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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听完了这些情况,李子民去找刘荣,想汇报一下,可刘荣不在。李子民打电话找到了市委书记顾一顺,将整个情况做了汇报,并提出了马上要去北京的想法。顾一顺在电话里思考了一会儿说:“去北京是对的,一方面要把事情查清楚,另一方面也要注意与外方的感情,能搞成这么一个大的合资合作项目,是十分不容易的,而且现在全市、全省都已经知道了。”

“能不能找个什么人,现在正在荷兰,让他代表我们对设备进行检查呢?”李子民的一句话,把外经贸委主任的眼睛说亮了。“李顾问,这是个办法,我们赶紧向省经贸委汇报,然后找国家外经贸部,请他们帮助解决,他们一定会有办法。”外经贸委主任说着,掏出兜里的小电话本,就给省外经贸委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了,为了让大家都能听清楚,外经贸委主任按下了电话的免提键,省经贸委的一位副主任在电话里说,这件事省里没有办法,需要跑北京,他提供了北京国家外经贸部两位司长的电话和名字,并说他还要用电话联系一下,但如何办,市里还要抓紧跑北京。

李子民放下电话,让白智马上去买下午飞北京的机票,让郑刚把所有的材料、文件都准备好,让外经贸委主任设法同北京取得联系,并请海关、商检部门的同志一道去北京。

“可是在国外,我们没有什么办法。”海关关长和商检局长是异口同声地回答。

下午一点半钟的飞机,李子民一行于三点钟到了北京。襄汉市政府驻北京办事处主任已经开车到机场迎接,住下以后,市外经贸委、海关,商检的领导都分别到自己的主管部门汇报工作,沟通感情。

李子民一听马上说:“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不能让这样的设备进来。一旦进来,真的发现了问题,双方打官司,会影响时间,弄不好双方都要有经济损失。这样对谁都是不利的。”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李子民一行在市外经贸委主任的带领下,来到了国家外贸部一个司长的办公室。这位司长显然已经知道了一些情况,他很热情地接待了李子民,并详细地看了郑刚递过来的所有资料和文件。看过之后他说:“这件事我们可以帮忙。”他说完操起桌上的一台国际电话,接通了外经贸部驻阿姆斯特丹代表处,把情况说了一下,放下电话对李子民说:“请你们以襄汉市政府的名义,写一份委托书,委托办事处的同志为商务代表,负责对这批设备的全面检查。同时,你们再给格林先生发一份传真,将委托情况告诉他。”

商检局副局长想了想说:“这样的例子是有。可在入关以后,我们商检部门要对进口的设备进行检查的,发现问题,是要索赔,是要打官司的。”

白智马上提笔起草委托书,起草后让李子民看,李子民看后又让那位司长看,司长在上面改了几个字,然后就用司长办公桌上的传真机传了出去。尔后,郑刚又起草了一个给格林的传真,也发了出去。

“有鬼,能有什么鬼呢?”海关副关长接过了话茬,“总结这些年对外开放的经验教训,外商投资在设备方面,一个是价格不符,故意抬高价格,再一个就是以旧充好,拿西方的二手货,冒充新设备,这样的例子很多呀!”

传真发完以后,司长说:“你们就可以回去等结果了,但还不要马上离开北京,有情况我会立即通知你们。”

李子民听了点点头,“是这样。我说他们这么做是假的。我才怀疑他们可能有鬼。”

外经贸委主任赶紧留下了驻北京办事处的电话和他手机的号码。李子民站起来和司长握手,表示感谢。

几个参加会议的人员传看着传真电报和协议文本,会场静了一会儿,外经委主任首先开口,“李顾问,按照我们目前出国的审批程序,五天之内说什么也办完手续,这邀请函,等于没邀,没有什么作用。”

在北京足足等了两天,李子民哪儿也没有敢动,就一直守在电话旁,到第二天下午四点钟,司长打来了电话,说委托的商务代表刚刚打来电话,他们找专家对设备进行了检查,是欧洲一家工厂刚刚拆下的二手货,进行了简单的维修和喷漆,货已经装上船了。他们没有找到格林先生,但找到了格林先生的代表,已经将检查结果交给了这位代表,并告诉他这批设备不能启运。

人到的很快,海关和商检局都来的是主管业务的副关长和副局长,外经贸委来的是一位主任,三个部门的业务科长也都到了。李子了见人都到齐了,就主持开会。“今天把咱们涉外的三家单位的主要领导和业务科长紧急请来,是有一件急事要协商。大家都知道,我市的化工总厂和欧洲的ATC公司签署了合资合作的协议,项目和金额都是近几年来我市最大的,市委、市政府和全市人民对这个项目都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协议刚签不长时间,ATC公司昨天就发来传真,说第一批设备已经定了,让我们去验收,以便装船,我们觉得这是不是太快了些,今天又来了第二个传真,让我们五天之内赶到阿姆斯特丹。不然,设备就要装船启运了,我们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什么问题,当然没有问题最好,但我的直觉以及同ATC公司总裁格林先生的接触来看,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但在这方面我们是外行,请大家来,就是一块商量一下,看怎么办好。”李子民说完,把两份传真以及双方签的合作协议的文本都放到了参加会议的人员面前。

听到了这个消息,李子民的脑门儿上立即冒出了一层大汗,他连连感谢司长,然后放下了电话。

“这事确实很难,咱们得抓紧想办法。”李子民说着,操起电话把白智叫了上来,让他立即通知外经贸委、海关、商检局的领导和有关业务科长马上到他的办公室开会。

晚上,李子民在驻北京办事处准备一桌酒席,庆祝这次说不上是胜利的胜利。他端着酒杯说:“这次多亏了大家的通力协作,也多亏了国家经贸部的支持和帮助,才使我们没有吃亏上当,没有蒙受损失,这也为咱们如何搞好对外开放,上了一堂生动的教育课呀!”

