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的工资，将来能退给你，至于别的损失，有的也不好给你，现在全市人人都盯着你，特别是我们政府，有人专门在后面看着你，要不，这事儿也不能坏到这个程度，这人是谁你还不清楚吗?有他在我身边，好多事情我是难处理呀!”刘荣边说边走到姜大山的身边，用手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差这几个钱，从长计义吧。”
“市长，那，那我的损失呢?我扒厂房，卖机器，还给工人发了一个月的工资。我不能白干呀!”
姜大山从沙发上站起来，“我知道那个老家伙在里面没起好作用，坏了我姜大山不少的好事儿，我姜大山不是好惹的，今个儿看在市长大哥的面子，我吃下这个亏，丢了这个面子，但日后，我一定要补回来，那个老东西，我也饶不了他。”
“既然你已经认识到这一步，那这个协议就废了吧，具体怎么操作，你和马冠军他们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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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当然是要保住市长了。没有您当市长，我们以后也不好混啊!”姜大山连连点点地说。
格林第二次来襄汉市化工总厂，情况与前一次是完全不同了。他从欧洲总部给李子民发来传真，说设备进口问题是他的助手背着他干的，他情况不清，请中方原谅。随后不久，又从深圳发来传真，要到襄汉市化工总厂做第二次考察，并对出现的问题进行解释。李子民拿着两份传真，和厂长郑刚、办公室副主任白智在一块商量。郑刚说：“这个外国佬，纯心欺骗我们，这个合作，搞下去会很困难的，弄不好以后不小心，还会上当的。”
刘荣看着姜大山说：“这件事就是你自己办坏的。我们是签了协议，可你按协议执行了吗?你如果执行了，工人们能上告吗?上告了，我们正积极出面解决，可你呢，非要弄几个人去打、去砸，结果呢，事情越搞越大，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省委书记、市委书记都发了话，你让我这个当市长的保住市长，怎么办?是市长不干了来支持你，还是缓和局面，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白智抽着烟说：“不管咋说，人家来了，总要接待，要是真有诚意，也还可以继续谈嘛!”
“刘市长，我们买卖企业是签了协议的，协议是受法律保护的，共产党的书记也好，市长也罢，都必须依法行政呀，不能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吧，当初让买企业的是你们，不买还要动员，现在要收回的又是你们，刘市长，这样做我不同意。”姜大山的态度很坚决。
李子民说：“谈还是要谈的，能谈成当然更好。要搞一个接待和谈判的方案，不卑不抗，以理据争，争取把这个项目谈好。”
刘荣把目光从窗外收回，看了一下姜大山，“你是消息灵通的人，中午发生的事情我不说你也一定都知道了吧，工人告状，省委书记发火，连午饭没吃就走了。这些你知道的我就不细说了。从十二点半起，我就去见市委书记，到三点多钟了他才见我一面，只说了两句话，三天之内解决问题，原来的买卖协议作废。我找你来想干什么，你一定会明白了。”
按照李子民的意思，白智很快搞出了一个接待方案，李子民拿这个方案去请示刘荣。刘荣正为机械厂的事恼火，哪有心思细看，他在纸上扫了几眼，就对李子民说：“我同意。具体事你就办吧，该决策你就决策，市委常委会已经授权了，不要总请示我。”
不一会儿，姜大山就赶来了，他已经知道了中午在襄汉宾馆发生的一切，所以进屋的时候，脸上也没有笑容。刘荣看他进来也没有和他上前握手，而是用手指指沙发，示意他请坐。姜大山坐下，刘荣并不看他，而是皱着眉，沉着脸，把目光射向窗外。屋子里只有他们俩个人，谁也不说话，静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是姜大山沉不住气，先说话了，“刘市长，您找我有事吗?”
格林发来第三份传真，是告诉襄汉市他这次考察团的随员，共计十八人，几乎ATC公司的主要人员都来了，还告诉了具体航班，请中方去机场迎接。郑刚对格林这么摆谱很不满意，已经做错了事，还拿这么大的架式吓人，主张要冷落他一下，去机场就他和白智就行了，但李子民直摇头，决定自己亲自去接，并从有关企业调来了两台林肯高级轿车，又从接待处借了两台进口中巴，率领白智和郑刚，提前一个小时到达了机场。
刘荣离开市委，回到政府自己的办公室，把马冠军找来，狠狠地臭骂了一顿，那架式，差一点儿就要把他吃了，马冠军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下。刘荣骂累了，想了想，光骂也没有用，还得想办法解决问题呀，他让马冠军马上把姜大山找来。
格林率领他的考察团到机场，与李子民见面的时候，显得异常的亲热，他不仅紧紧握住李子民的手，还和他拥抱了两下，李子民也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热情地请他们上车，然后把客人们拉到了襄汉市宾馆。
顾一顺看也不看刘荣，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你必须在三天之内把机械厂的问题解决了。办法就是一个，原来的买卖协议作废，工厂以后怎么办再说，去吧。”他边说边走出了办公室，弄得刘荣十分的狠狈。
