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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刘荣从省里开完发布会回来,就布置马冠军,做好到全国和国外出卖企业的准备工作。国内先不去北京,北京太大,一个小小的襄汉在北京还没有立足之地。要去南方。马冠军提出去海南,那是全国最大的特区,而且他有一个同学在海门市政府担任副秘书长,可以帮忙。出国卖企业,思来想去,没有最后定下来,主要是对各国的情况了解不够。刘荣告诉外经贸委,抓紧提出方案,早点办外事手续,争取做到是国内第一个到外国卖企业的市,要敢于抢这个先。

马冠军还通过他在省里的几个朋友,为刘荣在省城召开了襄汉市企业改革,出售国有集体企业新闻发布会。会议的规模很大,中央驻省和省级新闻单位都派人参加了会议,一位副省长和一些厅局长们也都应邀参加了会议,对襄汉市的大胆举动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有位领导还告诉刘荣,仅在本省宣传还不够,还要走出去,到全国、到国外去卖,这给刘荣很大的启发。省报、省电台、电视台均在新闻的头条报导和播放了襄汉市出售企业的消息,有的还配发了评论。这使刘荣十分振奋,也看到了希望所在。

李子民见刘荣一个心思地卖企业、搞宣传,主动找他谈了一次话,这也是李子民下野,刘荣当市长后的第一次单独谈话,时间是下午四点多钟。李子民从化工总厂回来,见刘荣办公室的门开着,就敲敲门进去了。刘荣刚刚在办公室接待了省电视台的专题采访,心情十分激动,嘴里哼着小调,满脸的笑容。见李子民进屋,忙站起来:“老市长,快请坐,有事吗?”

春节一过,襄汉市的企业改革,特别是卖企业的步伐明显加快了。刘荣专门搞了一个答记者问,详细阐述了市政府出卖企业的范围,优惠条件和具体操作办法,并在电视台公布了拟出售的七十四家企业名单,同时召开了各县市区政府一把手会议,要求各县市区结合实际,加快企业出售的步伐。马冠军还为每个县市区出卖企业规定了具体数额和出售最后期限。刘荣在会上讲,如果在规定的期间内,完不成市政府规定的出卖企业的数额,县市区长就必须辞职。一时间,全市卖企业真的形成了高潮。

李子民说:“我刚从化工总厂回来,见你门开着,就来了,有些话要跟你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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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荣问:“化工总厂怎么样?这些日子你也够辛苦了。”

就是在这样的鞭炮声里,郑刚用车子送走了许文丽和孩子。李子民看着这一幕幕感人的情景,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热泪。

李子民说:“化工总厂事故的后事已经基本处理完了,工人们也都安静下来了,下一步就是要抓紧进行恢复生产,特别是搞好原有的技术改造。”

几个邻居马上拦她,劝她不要去,楼里人不想放,也没心思去放。许文丽说:“不,该放就放。长学走的光荣,他是为大伙走的,他知道我放鞭炮也是为了大伙。”谁也拦不住许文丽,她领着孩子来到楼下,把一挂长长的红鞭放在地上,许文丽说:“长学啊,妻子为你骄傲和自豪啦!”说完就亲手点着了鞭炮。清脆的鞭炮声一响,立即震动了这栋宿舍楼,几乎是同时,所有家的窗户一齐打开,无数双眼睛从楼上一齐射向了楼下,几乎是同时,各家各户阳台上的红灯笼全部亮了,各家各户的鞭炮声,礼花声响成一片,照亮了整个夜空。

“技术改造的事要不要开一次专门的会,把项目、资金都定下来。”刘荣以为李子民是和他谈化工总厂的事,就先入为主。可李子民却说:“现在离开会定项目、资金还太遥远。目前进行实质性的技术改造,条件还不成熟,还有很多很多具体工作要做。我找你,是想谈点别的事。”

郑刚又告诉李子民,已经为周长学在山区的老母亲送去了钱和东西。十万元的补助费已经发下来了,长学生前的欠款都还完。还有部分剩余。说话的时候,许文丽已经下了床,穿好了衣服,对站在一边的儿子说:“小涛,今个儿是三十,不能因为咱家出了事儿,就影响全楼人过年。去把你爸活着的时候给你买的过年鞭炮都拿出来,我们下楼放鞭炮去。”

“什么事?老市长,您尽量说吧,能办的我一定竭尽全力。”刘荣表现的非常慷慨。

“回你娘家过年也好。人多了,也能热闹些。”李子民赞同地说。

李子民说:“也许我年龄大了,头脑也旧了,思想解放和改革的步伐与你们年轻人相比,距离是一定有的。但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考考,就说咱襄汉市要卖企业这件事吧,我从省报、省台、市报、市台上都看到了,我有些想不通,企业的问题很复杂,特别是涉及到职工的根本利益,这一卖就真的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我看不一定,弄不好,还可能留下无穷的后患,所以想来想去,我还是要跟你谈谈,不管怎么说,我俩过去是市长和常务副市长的搭挡,如今又是市长和顾问的配合着,冲公,冲私,我这话都不应当埋在肚子里。我看,卖企业这件事要小心,不要搞这么大,这么急,象搞政治运动一样,这不是搞经济工作应当采取的方式呀!需要卖的企业我也不是全反对,但也要试点啊,要像小平同志讲的那样,摸着石头过河呀,你这样搞我看不行啊。不管是上边谁说的,都要看看符不符合咱襄汉市的实际,符不符合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再把话说直了,你的这些作法,我不赞成。”

“不缺什么了。”郑刚在一旁说,“文丽母子俩要回娘家过年,我想过来送送,厂里的车也在楼下。”

刘荣没有想到,李子民会给他熊熊燃烧的激情泼了一盆凉水。他呆呆地看着李子民,足有几分钟没有说话。他在想,当初自己为什么会同意让他在政府当顾问,他虽然不当市长了,可他的威信在,影响在,基础在,他现在已经意识到了,一些委办局的领导,包括几位秘书长,副市长,除了看他这个市长,还常常要看这个顾问的脸色行事。这种情况如果长期下去,会不会对自己的市长地位构成威胁呢?甚至不仅威胁到现在还可能威胁到将来。想到这儿刘荣有些后悔了,不如当初建议省委,将李子民调出襄汉市另外安排好了。刘荣一边想着,一边开口了:“李顾问,您对出售企业这件事有想法,可以跟市委书记反映,我所做的这些工作,都是执行市委常委会讨论的意见。当然,您能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和我交谈,是您对我工作的支持。可我也要跟您谈谈。现在企业面临着这么多的困难,不改革不行啊,改革就要寻找突破口,就要敢于闯,不要怕被碰得头破血流,企业出售给个人,是改革的方向,卖了,我们就减轻了负担;卖了,企业在转换机制后会得到更快的发展,这有什么不好呢?实话跟您说,我当市长,就要当个有作为的市长,要敢为天下先,要让我们襄汉,在全省,在全国都有知名度,我们的工作,要在全省领先。我有这个志向,有这个能力,我正一步一步朝这个方向努力。就这几天的工夫,我们襄汉在全省的知名度就是过去几年也没有达到的,而且马上我还要走出去,让全国、全世界都知道我们襄汉。到那时,您可能就没有什么意见啦!”

