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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高南翔没有考虑就说:“不行!一定要听医生的。这个要求不能满足你。”

万世耿满意地笑了,说:“我第二个要求是:我要出院。”

万世耿说:“我这个要求比上一个要求更重要。上一个要求是治标,这个要求是治本。我在这里住下去,天天都会有人来送红包的,你叫我怎么养得好伤呢!”

钱书记也跟着补充说:“现在,说廉政的话已经有过而无不及了,问题还是做得不令人满意,特别是说假话做假事非常令人讨厌。一些领导干部上行下效,把好话说给别人听,把好处留给自己受。所以现在台上一讲廉政建设,下面的人就暗暗发笑。你处分一个干部,别人说,那算什么,踩死的是虾子,大鱼早跑了!你说枪打出头鸟,别人说那是鸟飞得太低了。几乎不相信现在还有清廉官员。现在的廉政建设,我看还是响小雷下大雨比较好,甚至不响雷下大雨最好!老万,这是你的第一个要求,我们这样答复你,满意了吗?”

高南翔说:“这个我不管,该怎么处理你就怎么处理。我只认你的伤必须在这儿养好!”

高南翔点着头说:“你这个办法好。治病是为了救人,按你的办法处理,既能让送钱的人知道领导不收他的礼,又不伤这些领导面子,对保护工作积极性也有好处,而且他们会在心里说,这些领导是真正的廉政,他们以后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当官了。上梁正了,下梁也就没法歪。”

万世耿说:“好啦,这事儿跟你说不通的。我的事说完了,你们走吧。”

万世耿说:“此风当然不可长!但是你想过没有?他们难道是真的愿意给我送这么多钱吗?都因为我万世耿要当市长了。他们谁能摸清哪位领导喜欢钱,哪位领导不喜欢钱?在他们眼里,领导都喜欢钱。我可以断定:他们给我送红包是笑着来骂着去的,只要一走出我这个病房门,我听不见他们说话了,他们就会骂我,狗日的表面上清廉,还不照样贪!他们为什么还要这样违心地送呢?保乌纱帽!世风出问题了!他们怕自己不送,别人送了,把自己的乌纱帽挤掉。所以我仔细想起来,下级也真是可怜啊!时时都怕得罪我们哪!我们经常骂他们,他们还得给我们送。”万世耿如释重负地笑了。

这时候,外面过道上热闹起来了。高南翔知道,一定是报纸、电台、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了。开门一看,果然是。

高南翔说:“此风不可以长啊!”

高南翔跟钱书记说:“我们走吧。让他们进行下一个节目。”

钱书记不说话,继续登记红包。

高南翔和钱书记一走,来看望万世耿的人又涌进了万世耿的身边。

万世耿说:“第一,为这些送红包的人保密,千万不要在公开场合点他们的名。”

钱书记说:“老万在这儿的确是住不安然啊!”

高南翔看着他说:“你说么。”

高南翔说:“他不在这儿住院,谁知道他给别人做的那么些好事?这回要让新闻记者在他身上好好挖一挖。”

于是,钱书记把那红包一一点数登记起来,万世耿想了想又说:“高书记,你们两位都在,我还有两个要求。”

事后,白鹤的报纸、电视台、电台都陆续报道了万世耿为老百姓办的无数件好事。

高南翔说:“嫂子说得好啊!这些话说得合情合理合纪合法,还有哲理呢!钱书记,你就按他们的意见办吧!”

这天,吃过晚饭,高南翔想了想,没有什么公务要加班,就要秘书武湘怀陪他去步行街的夜市看看,听说这儿的夜市最近很红火。

钱书记看了看高南翔,高南翔看了看万世耿的妻子。张嫂说:“这是我和老万商量的意见。钱这个东西呀,上天给每个人都有一个定数,超过了这个定数就要来祸。你看看,几多有钱人用不好钱,结果蹲到牢里去了,有的连命都保不住!”

高南翔和武湘怀来到夜市一看,果然是热闹非凡,有来自新疆的、四川的、湖北的,有烤牛肉串的、烤羊肉串的、烤鱿鱼串的,有吃龙虾的、喝啤酒的,老老少少都吃得津津有味。

万世耿把那些红包在床上清点起来,按照红包上写的姓名分别放在两个不同的地方。他一边清点,一边说着,这是某某局长送的,这是某某主任送的,这是某某公司送的,这是某某人送的。清点完之后,万世耿将一堆红包推给妻子说:“这些都是三五百元的红包,是人情往来的钱,我就收下了。”又把另一堆红包推到钱书记身边说:“这些大数字红包,不用说,都是公款。钱书记,那就要麻烦你清点好收下了,给我一个清单。然后把这些钱都转赠给我的扶贫村,让他们给每一笔钱都开上收据,免得这些送钱的单位去找烟酒发票报销。我的扶贫村正需钱搞人畜饮水工程。”

高南翔说:“我们也坐下来尝尝这辣味?”