“那可怎么办?协议已经签了,人家要运设备,咱也没有理由不让运啊,再说,邀请函刚才也收到了,办不出国,他们会推脱责任。”郑刚皱着眉头说。

郑刚说:“下次见到格林这小子,我非揍他一顿不可。”

“我看,这里面肯定有鬼。格林这么聪明的人,上次就不会轻易的退出二千万美元的投资份额。”李子民肯定地说。

白智说:“下次,你也见不到他了,他哪里还敢和咱们见面呢?”

“他为什么不希望我们去呢?”郑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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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民气得把传真往桌上一拍,“这不是开玩笑吗,我们五天之内能办好出国的手续吗?格林是中国通,他对中国的事情非常熟悉,这是故意不让我们去。”

进入到六月下旬,气候发生了异常的变化。还没有进入汛期,老天爷却一连三天没有笑容,大雨一个劲地下了三天。襄汉市的历史上,在这一时期下这么大的雨,还是没有过的。城市由于有排水设施,还没看出什么问题,而农村已经下得是沟满壕平了。

五月二十五日

尽管如此,老天爷还是没有睁开眼睛,露出笑脸的迹象。电视里和报纸上都说:这种反常的现象叫“厄尔尼诺”现象,几百年都碰不到一回。而碰到了,就要发生大的自然灾害。柳河村由于用金萍的四万元打了那眼机电井,才解决了泡田、插秧的用水问题。天一下雨,村民们都非常高兴,他们马上停了机电井,为的是省几度电费钱。可是雨越下越大,时间越来越长,水已经把整个刚刚插过的秧苗都淹过了,水太多也不行。村民们又冒雨跑出来往外放水,可四处全是水,稻田里多的水又往哪里放呢?村民们大骂,要水的时候没水,有水的时候又多水,老天爷不是成心要和老百姓作对吗?

格林

雨刚下的头两天,水库管理局长王鹏程非常高兴。他坐在老板椅上,望着窗外一片白茫茫的水库,抽着“软中华”,雨下得有多好呀,下雨就是下银子,就是下钱呀,今年到年底,钱又是不能少赚了。雨下到第三天的时候,省水利厅打电话要柳河水库现在的蓄水量、入库量等数字。柳河水库现有的蓄水量一直是个人为的活动数字。王鹏程为了向下游少放水,常常向省水利厅报的都是假数字,每次都是比往年的同期蓄水量下降,而实际,今年水库的蓄水量比往年增加,该放水的时候他不放,留着水卖钱,加上这三天连降大雨,东部山区雨量更大,由于几年前乱砍乱伐,山林和植被被人为的大面积破坏,一下大雨,水土大量被冲进水库,几十道河流加上山洪、泥沙一齐冲进水库,使这个容量为六亿立方米的水库暴满。他这才感觉事情不妙,于是把真实的数字上报了省厅。

第二天,郑刚又拿着第二封传真来了,他对李子民说:“昨天我们的传真发出去了,今一早又接到格林的第二份传真”。李子民接过传真一看,上面是这样写的:郑厂长:传真已收到。我已发邀请函给你们,但希望在五天之内赶到这里,不然货就要装船了。

数字才报上去二十分钟,省厅一把厅长就把电话打了过来,王鹏程刚接起电话,一把厅长几乎是骂了起来,“王鹏程,你小子是怎么搞的,谁让你的水库蓄了这么多的水?头几天还不是这个数字呢?你知道不知道,你的水库大坝是土心的,一九七五年地震的时候,曾出现过险情,后来又加的固,这水库一旦出事,你担当得起吗?你这个混蛋,赶紧开闸放水。”

“赶紧回传真,我们要去人,看设备,请他们马上发邀请函,迅速办出国手续。还有,组织一下全市化工系统的技术专家,组成专家小组,必要的时候,也请省化工厅的专家参加,一道检查设备。”李子民对郑刚交待,郑刚赶紧回厂发传真,并安排其它的工作去了。

王鹏程接电话的手都在颤抖,他头上冒出了冷汗。放下电话,他赶紧对调度说:“快开闸放水。”

郑刚摇摇头,“厂里只接到这份传真,还留了一个回传真的电话号码。”

水库的闸门打开了,咆哮的水冲出闸门,进入柳河,一直向下流冲来。

李子民看了看这份简短的传真,心里既感到高兴,也觉得特突然,这些设备,怎么就像事先都准备好了的似的,再快也不能这么快呀,再说,让我们去验货,到哪验呢?我们中国人出一次国那么容易吗?他问郑刚:“让我们派人验收,到哪验收呢?出国手续怎么办呢?他除了传真,还没有别的吗?”