“过年还缺什么吗?”李子民问。

李子民楞楞地看着刘荣,就像过去不认识他一样,共事五年多,他还真没有象今天这样通过这一席话来真正了解刘荣的内心世界。“刘荣,”李子民已经变换了称呼,当然也变换了语调。“全省知道也好,全国、全世界知道也罢,知道什么呢?知道你在卖企业?那么卖企业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改革,可改革又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共产党的根本宗旨就是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是不能掺杂个人的私心杂念的,更不能为个人的私利哗众取宠,做表面文章,更不能借改革之名坑害老百姓的利益。如果是这样,那么谁干了谁最终要倒霉。我就这些话,可能不中听,打扰你了。”李子民说完站起身,看也不看刘荣一眼,推门走了。

许文丽比过去消瘦了许多,她的脸上露着刚毅的神色。“李市长,大三十的,您又来看我,我能挺得住,能挺得住。”

刘荣坐在椅子上一动没动,脸上是一幅十分难看的表情。

李子民在宿舍楼前下了车,才发现这栋大楼静悄悄的。阳台上,窗户前没有一家挂红灯笼,也没有一家门上贴红对子,更没有一家人在放鞭炮,仿佛这座楼里的人都在沉睡,都不知道今个是大年三十。李子民上了三楼,刚要敲周长学的家门,门没关,他推开走了进去,才发现屋里的人很多,他一眼看见的便是厂长郑刚,郑刚一见李子民进来了忙说:“李市长来了。”屋子里,有工厂的人,也有不少是这个楼里的邻居。周长学的妻子许文丽坐在床上,屋子的四周放着许多人送来的慰问品。李子民坐在床沿上,对许文丽说:“小许,三十了,我来看看你,你要过好年啊!”

机械厂厂长黄财发春节的时候就想去找姜大山,可他不知道姜大山的手机和家庭电话号码,就试着去大山公司两趟,结果不巧,公司大门紧闭,里面却是灯火通明,看样子,不是在开酒会,就是舞会,再就是玩什么麻将之类的,一弄就是一宿。节后一上班,他早早来到了大山公司,在六楼总经理办公室门外等着。从早上七点半,等到了十点钟,才见姜大山在一位非常漂亮的女秘书陪同下,上了六楼,黄厂长急步上前打招呼:“姜经理,春节好。”

他本想吃过饭再去周长学家看看,可回到家,饭又没有吃上,肚子还真的俄了,他想找个饭店吃口饭,有几个大饭店灯火通明,是准备一些家庭到饭店吃团圆饭的,他不敢进去,几个小饭店因为过三十,都关了门,好不容易才找个要关没关的小饭店,要了半斤饺子,他急三火四地吃完,付了钱,打个出租车去周长学的家。这时已经是五点多钟了,襄汉市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大街小巷都亮着灯光,各式各样的灯笼高高地挂起,到处都响着鞭炮声。市区几条主要街道的灯饰工程,把城市打扮得非常漂亮。李子民无心观看这些景色,出租车朝化工总厂的家属宿舍开去。

姜大山的目光隔着金丝眼镜打量黄厂长,好像面熟,但想不起来是谁,也不知道在哪儿见过面,不过他也满脸笑容地回答:“好好好,过的都好。”便拉着女秘书的手进了办公室。他没有想到,黄财发也随后跟了进来。

李子民在家里从来也没受过这样的气,看着胡敏的样子,他一下子想起了死去的前妻。前妻有多好,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他遇到什么情况,回到家里,都能吃上可口的饭菜,享受到家的温馨,可现在……,他气呼呼地瞪了胡敏一眼,转身推门走了。

“你找我有事?”

如果李子民不说这后一句,吃过饭还有事,胡敏也会站起来去做饭,其实饭菜她也都准备好了,只要点上火,十几分钟就全熟了。可这后一句话,把她想做饭的念头全打消了。她坐在沙发上没有动。“你既然吃了饭还要走,就走完了再回来吃吧!”

“是。是。我是市机械厂厂长黄财发,市政府马秘书长让我来找您,研究您要购买我们厂的事。”黄财发满脸笑容,连连点头地说。

李子民想说什么,可一看胡敏的脸色,想想大过年的,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笑着说:“小敏,别说了,咱们还是做饭吃饭吧,吃过饭,我还有事呢!”

“啊!是黄厂长啊,快请坐,快请坐。我一开始还没认出来哩!阿娟啊,快给黄厂长敬烟倒茶。”姜大山一改刚才的傲慢,十分客气起来。

胡敏说:“冷清不冷清的倒无所谓,你当市长的时候也没清静地在家呆上几个小时。可现在你已经不是市长了,我发现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化工厂这么大的事,书记不出面,市长不牵头,连管工业的副市长都不参与,让你一个下野的市长,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来负全责,这不是明摆着的捉弄人嘛!干好了,成绩是人家的,干不好,毛病都是你的,你可倒好,拿个棒槌就当针,还真是一个心眼地给人家去卖命,要我说,这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心眼不全。”

黄厂长坐到沙发上,随后又马上站了起来,他用手摸摸那进口高级的沙发,这才又轻轻坐下,生怕把沙发坐坏似的,他的目光扫着这间宽大、豪华无比的办公室,感慨地说:“姜经理,看看您这个屋子,这才真像个老板的样,您在看看我,虽然也是个县团级厂长,可我,口害!别提了,跟您比,我就得死呀!”

胡敏已经早早地回家了,可并没有做饭,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望着雪白的棚顶出神,见李子民回来,也没有主动说话。李子民觉得这些日子在化工总厂忙的,确实冷落了胡敏,就报欠地说:“小敏啊,这些日子我太忙,让你一个人冷清了。咱们快做饭吃饭吧,今个是大年三十。”

女秘书已经把软中华香烟,火柴和一杯茶放到了他的面前。黄厂长感觉女秘书非常漂亮,就是不敢抬头正眼看一下。“姜经理,我们厂的情况您大慨也都知道了,全厂已经停产一年多了,工人发不出工资,离退休的只给点生活费,难的很啊,听说您要买我们企业,我们全厂职工都非常高兴啊!您虽然年轻,可财大气大,买了我们企业,咱们可就跟着享福啦!”