来了十八位外国客人，宾馆的高级房间就不够了，还要有几个客人住普通间，对此格林先生连连摇头。他说考察团的成员大都是ATC公司的董事，是高贵的客人，怎么能住普通间呢，就是自己住普通间，也不能让他们住，可总计就十个高级房间，怎么分也是不够，襄汉市宾馆就这么个条件，他也只好摇头作罢。
有人敲门，他没有开。电话响了十几次，他也没有接。直到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他才打开了办公室的门，秘书进来说，刘市长已经在外面等了三个多小时了。他想了想，还是同意刘荣进来了。刘荣一进屋就检讨，“顾书记，机械厂的事情没办好，责任在我，我检讨，我承担责任，我……”
人员安顿好以后，格林先生与李子民两人单独谈了一次。格林说：“市长先生，我这次率这么多要员来，就是来向您道歉的，由于我下面工作人员的过错，当然也是由于我的过错，在设备定购的过程中出现了差错，虽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但也给你们带来不好的影响，在此，我正式的向您和贵市政府道歉。”他说完站起身，向李子民深深地鞠了一躬。“我这次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让董事们全面了解这个项目，并抓紧这个项目的实施，上次签定的所有协议，一切不变，如果有可能，我还想再搞点别的项目。比如，看了你们的宾馆，这么差的条件，以后我们的合作项目搞起来，我的公司及我的客商，会有很多人要来这儿的，可这里的条件……”他说到这摇摇头。
市委书记顾一顺真的火了。在襄汉市宾馆门前，省委书记赵清明摔了车门，拂袖而去，那情景，就象是定格的照片，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省长和省直部门那么多的领导都在面前，大中午的时候，连口饭都没有吃，可见省委书记气愤到了何种程度。他在省委工作了这些年，还是头一次见省委书记发这么大的火。特别是赵书记上车前的那句话：“如果解决不了，你就早点写个辞职报告。”一直在他耳边回响。目送书记，省长的车队离开宾馆，他谁也不看，一句话不说，一屁股坐进车里，回到了市委。午饭没有吃，一个人躺在沙发上，闭上眼，静静地思考着。
李子民说：“格林先生是个聪明人。本来我们的合作谈的很好，可你们在设备进口方面，却有欺诈作为，这和贵公司的形象，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我们几乎不能相信，这样的事儿会发生在世界上享有盛名的ATC公司。当然，这就象格林先生所说，这是您的部下所为，可您的部下胆子和权利也太大了，如果不是我们及时发现，现在运进来了一些旧设备，我们双方怎么能继续合作呢?在我们中国，在设备引进方面出这样的事真是太多了，教训也太深刻了，贵公司是不是还想借此考察一下我们的鉴别能力?”
大家一起举杯，钟秀文笑着说：“退休以后还能给党做点工作，我真的是很高兴，你们的到来，使我真正看到了希望啊。来，干了这杯吧!”钟秀文带头把酒喝了。
“不是不是。这完全是我的部下工作的失误，这个主管，已经被我解职了。”格林马上说。
调查组的五个人围着钟秀文坐下。方组长举起了酒杯，“钟校长，我们调查组的人非常敬佩您，敬佩您对党的事业的忠诚。在您退休以后，仍然关心着我们的事业，并且为我们调查组开展工作帮了很多的忙，对此，我们表示感谢。我们调查组敬您一杯，祝您身体健康。”
“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不打不相识’，经过这番风雨，双方会更进一步的加深了解，增进互惠互利，进行合作的可能。我赞成格林先生的态度，原来签定的协议继续执行，有问题双方很好协商。这期间，厂里的基建都停了，造成了一定的损失，但我们这次谈好了，进度还是可以追上去的。格林先生如果还有新的合作意愿，我们当然欢迎。至于批评我们的接待条件，我们承认条件很差，使几位贵客还住在普通房间里，我作为市政府的领导，也深感不安。我刚才突然想，我们双方可不可以合作，搞一个象样的宾馆或者叫什么商贸中心，集吃、住、娱乐于一体，这样ATC公司来人，也不至于没有地方住，另外，还可以对外接待其他商贸朋友，这本身也是能创效益的。”
方组长说：“他们是不好意思回来见您，有的人，心里头也是不平静的，哪还有心思来陪您吃饭喝酒呢。既然他们五个人走了，那我们省委调查组的五个人来陪钟校长吃饭，来，我们大家都坐好。”
“好。好。李市长您的想法很好，我确实想搞一个商贸中心，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是发展第三产业，但地方要选好，不能太繁华，也不能太偏僻，而且面积要够用。”格林马上接过李子民的话茬说。
接着陆续来的是教师进修学院特级教师吕老师，一职专的皮校长，襄汉大学的牛教授，这三个人中牛教授和吕老师什么也不知道，皮校长也听了别人的话，选了刘荣一票，不知道是谁是他的会议文件袋中放了一个小红包，里面有一千元钱，他吓得没敢声张，把钱偷偷藏了起来。第一天接触五位人民代表，就发现了三位有问题，并且都做了文字记录，使案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方组长非常高兴，送走最后一位牛教授，调查组的五个人下到二楼小餐厅，想见见五位人民代表，也给钟校长敬杯酒，可二楼的小餐厅里，已经摆上的一桌子饭菜，只有钟校长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方组长一问才知道，谈完话的人，没有一个人回来和她打招呼，都偷偷地离开了宾馆。钟校长说：“他们怎么能不和我打个招呼呢?组织上找他们谈话那是正常的事情，怎么象是把我看成了叛徒?再说，我也不了解人代会上的什么秘密呀!”