天仍然像锅底一样的黑,雨仍然是一个点地下,往远望去,山水茫茫,水山一片,满天是云,满天是雨。水库开闸放水,从早上放到晚上八点,水库蓄水量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又有增加,省厅来了紧急传真电报,柳河水库进入一级戒备状态,省厅工作指挥组正冒雨从省城向水库赶来,王鹏程一听,知道要出大事,脸都吓白了。他立即通知水库所有的人员都不得回家,水库所有的灯光都打开,各种防汛设施做全面的检查,并对大坝进行专人巡回检查。晚上九点钟,省水利厅一把厅长高志伟亲自带队来到了水库,他崩着脸,没有一点儿的笑容,看也不看王鹏程一眼,向水库技术人员要了水库的详细资料,又跟省气象局取得了联系,知道这场特大暴雨还要持续一两天,他的面孔更严肃了。他接通了夏省长的电话,报告了柳河水库目前处在了危险情况,一旦水库出事,下游的几个工业城市将毁于一旦,高厅长打电话的手都抖个不停。他请示省长,要紧急启动泄洪闸,并通知下游群众紧急疏散。省长同意了他的意见。并决定以省政府的名义迅速通知柳河沿线村民紧急行动。

郑刚拿着传真兴高彩烈地找到了李子民。“李市长,好消息,设备就要启运了。”他说着把传真递给了李子民,“人家外国人,办事效率真是高,这才几天啊,设备就要运到了。”

柳河水库除了一个正常的闸门用来放水以外,在大坝的右下侧,修了一个大的泄洪闸,就是为了水库遇有紧急情况泄洪,这个闸门已经有十几年没有用过了。厅长决定,午夜两点钟启动泄洪闸泄洪。还有四个多小时的时间,用于下游沿河村民的撤离。

五月二十四日

省政府的紧急通知迅速地传达了下来。晚上十一点钟,金萍在家里接到了县长亲自打来的电话,告诉她柳河水库告急,下半夜两点开始用泄洪闸泄洪,柳河县有十一个村在柳河沿线,需要在两点钟前紧急疏散。县委研究,县委常委和副县长每人包一个村,马上进村。县长想让金萍去离家近一点的虻牛村,可金萍在电话里说:“我还是去柳河村吧,那里的人和村里的情况我都比较熟,我还是学水利的。”县长想了想就同意了,说接她的车已经快到了,希望她去了以后要抓紧行动,柳河村是离水库最近的村,水到的早,而且流量也更大。

格林

金萍放下电话,赶忙穿衣服,她告诉了丈夫一声,又亲了一下熟睡的儿子,穿着雨衣就上了门外县里来接的吉普车。吉普车冒着风,顶着雨艰难地向柳河村跑,十二点钟的时候到了柳河村。

格林离开襄汉市的第十五天,从荷兰的阿姆斯特丹给化工总厂的郑刚发来了一份传真。传真是这样写的:郑厂长:我们双方合作的第一批设备,我已经在欧洲定好了,近日即将装船启运,请接传真后速来人验收。

村里已经接到了县里和乡里的电话通知,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在村口,金萍遇到了党支部书记柳铁汉,他正挨家挨户的通知呢。见到金萍,他大声地说:“金县长,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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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很大,哗哗的雨声把柳铁汉的声音都掩盖了。金萍也大着嗓门说:“县里让我负责你们村的人员撤离。”说完她又对身边的司机说:“你把车开回县里吧,我这里不用车了。路上要小心。”

吴清听着这些话,没有表态,默默地推门走了。

司机跳上车,把车开走了。

刘荣又说:“小吴啊,你也别太伤心,这件事儿还不是最后确定,小曹能不能当这个副主任还很难说,对你呢,我也不是没有考虑,你再想想,这事还来得及,有机会,我会单独找你。”

柳铁汉说:“金县长,水库能放这么大的水吗?他们不是一直在说水库无水吗?”

其实,刘荣想干什么,吴清心里是一清二楚的,现在他已经把话说的这么露骨,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她想了想,默默地点点头,然后站了起来。

金萍说:“水库现在可能有危险,这个库是个险库,如果一旦出事儿,那后果不堪设想,这个时候,上级一定要全力保水库的安全,两点钟泄洪不会是假。村里人想往哪儿转移呢?”

“这让我怎么说呢?说真话,论能力和水平,论贡献和资历,你应当是第一位的,但是选干部还有更多的因素,有的时候,往往好的干部,还不见得能马上就上去,要不,怎么会出现大量的埋没人才的现象呢?这就是社会,也就是目前我们中国的社会。就说我这个市长吧,我没当上的时候,就想,我的水平不比市长差,可为什么我就当不上呢?等我当上了,也有别人会想,他就比我刘荣水平高,而他又为什么当不上呢?在中国,在官场上混很复杂。常说的‘舍得’这两个字,就含义非常的丰富,有‘舍’才会有‘得’,没有‘舍’,怎么才会有‘得’呢?按照经济学的原理,叫做有投入才能有产出,没有投入,哪会有产出?当然了,我所说的‘舍’和‘投入’,不一定是象有人想的是拿钱买官了,努力工作,感情投资,等等,等等,也都是‘舍’和‘投’,就看你个人怎么理解了。你这么聪明,这么漂亮,有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固执呢?”刘荣终于说出了他想要说的话。

柳铁汉用手指着离村头一里多远的一座小山说:“我们想往老秃山上转移,水多大也不怕。”

“我既然票很多,为什么不考核我而考核小曹呢?我和小曹比,哪样比他差呢?我在这工作了八年,他只来了三年,我当科长五年,他当科长才两年,是我的工作能力不行,还是资历差?是我的贡献不突出,还是什么别的?”吴清一连串地向刘荣发问。

“那就快吧。”金萍催促着。

“这……要说一点不知道也不可能。你的票,你的票也是比较多的。”刘荣无法面对吴清那怨气十足的目光,只得含糊地说。

他们从村西头开始,一家一家的动员,撵人。这家要搬电视,那家要拿粮食,抱小孩的,牵牲口的,进度很慢,金萍急得满头大汗,告诉村民们把钱和贵重的东西带走,别的就不要拿了,可已经很穷的村民们,又什么也舍不得,拿了这个拿那个。村民们冒着大雨,拿着沉重的东西,往村东头的老秃山走。