李子民同意给周长学一次补助十万元,并在厂报告材料上签了字。处理完周长学的后事,又组织力量,维修工厂的损坏设施,所有的玻璃都在两天内安上,电力、通讯、供水等设施也都分别由有关部门进行抢修,很快都恢复了正常。这么几天一忙活儿,再一看日历,都大年三十了,他这才在下午三点多种回到了家。

姜大山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我根本不想买你们的企业。我经营的公司干的好好的,效益嘛,又非常不错,买你们的企业干什么呀?!可是政府硬是让我买,刘市长一讲话,让我这人大代表,私营企业家带头,你说我怎么办呢?只好响应政府的号召啦,我姜大山历来是响应政府号召的嘛,买可是买,我这是私营企业,不是什么慈善机构,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也是一分一分挣来的。工人还想像吃共产党大锅饭拟的吃我,那是没门儿。再说,那么大的企业,还有那么多的包袱,我哪有那么多的钱一下子就买下来呢?”

马冠军一见郑刚真的硬起来,也就顺水推舟地说:“给多少是你厂长的事,反正政府给的只能按标准,其余你怎么给,我不管。但要是因为给多了,有人上访告状,那都是你厂长自己的事。”

姜大山的一席话,把黄厂长说楞了。明明政府马秘书长说,姜大山已经看好了机械厂,你去一谈就成,可现在,人家好象根本不想买。“姜经理,咱厂子虽然有些包袱,可咱厂子就那位置,那占地面积,那也是值一大笔钱的,全市您数一数,还有几个这样大的好地方。”

郑刚一拍桌子,“如果不给十万元,我这个厂长就不干了,我要上告省里,中央,追究市政府在我厂事故中的责任,我手里有证据,有你们的录音、讲话,也有我工厂的报告。反正长学为工厂已经死了,我这个当厂长的也什么都不怕了。”

“是啊,正因为如此,我才同意购买你们厂子,你是厂长,说说你们的条件和价格吧。”姜大山又把话扯了回来。

“什么,十万?”马冠军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同意给这么多钱。

两个人这才开始谈正事。黄厂长从皮包里拿出了事先起草好的条件,递给了姜大山。姜大山看后直摇头,他也从办公桌上拿过打印好的材料送给黄厂长,黄厂长看了也是直晃头。看来双方的条件差距太大。

郑刚说:“算烈士我说不了,但给多少钱,我当厂长的一定要说话算,至少一次性要给十万。”

快中午了,黄厂长收起材料要走,姜大山说:“黄厂长,走什么,中午一块吃口饭吧,买卖不成仁义在。我陪你。”黄厂长知道姜大山是襄汉市黑社会的头面人物,哪里敢不识抬举,连连点头,“谢谢啦!谢谢啦!”

马冠军说:“给多少钱是有标准的,不能想给多少就给多少。”

中午的饭安排在全市最豪华的帝都饭店。在帝王包间,姜大山和漂亮的女秘书出席,女秘书还从公司找来了一位也自称是秘书的小姐,十分的妖艳,专门陪着黄厂长。四个人吃饭,菜不多,很高档,酒是XO。那陪黄厂长的小姐,一个劲地劝酒,那手还在黄厂长的身下摸来摸去,弄得黄厂长想入非非。

按照公亡的标准,一次性补助的钱加到一块,不到三万元。郑刚听后连连摇头,“就给这么点钱,不行不行。”

喝着XO,有着美女相陪,黄厂长的心情也很兴奋。姜大山说:“黄厂长,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给共产党叫什么真,企业卖多少钱,也不是你个人的,你把这件事办好了,我姜大山亏不了你,要钱行,要车,要房子都行,至于女人,那就更不在话下了。我在襄汉市的影响你是知道的,我要想办的事,没有办不成的,你脑筋活动点儿,就什么都有了,你这么多年没上去,还是脑子不好使呀!”

伤员的后事处理比较简单,三十八名轻伤员住了几天院,都出院准备回家过节,厂里全部报销医疗费,并给予一次性的补助。四名重伤员还要继续治疗,除报销医疗费,家属看护费,算作公伤,享受公伤的一切待遇外,每人还给一万元补助费,这些人也没有什么意见。工厂的各种损失已经上了保险,市保险公司来人进行了核险,一次先拨了二百万,作为工厂的恢复费用,最后赔偿数额要全部核清后再结算。周长学作为因公死亡已经不成问题,但郑刚想给周长学申报革命烈士,马冠军不同意,他说革命烈士必须是战场牺牲或抢救别人,而周长学这两条都不具备,他就是在自己工作岗位上死的,如果这要算烈士,那以前所有在工作岗位上死亡的,都应当是烈士,包括前不久人事局一位科长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脑出血死亡。郑刚说,周长学为救工厂,关了生产线,搬运走了一百多桶产品,采取了一系列紧急措施,这些不是英雄行为吗?马冠军摇头,拿来了有关烈士的文件,一字一句地对,弄得郑刚无话可说,心里一个劲地骂马冠军是混蛋。

黄厂长干了一杯XO,拉着身边那小姐的手,连连点头,“我是太实在了,吃亏了。”

马冠军一听急了,市政府有什么责任,市政府抓生产,开现场办公会是正常的工作职责,安全生产的第一责任人是你厂长郑刚。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李子民想来想去,就请示顾一顺。顾一顺说,调查结果可以如实上报,致于责任问题,就不要提了。追究市政府,对我们市委,对襄汉全市人民也都不是光彩的事。李子民就按市委书记的意见,向省政府报告了事故的结果。

“我给你的条件,你回去研究研究,就按那个条件来谈,我就不会亏待你,上边也不会怪罪你,你何乐而不为呢?来,干了这杯。”姜大山说着举起了酒杯。

省劳动厅事故调查组的专家对化工总厂的事故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得出的结论是:设备失灵,机器带病运行,装置内天然气原料不能正常分解,最后倒致爆炸。事故原因查明了,但事故责任者却无法认定。操作者没有责任,工厂也没有责任,郑刚拿出向市政府写的两个报告和市长办公会议纪要说,如果有责任,就是市政府的责任,要追究就追究市长。

黄厂长举杯点头,算是同意了。临走,陪着喝酒的那个女秘书,递给他一张名片说:“有事你呼我,我会全方位的。”

市委常委会就把化工总厂这一大摊子乱事,都一股脑儿地推给了李子民的身上。李子民想了想说:“既然书记、市长这么信任我,我就尽全力去干吧!”

黄厂长喝完酒回到厂里,坐在破旧的办公桌前,正要细心研究一下姜大山提出的条件,门开了,田再生大步走了进来,“厂长,听说俺们厂子要卖吗?”