“这样吧，我们可以向您提供几个地方，供你们选择，如果看中了，咱们再具体谈条件。”
马校长在记录上签了字，一边离开房间一边擦脑门上的汗。
“好。好。”格林就是一个劲地说好。
“这个我知道。当时给的时候就知道不是好东西，衣服我也没有穿，钱也没有动，都在家里放着，不信，你们可以马上跟我回家去取。”马校长说着就站起来要回家取东西，被方组长拦住，“马校长，我们相信你。请你在记录上签个字就行了，什么时候要退，我们会通知你的，当然也会为你保密的，你不要背什么包袱，回去还是要把学校的工作搞好。”
两个人谈了一会儿，随即吃晚饭。第二天，十八位考察团成员去了化工总厂，又在厂内厂外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坐下去，谈下一步的实施。格林说：“我们这次来，一是向贵方道歉，二是正式邀请中方专家去欧洲考察，工厂的设备我们已经全部定完了，厂家正在组织生产，我们请贵方专家在厂家监督生产，直至认为合格出厂，这期间人员所有费用，由我们ATC公司负责，这是我们正式邀请函。”格林说完从助手那里拿来文件，递给李子民，“我们想请李市长亲自率人去欧洲。”
“好吧，你既然能主动地把这些事情讲出来，就是进步，就应当受到表扬。不过，这东西和钱，将来是要退回来的，他们这是贿赂代表，是违法的。”方组长脸上露着温和的笑容，但语气却是很严肃。
李子民接过文件笑了笑，又摇摇头，“我不是专家，去也没用，我们会派出优秀人员，在你们指定的时间内去欧洲的。”
“没有。不过……”马校长像似在做思想斗争，“不过，我回家打开衣服，里面有一个红纸包，打开，是一千元人民币。”说到这，马校长额头上的汗又冒出来了。
格林又说：“为了加快合作进程，我们这次十八人中，有三位土建方面的专家要留下来，参与工厂的前期基建，设备、图纸都是他们设计的，这三个人就一直住在中国，我们已为他们办理了有关手续，还请厂家和贵市多提供支持。”三位很精明的欧洲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表示他们是要留下来的人。
“没有给过你钱吗?”
郑刚一看这情景笑了，他知道这回格林先生是真的要干了，他马上说：“我们工厂一定全力以赴安排好这三位专家的工作和生活，并主动配合，请格林先生放心，我们工厂是说话算数的。”
“请我吃过几次饭，还送给我一件羊绒衫，是鄂尔多斯牌的。说是天冷，这衣服保暖。”
郑刚的一句话，又使格林先生脸红了一下。李子民忙说：“作为政府，我们也会安排好外国专家的。”
“他们给过你什么东西没有?”方组长严肃地问。
剩下的时间，是双方的设备组、技术组、资金协调组进行对口洽谈，衔接工作。翻译不够，李子民又从市外办调来了两个英文翻译，三个组分别进行洽谈，有的争论，有的到车间实地测量，还有一位欧洲专家打开手提电脑，在互联网上查资料，完全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一建公司经理刘云娜。她也是人民代表，当然也包括刘荣，刘荣不同意，她能到处拉票吗?据说除了刘云娜，还有一两个人，但叫什么我不知道，我在教育口，很少和外口的人联系，但刘云娜是熟人，她给我们学校建过实验楼，工程也是刘荣市长拍给他们的。但工程却干的很糟，第一年建成第二年就漏，又不给维修。”一提起实验楼，马校长看出来是很生气。
格林拉着李子民的手说：“李市长，具体业务让他们去谈吧，您不是说有几块地吗，领我去看看。”李子民马上打电话，把市土地规划局的总工程师找来了，请他带路，看了市里的几块公建事业预留地，不知为什么，格林都没看中。眼看快吃午饭了，李子民想了想说：“格林先生，我们还有一块地，是一个准备转产的机械厂，地理位置很好，面积也很大，前一段准备出售搞商品房开发出了问题，协议也就作废了。这是个老厂，有包袱，但如果把这个企业买下来，一部分青年工人转产到合资的化工总厂，你就不用再招人了，一部分离退休人员，你一次买断工龄，把钱交给市保险公司，也没了后顾之忧，这个地方要是建一个独立的商贸中心，会是不错的。”
“他们，指的是谁?”方组长问。
听了李子民的话，格林马上说：“那我们快去看看。”车子开到机械厂，格林下车，用了一个多小时，围着工厂转了两周，点点头，没说什么。
马校长把要抽完的烟头掐灭，用手绢擦擦不知什么时候从额头上冒出的汗珠，说话了。“我如实向组织上讲。据我的经历和我的了解，我们襄汉市人代会换届，确实存在着拉选票，搞不正当活动的问题，而且势头很大，把李子民选下去也是不正常的。有一伙人，提前一个多月，就在代表中开始活动，利用各种关系、各种手段做代表的工作，正象刚才这位领导说的，我就是被他们做工作的一个，我是两届人大代表，又是重点高中的校长，有一定的影响力，他们先后五次找我，请吃饭，送纪念品，还讲述选不选刘荣的利益关系，最后我没有办法，选了刘荣一票，同时，我们学校有三位学生家长是人民代表，经过他们做工作，说什么校长都答应选刘荣当市长，如果你们不选，那你们的孩子在学校学习就要受到影响，很可能还要影响高考升学，开过人代会后，有三个学生家长打电话给我，说是按我的意见选了刘荣当市长，其实，我根本没有做工作，是他们打着我的旗号去做的。”
吃过午饭，格林没有休息，只带了随他而来的一个比较神秘的人物，没有让中方任何人陪同，只派了一台车，把他送到机械厂。后来李子民听说，那个神秘的人物，是格林先生发迹以来一直跟随他的风水先生。晚饭前，格林先生和那个风水先生回到了宾馆，他找到李子民，什么话没说，索要机械厂的全部资料。李子民赶紧安排人，把上次出售这个企业时整理的资料拿来了一套。晚上，格林领着他的董事们连夜开会。