“您真的一点不知道吗?”吴清瞪大了眼睛看着刘荣。

村西头第四家的老范家,是个四十八岁的寡妇,领着个女儿,走在队伍的最后面。金萍一个劲地催她俩快走。等走到老秃山下的时候,金萍看看表,已经是一点半钟了。她让柳铁汉再清查一下村里的人,看看是不是都出来了。清查了一遍,发现少了范家的寡妇和女儿,金萍急得让再查一遍,还是少这两个人。金萍说:“铁汉,你在这山上把村民们看好,谁也不准动,我到村里再找找她们俩。”

“这,这是市委组织部门的事,我哪里知道。”刘荣推脱着说。

柳铁汉说:“金县长,你不能去,已经一点四十五分了。”

“我想知道,这次办公室推荐副主任,我得了多少票?”吴清问。

金萍说:“不怕,我跑的快。”说完,冒着大雨,转身就往村里跑去。

“可以,你请坐吧。”刘荣平静地说。他边说边打量吴清,她明显地消瘦了,那双大眼睛显得更大了,只是目光中没有了去海门喝酒、唱歌时的风彩,她的脸也显得很憔悴。

金萍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雨中,过了十几分钟,范家的寡妇和女儿出现在柳铁汉的面前。柳铁汉大声地问:“你们上哪去了,看到金县长没有?”

“刘市长,我想找您谈谈。”吴清首先开口。

寡妇摇摇头:“我们走在半路上,肚子疼,就躲在路边拉屎,拉完了,就跑了来。”

考核完小曹的第二天下午,吴清敲开了刘荣办公室的门。打从海门回来,他们这是第一次正式面对面的谈话。

柳铁汉气得伸手就给寡妇一个耳光,“你这个混蛋,拉屎怎么不告诉一声?金县长回村找你们去了!”柳铁汉急得红了眼,他大声地喊着:“你们都听着,谁也不准动一下,我赶紧回村找金县长。”说完,撒腿就往山坡下跑,刚跑下山坡,就听水库方面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他一看表,正是两点。泄洪闸巨大的闸门启动了,银白色的库水,象咆哮的铁马,从巨大的闸门中涌出,水头高出,带着巨响,向下冲来,一时间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听了市长的话,组织部长无可奈何,只好安排干部科的两名同志来政府办公室对小曹进行考核。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政府办公室这个是非之地,民意测验的结果机关干部们早都知道了,现在得票多的不考核,得票少的却来考核,大家意见都很大,于是有人就猜测,小曹和市长有什么个人关系,小曹给市长送了什么礼,还有的人编的更圆,说有一天小曹值班,突然收到省里的一个特急电报,在找不到秘书长的情况下,就找刘市长,刘市长也没有找到,他就拿着市长办公室的钥匙,想把这个电报送到他的办公桌上,等他什么时候回来了好能马上批出去。他以为市长不在,打开了市长办公室的门,把特急电报放在市长宽大的办公桌上,转身刚要走,突听市长里间的休息室有些动静,是不是什么人进了里间要偷市长的东西?曹秘书没有多想,走过去推开了里间的门,他“啊!”的一声,只见市长正和一个女人睡在床上。他赶紧关了门,轻轻地退出了市长的办公室。他看见了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刘市长非常感激小曹,要想把他提上来,封他的嘴。传这故事的不知是真是假,但却弄得人人知道,讲的就像真事一般。

柳铁汉大叫一声,“完了”。他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山坡下……

民意测验的结果让刘荣很不高兴,参加投票的政府办公室机关干部七十四人,同意小曹的只有二十一人,其余的都同意综合科长吴清。石林拿着测验结果找到刘荣,问市长的态度。刘荣说:“我的态度很明确,还是要提小曹,他年轻,能力比较强,有发展后劲,大家不同意他,是因为他来的时间较短,这里有很浓的论资排辈思想,这不利于年轻干部的尽快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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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自己要提拔干部的想法和市委组织部长石林在电话里做了沟通,石林说,既然市长为了工作需要,要提一个办公室副主任,我们组织部门就执行公务,近期就去搞民意测验和考核。

金萍的尸体是在离柳河村下游五里多远的一排柳树趟子中找到的。她的脸和手都被树木和石头划破了许多口子,雨衣和鞋子都被冲没有了。市水利局和县政府的有关同志,把金萍的遗体小心地抬上汽车,送回了市里的殡仪馆。

秘书二科实际上就是秘书室,负责管理六位市长的六个秘书,平时负责政务接待,领导事务活动的安排。小曹年令虽然不大,但是机灵,脑子活,文笔又不错,到政府来才三年,很得各位市长的赏识,刘荣对他的印象也不错。让他接替负责文字综合的白智,是目前最好人选,可白智怎么安排呢?按他的资历和能力,应当提拔安排,或是原职提拔副秘书长,或是安排政府部门当一把手,但刘荣决不能这么安排他,他想平职把他开出去,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太好了吧,他心里不愿意,太差了吧,又怕别人说出闲话,想来想去,他想还是先提后出,先把小曹提起来,有机会有合适的位置再把白智开出去。

柳河村是这次受灾害最重的。全村五十五户人家,除了五家的房子没倒以外,其余的全部被水冲为平地,所有的东西也都是一点没剩。这场人为的自然灾害震惊了省委、省政府。第三天一早,省委书记赵清明,省长夏广启率省直有关部门的主要领导,来到了柳河村。看着水刚刚退去,一片乱七八糟的废墟,看着两手空空,满眼怒火的村民,赵清明无比的痛心,他握住柳铁汉的手说:“我们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啊!”