高南翔笑而不语。钱书记也笑而不语。这是一个不好往下说的话题,更是一个不好类推的话题。

武湘怀说:“恐怕不卫生。”

看望万世耿的人出去之后,万世耿就叫妻子将那一大堆红包从枕头底下拿了出来。万世耿将红包接过来放在胸前的被子上展开一大摊,说:“当官的要发财还真容易!你看看,我在这儿躺下来才几天,就是十来万!”

高南翔说:“不卫生也试试。明天要是我们两人都拉肚子了,就叫卫生防疫部门来找夜市管理办公室的人,要他们加强卫生管理工作。”

万世耿说:“老高啊,你就饶了我吧!”万世耿说着咬了牙坐了起来,他看了看病房里的人说:“你们都出去一下,我叫高书记和钱书记来,是要商量一下工作。”

武湘怀说:“那好吧,我们就用自己的肚子检验一下。”

高南翔说:“该惹的祸还得要惹!你这个祸我还要给你惹大一点才好!”

两人在摊子上坐下来一边吃“香辣九子蟹”,一边听着这些吃夜市的人谈话。如今中国老百姓言论特自由,从各国领导人谈到城乡变化,从富人谈到穷人,从贪官再谈到底层人生活的艰难,当然也谈些关于女人的痞话。他们高兴了就无所顾忌地笑,不高兴了,就肆无忌惮地骂。

打过电话,高南翔进来时,万世耿瞪着他说:“老高,都是你给我惹的祸!”

武湘怀怕这些话脏了高书记的耳朵,说:“高书记,我们还是走吧,你听,他们都说些什么呢!”

高南翔实在太感动了,他到外面打了个电话给张一圆秘书长,叫他通知《白鹤日报》和白鹤电视台等新闻单位马上派人来万代市长的病房里现场采访,好好感受一下这里的情感。

高南翔说:“听听无妨。我们一年到头听的说的看的都是官话,听听老百姓说话有好处。”

盲嫂说:“是哪个毒心肠的人要害万市长这样的好人啊?”

武湘怀说:“他们说的那些话真是难听。”

高南翔一眼认出,那是万代市长扶贫点上的那位盲嫂。高南翔将盲嫂扶在凳子上坐了,说:“嫂子,这么远的路,你眼睛这么不方便还来看万市长,这可不容易哪!”

高南翔说:“那你要他们说什么?要他们也像我一样,天天都说‘同志们’?说‘今天这个会议开得很好’?说‘争取更大的胜利’?说‘统一思想’?我在我的老家从小就听老百姓说过一句最不中听但又非常现实的话,叫做:人生一世,上为嘴巴,下为鸡巴。我原来也不爱听,后来仔细想想,老百姓这么概括自己的一生,没有错。他们是在说生活和生育。他们的一生的确是在为这两件事在奋斗。遗憾的是,还有不少人没有解决好这‘两巴’。”

大家让开一条路来,一个中年妇女由一个女孩子扶着一边喊着慢慢走了进来。

武湘怀笑了,也就安心下来,边吃边听老百姓说白话。

门外又有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进来:“万市长,万市长啊,哪个要害你,哪个要害你这样的好人,我要咒他五马分尸!”

坐在他们身边的四个喝啤酒的胖子,先是说,如今的事真是假完了,连处女膜都可以再生。说着说着就说到白鹤的领导来了。武湘怀悄悄看了他们一眼,怕他们会说出些让高书记不堪入耳的话来。高南翔马上给武湘怀回了个眼色,叫他不要那样。四个胖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听着这些话,高南翔深沉地点了点头说:“你们说得对,这是一个很深刻的道理,理论家们要一大篇文章才说得明白,你们这么几句简单的话就明明白白了。”

一个叹道:“唉,现在白鹤人还真是有福啊,那个代市长老万可真是个好人啊!这几天我看报纸、电视里说他做的那些好事倒是实打实的,像人做的事!”

有的人就跟高书记推心置腹地说,只要老百姓碰到困难,你们当官的能为我们解决,你们就是坐再好的车,喝再好的酒我们也没有意见;如果我们吃不上饭了,你们还要吃好的,那我们就容不得了!