送走了赵校长，跟着就来了三高中的马校长。三高中是省和市的重点高中，马校长五十多岁，是两届人民代表，他长得人高马大，戴着宽边眼镜，看上去很有学者的风度，又有官员的架式。他也是莫明其妙地推开了801房间的门，在又要退出去的情况下，被方组长喊住了。方组长说明了找他谈话的原由，马校长却出奇的平静，他点着了一支烟，默默地抽着，不说一句话。方组长见此情景，只得做进一步的思想工作，并向他施加了一些压力，“马校长，我们知道您是两届市人民代表，又是重点高中的校长，在襄汉市你是一个有一定影响力的人物，在这次选举中，你一定知道一些内幕，组织上也了解了一些情况，如果不了解，也不会今天就直接找你，但我们对你还是相信的，不管你自己做了什么，你都不必负主要责任，这一点我代表组织上可以保证。但今天省委调查组正式找你，你如果不把知道的情况如实向组织上反映，那么我们一旦通过了解别人知道了你的情况，组织上会做出严肃处理的，你是高级知识分子，这一点应当是清楚的。”
李子民觉得这件事情很重要，忙用电话把情况向刘荣和顾一顺做了汇报。书记和市长态度出奇的一致，完全同意，说如果把这个项目弄成了，就解决了市里的一个后顾之忧。希望李子民全力谈好这个项目，条件上也可以再让步，总之，这是个难得的机遇，一定要抓住不放。
“不。你没有错。赵校长，是有的人在整错。你只是一个不知情者。但不管怎么说，你能把这些都和组织上说出来，证明你还是受别人欺骗的。”方组长说完，拿过旁边记录人写的谈话记录，请赵校长看过，让她在上面签了字。然后说：“我们找你了解情况这件事，组织上会替你保密，你自己也不要对别人说，一会儿就象没事似的参加钟校长举行的晚餐。”
一夜无话。李子民没有回家，也住在宾馆的普通间，随时准备听到什么消息。妻子胡敏一连给他打了三个电话，对他不回家不满意，他解释，妻子也不爱听。弄得他几乎是一夜未睡。
“没有。当时是她做东，请我和我的那位好朋友一块吃顿饭，饭菜的档次很高，那顿饭我们三个人，花了一千多，是刘云娜结的帐。”赵丽说话的语调不紧不慢，还有点像给谁讲课，说完，她看着方组长：“我这么做是不是错了，违反了什么法律了吗?”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格林先生准时找到了李子民，介绍了昨晚ATC公司董事局开会的情况，经过认真讨论，同意在机械厂原地搞一个大的商贸中心项目，他说着，拿出了起草的一份协议稿递给李子民说：“这是我们单方面想的条件，你们看看，然后双方再谈。”
“她给你什么好处了没有?”
李子民接过协议仔细一看，大致内容是这样的：ATC公司整体购买襄汉机械厂，凡工厂五十周岁以上的职工，一律转到市保险公司，由ATC公司一次性与保险公司买断这些人的养老保险。其余正式职工，根据本人自愿，全部划转到化工总厂，作为合资厂的正式职工。原机械厂的债权债务由ATC公司承担处理。除此之外，考虑到化工总厂的合作和购买机械厂的情况，ATC公司决定在新建的商贸中心中，给襄汉市政府3%的股权，并按此参与分配。
“是……她也是人民代表，市一建公司的经理刘云娜。”
看过这份协议，李子民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机械厂已经是资不抵债，按原来和大山公司购买协议，只要把工人问题解决了，债权债务接过去了，政府也就放心了，也就什么不管了，现在除了满足这些条件，还增加了一个3%的股权，他设想，建好这个商贸中心，最少也要两个亿的人民币，那样就是六百万人民币。条件是够优惠的。
“找你的那个人是谁?”
格林看着李子民说：“我们ATC公司之所以拿出3%的股份，既考虑到我们同化工总厂的合作，是市政府，特别是李先生本人的积极努力，也考虑到了在合作中我们遗憾的地方。我们想挣钱，但也不是把钱看得很重，友谊更重要，有钱大家挣。”
“本来是不想选，可是帮说话的真是一位好朋友，想想选谁还不都是一样，既然朋友帮说话，我真的就选了刘荣。”
李子民说：“这个协议，我个人没有什么意见，但我回去要汇报，这么大的事，我们还要集体研究。”
“那你选了没有?”方组长问。
格林点头，表示理解。
“好吧。既然组织上来正式了解，我也把这几个月来心里一直埋藏的话说出来。”赵丽象似下了决心，她想了想，说了起来。“我是头一次当市人民代表，参加人代会也是头一回，好多事情都不了解，选举前，确实有人找过我，让我选副市长刘荣当市长，我没有表态，后来这个人又通过我的一位好朋友来到我，希望我选刘荣，他说刘荣年轻，有魄力，人民代表应当有自己的权力。”
下午，顾一顺主持召开市委办公会议，李子民详细介绍了协议的内容以及格林公司的一些情况，从协议文本上看，谁也说不出来毛病，都觉得中方是占了便宜，大家都一致同意这个合作协议，并请李子民代表政府签字。”
“这您别害怕。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有了您也不负责任，或者说不负主要责任。您是一位教师。一位中年知识分子，而且我们还听说您各方面的表现都不错，组织上是相信您的。”方组长又做了一番解释。
李子民说：“我代政府签字可以，但这件事先不要大肆宣传，上次我们差点吃了他们的亏，而机械厂的工人又不稳定，弄不好再出现问题，真不好向省里交待了。我主张秘密签字，真正动起来了，再宣传也不晚。”
“这……”
顾一顺很赞成李子民的观点，会议结束时握住他的手，“化工总厂交给你了，机械厂又交给你，老李，担子不轻呀!”
赵丽坐下以后，有人送来一杯茶水。方组长说：“我们知道您是襄汉市十届人大代表。我们这个调查组到襄汉来，就是要了解襄汉市人代会换届选举中出现的问题，有人检举，在换届选举市长中，有人贿赂代表，我们就是要向您了解这方面的情况。您是参加了这次人代会的，有没有人向您做过什么表示?”
离开市委，李子民找到格林，说明了意图，同意签字，暂不宣传，他把机械厂闹事的情况向格林做了介绍。
方组长笑了，“赵校长，您别紧张，我们是想向您了解一些情况，采取这种方法，也是为了您以后工作的方便，您请坐吧。”
格林笑着说：“我理解你们，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这是一年让蛇咬，十年怕井绳，即怕那个大山的公司，恐怕也怕我这个ATC公司吧!”
“我们是省委调查组的，您请进来吧。这是我们的证件。”方组长一边说一边把几个人的证件递给了赵丽。赵丽看了几个人的证件，有些紧张地问：“你们找我干什么?我，我没做什么坏事呀?”