办公室要换副主任,这在刘荣当市长的时候就确定下来的。本来在海门,他几乎已经明确了要提拨吴清,她也真的具备条件,可那天晚上,本来到嘴的肉没有吃到,他已经改变了这个决定,对这样的女人,还是不能提。白智不能用,吴清不能提,他把目光对准了秘书二科科长小曹。

柳铁汉说:“您是省委书记,您可要为咱们农民做主呀。为了修水库,我们移民、搬家,水库修成了,又不给我们放水,今年为了种上水田,我们求爷爷、告奶奶、跑水库、跑市、跑省,可就是不给放水,说水库没水,有水是给城里人喝的,是卖钱的。我们没办法,为了生活,是金萍副县长从家拿了自己的四万元钱,给我们打了机电井,我们才泡上田,插上秧,指望今年能有个好收成,打了粮好还金县长的打井钱,可你们,说放水就这么放水,现在,我们的家都没了,金县长她,她也为我们死了……”柳铁汉说不下去了,他一下子跪在了省委书记的脚下,呜呜地大哭起来。他这一跪一哭,全村二百多人,也一齐跪在了省、市领导的面前,痛哭声响彻一片。

刘荣想了想说:“那好吧,你可以出去了。”等白智一走,他把马冠军找来了,让他负责修改白智起草的报告,并告诉他,要把成绩写够、写足,问题点一点就行,要鼓舞斗志,振奋精神。马冠军心领神会,接受任务走了。

赵清明用手绢擦擦自己的眼泪,上前扶起了跪在脚下的柳铁汉,其他省、市领导也一齐上前,把这痛哭的二百多名村民都一一扶了起来。赵清明看着满脸泪水的村民们,大声地说:“我代表省委,省政府向大家表态,这场水,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对这起事件的责任者,我们一定严肃追究,对牺牲的金萍同志,我们要追认她为革命烈士。对村里造成的经济损失,我们将加倍的赔偿。”他对站在身边的省民政厅长说:“请民政厅立即组织专门队伍,先给村民们搭上临时帐蓬,吃、住、医、用都要先包了,以后具体怎么办,我们再研究。但两天之内,必须把村民每个临时的家都建好。”

“我的水平有限,在政府写了这么多年,已经到了江郎才尽的地步啦!市长,实在不行,您就换人吧!”白智根本不俱怕他的批评,摆出了一幅无所谓的样子。

民政厅长一边记录一边点头。

“我看你是思想认识上有问题。总看现在的政府问题多,成绩怎么看不到呢?企业改革我们迈了大步,成功地举行了对外招商会,对外开放取得了重大成果,与欧洲ATC公司合资合作,这都是几年来政府没有做出的重大成绩,你怎么就不写或一笔代过呢?你这样干怎么能行呢?”刘荣十分严肃地批评着。

从村里出来,他们来到了柳河水库。路上,赵清明铁青色的脸,一言不发。在水库的会议室一坐下,他把手中的笔记本重重地往桌上一摔,“高志伟,你说情况吧!”

白智的眼珠翻了几翻,平静地说:“这问题都是存在的嘛,不写怎么行。”

省水利厅长高志伟小心地站了起来,“这件事情,我们水利厅有重大责任,我检讨。”

刘荣对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白智的工作越来越不满意。特别是他随李子民从深圳与外商洽谈回来,更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是刘荣所绝对不能允许的。这个号称是政府的“第一大笔杆子”,近来的材料也越来越不像样子。前几天,刘荣布置他起草一个半年工作总结,准备在六月中旬召开政府全体成员扩大会议上做报告,可白智把写完的报告草稿送给他一看,他立即火了,把稿子往桌上使劲一摔,“白智啊,你这稿子怎么写的,这半年总结,怎么不见政府工作的成绩,写的全是问题呀!”

“检讨,你一个检讨就行吗?开春农民用水,你们为什么不放水?水库这么大的容量,你们不知道吗?你这个一把手是怎么当的?”

“好。”组织部长和纪检书记表示赞同。

“我,我真的不知道。水库过去上报的蓄水量都是很小,我也没有实地来看,等后来他们报了真数字,我才觉得问题严重,就来到这里,并向夏省长请示,开了泄洪闸。”高厅长一边说一边用目光看着坐在省委书记身边的省长。

赵清明听了点点头,他思索了一下说:“这次你们两家组织一个联合调查组,人不要多,要选党性强的,保密的干部下去,不要和襄汉市通消息,也不要在省直单位扩散,就我们几个人知道,以查校舍建设为名,打开刘云娜这个突破口,必要的时候也要采取一些组织措施。具体如何操作,你们两个再好好商量商量,我的态度是,一定要使襄汉市人代会换届选举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夏省长说:“开泄洪闸是对的,不然,这个水库就有可能出重大问题。现在的问题是,凭什么虚报数字,不给农民放水?”

组织部长和纪委书记听了,连连点头。纪检书记说:“退休校长钟秀文反映的情况和这封人民代表的来信,都涉及到了刘云娜,看来要使这个案子有突破,还必须从刘云娜身上下手。”

“王鹏程,你过来说说。”高厅长当着省委书记和省长的面,把坐在后排,一直低着头的王鹏程喊了起来。他已经没有了几天前的傲慢,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我们没有放水,是想多留点水,好卖钱。”

省委书记看过信,又用手掂了掂那一千元的汇款单,神情严肃地说:“这封信反映的情况,应当说是真实的。人民代表的良心发现,终于说出了真相,也把这不义的一千元钱寄给了上级组织,这说明襄汉市人代会换届,存在着重大问题。当初我们曾意识到了,派了调查组进行调查,可是一无结果,看来我们的调查还不够深入啊!”