一个说:“市里的报纸、电视哪天不在说市委书记和市长的好话!我是坚决不相信还有这样的好官!现在啊,坏官都做好样子给别人看!”

正说着,又来了好几个农民看望万代市长。那几个农民说,他们种的高产早熟蔬菜每年到上市时,当地人总要设杠子收买路钱,一些地痞恶霸也在外地客商头上敲诈勒索,弄得外地客商不敢去拉蔬菜了。后来是万代市长到当地调查,当场宣布撤销收买路钱的黑杠子,并派了干部为外地客商进行安全保护,凡在路上挖坑使绊,赶禽畜撞车的,一律从严处理。现在到他们那儿进蔬菜的外面菜商越来越多,他们都发了蔬菜财。

一个说:“你只知道老万,还不知道老高。这个老高一到白鹤就给老百姓做主,把太洋公司的‘皮畜生’给抓了,还经常微服私访,到真正的老百姓里面去了解真实情况,现在好多基层官儿都怕他。他还把一个专门电话号码告诉给我们民营企业主,叫我们有困难可以直接给打这个电话。这个电话还真有效,我碰到过三个难题,一打这个电话,不知怎么的就摆平了。老高来当书记,才要老万当市长。老万的那些事儿都是老高给唱出来的,上几届的书记们,哪喜欢老万啊,不仅不说老万的好话,还排挤老万。”

一个青年农民得意洋洋地说,以前他的果园老是亏本,后来是万代市长帮他找了个技术人员,指导他进行果树改种,现在果园不仅产量高,而且市场销路也好,大大提高了商品率,现在每年的纯收入就有好几万,家里修了大楼房,还买了台客车跑运输,算是富起来了,一个外地姑娘跑到他家里来,要跟他结婚,那姑娘才二十岁,比他小十岁。是万市长让他捡了个便宜的嫩媳妇啊!村里很多人都跟着他学,现在都开始找到致富的路子了。周围的年轻姑娘都外出打工了,村里那帮子单身汉,原来都找不到媳妇,现在都是外地媳妇来找他们结婚了。病房里热热闹闹地又笑了一阵。

一个说:“你参加常委会了?官场上的事,我们弄不清楚的!谁知道这是争官的需要还是争钱的需要?这年月,你说你和外星人通过电话,别人相信;你说大熊猫会说话了,别人相信;你说你家的狗会唱歌了,别人也相信,就是不相信还有个清正廉洁的官员!来,别管闲事儿,我们还是喝酒!”

高南翔和钱书记去看万世耿时,病房里挤满了人,听说是市委书记和纪委书记来了,大家就说说笑笑地向他俩摆起万代市长的故事。

四个胖子大笑着又碰响杯子,热热闹闹地喝了起来。

高南翔想了想说:“这个老万一定又是有什么难处了,不然他不会这么捎话来。好吧,我跟钱书记打个电话,看他什么时候能有空,我们去一趟。”

高南翔听到这儿,把筷子往桌上放了,跟武湘怀说:“走,回去。”武湘怀知道高南翔的内心世界,他是不想多听了。

武湘怀说:“万代市长说了,一定要我转告你,他要出院!在出院之前要你和纪检委的钱书记一定去一趟。”

两人走出夜市,高南翔又跟武湘怀说:“这几个说话的人就像参加过我们的常委会,什么事儿都知道。”武湘怀说:“我们这个时代越来越透明,现在只剩下领导们的事还少有人知道,所以大家都感到稀奇,就都以自己知道这些事儿为荣。以前是北京人喜欢跟外地人吹北京官场的事,现在,走到哪儿都听人谈官场上的事。这恐怕也是官场文艺作品走俏的原因。”

高南翔将脸一板,说:“他怎么能这样?才进院几天呢,不行!一定要他把伤完全养好。”

从夜市回到住房,高南翔心情很好,给兰萍打了个电话,问了高蓓近来的学习情况,说他今天心情很好。

打完电话,武湘怀急忙赶来了,说:“高书记,万代市长要我跟你说说,他要出院。”

兰萍知道他有了那个意思,柔柔地跟他说:“你心情很好也没用,隔这么远呢!远水解不了近渴。我给你一个电话吻吧!”电话里滋地叫了声。

杨总说:“那行,我马上就安排原来去采访过他的记者写稿。”

高南翔说:“我以前为抓皮革苏的事,和老万暗里有过些矛盾,我还以为我们会是楚汉相争,难以共事下去,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的棋就不好走了。一个新书记一上任就和市长坐不到一条船上,别人怎么评说,我倒是可以考虑,但工作上的难度就不好说了。这些日子,我越来越发现老万是个大好人。他的好些事儿真做得让我感动。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想当好官,没想到老万比我要求自己还严。天下乌鸦并不是一般黑。”

高南翔笑着说:“这回他躺在医院里就由我们不由他了。”

兰萍说:“将相和,天下富啊!”