李子民不好意思地摇头，“不是，不是。中国的事情很难办，有时一两句话是说不清的。”
“你们?你们是谁?”赵丽站在门口楞楞地问。
随后，两人各自代表公司和政府，在协议上签了字。没有记者，没有碰杯，一切都很平淡。格林先生签字以后说：“我明天就离开这里，化工总厂的项目留下三个人，按我们达成的协议去办，商贸中心的项目，我再留下三个人，按这个协议来办，我明天就把启动资金打过来，这方面的工作，还需要市长多支持，多配合。”
赵丽乘电梯上了八楼，敲了一下801房门，推开一看，坐着的几个人都不认识，忙说了一句：“对不起，”刚转身要走，方组长站了起来，“您是赵丽校长吧，不要走，是我们找你。”
李子民说：“项目是我们双方的，是互惠互利的，相信我们是能做到的。”
“还有几个好朋友，都在八楼801房间呢，你快过去看看吧。我在下面等别人，等人都齐了，你就下来。”钟秀文边说边让赵丽去电梯间。
格林第二天走了，ATC公司商贸中心项目的启动资金五千万美金也于当晚汇到了中国银行襄汉市支行的帐上。按照汇率，四个多亿元的人民币，启动这个项目是没有问题的。ATC公司的代表与中保人寿保险公司襄汉支公司签定了协议，打过去一部分资金，离退休工人的工资马上发放，一部分年轻工人整体转到化工总厂，有的开始接受培训，有的参与厂的基本建设，工资按新标准发放，工人们非常高兴。原工厂债权债务通过公告，并经法院、律师介入开始清理，有几个亿人民币在银行存着，工人们稳定，工厂稳定。市里、省里的几个大的建筑公司申请要参与商贸中心的项目建设。并有两个公司进入工厂，开始大面积拆迁。田再生和蒋四平他们住的平房，也在拆迁之列，ATC公司先整体购买了一栋政府建的解困房，蒋四平和田再生等人一分钱没花，搬进了两室一厅的新楼，乐得他们拢不上嘴。这一切都是在一个月之内完成的。
“还有谁呢?”
看着这些巨大的变化，李子民深有感触地说：“人家的办事效率真高，我们确实赶不上。”
钟秀文点点头，“退下来了，就想和你们聚一聚。”
43
下午四点钟，第一个准时来到二楼小餐厅的是实验小学校长赵丽，她今年四十多岁，曾经是钟秀文的学生，她一进餐厅就给钟秀文敬个礼，“钟教师，您都退休了，怎么今天才通知我们。”
机械厂的问题虽然解决了，但市长刘荣的心情并没有丝毫的好转。他想起省委书记赵清明在宾馆门前看都不看他一眼，批评市委书记顾一顺的情景，想起市委书记连续三个多小时不见他，见面后又冰冷冷地甩了两句话的情景，以及自己当市长这几个月连续发生的事情，他觉得从上到下，有一股什么力量在向他袭来，在向他的市长位置袭来，弄得不好，这个费了如此大力量得到的位置，还说不定会要落入何人之手。正当刘荣苦闷的时候，市人大主任冯达春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冯达春因为与李子民的关系离开政府已经几年了，他很少回政府，也不愿意回忆在政府那不堪回首的一幕，他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回政府的。刘荣上前与他亲切握手，“冯主任，您可真是稀客，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就行了。”
钟秀文接过谈话记录，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点点头，然后掏出笔，在每页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方组长和另外四个人一同把她送出房门，方组长再次主动伸出手，“钟校长，您真是一位值得敬佩的老同志。”
冯达春笑着说：“走到政府门口，顺路看看你，日子多不见了，也挺想念的。”
监察厅的处长拿着几页记录稿拦住了她，“钟校长，这是今天我们的谈话记录，请您审看一下，如果与谈话相符，就请您在记录上签字。钟校长，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工作程序。”
刘荣赶忙拿烟，倒茶。冯达春摆摆手说：“不用了，我只说几句话就走，你还要忙着呢。”刘荣一听，赶忙把房门从里面锁上，随后坐到冯达春的身边，小声地问：“冯主任，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那好吧，我走了。”钟秀文站起身。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只是我听说，你近来干的不太顺。省委书记在宾馆发了火，表面上是冲市委书记的，其实那是冲着你的，市委书记是他同意从省里下派来的，他会对他不满意吗?我还听说，市委书记对你的工作也不满意，背后和个别人也交谈过。刘荣啊，你还年轻，在官场上还要小心，你知道你是怎么上来的，越是这样，越要格外的小心啊，要是稍有不慎，就可能前功尽弃呀!”冯达春一脸的关心表情。
方组长看了一下手表说：“现在是上午十一点钟，我们也不留您吃饭了，这是组织上的纪律，但对您的支持和帮助，我们是真诚感谢的，您回家以后，就给这五位人民代表打电话，从下午四点到晚上八点，请他们到这个宾馆的二楼小餐厅，为您退休聚会。您只管请人，其余的工作就是我们的了。”
刘荣听了连连点头，“谢谢老领导的关心，这一段我的工作确实不顺，干什么都不成功，总是出错，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当常务副市长的时候，干工作也没象现在这么难呀!”