刘荣已经听明白了顾一顺的意思,他马上接过话茬,“我完全赞成顾书记的意见,全力支持子民同志的工作,需要政府做什么,尽管说话,要人给人,要钱给钱。我早就说过,李顾问在政府,除我之外,可以调动一切,指挥一切。”

“你听谁说的?”黄厂长把手上的材料翻过来扣在办公桌上,打量着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工人。

顾一顺看看刘荣,又看看李子民,最后拍板说:“老李啊,你就别推了。我看刘荣说的有道理,从今天起,市委决定成立化工总厂建设改造指挥部,由李子民同志任总指挥,全权负责化工总厂事故后期处理和下一步技术改造的实施。指挥部向市委常委会负责并报告工作,指挥部其他副总指挥和成员单位,由子民同志提议,市委下文予以确定。工作中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我。”顾一顺这么说,是怕李子民在刘荣手下有些事情不好处理,就把大权收到了市委,有市委做后盾,他的工作可能就要好干许多。

“谁说的?全厂工人都议论呢。说是卖给姜大山,特别便宜,不管离退休的,这是真是假?”

派出得力专人?哪有什么得力专人啊!刘荣坐在常委会议室里,已经听出了市委书记对政府工作不满意的味道。他想了想说:“顾书记的指示是对的,化工总厂的后事要认真处理好,而且还要利用这次机会,坏事变好事,把厂里的技术改造和新产品开发一同搞上去,这样重大艰巨的任务,必须要有得力的专人。我想,是不是请老市长,政府顾问子民同志专抓此项工作。老市长经济工作熟悉,又认真负责,除了他,恐怕谁也干不了这项工作。”李子民今天是列席常委会。听了这话,忙说:“这么大的事,我看还是请市委或政府的主要领导来负责,致于我,多干些具体工作是没问题的。”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跟着瞎吵吵什么。”黄厂长不耐烦地说。

小年一过,转眼就到了春节。这几天,最忙的要数襄汉市的党政领导们了。农历二十三突如其来的化工总厂爆炸事件,打乱了原来春节前市委、市政府两大班子的全部计划。农历二十四这天,市委召开了紧急常委会,市委书记顾一顺神情严肃地说:“化工总厂爆炸事件,给我市在省里的威望,造成了很坏的影响,省委赵书记也过问了此事,希望政府能够立即行动起来,做好事故的调查处理和善后的工作,同时,还要把化工总厂的恢复,改造提到日程上来,派出得力专人,抓好此项工作。”

“不是俺们瞎吵吵,这连着俺们的利益呀!厂子卖完了俺们怎么办?俺这快要退休的人了,给共产党干了一辈子,到最后,连老了都没人管,俺可不答应,俺非找个说理的地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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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啦行啦,你就别来添乱啦,真要是卖了,也会把你们的事情安排好的,快走吧。”黄厂长不客气地把田再生撵跑了。

省长一行刚走,市委书记顾一顺和市长刘荣就脚前脚后就赶了回来。他们到现场,听情况,看望伤员,弄到后半夜两点多钟才去宾馆休息。

听了田再生这番话,再看姜大山提的条件,黄厂长的酒也醒了一半。姜大山要买机械厂,离退休工人不管,要厂子地这些人交政府,在职工人先发生活费,什么时候安排工作再说。银行的贷款要先挂帐,这哪里是买企业啊,这等于是白给或者是低价收购。他拿起电话,打给政府马秘书长,正巧马冠军在办公室,他把自己去大山公司的情况一一向马秘书长做了汇报,并说大山公司提出的条件工厂无法接受。马秘书长在电话里告诉他,不要急于下结论,还要主动再去谈,谈一次不行谈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卖企业哪能不谈条件呢,哪能不争呢,他还说,他也要直接找姜大山,说服他降低条件,如果可能的话,他要组织双方直接谈一次。

省长一行上了车,离开了医院。

放下电话,黄厂长放心了,有政府秘书长出面,有政府做后盾,我还怕什么呢?他想了想,又把那女秘书的名片从兜里拿出来,反复地看了看,放在办公桌里,他不敢带在身上,要是回家叫老伴发现了,那可就不好办了。

李子民点点头,也紧握着夏省长的手,“省长,您放心吧,李子民就是李子民。”

24

夏省长说:“不用了,我还要赶回省里,明天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有关事故情况,省里调查组会尽快拿出结论的。”他说完握住李子民的手,“子民啊,我了解你,当了顾问,你也不要变样啊!”

春天来得很快。

夏省长走出病房,看看表,快十点钟了。李子民说:“省长,到宾馆休息一下吧,我们向您详细汇报。”

过了春节,跟着就到了立春。立春一过,学校就忙着要准备开学了。向阳小学搬进了新校舍,却没有使校长钟秀文增加多少快乐,反倒使她增添了不少的担心和害怕。就连过春节那几天,她一天也要往学校跑一趟,总在楼西角转来转去,回到楼里,还要看一楼楼西侧的房顶出不出裂纹。老伴说,你是不是得了神经病,好好的房子,怎么能有裂纹呢?钟秀文说:明明是一个大坑,我都亲眼见往坑里倒垃圾,在那上面盖房子能坚固吗?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说服不了谁。一个春节,钟秀文不但没有过好,连原来头顶上的几根黑发也全都变白了。她好像变成了神经质,教学的事不大管了,天天看着楼西角。

一看到这块十分熟悉的上海牌老式表,许文丽又控制不住自己,她大喊着:“长学啊长学,你走了,我和孩子可怎么办啊!”又昏了过去。医生们赶紧过来抢救。

离学生开学还有一个星期,教师先上班了。在教师上班的大会上,她讲的第一条就是学校的安全和学生的安全,并重申了寒假前要求的几条。那严厉的样子,弄得几个年轻老师在底下直嘀咕:是不是更年期呀,新盖的好好教学楼,总说什么危险啊,连整个楼西侧的教室、办公室都不让用,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郑刚从后面挤到许文丽的身旁,递给她一块已经震了的表带、表蒙,并停止了走动的手表,“这是我们在现场唯一找到的东西。”

教师上班的第五天,钟秀文终于发现了情况。那天下了一天的春雨,浙浙沥沥的,临下班的时候,钟秀文又到西侧一楼看看,她突然发现一楼的顶部楼板和大梁之间,出现了一道十分清晰的裂纹,这是她昨天没有看到的。她随即又上了二楼,同样也出现了裂纹,从一楼到四楼,在同一部位,都同时出现了裂纹。她把总务主任找来,让他再看一遍,看过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虽然都不是搞建筑的,可刚刚盖完才几个月的楼房,从一楼到四楼都出现这样的裂纹,不能不说明问题。总务主任问她要不要马上向上级汇报,钟秀文摇摇头,现在汇报也没有用,再细心地观察吧,千万不能让学生到楼西侧来。她又告诉打更的老头,晚上小心点,多注意观察。六点多钟才冒着小雨回家。

