还有一件事令我气愤，一位港商在我们白鹤投资建了一家铸钢厂，一年给财政交了百多万的税收。当地一个公安分局的副局长见这位港商发了财，就设着法子去敲诈。他有意安排废旧物资收购店的人去给这家厂子送废钢铁，货一交，分局人就跟在屁股后头，说这家厂子收的是赃物，要罚一大笔款。港商知道这个情况后，不肯出钱，公安分局就用各种手段为难他们。这位港商弄得没有办法，把罚款给了之后，给我写了一封信，骂我们白鹤的经济环境太差，要把资金撤走。我自己找到分局退了钱，给港商道了歉，才算把这家企业留了下来。这种事还是一个副局长带头干的！”
万世耿说：“是啊！给领导做过服务工作的姑娘往好的工作岗位安排，别人能不往歪处想吗？这是在给她帮倒忙，毁她的清白。现在人看官场都是这种思维方式。”
高南翔说：“这事儿我知道，拆迁户还纠集些人在大门口静坐过。腐败是万恶之根！党政干部的作风关系到我们事业的成败。所以，我们今年这个三级干部会，一定要把整顿白鹤的干部作风弄出个样子来。”
高南翔说：“小左工作这么认真，那就有些亏她了。”
万世耿说：“别的困难也不算什么，就是我们自己的干部给我出过一个难题，让我真发了一通火。明明这儿的城建规划已经出来了，国土部门偏就有人给一户居民批了建房用地。结果呢，我们去拆迁这户人家的房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地户还和拆迁队打了一架。人家有理啊，说是我们政府批准的呀！政府给他赔了几十万哪！后来才清楚，这个批地的人拿了人家两万块钱红包。两万块钱红包害得政府赔出去几十万！”
万世耿说：“她不会计较这些。要她给你做服务工作之前，我都跟她说透了，告诉她这是她的本职工作，不要因为给领导做过事就图什么好处。”
高南翔说：“具体事儿都是你们抓落实的，我过问得少，一定遇到过不少困难吧？”
高南翔说：“感谢你想得这么周到。”
两人凭栏望了一会儿，万世耿说：“高书记，当时如果不是你下那么大决心，我是不敢想象把这脏、乱、差的地方建成现在这个漂亮样子。我这个人还是农民意识重，缺少远大目光。”
万世耿说：“高书记，有些话现在可以跟你摊牌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自己的亲戚小左派到你身边工作吗？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自己的司机刘师傅也派给你开车吗？你有一段时间对我的这些做法怀疑过，可能以为我是想控制你，我看得出来。后来你才慢慢发现我不是这个意图。”
高南翔说：“桥一修好，两岸就没有现在这种切割了。”
高南翔说：“本不该说这些老事儿。为皮革苏的事，我们闹矛盾时，我是这么想过。后来只觉得这两个人我都喜欢。他们工作真的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慢慢地就不再有这些疑心了。”
万世耿说：“路桥公司全部是机械化施工，进度很快。”
万世耿说：“你来白鹤之前，吕副市长已经安排他的表妹来给你做房间服务工作，又安排他的内弟来给你开车，我一调查，发现这两个人都不可靠，担心你一下掉进什么陷阱出不来，就采取了措施，要一圆派了这么两个信得过的人在你身边。我当天当地说一句话，我没有一丝坏意。你不会介意吧？现在还不明白的，以后你慢慢就会明白。”
高南翔说：“那就比原计划的时间提前了。”
高南翔说：“我应该感谢你对我这么负责！吕副市长这个人么，我也听到一些反映，他好像喜欢跟着阔老板的屁股后头转，最近的情绪也好像有些不太正常。幸好没有让他这么安排！”
万世耿说：“再过几个月，就要通车了。”
万世耿说：“吕副市长是从财政这条线上来的，当过预算科长、副局长、局长，后来当了副市长。说实话，他是各方面能力都很强的人，他一定是觉得自己还没有到位吧！我现在也不好怎么说他，作为党政干部，没田没地，上进心强也不是坏事，他不想上进又想什么呢？”
高南翔明白了，想起柳树岛上那两位有趣的老者，他大笑起来，说：“大桥工地？晚上看起来怎么变得这样近了？”
万世耿这么一说，高南翔陡然想起万世耿门口的炸药包会不会和他有关？但他没有那样说，只是说：“想上进当然是好事，但是，过犹不及啊！”
万世耿告诉说：“那是修桥工地。”
见身边没有外人，万世耿是个直性子，他忍不住了，说：“别的，我现在还不敢说，但有一点我可以断定，皮革苏肯定和他们有某种不正常的关系。是不是后台，现在也不好说。当时我叫你不要抓皮革苏，这也是原因之一。我是担心你一到白鹤就稳不住班子和局势。”
高南翔指着远处高空的灯光问道：“那里是在干什么？”
万世耿不是凭空这么说的，高南翔从方方面面得来的信息已经表明吕副市长有这方面的迹象，不过，高南翔更不好说这个话，他说：“我们的干部啊，都到这个级别了，还不会做明白人。”
原来的老房子全都拆掉了，由房地产开发商统一开发出来的沿河大街，全都建的是欧式楼房群，又建一个码头延到河边。临河是宏伟的防洪大堤，一条大街就建在防洪大堤内侧。几里路长的磨石栏杆蜿蜒而去，凭栏远望，河中船来船往，船上彩灯如花，流光溢彩，无数对男女倚栏谈情说爱，散步、唱歌、拉琴者不计其数，真像个小小外滩。
万世耿说：“哪有不明白的？明白得很！明白自己的职责，去为老百姓办事，那要吃苦，自己捞不到好处，他们也会说我们不明白。”
高南翔说：“老万，这地方让我都认不出来了。记得第一次你带我到这儿来，那个乱哪、脏哪！如今你看看，这才是我们的白鹤！这么整洁，这么明亮，这么美丽！”