“好。”钟秀文满口答应。
“你现在的位置不同了，你是市长，是一把手，决策什么的，可要小心，上面还有个市委书记，那是省里派来的，你得罪不得，下面还有一个顾问，又是一个威信能力都挺高的人物，你也轻视不得，处在这个夹缝之中，你确实很难呀，你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尽快想办法，摆脱目前的被动局面。对市委书记，你要把他当成省委书记那样尊重，大事小事都要随时请示汇报，他能在咱襄汉市待几天?还不是镀镀金就走。对那个顾问，你既要尊重，也要控制，要利用别人的力量，制约他。他要是在政府完全说了算，你这个市长我看也要干到头了，好在他年龄已经大了，还能顾问到几天，你只要坚定信心，克服困难，度过眼前这一关，襄汉市的未来，我看还是你的。”
方组长早已胸有成竹。“您看这样好不好。您也是刚刚退休下来，就以您退休为名义，想请几位老同志来聚一聚，就在我们这个宾馆的餐厅，安排一桌，当然吃饭的帐要由我们来结。他们来了，我们就请他们一个一个到楼上去谈。这样谈什么别人都不知道，为了更稳妥，您可以把请他们的时间错开，比如，请实验小学的赵校长您就通知下午四点，一高中的马校长就是晚上五点，每个人差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我们也能谈完，您看好不好?”
刘荣十分感激地握住冯达春的手，“冯主任，老大哥，谢谢您的这番话，过去您支持我，现在仍然在支持我，有您的大力支持，我一定坚定信心，努力度过难关。今后您有什么事需要我办的，尽管说话，对您的这番教导，我将永远铭记。”
“这有什么，我能帮就帮，可怎么帮呢?我怎么找他们?以什么名义呢?”钟秀文问。
送走冯达春，桌上的电话铃响，刘荣接过电话一听，是省财政厅关厅长打来的，关厅长要去襄汉市附近的一个城市办事，已经出发了，一会儿就要经过襄汉市，请他到高速公路襄汉市出入口等他，他有话要说，并请他一个人去，不要带秘书。刘荣说，你能到咱附近的市，就不能到襄汉市吗，你来吧，我在宾馆迎接你。可关厅长在电话里严肃地说，你就按我说的办吧，我有要事告诉你。
“钟校长，我们调查组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事情要了解，了解的对象就是教育界的人大代表，他们可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但为了保密起见，我们现在还不想通过组织上去了解，怕弄得满城风雨，对我们的调查和各位人民代表来说，都是十分不利的。我刚才突然想，能不能请钟校长帮忙，以您个人的名义，把这几位人民代表约出来，我们分头和他们谈一谈，了解一下情况，如果行，我们是非常感谢您的。”方组长的一席话，使另外四名调查组成员连连点头，那位组织部巡视员马上接过话茬，“钟校长，我也是要退下来的老同志，我要向您学习，退下来了，要是能帮组织上做工作，也是要全力以赴的。这件事您如果能帮忙，一定要帮我们。”
放下电话，他想关厅长会有什么重要事告诉自己呢?是自己的工作，还是以后的前途，但不管怎么说，关厅长肯定会有重要的话说。于是他打电话要了车子，告诉秘书自己出去有点事儿，就坐车奔高速公路出入口。等车子赶到出入口，果然见关厅长的奥迪A6停在一边。刘荣下了车，走到关厅长的车前，关厅长在里面把车门打开，他钻了进去，关厅长的司机很懂事，忙钻出车来，往很远的地方散步去了。
“他们，有实验小学的赵校长，三高中的马校长，教师进修学院的特级教师吕老师，还是一职专的皮校长，襄汉大学的牛教授。”
“您好关厅长，干嘛这么神秘兮兮的，到了市门口，还不进去。”刘荣钻进车内，屁股还没有坐稳就说。
“他们都是谁?”
关厅长认真地打量了他，“刘荣啊，我不去你们市，也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我好，有些事儿电话里不好说，就只好把你请到这儿来了。我听说，这几个月你干的不怎么好，省里很不满意，特别是省委赵书记，好象对你的意见很大，你是怎么搞的?”
“认识大部分都认识，要说熟呢，市内的这五位比较熟。”
“我……唉，也是一言难尽。我是想把头三角踢的好一些，特别是你告诉我卖企业的事儿，我真的就上了心，想以此为突破口，真的搞出些成绩，也对得起支持我的这些人，可这事偏偏不凑巧，海门弄了一圈，没搞出什么名堂，家里卖了一个机械厂，买主又和工人闹成矛盾，加上有个老家伙一插手，事情就弄大了，正好书记来视察，那天心情又不好，几个老工人一下跪，事情就砸了。好在经过努力，事情的结局非常好。这回要是书记再来，就汇报这一件事儿，他就会满意的。”刘荣挺自信地说。
“这些人您都认识吗?很熟吗?”方组长用十分关切的目光看着钟秀文问。
“刘荣啊，你可别大意了，我听说，你们市换届选举的事还没有完。”关厅长说了一句。
“几位?”钟秀文思考了一会儿，“好象有九位，或者十位吧，教育界传达人代会精神的时候，我看台上坐着的不是九位，就是十位。”
“完了。上次省里派来的调查组，整整查了一个星期，最后是拿出调查结果才走的。”刘荣十分自信地说。
“这一届襄汉市人代会中，教育界的人大代表有几位?”方组长问。
“不是这么回事儿。我这次来找你，就是要告诉你，有人举报选市长时贿赂选民，还把贿赂的一千元钱汇到了省里，省里下决心要继续查下去，派没派人，派什么人，我都不知道。想打听，消息封锁的也非常严，越是这样，我越是担心，真要是在选举中查出什么问题，你下半辈子也就都完了，你要千万小心，工作上出点什么问题，那还不怕，现在这种经济形势，谁的工作也不能保证不出什么问题，关键是选举中的事儿不要被查出来。我不知道你都是怎么做的，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是告诉你，对与这件事有关的人，你一定要保护好，一定不要出事呀!”