“钱,钱,你就知道钱。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赵清明厉声地问。

朱运河接过信一看,是襄汉市退休校长钟秀文写给省纪检委的,告襄汉市第一建筑公司经理刘云娜给向阳小学建不合格学校造成的损失,以及襄汉市政府有人为她做后台,使这一严重的事件不了了知。

“我们也讲经济效益,再说,这钱也并都是我们的,我和襄汉市长刘荣商量好了,年底挣了钱,给他们一百万。”王鹏程在关键的时刻,还是把刘荣扔了出来。他以为刘荣能当上市长,一定和省委书记或者省长关系密切,有了刘荣的面子,事情也许就好办了。可他哪里知道,这么一说,倒把事情搞大了。

当省委常委,组织部长朱运河拿着这封上访信和随信寄来的一千元汇款单,来到省委书记赵清明的办公室的时候,省纪委书记也在这儿。朱运河把信交给了省委书记,赵清明接过信,随手又把桌上的一封信递给了朱运河,“你让我看信,我也让你看看信。”

赵清明一听,气得大拍桌子,“刘荣,你说说,怎么回事?”

五月四日

刘荣暗暗叫苦,心里骂道:王鹏程,你这个兔崽子,临死还抓一个垫背的。他慢慢地站起来,脑子在飞快地转着,“赵书记,没有这么回事儿,这是我俩在一次酒桌上喝酒,喝多了以后闲说。”

一位还不敢暑名的人民代表

“怎么是闲说,你当时是同意的,我有记录。我去取笔记本。”王鹏程大声说着。

这几天,省委组织部和省纪检委连续接到好几封襄汉市寄来的举报信。其中一封举报信是这样写的:省委组织部:我是襄汉市的一名人民代表,向组织上反映今年市人代会换届选举中出现的一些问题。选举前,曾有人找到我,介绍市政府常务副市长刘荣的情况,希望我能选他一票。开始我以为是选他当副市长,去开人代会的时候才知道,是要选他当市长。后来又有人来做工作,她也是人大代表,是襄汉市一建公司经理刘云娜,她请我们到外面吃饭,讲刘荣如何够市长,希望大家能选他一票。在选举的头一天,我的床头不知是谁给放了一个信封,我以为是谁写的上访信,打开一看,是一千元人民币,后来我偷偷问别人,他们也都得到了这样的信封。由于拿了人家的钱,我在投票时就选了刘荣。现在人代会已经开过几个月了,可我心里一直觉得不安。人民选我当代表,是让我主持正义,我怎么能拿人家的钱,来干昧良心的事呢?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吃不好,睡不安,这一千元钱我也一分没动,现在随信把钱寄给组织,并向组织上汇报事情的经过,表示自己的过错。并希望组织上能够调查此事儿。

赵清明看着这两个人,火气十足地说:“你们身为共产党的干部,却不是真心真意地为老百姓干事儿,总为着个人和小团体的利益,看到今天这样的结果,你们的良心能安宁吗?啊?!”说到这,他又用目光扫视了一下会场所有的人,“我刚才对村民们已经讲了,这是一起人祸,不是天灾,对造成人祸的人,必须严肃处理。省委准备对省水利厅长高志伟进行处分,省水利厅要对柳河水库的主要领导给予严肃处理,如果是犯有渎职罪的,请省高检进入司法程序,不管是谁,触犯法律的,都要绳之以法。下面研究一下柳河村的善后事宜,还是先请目前还在任的省水利厅长高志伟同志谈谈你们的意见,你们有那么多的水,那么多的钱,冲了老百姓,你们怎么办吧?!”

柳铁汉和村民们含着眼泪,送走了一夜没睡的金萍。

高厅长用手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拿起了桌前的小本子,看来是事先有准备,他照着小本子念道:“我们水利厅党组经过认真研究,认为这是一起由于我们工作不负责任而造成的严重责任事故,我们在愿意接受组织上的任何处理的情况下,对造成的经济损失,提出如下意见:1、对在这次事故中牺牲的金萍同志,按国家规定的标准进行经济抚需,并对其孩子每月给予经济补贴,直至成人。如果将来工作上有困难,省水利厅愿意作为职工接收。2、鉴于柳河村已被冲毁,我们想在附近选一个村民们都满意的地块,重新规划建设柳河村,建村包括每户统一标准的新房子,村里的黑色路面、自来水、电、有线电视等,所需经费全部由水利厅负责。3、按照村里家庭最富户的财产数额,为每户家庭赔付现金,供他们搬进新家时购置用品。4、为了让我们水利厅牢记这个历史性的教训,我们准备在新建完的柳河村头,树立一块石碑,刻上我们水利厅的耻辱,以示后人。”

打井的头儿接过两万元现金,又看看没有假币,这才说:“放心吧,两天后就会出水。”

听了高厅长的这番话,赵清明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他问身边的夏省长,“怎么样老夏,这个表态你满意吗?”

她坐着来接她回县里的小汽车回到了襄汉市的家,找到了家里的存折,到银行取了四万元,又坐车回到了柳河村,她把两万元现金递给打井的头儿,“你两天内打完。这另外两万元先交给柳书记,打完一齐算,不差你一分钱。”

夏省长说:“态度倒不错,措施也还可以,只是还得有时间保证,你们准备让村民们在帐蓬里待多长时间啊,要等到过春节吗?”