杨总说:“是啊,这年头真要干些事情就非受委屈不可。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变得越来越少,怀疑倒是越来越多。万代市长这人是早该报道一下了,每次都是他自己不同意。”

高南翔说:“是啊是啊,我和老万的磨合期大约已经过了。过几天把市人代会开了,把市长选出来,我们也就好放开手脚干一番事业。这些日子老觉得还是把不住工作的主动权,还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刘伯最近身体怎么样?我们万市长遇刺的事他应该知道了吧?”

高南翔笑了,说:“我正要跟你说这事。这案子现在当然不能在报上登,但他帮助特困学生的事,我看,现在是报道的最佳时候了。老万这些日子受的委屈真不少啊!现在又正是快要投票选举的时候。”

兰萍说:“刘伯他身体好着呢,天天上午读书,下午逛古董市场,买了好些东西回来,特别是那尊仿三星堆文化的铜造像,眼睛伸得老长老长,伯母一看都怕。万市长遇袭的事他知道了,叫我不要到外面说,知道的人多了有负面影响。息事才能宁人。”

杨总很敏感,说:“高书记,有关谋害万代市长的这桩案子,现在还不太好报道出去,我们打算等到案子告破了再报。”

高南翔说:“这段时间这边工作太忙,也没听说有什么会议,回不来省里,你有时间多去看看刘伯,多跟高蓓说说话。我还是那个意见,你和高蓓还是早些来白鹤为好。我老觉得离开你们就缺了什么。”

胡局长走后,高南翔给杨总打了电话,说:“杨总,忙什么呢?最近一段时间,报社那边对万代市长有什么反应?”

兰萍说:“等到高蓓初中毕了业我一定做她的工作,要她到白鹤去读高中。你现在不要考虑这些,工作时太累了,休息时就把自己放松些,一张一弛谓之道。”

胡局长是高南翔信得过的人,听胡局长这么分析,高南翔说:“那好吧,我就一边大张旗鼓地开人大会选我们的市长,一边等待着你把狐狸抓出来!”

高南翔叹着说:“我现在深深感到,在一个高速发展的社会里要当一个好官,工作压力真大,哪里能放松啊!一个事儿解决了,另一个事儿又会来。万代市长这边的事我算是放心了,但现在据说公安局在审讯凶手时,凶手供出了还有大后台,就怕事情越扯越宽,我最为担心的还是后院起火,担心我们自己的堡垒内部出问题。”

胡局长说:“现在都难说,也许是头脑简单的人一时鲁莽,也许还有更深层的根源,还有更狡猾的狐狸。”

兰萍说:“问题不会有这么严重吧?”

高南翔说:“还能复杂到哪儿去呢?大不了还是皮革苏的铁哥们搞的系统工程吧!”

高南翔说:“目前得到的情况不排除这种可能。”

胡局长皱紧了粗黑的浓眉说:“高书记,你不说,我们也知道该用多大的力量去破这案子。可是丑话也说在前头:一个要伤害市长的案子,根本不可能和平常的案子一样简单。肯定是通过周密的策划,肯定预先有反侦察的措施,肯定有高智商的人在幕后指挥。”

高南翔说着话就来了瞌睡,打了哈欠。

高南翔听完汇报,感到这个案情越来越复杂,看来,这个销售员很可能不是最终的后台,真正的后台可能还要转过几道弯,躲在远远的深处。高南翔说:“胡局长,这案子我们可要用尽全力啊!如果这桩案子都破不了,那可就不好说话了。”话说得很平和,是处事不惊的样子。

兰萍说:“有时间,你读读高尔基的散文《海燕》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要来的事你也只有等着它来。你休息吧。”

胡局长在高南翔的办公室跟高南翔汇报说,经审讯,这凶手果然是皮革苏手下一个销售人员买通的黑社会杀手。当时给了凶手一万元现金,说是事成后,再给他三万,在猪狗冲某宾馆门口兑现。公安当即进行了布控,要凶手跟太洋公司的这个销售员进行联系,但不知什么原因,公安的行动方案泄密,太洋公司的那个销售员已向缅甸方向逃去。公安局对这个案子抓得很使劲,马上抽调了警力进行追捕,但能否将其归案,现在没有把握。据初步线索分析,凶手已经出境。

高南翔放了电话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