“那是。年纪大一点的，都很熟。”钟秀文点头。
关厅长的一席话，说得刘荣从后背冒冷气，他真的以为选举的事已经没事了，调查组也调查了，结论也有了，怎么省里还要查呢?他真想说，关厅长，你说的都是假的，省里不会派调查组的，可他也知道，关厅长是省里的消息灵通人士之一，他说的消息，几乎从来没有错的。“关厅长，他们没有派什么调查组，如果派，我当市长的怎么能不知道呢?”刘荣说。
“钟校长，您和襄汉市教育界的同志一定都很熟了。”
关厅长没有马上回话，他把目光射向车窗外，看着高速公路上来来往往，穿流不息的车辆，停了停后才说，“也许他们还没有来，也许来了你还不知道，你是当事人，调查你会有人主动告诉你吗?不管怎么说，你要小心，要有所准备。好了，咱们就谈到这吧，我还马上要走。有一条我最后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我不给你打电话，你不要给我的单位、家庭打电话，不要主动和我联系。我们毕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小兄弟，你真要出了事儿，我知道你会怎么办的，不会把我交出去，再说，我真的也没有什么可让你交出去的。”
“打从师范学校毕业就在学校工作，现在都退休了，你说多少年?一辈子啦!”钟秀文自问自答地说着，并拿起手提兜，做出要走的样子。”
“关厅长，您，您怎么这么说话，难道还不相信我。”刘荣有些急了。
调查经验非常丰富的方组长一双敏锐的眼睛在钟秀文的脸上飞快地转动着。“钟校长，您在教育界工作了多少年?”
“不是不相信，而是要你做最坏的思想准备，好了，咱们分手吧!”
“没有。这件事都是刘市长一手抓的。他是常务，二把手，又管钱，别人也没有介入。大家都在背后传他和刘云娜的关系，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从向阳小学这件事看，他们确实不一般，可以说，刘云娜怎么说，刘市长就怎么办。她在这个工程上，到底挣了多少钱，我是算不清，但我想，肯定是挣了一大笔。你们可以详细调查。”钟秀文肯定地说。
下了关厅长的车，眼见着他的车上了高速公路，转眼就消失在汽车的潮流里，可刘荣还觉得像似在做梦，事情真的能象关厅长说的那么严重吗?他愁眉不展地上了自己的汽车。
“钟校长，除了刘荣副市长以外，还有别的市领导过问这个事情吗?”方组长问。
省委调查组在襄汉市的这些日子里，取得了十分重要的调查成果。先是通过钟秀文，摸清了向阳小学搬迁、建设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又通过钟秀文接触教育系统的人大代表，了解到了市人大换届选举中存在的拉选票，贿赂选民的问题。随后，调查组又分成两组，一组集中查学校动迁建设中的问题，由监察厅和建设厅的两位处长负责，一组是查选举问题，从教育界的人大代表向建设口、工业口、农业口扩展，由组织部和纪检委的同志负责，调查是秘密的，取得了很重要的线索。根据已经掌握的材料可以肯定，刘云娜在学校搬迁建设和人代会选举中都有重大违法犯罪行为，调查组经过研究，并请示了省委，决定对刘云娜实行“两规”，即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向组织上说明问题。方组长经过认真的思考，决定调查组由暗访变成明访，正式通知襄汉市委，调查组也由省电力公司的宾馆搬到了市政府第一招待所的2号小楼。
钟秀文用手绢擦擦眼角上的泪，又继续说下去，“区长赶来做我工作，说咱们下级要服从上级，再说小胳膊也扭不过大腿，好歹也是建个新学校，就忍一忍，赶快准备搬家吧。没有办法，我们只好搬家，搬到了刘云娜借的一个工厂的废仓库，那里的条件你们可想而知，我就不说了。学校刚一搬走，他们就在那里建起了高档商业网点，边建设边出售，因为是商业黄金地段，价格很快就炒了起来，听说每平方米卖到了八千多元，可学校建设却是一天推一天，选在了一个大坑里，我多次提意见，就是没人听，工程建设速度很慢，整整干了两年，要不是我领着学生去政府上访，还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好算是搬了进去，又倒了一角，这些情况，我信里都写了，就不详细讲了。”
市委书记顾一顺接到通知来到了2号小楼，方组长单独和他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交谈，把目前整个案件的调查情况向他做了通报，并希望襄汉市委对调查给予必要的保密和积极的配合，顾一顺满口答应，同意让市纪检委书记和监察局长介入案件的调查，并保证此事对刘荣等人严格保密。
调查组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愤怒的表情，方组长说：“钟校长，您别激动，喝口水，慢慢地说。”
下午两点钟，刘云娜被请到了招待所2号楼的小会议室。她是被通知到这里来开项目建设紧急会议的，因而思想上一点准备也没有。她背着精美的背包进了会议室，见坐着的人除了市纪委书记，别人都不认识，以为是走错了门，刚要转身走，被纪委书记喊住了，“刘云娜，你不要走，是省委调查组找你，你坐吧。”
“让我们学校搬迁，最开始并不是我们学校提出来的。我们学校校舍较旧，我们曾设想在那里翻建学校，可还没等我们提出来，市一建公司的刘云娜经理就找到我，让我把学校这块商业好地让给她，我当然不能同意。她态度很强硬，没说几句就走了。可过了不久，就传说这是市政府的意思，后来，常务副市长刘荣就来学校视察，还随身带了一大帮干部，刘云娜也在其中，指手划脚的，视察过后没几天，市政府就开会，还是刘荣副市长主持的，各方面的人物也去了不少，说是为了改造学校，把向阳小学迁走另建。我在会上坚决不同意，小学是按居民居住分布建设的，这个地方正好需要一所小学，迁走了，而且还那么远，建好了也缓解不了这儿学生入学的困难呀!区领导虽然也是这个意见，可在会上谁也不发言，只是一个劲地随市长点头，我知道他们是怕得罪市长丢乌纱，我一个小学校长，也快退休了，我怕啥呢，我就不同意。可我讲一百个不同意也不好使，没过几天，市长办公会议纪要下来了，让我们在一个月之内迁走。看着这个红头文件，我一个三十多年党令的校长，气得直哭，这还讲不讲理呀，啊?!”钟秀文说到这，气得又掉起了眼泪。