许文丽躺在病床上,她的父母、哥哥都来了,十三岁的儿子哭得满脸是泪。见来了这么多领导,许文丽还是坐起来,省长握住她的手说:“你要坚强,你爱人是好样的。”

晚饭吃的不香,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老伴以为她在单位和谁生气了,刚要劝,她摇摇头,连电视也没看,一个人就睡去了,从晚上八点钟到十一点半钟,她翻来复去,根本睡不着。十一点半钟电话响了,她抓起电话,是学校打更老头打来的,说刚才听到楼西侧有嗄嗄的响声,到楼西侧一看,裂的缝子已经很大了。放下电话,钟秀文穿衣服就走,老伴不放心,陪她一同打车来到了学校。她先在楼里看看,从一楼到四楼,裂纹已经有拳头大了,看样子很危险。又到外面看看,楼西侧的地基已经开始下沉,一天一夜的春雨,顺着楼基边上的小洞,哗哗地住地下流着。钟秀文害怕的事情,她不想看到的事情,就这样无情地出现了。她和老伴冒着小雨,在楼外西侧转来转去,一直到天亮。

医院院长领着省长来到了许文丽住的病房。进门前李子民说:“这是唯一在事故中死亡的周长学的家属,周长学的遗体已经什么也找不到了。你就看看他的家属吧。”省长点点头,推门走进了这个单间。

今天是学生的登校日,也是新学期开学的前一天,学生们要到学校打扫卫生,领取新教材,做好明天正式上课的一切准备。钟秀文站在校门口,望着第一批走进校门的老师和学生,她眼里流着泪。老师和学生都冲她点头,说校长来的早,校长早上好。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老师和同学,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当看到老师和学生高高兴兴地要迈进楼里的时候,她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快步冲上去,大喊着:“不要进!不要进!”便站在了楼门口,用身子堵住了楼门。

一大排车队,亮着耀眼的警灯,来到了市急救中心。分管卫生的孟市长和市卫生局长,医院院长早已在院门前等待,他们在前面带路,领着省长看望伤员。轻伤员大都是被玻璃什么东西弄伤的,包扎或缝和了,没有什么大事,亲友们都赶来了,省长和伤员、亲属一一握手,表示慰问,电视台的记者们忙着摄像,累得满头是汗。四个重伤员经过手术,都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家属们都在流泪,但也庆贺白拣了一条命。对省长的亲自慰问,表示从心里的感谢。

老师和学生们都楞楞地看着她,不知道校长要干什么。钟秀文镇静了一下,说:“大家先不要进楼,都在操场东侧站好,我有话要说。”

夏省长见李子民不好说话,就对身旁的省劳动厅长说:“老王,你们和公安厅配合一下,抓紧调查事故的原因,追究有关人员的责任。”说完对李子民说:“走吧,陪我去医院看看伤员们!”

早上七点三十分,全校师生都整齐地站在操场东侧。他们已经知道新楼出了严重问题,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出一点儿的笑容。总务主任受钟校长的委托,打电话给一建公司,刘云娜经理不在,他告诉了公司办公室,说新校舍出现重大险情,请快来人。又把电话打到了市建委,建委的人此时还没有上班,最后,把电话打到了市长公开电话,告诉了这里的险情。

“这……”李子民无话可说。

钟秀文神色十分严肃地站在全校师生面前,“同学们,我们盼望已久的新教学楼,出现重大质量问题,现在不能用了,我和你们的心情是一样的沉重。但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失学,我们还要上课,有我这个校长在一天,我就会尽我的全力。”

“混蛋。带病运什么行?有病就抓紧维修嘛,拿人民的生命开玩笑!这是谁的主意?”

迎着早上八点钟冉冉升起的红日,就像看电影、电视中爆破一撞旧楼一样,在向阳小学全校师生的目堵下,八点零四分,只听两声闷响,先是楼西侧的地基下陷了进去,出现了很深的大坑,整个西楼角在卡吧卡吧的巨响中倒塌了。但由于有钢筋连着,楼西角并没有完全下来。四层压到三层、三层压到二层、二层压到一层、一层进了大坑。

“原因嘛,可能是设备老化,一直带病运行,最后……”

在静静的注目中,一座让钟秀文盼了两年的新楼就这样的塌了,她终于忍不住地失声痛哭起来。她这一哭,学生们和老师们都跟着哭了起来。整个校园,回响着一片哭声……

“事故是什么原因?”省长看着李子民问。

110巡警车是在接到学校周围群众打的电话火速赶到学校的。六名干警跳下警车,快步冲进校园,听见师生悲痛的哭声,以为有重大人员伤亡,大声喊着:“伤员在哪里?伤员在哪里?”就要往楼里冲,被钟秀文上前拦住,“不要进楼,楼里没人。”

“厂技术科长,副总工程师周长学,爆炸时在现场值班。”

“没人?伤员在哪儿?”

失踪的是谁?”

“没有伤员。”

李子民赶紧回答,“失踪一人,伤四十八人,其中重伤四人。”

“没有伤员哭什么?”

沉默了好一阵子,省长才开口问:“伤亡情况怎么样?”

“这么好的教学楼还没住上几天,就这么塌了,我们能不哭吗?”

李子民在化工总厂的大门口迎接着夏省长,几位在家的副市长和市委常委们也都来了,那场面,比高速公路上要好了许多。夏省长即没有和李子民等人握手,也没有寒喧什么,直接来到了事故现场,望着被炸平的一片疲虚和一个三米多深的大坑,省长一句话也不说,省长不说话,别人谁也不敢说话。陪着省长来的省政府秘书长,经委主任,劳动厅长、公安厅长们,一个个都不敢出一口大气,场面十分的紧张。随行的省电视台、有线电视台的记者们,打着大灯,正在紧张地录相。

这时,急救中心120的救护车也飞快赶到学校,几名穿白大挂的医生正从救护车里拿担架,被一名巡警拦住:“不用拿了,没有伤员。”

市警卫处的警车在前,后面一排车子在后,拉着警笛,亮着警灯,浩浩荡荡地进了襄汉市,一直朝化工总厂的方向驶去。

救护中心的人员长出一口气。他们看着那塌了一角的楼房,骂了句:“败家子,又是腐败工程”。此时,学校外面已经围了好多群众,而且人也越聚越多。电视台的记者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带着摄像机赶到了现场,正在抓紧摄像。

夏省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那就快走吧。”说着钻进了A6奥迪。

就在这个时候,刘荣的车子驶进了学校。他是早上一上班就接到市长公开电话送来的特急件,然后赶来的。他铁青色的脸上看不到一点笑容,和钟校长打个招呼,就直奔教学楼西侧,看着倒塌的楼房一角和那几米深的大坑,什么也没有说。听钟校长说人员没有伤亡,他这才轻轻出了口气,从兜里掏出手机,迅速地按了几个号码,他是打给刘云娜的。此时刘云娜正在美容院里做美容,手机的来电显示是刘荣的手机号码,她这才打开电话亲切地说:“这么早就给我打电话,想我了吗?”