于是支委会分成两伙,连夜行动。第二天一早,一个打井队来到了村里,在选好的位置上拉开了打井的架式,但就是不干活。一问原因,才知道要打井的定钱,整个井要四万元,开打之前要两万,不管大家怎么说,打完井就给钱,可打井的头儿说什么也不干,他说别人已经欠了他很多钱,都是说好了干完给钱,可干完了都不给钱,他的亏吃的太多了。金萍说:“我是副县长,你先打吧,两个小时以后我给你送来两万块钱。”

一句话,把会议室里的人都说乐了,紧张的气氛也轻松了许多。

“钱的问题由我去解决。可从县的水利经费中解决点,我再想点别的办法筹点。大家连夜就行动,一伙去找打井队,一伙跟我去地里选井址。明天早上就动工。”

高厅长想了想说:“我们全力以赴,争取两个半月完成,最迟在十月一日之前完成。”

“可打井要钱呀。一眼机电井,要几万块的,咱村这么穷,哪来的这笔钱呢?”柳铁汉听了连连摇头。

“那好,就十一完成,你这个厅长,可以带罪立功。”赵清明说。

“我看,咱们就选个位置,打一眼机电井吧,这里离水库这么近,估计地下水资源会十分丰富,井也用不着打的太深,只有这个办法。”金萍说。

离开了水库,赵清明一行去襄汉市殡仪馆,看望金萍的遗体。

“那有两天差不多。”

金萍的死,震惊了整个襄汉市。市五大班子的领导,市直各部门的领导,柳河县五大班子的同志,还有金萍生前的同志、同学、亲属,有几百人聚集在市殡仪馆。在最大的瞻仰厅里,金萍的遗体仰卧在鲜花丛中,遗体上罩着玻璃罩,她脸上、手上的伤都已经看不见了,经过化妆,她红润润的面容就像熟睡一样,她不是党员,身体上没有履盖中国共产党党旗。大厅四周,摆满了花圈和挽联,正中央挂着一幅金萍年轻时微笑的黑白照片,黑色的横额上写着:万分沉痛悼念金萍同志。

“要是连夜二十四小时干呢?”金萍问。

金萍的小儿子已经哭哑了嗓子,他站在玻璃罩前,用小手拍打着玻璃罩,“妈妈,妈妈”的叫着。金萍的丈夫两眼通红,站在金萍的头部,向每位前来致哀者还礼。最引人注目的是柳河村的二十几位村民代表,他们按当地的风俗,穿着全身白色的孝衣,站在金萍遗体的两侧,范家的寡妇和女儿,则长时间地跪在金萍的遗体前,一边哭着一边磕头。金萍的父母听说女儿突然死去,心脏病复发,双双送进医院抢救。殡仪馆里是一片悲痛的哭声。

柳铁汉说:“要是快干,四天差不多。”

省委书记赵清明一行来到这里,人们立即让开了一条通道。赵清明缓缓地走进大厅,和夏省长一起向金萍的遗体三鞠躬,然后绕着她的遗体慢慢地走了一圈,看着这位英勇牺牲的女副县长,他的内心既悲痛也自豪。他紧紧握住金萍丈夫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又抱起金萍的小儿子,替他擦着眼角上的泪。出大厅的时候,他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身边的秘书,这是一千元钱,转给金萍的家属,以表自己的一点心意。

金萍问:“在这要是打一眼机电井,需要几天时间?”

一直陪在省委书记身边的市委书记顾一顺,始终没有说话。在水库,那是省直部门,市里领导不便说什么,出了殡仪馆,他走到赵清明的身边,小心地说:“赵书记,到我们宾馆休息一下吧,吃口午饭,下午我们还想把工作向省领导汇报一下。”

让金萍这一说,几个支委又不吱声了。一个个地抽着烟,叹着气。

赵清明看看表,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钟了,就说,“那好吧,就在你们宾馆吃口便饭,说好了是便饭,不准上酒,下午呢,也想听听你们市委的工作汇报,来一次也不容易。”

金萍连连摇头。“不行,上北京能怎么样呢?中央的事情那么多,即使过问了,还得省、市、县来解决,等解决了也到秋天了,秧插不上,村里老百姓的日子怎么过呢?”

“那好,我在前面带路。”顾一顺爽快地说着,上了自己的汽车。在车上,他打电话通知了宾馆,也通知了在市委大楼里的秘书长,让他们赶紧把已经打印好的汇报材料送到宾馆。

“对。我也赞成。”有两个支委表示支持。

车队从殡仪馆到宾馆,走了二十多分钟,这倒不是因为路远,而是路途中经过三所学校,这时正是中小学中午放学的时候,路上很乱,车也很乱,给人一种乱糟糟的感觉,顾一顺的心里很不高兴。

“我看,不行就去上北京,找中央,我不信中央会不关心我们。”柳铁汉首先接过话茬。

到了宾馆,顾一顺的车先开过去,他忙下了车,过来迎接省委书记和省长的车。宾馆服务员已经打开了省领导的车门,赵清明和夏广启分别从自己的奥迪车里下来,正准备往宾馆大门里走,就在这时,襄汉机械厂离休副厂长蒋四平和拄着拐仗的老工人田再生闯到了赵清明的面前,“您是省委书记吗?”

五十几户的人家,没有富户,过得都是很贫困的日子,人们见县长到家来了,都很高兴地欢迎她,可一见她,说的都是个水字。走完了几十户人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金萍说要召开一次村党支部会议,柳铁汉马上去通知村里的另外四个支委,不大会儿的功夫,人都聚到了柳铁汉的家。金萍说:“我不是共产党员,是党外的干部,按规定无权组织召开你们的支部委员会,可我又是一名副县长,分管农业和水利,解决咱柳河村水田用水的事,是我义不容辞的工作职责。我想来想去,把大家请来,是想和大家商量一下解决问题的办法。为了咱村用水的问题,从县里到市里,从市里到省里,这一段时间大家都没少跑,顾问、市长也都出面了,可问题还没有从根本上解决,眼下又到了关键时刻,再不解决也不行了,大家看怎么办好呢?”