刘云娜想了想，又细看了看，这回省里调查组的人和上次完全不一样，她一个也没见过，于是只好坐下。方组长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开口道：“刘云娜，我们是省委调查组的，根据群众的举报，来调查你在人代会选举期间的非法活动以及向阳小学搬迁建设中的涉嫌犯罪行为。请你要端正态度，老老实实地接受组织的调查，回答我们的提问。”
“向阳小学搬迁这件事，最初是谁提出来的?是学校，还是区里，还是谁?”方组长问。
“这事儿不是调查过了吗?还查什么?我又没犯什么法，也没犯什么错，有什么好查的。”刘云娜的态度变得很强硬。
“什么事?您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们的。”钟秀文回答。
“犯没犯法，是要通过调查来做结论的，而不是你自己说。我问你两个问题，第一，在襄汉市十届人民代表大会一次会议期间，你为刘荣当选市长，都找过哪些人?吃了多少次饭?送了多少礼金?第二，在整个向阳小学搬迁建设过程中，你和你的所谓一建公司，得到了多少好处?这些好处都分给了谁?”方组长面目严肃，语调十分严厉地提出了两个问题。
方正十分感激地接过笔记本，“钟校长，我们真的十分感激您。这本材料，我们一定会认真来看，并做认真的调查。除此之外，我还想问您几件事。”
刘云娜把头一摇，双眼一瞪，“你说的这两个问题我都没有。”她根本没把调查组放在眼里。这时，她提兜里的手机响了。她从容地从兜里拿出手机，被方组长一把夺了过来，随后把手机关了，放在了旁边的桌上。刘云娜气得大叫，“你凭什么抢我的手机?你还给我。”
钟秀文说：“我没有什么顾虑。我既然敢给省里写署名举报信，我还怕他们知道不成?就是他们现在坐在我的面前，我也敢检举揭发他们的这些问题，我只是怕这封信写出去，如泥牛入海，没有音信，对他们这些违法犯罪行为，没有人管，没有人问，官官相护。现在，我看到了你们省委调查组的到来，看到你们对群众揭发检举问题的重视，我心里是非常非常高兴的，对党的事业也更加充满了信心。”钟秀文说到这儿停下来，喝了一口水，从随身提着的小包里拿出了一个档案袋，她打开档案袋，从里面拿出厚厚的一个大笔记本，“我是原向阳小学的校长，从市政府准备让向阳小学动迁的那一天起，我就开始写日记，把涉及到向阳小学动迁，借仓库，搬新楼，到新楼倒塌，这期间所有过程，所有人说的话，做的事，我知道的，都做了详细的记录，这是百分之百的实事求是，如果有假的，我愿意负法律责任。”她说完，把那厚厚的笔记本交给了调查组长。
方组长严肃地说：“刘云娜，我们这是省委调查组找你谈话，你要端正态度，从现在起，你的手机、呼机都必须停止使用，在你没有交待完问题前，你也不能离开这里。”
放下电话半个多小时，钟秀文就敲响了调查组的房门。调查组长方正上前和这位满头银发的退休校长紧紧握手，然后拿出了调查组各位成员的工作证，请钟校长看，并将另四位调查组成员一一向她做了介绍，然后请她坐到沙发上，倒了一杯茶水，他说：“钟校长，接到您的这封举报信，省委主要领导同志非常重视，除了做出批示，还派我们几个人，组成专门调查组，来襄汉市调查有关情况，当然，不光是调查您写这封信的情况，还有一些别的情况。您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一位退休干部，还能时刻关心我们党的事业，还能够大胆地同一切违法犯罪行为做坚决的斗争，是值得我们大家学习的，我们这次来，做了积极有效的保密工作，所以请您到这儿来谈情况，不要有什么顾虑。”
“什么?你这是拘捕我?我是人大代表，拘捕我要有法律程序，你们这是犯法，我要告你们。”刘云娜气愤得站了起来。
调查组临来之时，方正组长只和市委书记顾一顺打了个招呼，说近期要派一个调查组了解有关情况，至于什么时候到，了解什么，电话里也都没有详说。调查组进驻襄汉市以后，经过认真研究，决定先从署名的举报人查起。他们找到了揭发刘云娜问题的举报信，按照信中留下的电话号码，拨通了退休校长钟秀文家中的电话。钟秀文正好接电话，听说是省委调查组的，非常高兴，答应马上就来电力宾馆说情况。
市纪委书记说：“刘云娜，你现在还是共产党员，还是国家干部，我们这是根据纪检监察条例，让你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交待问题，不是侵犯你的人大代表权，这一点你要搞清楚。”
省委第二次派出的调查组，是在省委书记赵清明到襄汉市的第二天，十分秘密地进驻襄汉市的。调查组的人员很精干，级别也很高。组长由省纪委的一位副秘书长方正同志担任，副组-长由省委组织部一位即将退休的厅级巡视员担任。此外还有建设厅、组织部、监察厅的三位处长，五个人轻车简从，坐一辆普通面包车来到了襄汉市。为了保密，也为了便于工作，他们没有住襄汉宾馆和襄汉市政府招待所，而是住进了省电力总以司在襄汉市办的一个普通宾馆，省电力总公司经理专门给宾馆打来电话，把调查组安排在了八楼，并告诉宾馆八楼再不准安排其他人员，并加强了保卫工作，在八楼的入口处，二十四小时有两名保安人员值班。
方组长接过纪检书记的话说：“看来刘云娜确实要端正态度，认真思考问题，请市纪检委立即选派两名各方面可靠的女同志，就说是外出搞案子，到这来陪同刘云娜，同时你们也想办法通知刘云娜的单位和家里，就说刘云娜外出开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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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的刘云娜，才知道自己已失去了人身自由，面对每个陌生人的面孔，她一声不吭，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