“我是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白智。”

“你在哪儿呢?”刘荣历声地问。

“你是谁?”

“我在做美容啊,下午想去见你……”

“我说的是真话。我们市长刘荣,下午到省里送礼去了,到现在也没有联系上,政府顾问李子民派我来接省长。”

“别说了,快到向阳小学来吧!”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夏省长有些火了。

“出了什么事?”

对省长印象的这个巨大的反差,突然使白智增添了许多勇气,他冲着夏省长大声地说:“报告省长,我们市长到省里送礼去啦!”

“什么事?楼塌了。”刘荣拍地关了手机。看电视台的记者正在采访刚刚哭过的老师和学生,就不耐烦地说:“你们就不要采访啦,赶快回去吧。”

这时,从第二辆黑色的奥迪A6车里,走下了夏省长。白智没见过实实在在的夏省长,只是在电视里看过。今晚他穿着绿色的军大衣,又戴了一顶绿色的军棉帽,完全没有了电视里西服笔挺的风彩。他下车,脸上没点儿笑容,厉声地冲白智问:“你们市长呢?市长到哪去了?”

刘云娜是十五分钟之后赶到学校的,看来美容真是没有做完,脸上瞧着很不舒服。她看着刘荣铁青色的脸,一句话也没敢说,在楼西侧看了看,又到楼里楼外转了转,冲刘荣说:“这不可能呀,当初是质检站同意干的。怎么会这样?”

白智又点着了一支玉溪,香喷喷地抽着,看看表,八点半钟,估计省长可能也快到了。警卫处长眼睛尖,说了声,“来了”,两个人赶紧跳下车。只见远处闪着一片刺眼的警灯,警笛声已经听得很清楚了。转眼的工夫,车队已经来到他们的跟前,第一台车是美国进口的高级警车,又宽又长,警灯也特别的亮,从里面下来一位中年人,郭处长认得,马上上前立正,报告说,“孙厅长,我们是来接省长的。”下车的孙厅长问:“市长呢?”他的眼睛在四周寻找。

“你问我?我问谁?”刘荣顶了刘云娜一句。然后冲刚刚来到现场的市建委主任说:“这事儿我今天可丑话说在前头,五天内把情况搞清楚,一个月内,孩子们要在新楼上课。”

警车到了高速公路出入口,郭处长想了想说:“我们不能在这等,还是开到高速公路上好,也显得咱襄汉市重视。”于是两台车开进了出入路,按逆时方向,上了省城由北向南的高速公路,在下路口前五十米处停下,两台车都把灯打开,特别是那辆警车,车顶一排三色警灯全都闪着,在黑暗的高速公路上,显得十分刺眼,过往的各种车辆,都朝这儿望一望。

建委主任为难地说:“刘市长,五天之内把原因搞清楚,这个我能办到,不行就连夜调查,可一个月之内孩子们要在新楼上课,这我可是做不到呀!”

“那好,那好。”白智这时已经把一支玉溪抽没了。

“办到办不到是你的事。如果办不到,就早点向政府打辞职报告。省得到时撤职难看。”刘荣说到这,不跟任何人打招呼,走出学校,上了自己的汽车。

警卫处长笑了笑,“大笔杆子,以后缺烟,吱一声就行了。咱警卫处整天围着大领导,不差你的。”

建委主任看着市长的车子开走,然后对刘云娜说:“这下好,惹大祸了,你看着办吧!我可是没什么办法。”

警卫处长和白智也是很熟的,“买什么烟,政府官员抽烟还有买的吗?走,上我的车。”他一把拉着白智上了警卫车,随手从后座边上拿出一条玉溪,扔给了白智。白智接过玉溪,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谢谢,太谢谢了”。说着打开,拿出一盒,又打开,掏出一支点着了,狠狠地抽了一口,把嘴里的烟又吐出去,感谢地说:“这玉溪就是和红河不一样,一分钱一个味啊!”

刘云娜说:“没什么了不得的,坏了再修呗,反正没伤着人。”

白智说:“没烟了,受不了了,买几盒,不然这一晚上就过不去了。”

李子民这几天也在为化工总厂下一步的事发愁。这么大的一个厂子,主线都停了,下一步恢复生产还没有一点着落,一千多工人可怎么办呢?以后这企业到底怎么发展呢?正坐在办公桌前苦想的时候,门开了,董英杰乐呵呵地走了进来:“市长好。给您拜个晚年。”

车到半路的时候,白智的烟瘾上来了,可掏出烟盒一看,两盒烟一下午都抽光了,于是让司机找个小商店停车,他要去买烟。他的车一停,警卫处的警车也停了,警卫处的郭副处长下了车,在小店门前追上了白智,“白主任,你要干什么?”

李子民眼睛一亮,忙站起来,和董英杰紧紧握手:“你这一走,怎么连过年都没回来。你不给我当秘书了,也把我这老头子忘了吧!”

白智领了任务,把手头值班的事交给了秘书室综合秘书小曹,又向在政府大楼里坐阵指挥的陈秘书长汇报,然后向车队要了一台桑塔纳,陈秘书长想的比他细,又跟公安局警卫处要了一台警车,两台车一同离开政府,去高速公路接省长。

“没有没有,我春节都没回家,孩子和媳妇是去省城过的,我那边忙,脱不开身呀!”

白智在电话里说:“省政府说了,要让市长去接。”李子民说:“市长们现在都忙,接个人,领个路,你个政府办公室副主任也不小了,你就去吧,这事是我定的。省政府要批评就批评我,你要快点走,早点上路等着,去晚了接不到省长,我可拿你示问。”

李子民细打量小董,离开两个多月,人胖了些,精神头也特别足。

李子民也饿了,刚拿过盒饭,他的手机响了,接通一听,是白智打来的,他告诉李子民,顾一顺书记己经知道了化工总厂的事,马上要从省城赶来,市委已经派车去接了。刘荣市长还没有联系上,政府的几个秘书正在跟省直有关部门的领导联系,寻问刘市长的下落,一有情况立即报告。他还说,刚才接到省政府的电话,省领导对化工总厂的爆炸一事非常关注,夏省长知道后做了重要批示,并说马上要亲自到襄汉来。请政府派人到高速公路入口处去接,领着到现场。李子民没有想到一把省长会连夜来襄汉,他想亲自去接,可又觉得现场离不开他,想了想说:“白智,家里值班的事儿你就交给陈秘书长,你带一台车,到高速公路出入口去接省长。”