高南翔说：“有时候，我也想来想去，从我们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当官的不为老百姓说话办事，老百姓还靠谁？像宋大禾这样的人，出了这样的事，他出来告状就不容易了，我们当官的还把他压着，这世道还有公道吗？”
这么说着走着，两人到了沿河大街中部。沿河大街的地形就像上海的外滩。外面是大河，河岸是房屋。高南翔刚来白鹤时，这里很脏很乱，很多吊脚楼长柱撑在河岸上，用来装大粪的木桶比人还高，一排儿坐落在河坎的茅草丛里，居民在吊脚楼上大小便，人粪尿从高高的屋楼上飘下来，经风一吹，歪歪斜斜地像木叶荻花一般，臭气熏天。
万世耿想起自己当初为皮革苏的事和高南翔过不去，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说：“我原来以为你只是写材料的白面书生，没有想到你是这么一位好父母官！”
人人也都喜欢听表扬自己的话，特别是喜欢自己相信的人表扬。万世耿也不例外，听了高书记说自己的好话，心里也极高兴，就时不时折进店子里问老百姓对城市建设还有什么好的建议，要他们尽管提。
高南翔说：“佛法有因果报应之说，拿我们辩证唯物主义的话来说，我是觉得，万事都有个等式，等号左边的数字由你自己随意去加减乘除，等号右边的得数就不由你了，你做完了等号左边的加减乘除，等号右边就有一个定数了。先有老百姓后有我们这个官儿，你离开了老百姓，老百姓就会抛弃你这个官。现在看不到，那只是时间问题。远的不说了，张召鑫的一生难道还不能震慑我们的干部吗？他就是我们白鹤人啊！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出息，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万世耿说：“那是夸你哪！”
越往回走，路上行人越多，两人不便再说这些。刚好一辆出租来了，万世耿一举手，车停了。两人上了车不再说机关的事。
高南翔就微笑起来，逗了万市长一句：“老万，老百姓在夸你哪！”
高南翔问的哥现在的生意好不好。的哥说：“近来生意好起来了。”
两人走着，一半玩笑一半正经地这么说着。高南翔时不时又折进店子里问老板：“老板，现在白鹤城市建设怎么样？”开店的都说，比以前好多了。
高南翔说：“怎么就好起来了呢？”
高南翔说：“应该说，这是同志们共同的成绩。”
的哥说：“白鹤的城市建设好了，像沿河大道呀，一到晚上就有很多人到那里去玩，这样的地方一多，我们生意当然就好了。你们是从哪里来白鹤发财的？”
万世耿还是经常说的那句话：“党是领导一切的嘛！”
万世耿是本地人只是笑，高南翔说：“我们是从贵州来的。”
高南翔说：“这事儿都是你一件一件抓落实的。”
的哥说：“听口音，你像是我们白鹤本地人。”
万世耿说：“还是你领导得力。”
高南翔说：“我们那地方啊，一头猪杀了，你们白鹤人买一半，我们贵州人买一半。我们是邻居。”
高南翔说：“老万，近来白鹤的市容有了很大改善，你是功不可没哪！”
的哥说：“看样子你们是来我们白鹤投资兴业的吧？”
街道比以前扩宽了两个车道，两旁整洁多了，绿化带也规范化了，本届班子在抓城市建设方面是下了很大力气的，也取得了不小的成效。两人走着瞧着，兴致很高。
高南翔说：“先来看看白鹤的投资环境。”
高南翔想起自己曾经的一些艰难事情，笑了笑，说：“那倒也是！你这也是内心话。”
的哥说：“现在我们白鹤的投资环境比以前好多了，我们白鹤的书记和市长对干部要求可严了！谁吃企业、谁给企业出难题就整谁！”
万世耿说：“你要真是长期当老百姓，又会觉得还是当官好啊！”
高南翔说：“这是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高南翔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愉快，说：“老万，当一个自由自在的老百姓真好啊！”
的哥说：“绝对是真的！我有个表哥，原在安全科管锅炉，他吃企业，结果被放到企业去了，哭都哭不回机关！”
七点四十分，高南翔来到了机关大门口，刚站下，万世耿就到了。于是两人安步当车，慢慢朝沿河大街的方向走。
车到机关大院门口，万世耿付了钱，两人下了车相互一笑，往家里走了。
高南翔说：“看完《新闻联播》，我们在机关大门口见。”
万世耿说：“这就是我们白鹤的活广告啊！”
万世耿说：“那当然好。”
高南翔说：“政通人和就会一兴百兴。”
高南翔说：“我们当一回老百姓怎么样？慢慢往那儿散步去。”
万世耿说：“老高啊，你下大力气抓干部作风，算是收到效果了。”
万世耿说：“可以。我叫车吧？”
高南翔说：“还不行，还要继续加大力度。我想在后天的常委会上把三级干部会的具体议程定一下。在这个会上，我还想来一绝办法，弄几个违法乱纪、破坏白鹤经济环境的典型，把他们带到张召鑫的坟前去悔过。我要看他们有什么感想，让他们来跟大家说。”
高南翔说：“好些日子没有去沿河大街看看了，不知那儿的工程搞得怎样了，那是市里的重点工程，能不能一起去走走？”
万世耿吃惊地笑了，说：“这应该是一颗重磅炸弹啊！”
小志尚能这样懂事，高南翔心情特别好，吃过晚饭才六点钟，他打了电话给万世耿，问他正在忙什么，有没有空。万世耿说正好今天晚上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