宾馆的警卫一看,马上去拦他们,却被赵清明制止住了。他看着这两个人,点了点头,“我是。”

她从地里走回村子。柳铁汉要她到自己家先吃晚饭,她说不吃,她根本吃不下去饭。她说你领我到各家各户去看看吧。于是柳铁汉领着她,从村东头开始,一家一户的串门儿。

“书记,您可要为我们工人做主啊!”就是事先安排好的一样,两个老工人一下子跪到了赵清明的面前。一旁的顾一顺和刘荣急得满头大汗,可又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刚才去水库,他们已经目睹了省委书记发火时的情景。

守着水库没有水,这是什么事情呀!依金萍的性子,她也要去大吵一顿的。可她细想,还是不行,柳河村用水的事,市长知道,过问了,顾问亲自到省水利厅跑过,一个多月来,跑了多少次,可就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一句放,水库归省里管,省里要的是钱,不会为一个小村子的几十户人家白白放水,怎么办呢?金萍真的是又着急,又上火。

赵清明仍然像在柳河村一样,上前扶起了蒋四平和田再生,又把木拐仗递给他,“你们说吧,有我在,还有这么多的省、市领导同志在,有什么话你们就大大方方地说,我们都认真地听,我也给你做主。”

离开水库,金萍对司机说:“你把车开回县里去吧,我今晚不回去了,我就住在柳河村,看看水到底什么时候来。”金萍挨家挨户地看地、看水,心里十分的焦急。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水库的闸门再次打开,这次比上午提的高了些,水流也大了些,但这样的水流,是无法解决水田用水的问题。

蒋四平擦擦眼上的泪,大声地讲了起来。“我叫蒋四平,共产党员,解放军解放四平的时候参加的革命,后来转业到襄汉机械厂当副厂长,头几年离休。这几年工厂生产有困难,我们都很理解。可头几个月,政府就把我们几千人的大厂子卖给了一个叫姜大山的个体户,这姜大山是咱襄汉市有名的黑社会头子,他一分钱不花就买了工厂,要扒厂房,卖机器,搞房地产开发,我们工人看不合理,就到政府上访,田再生就是领着工人上访的,可上访回来,他家被砸,人被打,一条好好的腿,被活活打成两截,我们再次到政府上访,要求发工人工资,捉拿打人凶手,政府是满口答应,可是又一个月过去了,我们还是一分钱没有拿到,打、砸田再生的凶手也没抓,我们工人们说,政府和黑社会是一家,我们今天听说省委书记要来,就在这等您,要请您给咱们做主。”

副局长用眼睛白了白金萍:“谁知道闸门会坏呢,我们又不是神仙。”

赵清明铁青着脸问顾一顺和刘荣:“他说的这些情况你们知道吗?属实吗?”

金萍说:“现在正是水田用水的关键时刻,你们的闸门为啥不早修呢?”

顾一顺没有说话,用严厉的目光看着刘荣,刘荣说:“情况,情况是有这么个情况,我们正,正抓紧解决。”

水库的王鹏程局长不在,说是去省里开会去了,一位副局长接待了她。副局长说:“我们已经按上级的要求放水了,刚才是闸门出了一些毛病,我们赶紧抢修,一会儿就会放水的。”

赵清明没看刘荣,而是用严厉的目光看着顾一顺,“这就是你要向我做的工作汇报吧?!你作为市委书记,面对工人的控诉,你有什么感觉?这个问题要我这个省委书记给你解决吗?”

柳河村书记柳铁汉,在地头焦急地来回转着,这水库哪是放水呀,这是在放油呀。这么多年了,从来也没遇到这种情况。他气得跑到水库去问,可人家干脆把闸门又关上了,说闸门出现毛病,需要维修,气得他跺着脚大骂。可骂又有什么办法呢,地里还是没水呀。眼下正是泡田的时候,由于水库今年没放水,各家育的秧苗由于缺水,长的都不太好,需要早插秧,要是泡田无水,插不上秧,今年的庄稼不就全完了吗,而柳河村这几十户人家,全靠这绿色水稻来维持一年的生活呀。没法子,他又赶到了县里,找到了金萍副县长,金萍听了情况,二话没说,和他一块坐车再次来到了柳河水库。

“不。不。赵书记,这个问题我们能解决,一定能解决好。”顾一顺赶忙保证。

水库是上午十点钟开始放水的,放水的闸门开得很低,拥挤着的水流冲出闸门,顺着柳河向下游流去。柳河已经断水一冬了,干旱的河床,干旱的河底,都浸吃着这涓涓的河水。河流不大,等从柳河村的提水站把水提起来,流到村水田的主渠里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流量了,正在等着泡田的几百亩水田,靠这点水,怎么能行呢?村民们焦急地站在自家的地头,盼着这水的到来。水,细细的,慢慢的向地里流,前面地头的水刚流进一点,后面的人赶紧上前,把前一家的水渠堵上,前一家的说,我家的地还没进多水,地也没泡上呢,后一家又说,大哥,你家好歹是进了点水,我们后面的还一点儿没有呢?

“好,我希望你能早点解决,如果解决不了,你就早点写个辞职报告。”赵清明冷冷地说着,一头钻进了自己的轿车,大声地对司机说:“回省。”

水库终于放水了。可也把柳河村的老百姓气坏了。

省委书记调转车头就走,省长和省直各部门的头头哪敢停留,也纷纷上车,空着肚子离开了宾馆,离开了襄汉市。把襄汉市一大批领导晒在了宾馆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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