“李市长,别光看您的老秘书,也看看我呀!”随着话音,郑刚走了进来。

李子民在厂办公楼二楼的公议室组成了一个临进指挥部。窗子的玻璃炸碎了,天又冷,就让人临时用棉被把几个窗户都钉死,天已经全黑了,没有电,公安局的同志拿来防爆电灯、电筒,电信局的同志临时接了两条线路,加上公安部门的对讲机和许多人的手机,对外的通信很畅通。李子民把指挥部分了三个组,一个是抢救组,由分管工业的副市长牵头,查找工厂的险危源,做好安全管理,防止再次发生事故。一个是救护组,由分管卫生的副市长牵头,主要集中在几家医院,全力抢救伤员。再一个是保卫组,由公安局长牵头,负责整个厂区和抢险救护期间的安全和交通。政府办公室的同志给现场送来了晚饭,忙累了几个小时的同志都开始吃饭。

“你俩怎么这么巧,一前一后的,是不是一块来的,没一块进来?”李子民知道小董和郑刚的个人关系很好,他当市长的时候,他们俩人也偷偷地总往一块凑。

“啊!”许文丽大叫了一声,两眼一黑,倒了下去,郑刚赶紧招呼人员,把许文丽抬上一辆救护车,许文丽的哥哥跟着,车子朝市急救中心开去。

“市长,真让您给说对啦!是郑刚非让我回来一趟不可,我刚到他们厂里转了一圈,损失不小啊!听说化工总厂的事,市委都交给您啦,任务可不轻呀!”小董说。

“他,他失踪了。”

“快坐快坐吧,我这几天也是愁呀”。李子民赶紧让他俩坐,刚要去倒水,郑刚说:“市长您坐,倒水的事我们自己来,到您这我们就不系外啦!”说着给小董倒了一杯茶水,又给李子民的水杯加上了点水。

“他怎么啦?你快说,快说。”许文丽有些疯了。

小董说:“李市长,我到这一是来看看您,另外也给您带来一条重要信息,春节前我到深圳出差,认识了欧洲ATC公司总裁格林先生。ATC公司主要是从事化工生产的,在全球有几个分公司。格林先生想在中国拓展业务,就在深圳成立了中国分公司,可是半年多了,在深圳和其它几个地方的几个项目谈的都不顺手。他听说我老家是襄汉的,就说出了襄汉化工总厂,我以为他来过襄汉,他说没有,只是对这个工厂很感兴趣,是亚州最大的生产二硫化碳的企业,并且对我们这个厂近几年的产值、利润都一清二楚,可见他真是很关注这个企业的。现在化工总厂出事了,可不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同ATC公司谈一谈,如有可能,双方合作,利用ATC的资金、技术,成立股份公司,双方互利,这不是很好嘛!”

“长学他,他……”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小董,你要赶快联系,越快越好。”李子民高兴地站了起来。

许文丽抓住郑刚的手:“郑厂长,长学呢,去医院了吗?伤的怎么样,不要紧吧?!”

“怎么样,我就说,李市长听了这个消息,会高兴得坐不住的,你看现在李市长已经高兴得站起来了吧!”郑刚笑着对小董说。

郑刚一看许文丽,眼里的泪刷地就下来了,他跑过来,冲武警说了一句,就把许文丽扶进了厂门,他的哥哥也跟着进来。

“我刚才已经和深圳联系了,格林先生不在深圳,他正在中国各地转呢,可能是在考察企业,考察市场吧。等过几天他回来了,我再同他联系,如有消息,我就通知你们。”小董说。

这时,许文丽一眼看见了站在厂门口的郑刚,她大喊着:“郑厂长,我是许文丽,长学在哪里?”

“这件事,你一定要当成头等大事来抓,别以为你去了省投资公司,你还是我们襄汉市的人,襄汉的事儿,你还是要当成头等事来做。”李子民对小董十分严肃地说。

武警说:“人员已经送医院了,要去到医院吧。”

“市长,快中午了,咱们出去吃口饭吧,小董回来了,他现在不是您的秘书,是省投资公司投资一处的代班处长,为了咱化工总厂,这饭也得吃呀,这回是我请客。”郑刚笑着说。

家里人一听厂子出事了,也都停止了吃饭。许文丽的哥哥说:“我陪你一道去。”两个人下楼打车,直奔化工总厂。在离厂门二百多米的地方,出租车被武警拦住,工厂已经戒严。他们跳下出租车,跑着来到厂门口,许文丽要往厂里冲,被武警人员拦住。她大喊着:“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丈夫在厂里。”

“好。吃,这饭得吃。”李子民高兴地同两个年轻人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化工厂,出事了。”许文丽强挺着说。然后穿衣服,“我要到厂里看看去,小涛就先放在这儿。”

向阳小学校舍倒塌的事,弄得刘荣一天都不高兴,上午和下午,连连批评了好几伙人,态度也特别的不好。晚上原定要陪省审计厅的副厅长吃饭,也因为没有心情,借故给推脱了。六点多钟的时候就回到了家,妻子不知道他会回来的这么早,饭菜还没做完,他躺在客厅的长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的摇控开关,正好是省电视台的新闻联播,第一条新闻是省委书记赵清明会见外宾,第二条新闻却是襄汉市新建的向阳小学倒塌。电视画面上,是倒塌的楼西角,一个特写境头的大坑,以及教师学生失声痛哭的场面。他啪的一声把电视关上了,然后翻开小电话本,给市电视台长家打电话。

父亲问:“怎么了?”

电视台长正在家吃饭,抓起电话一听是市长,忙小心地说:“刘市长,您有什么重要指示?”

她摇摇头。又操起电话,打了112,问化工总厂的几个电话是不是出了故障,电信局的值班员告诉她,刚才化工总厂发生爆炸,厂里所有的电话线路都坏了。一听这话,许文丽手中的电话听筒叭地掉到了桌子上,她两眼一黑,险些跌倒。

“指示谈不上。我上午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了吗,向阳小学楼房的事,电视台暂时不要播,你们怎么捅到省台去了呢?啊?”刘荣在电话里已经没有好气了。

父亲问:“没人接吗?”

“刘市长,这不是我们捅的,省电视台的记者这两天一直在襄汉,他们要采访企业改革,如何卖企业的新闻。一早他们不知道怎么就得到了消息,自己就去采访了。”电视台长在电话里解释。

许文丽的电话打到技术科,打到主控室,打到厂部,打到总机,电话里一点声音没有。她莫明其妙地放下电话。

“你们知道他们采访了,怎么不阻止呢?告诉他们不要在省台播呢?”刘荣显然对台长的解释不满意。

父亲说:“那好呀,我们先慢吃,等等他吧。”

“市长啊,您不知道,他们根本不听我们的,他们不管什么政治不政治的,就是一个心思的抓新闻、抓头题。刚才我也看了,要不是有省委书记接见外宾的消息,向阳小学这件事恐怕就要上头条了。我还听省里的那个记者组长说,他们还要把这个消息送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

许文丽没说什么,默默地吃着饭。吃了几口,觉得不对劲,放下筷子,说着:“我给长学打个电话,看他有空没有,要是有空,也过来一道吃吧”。

“什么?”刘荣一听要上中央台的新闻联播,头发都立起来了。“你听着,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个消息上中央台,更不准上新闻联播,你现在马上给我到省里去,找记者、找台长、找厅长,找什么人我都不管,下多大的力气,花多少本钱我都不管,我要的就是不能上中央台。不问手段,只要结果。如果这件事你办不好,电视台长你也就不要当了。”刘荣说完,啪地把电话撂了。

四点半钟的时候,一家几口人坐下来吃饭,父亲还打开了一瓶白酒,说是过小年了,咱们都喝点吧,酒杯刚端起来,一声巨响,把全家人都吓了一跳。许文丽脸色不好地说,“怎么了?”父亲说:“是放炮吧,快过年了,炮也越来越响。”

电话刚放下不一会儿,又响了,刘荣以为是电视台长弄不明白,又打来的,他拿起电话便大声地说:“我说的你还没听清楚吗,还问什么?”

周长学的妻子许文丽是下午两点多钟领着儿子小涛回娘家的。原想等长学回来三口人一同回家过小年,周长学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去岳父岳母家,他说厂里忙,要加班,小年他就不去了,等春节时一块去。许文丽了解周长学的性格,也就没说什么,带孩子回了娘家。娘家就住在四道街,她的父母年岁已经大了,都退了休,回家就动手做饭做菜,四点钟的时候哥哥嫂子也回来了。哥哥还问:“长学怎么没来?我都好长时间没见他了。”许文丽说:“忙呗!一天没完没了的忙,晚上回家还画什么图纸,也不见他多挣多少钱。”

电话里说:“刘市长,我是教委主任沈明雷啊!”

化工总厂爆炸,震憾了整个襄汉市。开始人们以为是地震,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海城大地震,襄汉市的百姓尝到了不少的苦头。如今提起地震,心里也是冷飕飕的。可看到市北郊冒着浓烟,起着大火,全市所有的消防车拉着警笛,闪着警灯向化工总厂开去时,人们才知道是工厂出事了。许多百姓走出家门,来到政府门前或在消防队、市急救中心的门前站立着,天气十分寒冷,人们用焦虑的目光看着快速来往的消防车、救护车,议论纷纷,传播着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

“啊,是老沈啊,我还以为是刚才那个电话呢,有事吗?”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紧张战斗,大火已被扑灭,伤员被送到医院,整个救助工作基本告一段落。由于1号生产线的装置早已关闭,2号生产线也是低速运转,加上爆炸前周长学已经关闭了生产线,装置内的天然气并不多,特别是主装置附近一百多桶产品被运出,减少了相当大的损失,如果这一百多桶产品都跟着响了,那整个工厂就全完了。1号主装置,控制室被夷为平地,并炸出了一个十多米宽,深三米的大坑,大坑已经开始冒水。经初步调查,全厂当时共有人员五十四人,其中受伤三十八人,重伤四人,正在主控室值班的周长学失踪。听到这个结果,李子民长出了一口气,他用手提电话告诉在政府值班的白智,请他将这个情况电话告诉在省城休息的市委书记顾一顺,并正式电传省政府,同时问刘荣找到了没有。白智说:刘荣市长和马秘书长的行踪还没有找到,他们的手机一直关机,司机的传呼又没有漫游,还没有联系上,他问李子民知道不知道刘市长到什么地方,什么人家去走访慰问,李子民气愤地说:这种事我哪知道,你们再联系吧。

“报告刘市长,我刚才接到省教委主任的电话,寻问我们向阳小学校舍倒塌的事,我按您的意思,什么都没有说。”

先来的三辆消防车,开始灭火,随后消防指挥人员又调来了四台大型泡沫灭火车。化工总厂是易然易爆单位,厂内的消防措施也很先进,现在也被消防队员启动了,火势很快得到了控制。急救中心和市内的几家大医院派来了十几辆救护车也纷纷赶到现场,医护人员正和公安干警一块运送伤员,整个工厂已被武警闭封,电台、电视台记者得到了消息,也赶到现场进行录象、采访。

“那就好。那就好。”刘荣一边说一边点头。

郑刚说:“厂里情况我熟,我带路。”于是,几十名公安干警在司机、门卫和郑刚的带领下,分三个小队,开始抢救伤员。

“可是刘市长,省教委主任说,明天他要派调查组下来,专门调查这件事,还让我们抓紧给省里写报告。”

“那就先灭火,快救人。”李子民正说着,公安局长率领四部110面包车到了,李子民对气喘吁吁的公安局长说:“你们要抓紧救人。一个车间一个车间的找,力量不够,马上通知武警部队来一个连。要快、要快。”

“你告诉省教委主任,报告我们过几天就打上去,我们能把问题调查清楚,省教委的调查组就不要来了嘛!”

郑刚摇摇头,“我也是刚回来,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说了,可省教委主任说,调查组是夏省长派来的,不光是省教委的人,还有省监察厅,省建设厅的人。我说话,省教委主任也不听呀!”

司机和满头是血的门卫跑过来把他架到了大门口。这时,几辆闪着警灯的消防车已经进了厂,消防队员火速冲进现场,开始灭火。就在这时,李子民的车到了,他跑下车一把抓住郑刚,“什么原因爆炸?死人没有?伤了多少?”

“那好吧,你就做好接待准备吧!”刘荣冷冷地回答,放下了电话。

郑刚是第一个赶到厂里的。在路上,他就用手机向市政府值班室做了报告,又向市急救中心、公安局指挥中心做了报告。可是一进厂门,他还是被眼前的惨像所惊呆了:靠路边的厂部办公大楼从一楼到四楼,玻璃全部震碎了,看大门的门卫满脸是血,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震歪的电子铁门打开。郑刚进厂就飞快地往1号装置跑,那里浓烟滚滚,天然气气味呛人,大火还在燃烧,可能还有爆炸的危险。他不敢往前走了,他想看控制室怎么样,周长学怎么样,高高的控制塔装置怎么样,透过硝烟,他什么也没有看见,看见的只是一个很深很深的大坑,他两腿一软,坐到了地下。

妻子已经把饭菜做好了,可他一点食欲也没有,想了想,拿起公文包,对妻子说:“我还有事儿,不在家吃了。”他出去要找刘云娜,应付明天省里来的调查组。可刘云娜的手机没开,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话都没有人接,她到哪去了呢?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思干别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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